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庄风格古朴而厚重,插座等现代小设施隐匿在雕花木具后,既给住客提供了便利,又不会破坏整体美感。
洛冰正准备洗澡睡觉,不经意间瞧见摆台提醒,每间客栈的小院里都有独立温泉,供客人免费使用。
这里的温泉很出名,时间也不算晚,她下到一楼,轻敲郁燃的房门,不好意思直说要去泡温泉,随口诌道:“老板,我出去逛逛,看看夜景。”
回应是一声类似于“已阅”的“哦”,伴随着连续的键盘敲击声。
洛冰先去购物商店买了泳衣等物品,小院温泉池隐匿在绿树繁花里,月光下隐约能见氤氲的雾气,温热的泉水滑过皮肤,她感觉骨头都酥了,惬意地靠在池边,连眼珠子都懒得转一下。
就这么晕晕乎乎地睡了过去,梦里她看到了向晚晴正挤眉弄眼地冲她做鬼脸,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她勃然大怒扑了过去,谁想抓住的东西又冷又硬,她被硌得疼醒了。
眼睛一睁,面前是郁燃棱角分明的脸,嗯,好看是好看,就是眼神有点凶,再一低头,自己手里握着的,不正是他的手腕?
两秒的相对无语,洛冰灰溜溜地放开手,半蹲的郁燃站起身,“快两点了!”
他忙完工作,收拾好了躺上床,才想起临时室友没回来,把山庄寻了个遍,始终不见人,都准备报警了,结果发现人家舒舒服服地泡着温泉睡觉。
这一下所有焦虑都化为愤怒,“这么大的人了,做事没头没尾,提前不报备,电话也不接,想干什么?”
洛冰自知理亏,默不吭声地从水中爬上岸,湿淋淋的泳裙密丝合缝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美有致的曲.线,光滑的皮.肤沾着晶莹的水珠,被月色衬出古玉般温润又柔和的光泽。
正发怒的郁燃呼吸一顿,有什么东西狠狠撞向心房,他偏过头去,视线游移,低声斥道:“不堪入目!”
好凶啊。洛冰委屈地想,我特意买的长款泳裙,就露出小腿和一双手臂,这小祖宗也不知道找哪门子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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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间,一夜睡得香甜。第二天起床下楼,郁燃正坐在沙发上,不知翻什么文件,洛冰随意打了个招呼,“早啊,老板。”
她穿着大衣,连腰带都扣得齐齐整整,郁燃却莫名想起她昨晚泳装的模样。他暗骂见鬼,也没回应,只拨了个电话让酒店送早餐进来。
早餐是当地著名的传统小吃,油旋外酥里嫩,鲅鱼煎□□薄馅丰,洛冰吃着都不错,郁燃却挑三拣四,嫌盘丝饼太腻,嫌拔丝山药太甜,也就熟切驴肉和芥兰拌凤尾还吃两口。
洛冰一笑,不动声色地把那两碟换到他面前。
郁燃习惯了被优待,坦然接受,“我吃完早餐就回江城,下午约了人,你呢?”
洛冰马上说:“我坐你车回吧。”开玩笑,郁燃可比向晚晴靠谱一万倍。
“好。”放在旁边的手机微微震动,郁燃看了眼屏幕,接听的同时,起身走向室外。
那边是位女性,具体说什么洛冰没听清,可餐桌与窗户距离不远,郁燃的声音时不时透过红木窗棂穿袭而来,落入她耳朵里,“我一切都好,你不要担心。再给我三年,等我整顿了乾元,就回美国去,专心搞科研。”
还真是为中兴乾元来的,这家伙背后的靠山是谁?集团好像没有哪个大股东或董事姓郁啊?
洛冰好奇得不行,正想问问薛彦,手机都拿起来了又放回去,工作中该怎么配合就怎么配合,打听老板的背景干嘛?
她思绪乱飞,一墙之隔的郁燃已经准备结束通话,“我不在美国的日子,请照顾好自己,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打电话或者发邮件给我,我找人安排……”
洛冰咬着筷子,那边的女士是谁?从他毫无戒备的状态和谈话内容来看,对方和他的关系相当亲密,可这公事公办的语气……
难道豪门的亲情or爱情都这么克制吗?唉,不是很懂你们有钱人。
越琢磨越是百无聊赖,她上楼简单收拾了行李,再下来时,郁燃正在沙发上整理拉杆箱,怎么整怎么放不好,听见脚步声,他如释重负,“我昨晚收留了你,作为回报,你帮我整行李。”
嘁,奴役我!毕竟受了人家的恩惠,洛冰迫于无奈,接受了指令,她拎起行李箱的两只角,把东西全部倒出来,打算逐件往里摆,剃须刀、领夹、衬衫,呃,这是……底裤?
郁燃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劈手夺过,摁进拉杆箱,“你走开!”
他羞怒交迸,上齿咬着下唇,目光狠得要吃人,连耳尖都泛着微红,早晨稀薄却清爽的阳光,争先恐后透窗而入,给他锐利的五官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朦胧得好不真实。
洛冰半天没回过神,这矜持又羞涩的少年郎是谁?不行不行,老板人设崩太快,我得缓缓。
郁燃麻利地把所有东西塞进箱子,由于摆放位置不考究,导致箱盖扣不住,他二话不说,啪啪啪连拍好几下,直到听见噔噔两声锁扣响,这才满意地拎起箱子,大步走人。
洛冰忍着笑,心里在尖叫,啊啊啊可爱,想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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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向晚晴来给她送行李,还带了大包小包的零食赔罪。
洛冰茫然地看着她,“哟,这谁?是不是走错地儿了?”
向晚晴笑嘻嘻地搂住她,低声下气赔礼道歉,洛冰也没当真生气,就是觉得惊讶,“你俩怎么就搞到一起了?”
