第127章 机械之心（十七）
别说是外侧座席上的议会核心成员，就算是各族领袖, 此时此刻也不禁陷入了沉默状态。
矮人族国王刚才在扯动自己的胡子, 听见青年这句话，他差点没一个把控不好力度把自己的胡须扯下来一截, 表情活像是被噎住了一样。
改名？
就这么简单？？
在场的各族成员当然不会有什么为铭记种族荣耀而坚决不肯更改族名的想法, 这是只有热血过头的傻瓜才会有的思维。
卡德林议会的成员毫无疑问都是政客，考虑事情会先从利益角度出发, 因此他们并不排斥青年的提议。
只是青年所提出的方法太过简单，以至于在这一瞬间，让他们不禁觉得往数百年的战争仿佛都有些荒谬。
要早知道改个名就能解决问题, 那过去两百多年里, 他们各种族的艰难抗争到底是图个什么……简直何苦来哉。
“既然不能修改或取消程序, 要解决对立问题就只能钻程序漏洞, 修改种族名称是我能想到的最便捷方法, 也希望诸位能够理解。”修改族名不是一件小事, 顾淮所用语气很是诚恳，这话同时也是在为各种族铺个能下的台阶，面子上要过得去。
各族成员这时把目光投向在议事厅里的机械生物, 后者全都没有发表言论，相当于是默认了青年的说法。
要对青年的说法表以支持，在顾淮旁座的人形兵器这时终于抬了抬眼，面无表情地陈述：“我们的摧毁目标是记载于艾伊泽亚历史上的各个种族，如果你们不是，那就不属于摧毁目标。”
程序必须执行, 但机械生物对程序的理解可以存有主观性。一般情况下，机械生物当然不会为了其他生命体去找什么理由或借口，但如果是为了满足青年的愿望，它们可以做出改变。
不管设定程序的人的本意是什么，愿意怎么理解程序是它们的权利，它们反正就愿意按青年所希望的方向去理解。
“诸位更改族名，让旧的种族名称消失于历史，他们就会视作程序完成。”就是这么简单粗暴，顾淮跟在自家恋人后边补了一句。
“……”会议中的各族领袖一时竟无言以对。
这操作听起来像是耍流氓，甚至还有那么点诡辩的味道，可真要追究起来，偏偏这又是完全合理的——
这样的做法没有违反任何规定，并且逻辑上也能说得通，符合机械生物的程序要求。
“我没有意见。”侏儒族的领袖率先投下赞同票，打破了议事厅中哑然无声的气氛。
随后发言的是矮人族的国王，“我方也赞成提议。”
“吾族亦然。”龙族的领袖也跟在后边开口了。
座上的各族领袖陆续发言，无一不表以赞同，而各族的办事效率极高，几乎就在事情敲定后的几分钟，各族的传令官就开始着手办理这件事情。
等到各种族的传令官切实将领袖们的决议下达并传达与整个种族之后，同在议事大厅中的人形兵器就继续面无表情着冷淡声道：“确认各种族已摧毁，程序结束。”
这真是太……假了。
此时正端正坐在议事厅座席上的各族成员感受非常一致，他们全部人都还在这里好端端坐着，这些机械生物就都这样面不改色地说程序已经完成。
这是合理利用了程序漏洞，不过在场众人心里都明白，这些机械生物之所以愿意这么做，完全是因为这个说法是由那名人类青年所提出的。
假如没有后者，机械生物只会冷酷无情地把自身程序内容字面上所代表的意思执行到底。
程序结束，也就是代表着机械生物从此没有了与各种族对立的立场，而双方原本不可能的和谈在这时也成为了可能。
“好了，这样事情就算是解决了。”不去看座上神情各异的各族领袖，顾淮点点头说出结论。
“接下来只要诸位能切实履行约定，不对机械生物过往的所作所为进行追究，双方以后就能和平共处。”说到这里，顾淮抬手轻挠了挠脸颊，“当然……对于之前严重毁坏原精灵族领地的这件事情，我们会做出相应补偿，我们这边可以提供物资或人手协助修复圣地。”
精灵族先知点下头，修复领地确实是他们近日头疼着的事情，圣地受损严重，修补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好在他们种族现已经脱离了战争时期。
在机械生物原本的程序设定里，精灵族是继人类之后第二个要执行摧毁的对象，前者理所当然就成为了这两百多年间遭殃最重的种族。其他种族所受侵袭相对较小，补偿起来也容易得多。
机械军团最不缺乏的就是财宝，毕竟机械生物对各族生命体眼中所谓的‘宝物’并没有什么兴趣。把这些随意可放手的物品作为补偿，军团里所有的机械生物都不觉得有任何损失。
它们的宝物就只有一件，非常宝贵，是它们想要珍惜和保护的珍贵事物，比其他任何事物都要重要得多。
会议结束，青年就被在他座位后边的N型机器人再次抱起坐到肩上，而周围的人形机械也很是自觉地跟在附近。
在青年被那只N型机器人抱起来之前，诺亚不言不语地扫视了各族领袖一眼。
有必要让这些人明白一件事情，座上面色冰冷的人形兵器微垂下眼，在众目睽睽下分别啄吻了一下青年的柔软脸颊以及唇瓣。
各族领袖：“……”
目瞪口呆，看完这一幕场景的厅内众人集体哑然无言。
这……这又是个什么操作？！
机械生物对青年的态度很特别，这事只要不眼瞎就能随便看得出来，但眼前人形兵器的这一举动毫无疑问是属于——
