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心一意想着要救下来的弟弟,原来帮着外人在骗她!为了什么?为了救沈归燕?还是为他那一直念念不忘的赤胆忠心?
许梦蝶气得头发晕,二话没说就下去甩了他一个巴掌,打得许庄周侧过头去,嘴角破皮流了血。
城墙上头的士兵已经开始往下砸石头,许庄周擦了擦嘴角,护着许梦蝶先走得远了些。
“现在收手还来得及。”许庄周轻声道:“今日我这举动,会跟皇后娘娘讨到一个救命之恩,能保姐姐姐夫放下一切,安居于不为人知的地方。”
许梦蝶浑身发抖地被他扶上马,一扯缰绳道:“别天真了,自打我想这一世荣华富贵开始,一切就回不了头。你当我原来让你费心费力去救沈归燕,只是因为一时善心?你当我这么多年的谋划,只是甘心屈居沈归燕之下,看她这一世平安无忧?”
哪有这样的事情,上一世沈归燕亲自下令斩了她,这一世她不可能眼看着她安坐后位。
而现在,她最亲爱的弟弟,帮的竟然是她的仇人!
许梦蝶已经不想顾念许庄周了,策马就回了军队后方。
沈归燕身中数箭,昏迷不醒,攻城之战如火如荼,惨烈无比。
“母后!母后!”大皇子看见自家母后回来,高兴地让人将他推到床边,但是奇怪的是,母后睡着了,空气里还有股腥甜的味道。
张副将连陪在这里都不行,匆匆找了大夫,就赶去前头指挥守城了。屋子里只有大皇子和诺儿,以及几个下人。
“母后这是怎么了?”大皇子皱眉看着床上问。
诺儿看了看,小声道:“娘娘身上好多箭啊,这样躺着应该不舒服吧?”
大皇子伸手就想去拔,却被旁边的下人阻止了。下人的表情好紧张,紧张得仿佛天塌了一样。
大夫已经来了,看了情况之后神色一变,竟然就直接扭头就走。外头兵荒马乱,大夫本来就难找。这大夫一走,更是没人再来。大皇子不明白他们害怕的是什么,小手就牵着沈归燕的手,朝诺儿道:“母后可能是累了,咱们守着,让母后睡会儿。”
“好。”诺儿乖乖点头,两人都坐在床前等着。
后头的下人找不到其他大夫,自己也就再也没回来。皇后娘娘这伤势严重,可能是要活不成了,不想被牵连的,还是只有尽快逃命。
“他们都不见了,那我们怎么办?”诺儿小声问了一句。
大皇子一脸镇定地道:“我们等母后醒来。”
母后能顶起整片天,那等母后醒来就好了,大皇子是这样想的。
邺城城楼上的敌军越来越多,张副将都觉得要守不住了,开始联络人送皇后先离开。然而毫发未损的士兵几乎没有,每个人都在奋力顽抗,没有人能抽得开身。
这该怎么办?
黑云压城城欲摧,皇后娘娘守了快一个月的邺城,终于是要守不住了吧。
张副将咬牙拼杀着,心里却已经开始绝望。
就在城门守军几乎要被消灭殆尽的时候,远处传来了新的号角之声。
“杀啊——”
黄色团龙图案的旌旗在风中飘扬,士兵们斗志满满,如同猛虎下山,直直地往顾家军里扑去。
顾朝南大惊,一回头就看见了御驾亲征的旗幡。
当真是顾朝北回来了。
怎么可能,这才多少天,除非他带着这么多人不吃不喝连夜赶路,不然怎么可能将他那么多的兵力全部带了回来!
一眼望去,漫山遍野都是黄色的战袍,顾朝南慌了,连忙道:“撤兵!”
可是,前头是邺城,后头是皇帝,往哪里撤?
士兵都杀红了眼,城楼上的张副将看着远处的黄色将蓝色一点点吞噬掉,欣喜地喊了一声:“皇上回来了!”
皇上回来了!这话比什么都管用,守城的士兵们瞬间振奋,摇摆不定的人立马都坚定地继续守城,传话的声音一个比一个远。
“父皇回来了?”明思归听见了动静,连忙伸手去摇了摇沈归燕:“母后,快醒醒,父皇回来啦!”
床上的人气息微弱,已经是神志不清。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手指却轻轻动了动。
回来了吗?还是…她太痛了,产生的幻觉?沈归燕感觉自己在一片漆黑之中,怎么也走不出去,脚下全是软绵绵的,身子却像被无数箭矢穿透,每走一步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为什么要往前走呢?她该好好沉睡的,那样就不会痛了。但是她答应过顾朝北,还要与他一起看邺城的桃花,现在那外头,桃花就开得正好呢,等不到他回来,不是可惜了?
