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现在已经无暇顾及后宫,难得还让追云来传了一句:“后宫之事交由燕贵妃处置,若无大事,不必禀告圣上。”
听得这话,沈归燕也就放心了,将手腕伸出去给郭院正,轻轻问了一声:“本宫龙子可还好?”
郭院正吓得手一抖,惊讶地看着沈归燕的肚子。不是说早就小产了吗,怎么会…
拿了丝绢盖着把脉,六个月快七个月的身孕。
“娘娘母子安康。”郭院正行礼:“实属难得。”
他在这后宫三十多年了,从来没见过这么顺当能怀孕到六月的,也多亏燕贵妃自己懂得藏锋芒,怀着身子谁也没知会,安静在永和宫养着,才有这么稳当的脉象。
只是,为何不干脆瞒到孩子生下来为止呢?
“多谢郭院正了。”沈归燕笑着收回手,一边的小宫女帮着递了赏银过去。
郭院正接下,正想告诉燕贵妃,这孩子还是藏着比较好,哪知话还没说出口,旁边的小宫女已经拿着银子出去,分发四处的宫人:“燕贵妃娘娘平安保胎到六月,一定会生下个小皇子,大家都拿着赏银沾沾喜气。”
故意的。
郭院正不解地看着燕贵妃,后者神色一片宁静,像是在等着什么。
说文国丈有谋反之心,那不过是国师的推断,沈归武也不可能站出来证实。所以皇帝能做的只是防备,但是却不能给文家定罪,更不能将文家的势力明目张胆地抓起来。
以前有沈寒露,那还好说,找个名头不是难事。但是现在,沈寒露好像是倒戈了,被皇帝一手捧起来的大祭司,总不能再被皇帝亲自废掉。
这些,她都可以帮上忙。
“什么?!”傅贵嫔瞪眼看着面前的晚晴:“燕贵妃怀着身孕?”
晚晴跪在下头,低声道:“六宫已经传遍了,说燕贵妃效仿当年年太后之法,为保龙胎,穿宽大宫装,身子已经六个月了都没人发现。”
这还得了?傅有仪脸色白了白,眼看着她的后位唾手可得了,沈归燕却挺了个肚子出来,那她怎么办?
原先不是说已经小产了,皇上太后都在场,皇帝那时候还发了好大的脾气,所有人都信以为真了。
竟然是皇上为了燕贵妃演的一场戏吗?
越想越觉得背后发凉,傅贵嫔伸手撑住了桌子,乱了分寸。年太后是偏着燕贵妃的,皇上也是,那么现在燕贵妃再把肚子亮出来,这后宫里谁还能斗得过她?
“晚晴,去将消息传给傅家,告诉爷爷,让他想想办法。”
“是。”
华清宫侧殿,华嫔显然也得到了消息,只是,自从被贬之后,她就安静了许多,呆在宫殿里,出都没有出去过。
听了外头传进来的消息,华嫔闭了闭眼:“怪不得。”
怪不得沈归燕会什么事情都不管,怪不得皇帝会不重视永和宫,一切都是为了护着她肚子里的孩子。
也就怪不得为什么只是一次落水,皇上就直接降低了她的位份。沈归燕比什么都重要,哪怕她在这后宫里步步为营,得不到皇帝的心,又有什么用呢?
顾朝北不肯见她,但是让追云来传过话,说她该好好休息,莫要再强求。
她做的事情,他其实也一直是看在眼里的吧。亏她还自以为,天不知,地不知呢。算计来算计去,她没输给哪个女人,却还是没能赢了那一个男人。
“娘娘。”红枝小心翼翼地道:“傅贵嫔那边传了话来,问您要不要过去一趟?”
华嫔没说话。
红枝连忙又道:“奴婢想着还是帮娘娘回了吧,傅贵嫔娘娘上回那般联合燕贵妃对您,现在知道斗不过了,又想来找您商量,那样的人…”
“本宫去。”华嫔打断了红枝的话。
红枝一愣:“娘娘?”
明知道傅贵嫔是不安好心,两面三刀的人,怎么还要去?
华嫔换了一身宫装,华丽不输还在妃位上的时候。抿了发,看了镜子里的自己一眼,轻声道:“是我太执着,忘记了本来的初衷。现在,本宫要把它找回来。”
红枝有些茫然,没听明白自家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只能跟在后头,一路往合欢宫而去。
许梦蝶进宫了,坐在沈归燕面前,笑得很是淡定:“娘娘慌了?”