深思下去得出的结论太令他们难以置信，可如果仔细观察，他们眼前眉眼冷淡的人形兵器在注视着旁边青年的时候，淡金瞳眸里确实拥有着温度，不是无机质的冰冷。
机械生物会产生真实感情吗，这个以往在各种族眼里是毫无悬念的问题，现在无端变得极其深奥又难以确定。
说到底，机械生物是由各种零件构成，按程序行动，并且通过数据计算来进行行为选择的……
智能造物。
这样的生物虽有人工赋予的智能，但要产生真实感情是不可能的吧，这些机械生物应该最多就只能模拟情感……即使表现出来了，也并不是真的拥有。
议事厅里的各族成员现在有些矛盾，他们并不知道，人类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赋予机械生物模拟情感的系统模块。
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还算比较平静，顾淮这边履行约定帮助精灵族修复圣地，对其他种族也给出了相应的补偿。
破坏显然比修复容易得多，当初塞奇带领军队攻占精灵族，只花了短短半天时间不到就把精灵族圣地破坏了七八成。现在要修复成原貌，历经半个月时间都还只完成了一半。
协助修复着精灵族圣地，但机械生物们当然不会让它们养着的青年动手，只让青年坐在那只R-03机器人的手臂上担任监工巡查进度，坚决不给前者碰什么砖啊泥啊的。
听说精灵族……哦不，月族这边的一种特产水果特别好吃，只有圣地里的树会结出这种果实。在圣地里协助修复的机械生物翻了翻自身数据库，确认这件事情之后，它们就在工作中抽出空来，光明正大地从周围树上摘了几个模样好看的果实，然后把这些果实递给坐在R型机器人手臂上的人类青年。
一边工作，一边还要惦记着给自家小孩送吃的……同在圣地里的精灵此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自己没看见这一幕场景了。
坐在机器人手臂上的人类青年当然是成年了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一幕场景，圣地里的精灵们就觉得这些机械生物是把青年当成自己家里的小孩在养，还是特别宠爱着的那种。
顾淮小口吃着由家里人递送过来的果实，他观望着圣地里机械生物与精灵族协同工作的场景，在这还算和谐的氛围里，顾淮心底其实还是保留着一层顾虑。
通关值现在是80%，如果再继续顺利发展下去，到达100%就只是时间问题。但现在还有一个非常明显的问题拦在眼前，蛰伏在这个位面的敌人尚未露出行迹。
“他忍不了多久。”系统冷淡的声音在这时响起。
顾淮没有动作，他在意识里应声：“嗯，我在等。”
等对方主动出现。计划被全盘打乱，完全没有按预期进行，顾淮可以预见他的敌人现在估计已经是气得跳脚了。
兴许在圣地修复完成之前，对方就会忍不住冒出头来再次出手。
在顾淮思考着这件事情的时候，一名正准备离开精灵族领地的龙族访客在离开之前先来到了顾淮面前，并要求单独谈话。
“什么事？”顾淮有些疑惑地询问要和他单独谈话的红龙，对方是他在这个位面世界接触到的第一个生命体，后来红龙对他多有帮助，顾淮也把对方当作朋友。
杰拉尔欲言又止了一会，先回头看了看只在几米远处的机械生物，之后把头扭回来，稍微压低了声音，表情复杂道：“你……因为把你当朋友我才这么说，虽然机械生物不是我们的敌人了，但你应该知道，机械生物是不可能会产生真实感情的。我就是想提醒下你，对它们在某些方面别太真心了，免得以后伤心。”
这种话说出来一点也不讨好，要不是真的把青年当朋友，红龙也不想专门向对方提这种事情。
但出乎预料，在他面前的青年对他的劝告既不是沉默，也丝毫没有被打击到，而是坚定地对他摇了摇头。
“产生感情并不是有心或者大脑就能够做到的，你弄错了这件事情的本质。”顾淮看一眼正停下工作待在几米远处齐齐关心注视着他的机械生物，抬起手挥了挥示意自己没事。
做完这个动作以后，顾淮才把视线放回到前边的龙族身上，向对方微笑了笑，“它们是有灵魂的……这一点，机械生物和我们这些生命体一样。”
红龙愣了一下，他没想到青年会这么说，并且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情。
“不过还是谢谢你担心我。”说完这一句，顾淮往还停在几米远处等着他的机械生物那边走去，他也不想让家人们等得太久。
青年一回来，一直在这边等着的R型机器人就把青年重新抱到自己手臂上，顺便把它刚摘的一枚果实塞到青年手里，“嘟。”
摸摸肚子，顾淮感觉自己已经吃不下了，不过他还是拍了拍这只机械生物的手臂，温声道：“现在有点饱了，我等过一会再吃。”
“嘟。”电子眼睛上的蓝光闪动了下，这只R型机器人表现出了高兴情绪，为青年收下自己的礼物而感觉欣喜。
机械生物的行动只需要有相应程序，行动方向只靠数据计算即可，模拟出情感或许也只需要添加一个系统模块。
而懂得感情，需要拥有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