她再走一会儿吧,都能听见他的声音了。
顾朝北下巴上长出了青色的胡渣,整个人看起来成熟了不少。带兵上阵,敌军莫能近身,一把长剑一路挥斩,直朝顾朝南的方向而去。
许梦蝶被顾朝南护着,一路往东边退去,她手里没了沈归燕,压根就挡不住皇帝这架势,天知道皇帝为什么会现在就赶到了,算算时辰,不应该在两天之后才到吗?
突如其来的变故最是无法应付,顾朝南带着残部,往黎江方向奔逃。
张副将下令打开了城门,顾朝北没有追顾朝南,而是直接进城去,令其他士兵在外扎营。
他这一个月,已经将番邦拿下了大半!番邦首领已经率众投降,并且将所有铁炮全部交给了他。
一将功成万骨枯,死的人不少,但是这一个月,边境十年不会再受扰,他觉得值当!
收到消息急匆匆赶回来,其实带的只有几万人,然而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多余的战袍,行军抖动,远看可呈十万大军之象,就是用来吓唬顾朝南的,他急着问燕儿的下落,等后方部队都到齐了,再收拾顾朝南不迟。
有探子告诉他,燕儿已经被救回了城中,顾朝北满心欢喜地便奔去了太守府。
府里一个人都没有,他觉得有些奇怪,回头看着张副将问:“这是怎么回事?”
张副将低头道:“邺城将破,所有人大概都逃命去了。”
“那皇后呢?”顾朝北皱眉。
“皇后娘娘…应该在屋子里。”张副将身子微微发抖,也不敢跟着前行了。
顾朝北看了他一会儿,一个人去推开了燕儿的房门。
“父皇!”大皇子叫了他一声,声音里带着高兴:“您终于回来了!”
听着孩子这声音,顾朝北心里松了些,笑着走进去道:“我回来了。”
诺儿和大皇子都高兴地拍手,然而床上的人一点动静都没有。
顾朝北走近床边去看,脸上的笑容慢慢僵住,眼里的黑色一点点,一点点翻涌上来。
他的神色太可怕,上一秒还开心地拍手的诺儿直接被吓得哭了出来,往大皇子身后使劲躲。大皇子很是疑惑地看着他道:“父皇怎么了?母后在睡觉,已经睡了很久了。”
很久了?顾朝北双目赤红地看着沈归燕身上插着的羽箭,张嘴想咆哮,喉咙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无边无际的恐惧从心里蔓延到全身,眼前都微微发黑。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已经被救回城中了吗?
手指发抖地往她的脉搏伸去,顾朝北几乎要站不住,脸色铁青地感受到了一点细微的跳动,整个人差点就倒在了床边。
“皇上!”张副将跟着进来,慌张地道:“城中已经没有大夫了,娘娘在回城的时候就中了箭,前方守城,卑职也没来得及顾上……”
“去把刘太医带过来。”脑子里一片空白,帝王以为自己会吼出来,然而从嘴角溢出的,却是细碎不成句子的声音。
张副将慌慌忙忙地去了,刘太医是随着帝王身边的,也跟着进城了。
“母后怎么了?父皇为什么这么可怕?”明思归没有见过死亡,很茫然地看着自己的父皇母后。
周围的人好像都没有空理他说什么,有下人将他推了出去,房间的门被关上了,好多人都在外头等着。
胡子花白的太医被送了进去,一整天都没有出来。屋子里传出的只有悲鸣,没有其他任何的声音。
顾朝北怔愣地看着沈归燕,刘太医抖着胡子道:“这箭在里头都多久了,就算现在取出来娘娘命大没事,之后也会因为感染……”
皇帝的目光太过吓人,刘太医没有继续说下去,只将自己的医册拿出来,在上头写道:“魂命由天。”
顾朝北静静地看着这四个字,一句话也没有说。
太守府的人都大气不敢喘,皇帝守着皇后拔了箭,看着她痛得皱起的眉头,轻轻吻了吻她的眉心。
“顾朝南在黎江边上驻军,再不追,可能就要渡江了。”军中将领小声商议着。
张副将叹了口气道:“这个关口,皇上应该是无暇顾及的……”
话还没落音,门就开了。
帝王站在门口,一双眸子里像是含着黎江汹涌的江水,沉声道:“出兵,将顾朝南与许氏的人头,统统给朕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