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秀已经三天没和袁小帅说话了。
不是她不想,而是她不能。
袁小帅三天没来学校。
其实邬秀是想好的。阿爸阿妈那里她还是收敛的,虽然那天晚餐时义正言辞大发了一顿脾气,但毕竟是骨肉至亲嘛,她为了发脾气都没怎么吃饭,晚上饥肠辘辘刷卷子刷得眼冒金星的时候,阿妈端进来一碗烧鸭米线给她,她呼噜呼噜吃完,扑在阿妈怀里嘤嘤哭了两声。
这梁子就算揭过去了。
但袁小帅,是绝对不可饶恕滴!
邬秀想好,她要再也不给他抄作业,也不给他抄笔记!嗯,还有么?我想想。
然而她并想不出更多的惩罚措施来。
她和袁小帅形影不离,从幼儿园长到高三,一起做过那么多事,可她竟想不出有什么是袁小帅离开她就不行的。
更多的,是他为她做的。
他早上在四螺街58号前叫她一起上学,放学了又巴巴地把她送回来。她参加合唱队的排练,他就干等两个小时,她一从排练厅出来,他就给她买好了鱼丸米线,热乎乎地递给她。
岛上一年四季有雷阵雨,全班同学都淋得跟落汤鸡一样,只有袁小帅回回都带伞。所以,她一次也没有淋过雨。
她有次问他,你是每天都听气象预报吗?
他说不是,是我包里每天都放着。
她说包里每天都放着,那不重吗?
他说不重,我力气大。
所以,邬秀回想了一下,似乎除了抄作业和抄笔记这两件之外,她拿不到他别的什么命门。
再想想,就是连这两件,似乎也是虚的。袁小帅确实上课不爱记笔记,也懒得写作业,可很没天理的,他的功课就是好。不然,也不会只是把成绩单寄过去,人家清华就向他伸出了橄榄枝。
邬秀很沮丧。
第四天的时候,袁小帅终于来了。
他仍旧像平常一样,等打铃了才慢吞吞从桌肚里找出揉成一团的校服披在身上,拿了几何书的书皮做掩护,偷偷在下面看他的修真小说。
下课,邬秀终于忍不住了,气呼呼地踩了他一脚。
“哎哟哟,三天不见,秀秀的腿功竟然已练到了第九层!”袁小帅大惊小怪道。
“你老实说,这几天干嘛不来?我都还没生你气呢,你倒好,先来摆我的架子!”她噘着嘴,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我生病了。”
邬秀伸手拧了他一把,“骗谁呢?看看你这胳膊,比我大腿都粗,会生病就怪了!”
“真的,我假条才交上去。”他一本正经道。
“去去去,你再没句正经的,我就不理你了。”她板下脸来。
“行行,我说实话,你可给我保密啊。”
“嗯。”
“我去我阿爸新家了。”
“你阿爸,新家?”邬秀睁着大眼睛,半天才反应过来,三天前袁小帅似乎跟她提过一嘴,说他阿爸阿妈离婚的事。
“那个女人很有钱,在市里有好几套别墅。她接我去玩,给我买了许多名牌的衣服,光吃一块牛排就五百多。”
“哇,那你新阿妈对你很好啊。”邬秀有些替他高兴。
“呸!谁要她对我好,要不是她,我们家也不会散。不过也不全怪她,我阿妈自己外头有人,也不是好东西!”
袁小帅骂了两句,冷笑,“她不过是想讨好我。你晓得我是判给我阿爸的,又是长子,生怕和我处不好,惹我阿爸生气。”
“不管怎样,她不欺负你就好,给你好吃好喝的,总比虐待你要强啊。”邬秀言不由衷地安慰着。
“哼,她敢虐待我?我打断她的硅胶鼻子!”
袁小帅怒气冲冲道:“秀秀你知道吗,她听说我要去北方上大学,可高兴坏了,还张罗着给我买羽绒服。切,开学还得明年呢,她巴不得我现在就走。”
邬秀皱了皱眉。
袁小帅又提到了上大学的事。他那么聪明,是一定能考上的。所以,他是真的要去北京了。
关于这个,邬秀一点都不想提。她像鸵鸟似的,仿佛只要自己不提,那个日子就远远的不会来到,不会逼着她去做出选择,也不会逼着她去面对分别。
偏偏袁小帅提了出来。不但提出来,还把她整个人壁咚在黑板上,情深不俦地望着她,用一种小说里常用的低沉嗓音对她道。
“秀秀,只要你说一声。你说叫我留下来,我就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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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袁小帅头一次没有送邬秀回家。
他提早离校,去接他阿妹。
袁梦小他六岁,还在读小学五年级,但人小鬼大,特爱臭美,是个人见人爱的小妖精。袁小帅在路上要给她买汉堡套餐,被她深深鄙视。
“阿哥,这个吃了会胖啊,还会长痘痘,将来娶不到老婆。”她如见洪水猛兽,远远避之,闻一闻都不敢。
“没事,你阿哥没人要,胖死也不要紧。”
袁小帅自暴自弃地往口里塞了半包薯条,走了两步,却突然觉得一阵恶心,蹲到路边哇哇全吐了出来。
“哎呀,就跟你说不要吃这些了。前两天才肠胃炎挂了水呢,回去我给你煮粥喝吧。”小妖精体贴地替老哥拍背,还从哈罗凯蒂的小坤包里取出餐巾纸给他擦嘴。
袁小帅吐了一阵,悲痛地在汉堡上狠命闻了两下,一甩手扔进了垃圾桶。
“都怪那个女人,一定是想害死朕,在牛排里下毒。”袁小帅苦着脸道。
他得的是急性肠胃炎,三天来就喝着清汤寡水的白粥,唯一的油花大概就是酱菜包里的那一点点辣油。连喝三天,终于把自己喝得像只软脚蟹,刚才又吐了,现在连路都走不动,干脆往路边一瘫,长吁短叹。
“是你自己吃惯了鱼丸米线,受不起这么高级的西餐。”袁梦嘲笑道。
她也陪阿哥坐下来,从包里拿出小镜子照着,又拿出润唇膏像大人似的补妆。
“知道吗,其实你很傻。”她对自己阿哥道。
“什么?”
“你和秀秀姐啊。”袁梦叹了口气,深觉自己阿哥长了一副聪明皮相,但实际愚不可及。
“你像个小丑似的围在她身边那么多年,有用吗?”
她嘲笑他。“我早就跟你说过,女孩子不吃这一套。我们女孩纸就喜欢浪漫的,虚幻的,没见过的东西,越是不可捉摸,越是勇往直前。”
“你什么意思?”袁小帅坐起来。
“举个例子,你是镇子上那碗五块八的鱼丸米线,而那个神秘网友就像城里五百一块的高级牛排。哪怕牛排吃了会让你上吐下泻,但没吃过的东西,谁不想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