沈归燕抬头看着她,真的太好奇她为什么什么事情都知道。比起沈寒露那装神弄鬼的,她还更相信许梦蝶能知天意,懂未来。
“京城要有变数,本宫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许梦蝶眼神飘忽了好一会儿,才道:“夫君已经连夜进宫,为皇上分忧了。娘娘您要做的,不过是安定后宫。”
沈归燕看着她的侧脸,抿唇:“道理本宫明白,但是本宫有些害怕,皇上兵力不够,朝廷也还没有完全稳健下来,若是文国丈当真要反,恐怕…”
“娘娘多虑了。”许梦蝶笑道:“皇上的江山比娘娘想的要稳固,此番大风大浪,也算是一回考验,之后便会天下太平。”
果然又是未卜先知。沈归燕沉默了一会儿,挥手让宝扇带着其他宫人都出去。
“归燕有一事一直想请教。”
收回了“本宫”二字,沈归燕认真地看着许梦蝶道:“从刚嫁进顾府,你救我那一次开始,我就一直觉得,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许梦蝶很镇定,她知道沈归燕早晚会问这个问题的。
“梦蝶知道很多已经发生和即将发生的事情,只要未来没有改变。”
也是该坦诚的时候了,许梦蝶没藏着掖着,大方地道:“娘娘相不相信,人死了,有可能再从某个时刻开始,将自己的人生重新再活一遍?”
沈归燕一愣。
“比如说,我已经过完了这一辈子,在将来某个时间死去了。但是死得不甘心,于是我再睁开眼,又回到了我小产的那个时候,所以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统统都知道,也才恰好能在你危难之时,挺身出来救你。”
重新…活一回吗?沈归燕下意识是觉得许梦蝶在撒谎的,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怎么可能再活一遍?
可是,若不是这样的话,许梦蝶这么多次的未卜先知,又该怎么解释?
“娘娘若是不信,可以当梦蝶是在胡言乱语。不过,娘娘一定要相信梦蝶。”许梦蝶道:“就是因为知道未来,所以梦蝶不会害您。”
屋子里的香慢慢燃尽,沈归燕许久才回过神来,看着许梦蝶的眼神有些复杂:“你总说我是大富大贵之人,就是因为知道皇上会登基,我会跟着他荣华富贵?”
许梦蝶点头,已经发生的事情,她就算承认也不会改变什么。
深吸一口气镇定了心神,沈归燕问:“那这一场大战,皇上会没事?”
“梦蝶不敢保证会不会有什么变化。”许梦蝶摇头道:“上一世是没事的,但是这一世,异数太多,不知结局是否会更改。”
也就是说,她的预言也许不会成真,万一某一处小小的改变,与上一世不同,这一世的结果,就可能大相径庭。
头有些疼,沈归燕别开头闭眼冷静。
许梦蝶起身道:“这样的事情,一般人是不好接受的,梦蝶能理解娘娘,娘娘也不必强迫自己。与其想梦蝶的事情,不如想想,该怎么将大祭司给处置了,她在将来,也是个大麻烦。”
说罢,从袖子里拿了两张纸出来,折叠好的,有些皱巴巴的纸。然后行礼,无声地退了出去。
宝扇进门来的时候,就看见沈归燕万分苦恼地捂着头。
“主子,哪里不舒服?”连忙过来摸了摸自家主子的额头,结果发现无碍。低头一看,旁边桌上两张皱巴巴的纸正半打开。
“咦,这不是上回番邦来朝的时候,沈妃写的词么?”
沈归燕揉着眉心应了一声:“是啊。”
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词是好词,然而那字当真才是让人印象深刻,少笔少画不说,还特别难看。
普天之下没有第二个人能写出这么难看的字。
“那这个是什么?”宝扇拿起另外一张,展开一看,好像是曾经被人揉成一团丢在泥土里过,带着点泥印,上头的字也是一样难看。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这也是一首诗,但是应该是好久之前写的,笔墨都有些淡了,还有落款,写的是…
沈氏归雅。
宝扇睁大了眼:“主子,这不是以前在顾府的时候…”
“是啊。”沈归燕睁开眼,将那两张纸都拿过来,折好:“你莫要多问了,本来就笨,还是去替我跑个腿儿,请顾尚书进宫一趟。”
“顾尚书?”宝扇一惊:“最近流言甚多,主子怎么还偏在这个时候…”
“顾不得那么多了,去吧。”沈归燕摆手。
宝扇呆愣了一会儿,还是麻利地转身往外跑。
与此同时,华嫔正坐在傅贵嫔的面前,旁边来了位贵客,正是沈寒露。
“贵嫔娘娘有天命护着,自然能一帆风顺。”沈寒露端着大祭司的架子,讲得头头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