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亲信下去传令了,再三与沈归武和宇文长清强调:“一定要出兵,怎么都不要听信别的话。”
沈归武和宇文长清都很严肃地应下。
然而当晚,文寿山就收到了消息,京城守军在东北方和西方的方向都挖了战壕,连夜布置了重兵和八卦阵,已经是准备妥善。
“明日进军,宇文将军与沈将军那边没有防备,现在知会改行军阵仗怕是也来不及了”武臣道:“还是先缓一缓,商量妥当再进攻吧。”
文寿山抿唇,叹息一声,点头道:“那便去知会吧。”
“是。”
暂缓行军,文寿山便收集了情报查看。京中守军也就七八万,他这里三方夹击,加上后方还有援军,应该是不难攻下,只要在各路亲王勤王之前,将明宇扶上皇位,杀了帝王,那就一切尘埃落定了。
想是这样想,但是第二日,他刚要召集宇文长清和沈归武来商议新的进攻路线,结果就听闻,两方已经进攻京城了。
“怎么回事?”文国丈气得大吼:“不是说了要商量好了再攻城吗!”
亲信哆哆嗦嗦地道:“将军昨日所言,要两方的人无论听见什么停止进攻的消息都不要相信,所以昨日有人去报信,两位将军也没听。”
文寿山气得大发雷霆,立马率军往京城而去。
战场上血流成河,穿着不同颜色衣裳的人,见面便是挥刀相向,有的断了腿在地上爬行,被旁边的敌军一刀砍掉了脑袋。有的剩下一口气,朝皇城看了最后一眼。
无论纸上谈兵,行军部署都多么巧妙,任何一场战争之后,雨水汇河,都是红色不散。
南营士兵冲锋陷阵,即使有准备好了的陷阱和部署,依旧是死伤无数。京城大门紧闭,小门却有一个狗洞。不知哪里跑来的小姑娘,坐在尸体堆积的战场之上放声大哭。
哭声震慑天地,京城守军个个双目充血,嘶吼着,咆哮着,兵器碰撞,铁马踏骨,悲伤之情直达天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顾朝北今日没有亲自上场,而是站在城楼上。他与沈归武和宇文长清早就商量好了,这场战争会牺牲南营三千人,折损他们带来的一万前锋。
于上位者来说,那不过是数字而已,但是在眼前的,却是森罗地狱,无数的人惨死刀下。鼓声阵阵,号角悲鸣。
“京城这些英魂,怕是几年都无法散去了。”沈归燕不知何时上了城楼来,站在皇帝身边,低声说了一句。
“你来干什么?”方才还镇定的面容,看见她就变得铁青。顾朝北一把将她拉下去,皱眉道:“这不是女人该来的地方,不是要在宫里等我吗?”
沈归燕没有穿宫装,穿的是铠甲,肚子上还有笸箩。她倒不是想上阵杀敌,而是给自己保护得周全了,才敢上来看他。
“别生气。”沈归燕笑道:“臣妾来送消息的,朝中连夜叛逃的官员有三十余人,名字官职臣妾与顾丞相都已经记录在册,留待皇上处置。”
顾朝北捏着她的肩膀,深吸一口气道:“这些事情,以后让别人来传话,你来,朕会分心的。”
沈归燕沉默,一双眼睛看着他,许久才轻轻点头:“好。”
她不打算回皇宫,哪怕肚子已经八个月了,她想在能看见他的地方,这样哪怕真出了什么事情,她也赶得及…
没有人在面对战争的时候有绝对胜利的把握,她害怕。
京中留守的百姓都被衙门组织起来,想安排,却无处安放。沈归燕道:“将天牢清理出来,铺上稻草,可以住一些人,再将逃亡的官员家宅清理出来,也可安置百姓。”
天牢和官宅修建都结实,万一敌军入城,这两种地方的百姓还不至于被肆意杀害。
“娘娘慈悲啊。”
剩下的人都是些老弱病残,军中用粮已经紧缺,他们在城里不得出去,粮食就是个大问题。
“皇上,附近城池的粮草都已经开始调运过来,军粮有保障,但城中百姓…”顾朝南一身铠甲,站在皇帝身侧,皱眉道:“可能顾及不上百姓了。”
“不行。”顾朝北严肃地道:“城中百姓若是暴乱,比城外敌军更为可怕。”
“但是…”顾朝南无奈地道:“已经没有多余的粮饷了。”
顾朝北沉默。
一战结束,文寿山赶到的时候,宇文长清已经负伤收兵,沈归武那处也是损失惨重。
还没等他问罪,宇文长清先开口,微怒地道:“远,则令不达。三军都在京城四周,传令不过四个时辰的事情,国丈为何总是朝令夕改,摇摆不定,致使我军伤亡惨重?”
