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碧月看起来害怕极了,不经意抬头,脖子间就是青紫的勒痕。
华妃皱眉,下意识地看了皇帝一眼,身子微微放松,靠在了椅背上。打量着姜嫔那模样,心想莫不是碰巧?
姜嫔在她动手之前,受了天罚?
“嫔妾嫉恨燕贵妃娘娘位高,又恨沈妃娘娘福厚,故而想栽赃陷害一石二鸟,才害得袭妃娘娘吐血而亡。”姜碧月低头,声音颤抖地道:“嫔妾知道错了。”
“本宫说了,本宫是受神仙指点,不会做恶事之人。”沈寒露一脸神圣不可侵犯的模样,袖子一扬:“陷害于本宫,是你自取灭亡!”
沈归燕扶了扶额,这台词也太夸张了,她还真怕沈寒露下一刻就直接飞升了。
姜嫔配合得极好,当场就大哭出声,身子颤抖地道:“方才臣妾被仙人所勒,他告诉臣妾要忠君之令,心怀坦荡,嫔妾所犯之罪已经不可饶恕,故而特来取走嫔妾性命…还好皇上龙气经过,救下了嫔妾。嫔妾不求苟活,只求说出真相,好让沈妃娘娘洗清冤屈,加在嫔妾身上的天罚,也能少些。”
“天罚……”傅学士震惊了好一会儿,终于回过神来:“古书上未曾记载有天罚之事,娘娘可否告诉老夫,是什么模样的?”
姜碧月满眼惊恐地看着他,嗫嚅了一会儿才道:“天罚便是天上天兵天将下凡,取走你的性命,寻不到凶手,看不见踪迹,不管是多高的官,多厉害的武功,都躲不过去!”
她的声音里带着十足恐惧的颤抖,一点也不像作假,若非刚从鬼门关回来,是说不出这样的话的。
一时间大殿里的人都打了个哆嗦,傅学士再博学多闻,也有些恐惧。
先是天赐牌匾,接着又是天罚,难不成当今圣上真的有金龙护体,天命所归?
顾朝北道:“姜嫔既然认了罪,那便先关去宗人府吧。”
姜碧月眼泪簌簌落下,抬头深深地看了顾朝北一眼。
“罪妾,领命。”
沈归燕看见她眼里闪烁的东西,微微叹息一声。
这件事不是姜碧月做的,但是罪名却只有她能来担。
姜嫔被人拖了下去,傅学士在一边道:“皇上,后宫之事老臣不该插手,但天罚一说,老臣以为…”
还是不足为信啊。
后半句还没机会说出来,外头就传来了一声惨叫。
众人皆惊,皇帝与宇文长清反应最快,跑出宫殿外来看。傅学士也紧跟其后。
姜嫔已经倒在了宫殿外的空地上,背后插着一把长剑,血流遍地。追云等侍卫在旁边,都惊恐地望着天空。
“怎么回事!”皇帝怒喝一声。
追云急忙过来道:“回皇上,方才正要带姜氏去宗人府,然而天上突然飞来一把剑,直穿姜氏之身!”
“对,属下也看见了!”周围的侍卫惊恐地道:“从天而降,像是冲着姜氏去的!”
“天罚啊,这是天罚啊!”胆小的侍卫吓得当即就躲到宫檐下头去了。
傅学士胡子抖了抖,眼里恐惧增多了。
宫妃们又一次看见了尸体,惊呼了几声,便都转过背去。事关皇室争宠丑闻,自然不能外传,皇帝冷静地道:“追云,将姜氏尸体带下去处置了,顺便传令,十日之后,朕要开坛祭祖。”
“是!”追云应了,与另一个侍卫一起,将姜氏的尸体抬走了。
傅学士脑子里正乱着,皇帝转头就对他道:“最近朝中颇乱,可能是明家的祖宗要显灵了,学士也去安排一下祭祖的事情。宫中今日之事,就当大家什么都没看见,不要乱传。”
“…臣明白。”傅学士站都有些站不稳,抖着身子便告退了,都没来得及多看傅贵嫔两眼。
沈归燕看着地上的血,微微挑眉,而后一脸严肃地道:“后宫之人,华妃妹妹也该好生管管了,以后定然不能再有人做出勾心斗角之事,姜嫔的下场也该是个警讯。”
“臣妾明白。”华妃脸色比谁都难看,却还是笑着应了。
沈寒露又得意了,天罚啊,得罪她的人就要天罚,皇上真是太护着她了,给她这么一个保护伞。可惜不是真的,要是真的,她第一个让沈归燕受受这滋味儿。
年太后见了血腥,说是不适,回去念佛了。各宫人都散去,皇帝也带着宇文长清去了书房。
“今晚开始行动吧。”顾朝北看着宇文长清道:“该动哪些,不该动哪些,你都知道。”
“臣明白。”宇文长清笑了,终于有机会痛快一把了。
宫道上没了人,只有华妃主仆。
“他人呢?”华妃一边往华清宫走,一边问红枝。
红枝摇头道:“方德令自从出去就再也没回来。”