向晚晴竹筒倒豆子,三五分钟就把他们的交往史翻了个底朝天。
她改换门庭没多久,就跟薛彦在某个项目上狭路相逢,擦肩而过时,他毫不遮掩地看了她一眼,又一眼。
向晚晴当时刚收到乾元的起诉书,满腹怒火,之前对薛彦那点好感也荡然无存,“看什么,没见过你姑奶奶这么漂亮的女人?”
薛彦不以为忤,打量着她的黑色大衣和深蓝色提包,笑意盈盈地说:“漂亮不假,要是换个手袋,还能更漂亮些。”
这是明晃晃鄙视她的品位了,向晚晴噎住,苦于他讽刺完就跑,没来得及回击,自个儿生了半天闷气。
第二天,她收到薛彦寄来的同城包裹,一个时尚的麂皮手袋,铅白色,轻奢风,配她那件黑大衣,不管档次还是风格,都无懈可击。
她舍不得还回去,于是在官网查了价格,支付宝转账。
之后,薛彦隔三差五给她寄个快递,都是女性的小件穿搭——那件顾氏成衣店的披肩围巾就是他的手笔。
向晚晴一边痛骂薛彦羞辱自己,一边津津有味地研究他寄来的好东西,遇到喜欢的就留下、打钱,打钱时不忘备注“两清”,遇到不喜欢的,就原路退回,内附便签“丑拒”,你来我往,为江城的同城快递事业,做出了巨大贡献……
难怪这家伙最近的穿搭可圈可点,原来背后有高人把关。
洛冰忍俊不禁,打趣道:“你被薛彦坑了,他家开了个商场,主做各大品牌代理,卖货给你是为了冲销量。”
“唉,没办法,谁叫我是个死颜控呢?死颜控没有尊严。”
向晚晴又是惆怅,又是欢喜,“实话说,别说他不是代购,哪怕真是代购,就冲那张脸,我也乐意给他花钱。”
两人抢项目时打得硝烟四起,私下又眉来眼去,喝点酒约一约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曲山胜境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没错,是薛彦的风格。
洛冰听得不知该怎么形容,想了又想,还是提醒道:“你找薛彦,不怕将来头上绿得能跑马?”
向晚晴狐疑地看着她,“你跟他是不是……”
洛冰立马做手势打住,“薛彦,长得好,讲义气,而且会玩,这样的人做朋友,那是万里挑一。但他是个海王啊,别人最多脚踩两只船,他要浪起来,能浩浩荡荡开一个舰队。”
“我知道,我们都没当真。”
向晚晴摊摊手,不以为意,“我跟我前男友,十年感情,眼见要结婚,结果他因为一只博美甩了我。我算是看清楚了,男人都是大猪蹄子,真心爱他们,还不如把他们当夜店牛郎,你玩我,我玩你,不是很爽吗?”
洛冰笑笑,她要这么想,那也行。两个棋逢对手的成年男女,为了排遣寂寞,找点乐子无可厚非,她正好吃瓜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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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山胜境给了郁燃不少启发。
机床厂园区有近百年历史,是一个时代的象征,可以做成建筑遗产保护主题,保留人文要素,一来给怀旧的同胞留些念想,二来打造特色地产做标杆,有利于焕文集团在房地产行业崭露头角。
这方案让庄远鸿眼前一亮,几番磨合后,引乾元为独家合作伙伴,并采纳郁燃的建议,把项目命名为“蓬莱宫”。
市住建局领导对这创意也赞不绝口,特意强调要把它当重点项目对待,争取做成江城新地标。
这番话帮蓬莱宫壮大了声势,吸引了整个业内的关注,郁燃作为操盘手,也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成则一飞冲天,败则颜面尽丧,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考验。
项目启动,各方入场,他和薛彦没法时刻盯着,二部暂时也没有合适的驻场总监,便让洛冰尽快招聘。
洛冰在圈子里物色了一个候选人,叫常威,十几年经验,主导过两个不错的项目,去年年初辞职创业,结果天有不测风云,父亲忽然查出严重心梗,治疗费用不低,他只得再次求职。
他这级别的中高层管理职位,可遇而不可求,郁燃挺满意,洛冰喜出望外,立刻走流程,没想到在格珲那卡住了。
他定的薪酬,比洛冰的建议值低了足足18%。
洛冰急忙去找他,不想在办公室门口遇到面色匆匆的张可可,两人差点撞上。
张可可倏地把手背到身后,紧张地咧嘴笑道:“洛姐,你找格总啊?”
“嗯,你拿着什么啊?”
“没……没什么。”
张可可红着脸,一溜烟地跑了。
洛冰也没空理她,直接敲门进去,“格总,常威的薪水要求并不离谱,而且,就算低价把人招进来,稳定性也没法保证,竞争对手随便抛个橄榄枝,就把人撬走了。”
“可能性不大。他换工作很有规律,每一份都干满了三年,不会随意跳槽抹黑自己履历的。”
格珲寸土不让,“阿洛,你们二部近期招聘的平均薪水太高了,要好好控制。”
郁燃要转型,二部今年以来,招的专业顾问比较多,岗位薪资提升,但招聘数量却大幅减少。
洛冰据理力争道:“可是,二部整体的人力资源成本,仍在预算内。再说了格总,趁着员工急需工作就趁火打劫,是不是稍显凉薄?”
格珲有点好笑地望着她,不带情感地说:“谁给你发工资的?你也工作六七年的人了,怎么还有这么多无用的同情心和道德感?你是乾元的HR,替公司节省成本,才是天经地义!”
洛冰无话可说,第一次深深地意识到,事业部员工的最终定薪权,掌握在格珲手里,等于头上悬着一柄随时会斩下来的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