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昭看着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相公,受惊过度,整个人混混沌沌地飘忽了半刻。
老王军医与小王军医就这样目瞪口呆地站在旁边,看着那个毛茸茸狐裘里的美人,当着严肃彪悍的将军面前,毫无顾忌地伸出爪子,摸上她肚皮,还轻轻拍了两下,然后蹦上将军的软榻,凑过去,搓着手,悄声问:还差几个月
叶昭反应过来,她毫不怜香惜玉,一把揪过毛领子,硬拖到面前,用快吃人的表情,咬牙切齿问:你过来做什么
围观群众都生生打了个冷颤。
冷静冷静,夏玉瑾对她的脸色熟视无睹,他熟练地拍开抓着领子的手,露出灿烂微笑,皇伯父说你怀孕了,让我给你送点衣服补品来好好。
叶昭愣住了。
她上报朝廷只是因为这孩子算皇家血脉,流掉的话,多多少少通报一声,将来被太后或安太妃追究起谋害皇家子孙之罪,也好说道。却从未想过皇帝会要她留孩子,还派自己夫君来送医送药。那老猾巨奸的家伙,有那么好心肠
叶昭狐疑地看向夏玉瑾:你该不是未奉召偷跑来的吧上京城察不用管了吗
哪有的事你想多了,夏玉瑾信誉旦旦,是皇伯父亲口答应让我给你送医药用品的,还特意罢免了我的职务,让我专心做事。我思子心切,谢恩后就召集人马赶来了。他说道此处,略停片刻,愤慨抱怨,混账家伙,你肚子里孩子的亲爹可是我你怀孕这天大的喜事居然先告诉皇伯父不告诉我这算什么
叶昭非常尴尬:这
你病了什么药夏玉瑾顺手拿起旁边的药碗闻闻,久病成医的他,从里面嗅出点不同寻常的味道,他不敢置信,立即尝了口,勃然大怒,将药碗狠狠砸落地上,痛骂道,是哪个庸医开的虎狼药麝香红花是稳胎的玩意吗是何居心来人,把这谋害宗孙的庸医拖过来打死
这世上,所有家族皆以夫为尊,妻子哪有擅自打落肚中孩子的权利
不管将军权势再大,还是南平郡王妃,她肚中的是货真价实的皇家宗室血脉,是南平郡王的孩子,要落要留,在皇帝没有明令的前提下,必须由丈夫说了算。原本郡王爷远在天边,将军擅自将孩子打了,没有随便说句胎儿不稳,也就算了。但郡王千里迢迢奔赴江东,站在将军面前,拿着虎狼药证物,如果追究起谋害皇家血脉的罪名,自家脑袋落地不算,说不准还要连累三族。
老王军医后知后觉清醒过来,吓得双腿发抖,跌落地上,哭丧着向将军求救。
独行独断惯的叶昭约莫想了半刻钟,终于想起出嫁前,嫂子用眼泪逼着不耐烦的她背了百千次的出嫁从夫开枝散叶八字真言。如今虽说是为了战局,要先斩后奏,既然没斩成功,被夫君知道了,就是
面对暴怒的白貂,孩子他爹。
叶昭原本就虚的心更虚了,她一反沉默寡言的常态,滔滔不绝地从国家大义角度出发,给夏玉瑾灌输战术思想和爱国精神,试图淡化怒火,转移注意力。
夏玉瑾八风吹不倒,坐得稳若泰山,低着头,不知在琢磨什么。
叶昭说完比战术分析更长更详细的论点后,吸了口气,再问:听明白了吗不能让将士知道我有孕在身,而且过几个月就有恶战,主帅要冲锋陷阵。
夏玉瑾愕然抬头:你刚说了什么
说者有心,听者走神。
叶昭气得眼角直抽,恶笑道:身为家眷,擅闯军营,应打军棍。
夏玉瑾毫不在
乎,呸军法不准带家眷,指的是妻子儿女,我是男人,不在此例他虽有怨气,也有主意,却知自家媳妇的脾气比牛更倔,决定的事情难以更改。他琢磨片刻,心生一计,抬头后已做出痛心疾首的表情,抚慰道,你保的是夏家的江山,大道理我怎会不懂若是迫不得已,我也同意你放弃孩子的决定。可是军队里哪有专给妇人看孕事的大夫就凭那庸医的下三滥手段,没事都变有事了。我特意从上京带来了妇科圣手吕华言,路上相谈,他说女子怀胎若好好调理,四五个月后就会平稳。踏雪和你多年默契,跑得甚稳,你冲锋时衣服穿厚点,护好腹部,用轻些的武器,注意动作,别大弯腰,别从马上摔下去就好了。
东夏采取拖延之计,战事至少是一两个月后才会爆发。
只要有一线希望,没有母亲愿意牺牲自己的孩子。
叶昭算算怀孕日期,怦然心动,急宣吕大夫。
夏玉瑾一溜烟跑去门口,把呆呆站在外面的吕华言叫进来,悄悄威胁:知道该怎么做吗
吕华言很想哭,左边是活阎王,右边是混世太保,一个是皇帝倚重的大将军,一个太后宠爱的郡王爷,都是一个指头能捏死人的角色,他小小平民百姓,那边都惹不起,权势欺人,怎么办
走入将军营内,对上两夫妻焦急而期待的目光,和他每天把脉看病的平凡夫妻也没什么两样,伸指把脉时,觉得此胎颇不稳,心里没十分把握,不敢告知。
夏玉瑾敲敲桌子,暗示:别忘了,你只是个大夫,少折腾,快点。
吕华言顿悟,身为大夫,他只有救死扶伤的职责,没有肩负天下兴亡,军国的职责。
他要保住叶将军的孩子,至于保住这个孩子后战事出现问题,是郡王和将军要承担的责任,与他无关。如果为战事放弃保胎,南平郡王找庸医算账,可是天经地义的理由。
而且
叶将军看上去对怀孕一窍不通,到时候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就好。郡王在后宅长大,了解的事情不少。而且他在路上问七问八,打听怀孕的各种事宜,怕是早有准备,很难骗过去。
吕华言深深地看了眼郡王爷。
夏玉瑾回他个不听话就灭全家的眼神。
吕华言立即做出决定,含笑对叶昭道:将军别担心,胎儿现在是有些不稳,并非无药可救。待会我给你开个方子,针灸几针,好好保养些日子,足四月后,就会渐渐稳下来。只要注意别落马,别受伤,保护好腹部,上阵冲锋不成问题。
叶昭大喜:如此甚好,甚好,可是万一
吕华言想了想:前阵子宫里华贵人不慎落了胎,保养两天也能勉强出来请安,将军身体好,强撑也不是不行,就是怕落下病根。
叶昭不怕痛,也不在乎病根,她估算了一下形势,以柳惜音的意思,战事应在两三个月内。普通战役,她可在中军指挥,不必冲锋在前,决战时,主帅冲锋主要是为了鼓舞士气,只要她能带头冲在前面就够了。交战之时,不单打独斗,挑选武艺高强的亲兵在侧相助,未必拿不下战局。实在不行,放开手脚拼,落了胎儿,隔两天再打就是。
夏玉瑾趁热打铁,花言巧语,连哄带骗。
她思前想后,推算许久,尚有忧虑:连日休养,军中已猜疑我可能有孕,若让东夏知晓,必趁机进攻,攻我弱项。
夏玉瑾胸有成足道:区区小事,交给你男人吧
行军打仗他不行,可是他有一群从上京带来的忽悠骗人大行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