华妃是让方德令去勒死姜嫔的,然后皇上定了沈妃的罪,她再想法子把姜嫔的死也嫁祸给沈妃就是。
谁知道,姜嫔最后的确死了,却不是死在她手上。而方德令,也不见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计划好的一切,被谁给打乱了?平白冒出的天罚一说,她是不信的,但是姜嫔又的的确确死在了她面前,还是被天上掉下来的剑给杀了的。
其实看见剑从天上掉下来的,也就是皇上身边那群侍卫,以及皇上和宇文将军。
她不是怀疑什么,只是这一切也太恰好了,更可气的是,沈寒露又死里逃生了。
可恨的沈归燕什么都不管,全部丢给她,还不上当不吃激将法,搞得她好生被动,只能自己一个人与这一群女人斗。
袭妃是她杀的,姜嫔顶了罪死了,现在这宫里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秘密了,其实也好。她也算得高明,能在顾朝北的眼皮子底下弄出这么多小动作而没被他发现。以前总觉得帝王很厉害,得手这么几次,华妃倒是有些自信了。
她也是可以把男人玩弄在手心里的,一如当年的虎昌,来几回醉花阴,不就乖乖缴械投降,将当年文太后写的密信都遗落在她手里了么?也正是如此,后来顾朝北才能坐稳侍郎之位,受皇帝另眼相看。
顾朝北也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难对付。
深吸一口气,华妃笑了笑,放松了心情。没什么好担心的,只要有心,什么事做不成呢?
天色渐暗,宫里却没人敢入睡,天罚一事把所有人都吓着了,生怕什么时候天上一把剑落在自己的身上。虽然皇上说不能乱传,但是宫里还是传得人尽皆知,宫外大概也有不少人知道了。
然而被天罚了的姜嫔此时却穿着深黑的斗篷,被皇帝亲自送出了宫城。
“一路好走,别回京城便可一生无忧。”
姜嫔眼里含泪,接过包袱,嗫嚅道:“多谢皇上。”
要不是顾朝北救她,她也是要死的。现在只是要离开皇宫,已经很好了。
尽管这样,她还是万般舍不得,眼泪落个不停。
皇帝没有多说什么,挥了挥手,转身便消失在了宫门之中。姜碧月深吸一口气,戴上斗篷的帽子,坐上马车,终于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沈归燕点着灯等着人来,天色完全黑透的时候,顾朝北也没让她白等。
“燕儿怎么知道朕今晚会来?”帝王笑着问她。
沈归燕抿唇道:“布线撒网,捞的是什么鱼,总会来说一声的。臣妾是这样想的,所以就等着试试看。”
顾朝北低笑一声,伸手将她拥进怀里:“鱼还是那些鱼,只是这回的网细,上头还有刀刃。朕要是双手满是鲜血,燕儿可会嫌弃?”
沈归燕挑眉:“皇上以前手上就没鲜血?”
微微一愣,顾朝北轻咳一声:“你就不能配合朕,说些深情的话?比如说:‘就算皇上手上满是血,臣妾也生死相随’,朕听着多高兴啊。”
轻笑一声,沈归燕摇头道:“不管皇上是什么样子,手上有鲜血还是没有鲜血,从臣妾嫁给您开始,您就是臣妾一生要陪着的人,往后就怎么都不会离开了。”
四周陡然温暖起来,顾朝北轻咳一声,不自在地别开头道:“朕是来告诉你秘密的,怎么成**的了。”
沈归燕哭笑不得,好好的风月,非说**那么无赖。
“什么秘密?”
“今晚啊,会死一些人。”皇帝将她抱起来,往床上放去,顺带摸了摸她已经高高鼓起的肚子:“那是朕的罪孽,也是不得不除的。他们都说朕身上有龙气,朕就想,来护一护你。就算有什么报应,那也朕一人来挡。”
沈归燕微愣。
今日天罚一事,果然只是个幌子,帝王用来屠戮朝中逆反之人的幌子,还能顺理成章,掩盖一切过错。
姜氏是无辜的,袭妃的死也根本没查清。但是看顾朝北这模样,他没有心思去查那些,他在意的,是这次能除去多少异己。
垂了眸子,沈归燕伸手抱住他。
“怎么了?”顾朝北挑眉。
“臣妾困了。”她道。
孩子已经五个月了,她嗜睡的毛病还是一点没变。顾朝北轻笑一声:“那你睡吧,朕守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