沈归武也有些薄怒:“听令也不是,不听也不是,国丈之言,末将们到底该如何对待?”
被抢了先口,文寿山也不好责怪他们了,是敌军在暗中作梗,实在也怪不得人。这两人都是他最信任的,又手握重兵,不得不安抚一二。
于是他道:“这次是被那毛头小子耍了,也是隔得有些距离,给了他可趁之机。此战之后,便聚兵于南门,大军齐心协力攻打京城正门,如此一来,军令便不会有误。”
“要合兵力吗?”沈归武皱眉:“可如此一来,京城三面空虚,要是有援兵,亦或是粮草增援,那该如何是好?”
“不会有援军。”文寿山沉声道:“我方兵力四五十万,皇帝小儿不过几万,有眼睛的都看得清形势,不会帮他来对付我。”
文国丈此人,纵横沙场多年,如今年纪大了,难免有些刚愎自用,也看轻了顾朝北。
沈归武没劝,宇文长清也没说话,两方兵力要再整合重新编制,又得等上一个月。
打仗是最费时间和人力的,不过文寿山觉得自己耗得起,他经过的州县,全部都收做了自己的,让其纳粮以供军饷。等军队一旦修整好,二十多万大军势如破竹,还怕攻不下京城?
暂时休战,换来京城里片刻的宁静。军粮已经都备好,不会让士兵饿着。但是民粮没有着落,有些力气的年轻人还能离京出去外头的地方找粮食,老人家就只能坐着等死。
“娘娘?”宝扇扶着沈归燕,急都快急死了:“您这肚子大得奴婢看着都害怕,不要再出去走了吧?”
“我信不过其他人,得去看着才行。”沈归燕上了凤车,一路出宫,直奔城北粮仓。
她在文国丈造反之前存下的粮食有了用处,几万石的粮食,足够京中留守的老人过上一年。
开仓放粮,不取分毫,本来死寂的京城,好像又重新恢复了活力。百姓都能领粥喝,沈归燕甚至召集了学堂里的学子们,一边照顾老人,一边帮着顾朝北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之中布置。
京城守不了太久,但是也得守。
“巍巍苍天,怜我社稷。生灵涂炭,亡者何辜!”有学士悲而愤言:“哪怕让他们攻进京城,那般不仁不义的人,也坐不上皇位!”
沈归燕听着,叹息一声,依靠在马车上,将各处百姓都安置好。京中有粮,出逃的一些百姓反而都回来了。京城四周的州县都少粮,当今贵妃娘娘,却在无偿放粮!
“皇上,臣以为,京中放粮之事实在有些浪费。”顾丞相拱手道:“还不如充之以军饷,可令我士兵更加善战。”
顾朝北摸着腰间一个青色的香囊,轻轻笑了一声:“丞相啊,那可是燕贵妃娘娘自己买的粮食,归她自己处置吧。若是朕强收了,岂不是太过霸道?”
“可是…”顾丞相看着顾朝北眼里的神色,微微叹息一声,终于是没再说话。
一月之后,沈归燕终于动不了了,因为她的肚子大得已经快生了。躺在永和宫里,听见的就是外头震天的号角声。
“娘娘…”不知为何,宝扇今日的眼泪好像特别地多,声音里都带着颤抖:“奴婢今日听闻,三十万大军压京,咱们这地方,怕是要守不住了。”
肚子微微有些疼痛,沈归燕深吸一口气,捏着宝扇的手道:“没关系,若是没能守住,皇上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哪怕是黄泉也一样。”
只是,可怜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三十万大军势如破竹,人数压制,多得杀也杀不完。文寿山突出奇招,让人乔装百姓混入京城,趁着大军攻城的时候,打开了城门。
这简直是在人意料之外,本来的计划之中,今日一战若是受不住,顾朝北会带着人先撤往离州。离州有恭亲王,已经递来了愿意帮忙的信函,哪怕京城先让出去,留着青山在,也不怕没柴烧。
但是文寿山进攻得太快了,哪怕宇文长清临时反骨,也只来得及带着八万人,护着帝王逃离京城。
“等等,燕儿……”顾朝北皱眉想转身,宇文长清拦住了他。
“贵妃娘娘若是留下,不一定会有事,但皇上您若是留下了,那就完了。没有多余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