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再次陷入静寂,落针可闻,就在大家准备散场时,郁燃拍案而起,“好,我尊重总裁室的决定!同时,我宣布,为免我的员工再被性骚扰,即日起,二部不再向一部提供任何支持,大家各干各的吧!”
谁都没想到他会来这一出,连洛冰都不由得一震,费云平好气又好笑,“小郁,大局为重,不要意气用事。”
“我就是顾念大局,才非干掉他不可!这事没完呢,我们已经请了最好的律师替员工打官司,散会就诉讼,请格总做好公关准备,别让公司被人笑话。”
他踢开椅子,拔腿就走,洛冰迅速跟上去,即将出门时,费云平抬声道:“等等,按你的要求处理吧。”
王越脸色骤变,就欲反驳,费云平打手势制止,“会议结束,大家散了吧,小郁留一下。”
郁燃折回来,隔着桌角相对而坐,费云平旁敲侧击地笑道:“小伙子,要学着控制情绪,为一个基层女员工而失控,不是成熟管理者所为。”
“费总不用拐弯抹角,我根本不在乎那个女员工是谁,肇事者是不是杨光也无所谓,他们在我眼里只有受害者和加害者的身份。”
郁燃目不转睛地盯着费云平,“关键是,性骚扰这种行径本身,在乾元不应该存在!”
“我明白,你想搭建一套完美的管理制度,让每个人都遵守,可制度约束的是君子,不是小人,偏偏人性本恶,很多事情都需要周旋。”
私下聊天,费云平态度极其温和,“王总为公司立过汗马功劳,影响力也非常大,我本来想放杨光一马,你和王总也算攀上了交情,现在可好,你因为杨光这无足轻重的棋子得罪他,划算么?”
“我只是就事论事,无意得罪任何人,也不想攀交任何人。”
费云平失笑,“也对,谁不曾年少气盛过?我在你这个年纪,比你更加出格,甲方的服务款一拖再拖,导致年底没钱给员工发工资,我一气之下,提着菜刀去讨债,结果被拿进局子,多亏谢老把我捞出来,不然得在里面过年了。”
说起往事,他不禁笑了,郁燃听到谢老二字,冷着的表情也终于松动,会议室氛围总算有了些暖意,费云平拍拍他肩膀,“去忙吧,晚上大家一起吃个饭,把洛冰也叫上。”
“好。”郁燃想了想,又说,“费总,你不用操心一二部合作的问题。对我来说,事情结束就是结束,不会影响其他合作。”
然而别人与你想法不同。费云平似笑非笑,以后的坎能不能跨过去,就看你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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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在一家原汁原味的私人农庄进行,洛冰帮着总裁秘书谭玉壁,给大佬们添茶倒水。
费云平发表了一通冠冕堂皇的开场白,大意是说纵然意见相左,但都是为了公司好,希望彼此之间不要生了芥蒂。
木已成舟,没人不满,连被削了面子的王越都恢复了平日的豪迈爽朗,坐在郁燃身边,谈笑不绝。
郁燃盯着满桌各式各样的新奇素菜,随口说了句,“蛋白质占比好低。”
距离最近的王越听到了,他立刻叫来服务生,“我们郁总嫌蛋白质少,把你们招牌的清炒玉娃来一份。”
郁燃道了谢,心里却纳闷,这菜式没听过,原材料是什么?算了,不管是什么,蛋白质丰富就成。
十几分钟后,服务生把清炒玉娃送到面前,鱼形盘上堆满一寸来长的粉虫,白白胖胖,被灯光耀得仿佛在蠕动。
郁燃两眼发黑,胃里一阵抽搐,直冲洗手间。
谭玉壁急忙跟去,在外面轻轻敲门,“郁总,你怎么样?”
“我……没事,不用管。”郁燃挣扎着回了一句,扭头又吐。
潘颖见王越把那肥嘟嘟的玉娃夹了一筷又一筷,也不由得膈应,“怎么又点这玩意儿?撤了撤了!”
迅速招呼服务生收走,又给郁燃点了份清蒸刀鱼。
王越打趣道:“潘总真偏心,一份长江刀鱼,顶得上这满桌子菜了。”
潘颖笑骂道:“呸!不是你使坏,哪里用得着刀鱼给他清胃?”
王越低头吃菜,笑而不语。
心胸狭隘,小肚鸡肠!洛冰早在心里把王越骂了几百遍,见郁燃还没吐完,不由得更加担心。
这时候,格珲轻飘飘使个眼色,洛冰当即会意,这次紧急会议是她申请的,是应该敬酒。
她端起酒杯,以“给各位领导添麻烦了”的名义打通关,费云平和潘颖都顺顺利利接受了敬酒。
第三个轮到王越,她不敢怠慢,恭敬地说:“王总,今天会上多有冲撞,还请您不要见怪。”
王越冷冷道:“你冲撞我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才来敬酒,以前干嘛去了?”
“我级别低,又跨部门,平时鲜有与王总见面的机会,绝不是有意怠慢,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王越充耳不闻,不动如山,洛冰被晾在当场,进退失据,格珲正想解围,韩叙已端了酒杯起身,微笑道:“王总不肯喝,一定是嫌我没陪敬。一两年前确实有些摩擦,但都是出于公事考虑,王总大肚能容,绝不至于为此而计较吧?”
韩叙是平级总经理,不能当众给他难堪,王越借坡下驴,举杯跟他们一碰,仰头喝了,洛冰趁机脱身,转身又敬韩叙。
郁燃回座位时,正好看到刚才的场景,他满腹疑窦,奇怪了,洛冰打通关,韩叙为什么要陪敬?这不是该我干的?
他胃不舒服,懒懒靠在椅子上,脸色很丧,看起来病恹恹的,也不想说话,见洛冰已敬完其他人走过来,便有气无力地摇手,“下次再说吧,胃疼。”
洛冰果断放下酒杯,帮他盛了碗汤,放在手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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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人都喝了酒,谭玉壁提前把司机们叫来候命,结束后有条不紊地安排返程,询问洛冰时,洛冰低声问郁燃开不开车。
郁燃血条没回满,还是满脸你们都欠我钱的表情,“为什么不能?我只是吐了,又没有截肢!”
洛冰笑道:“我蹭郁总的车吧,我们俩小区就隔条马路。”
谭玉壁一笑,大家陆续散场。
一上车,洛冰便问:“你胃怎么样?要不要找个药店买点药?”
“被恶心的,买药没用,睡一晚就好。”
郁燃决定了,以后聚餐要是圆桌,就跟王越正对面坐,要是方桌就斜对面坐,始终保持直线距离最远,那口味太重了,坐他隔壁伤眼睛。
他很快就揭过了这个插曲,洛冰却隐隐忧心。
她不知道王越搞这恶作剧是故意报复,还是凑巧达成了恶心郁燃的效果,但此人个性彪悍,睚眦必报……
她忽然觉得对不起小老板,“王总多半不会善罢甘休,一二部的冲突估计又得加剧了,真是对不起。”
“这是我的职责,你道什么歉?有问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云淡风轻,理所当然,洛冰倍感安宁,又深受鼓舞,在岁月静好与斗志昂扬之间反复横跳,她悄悄侧头看着他,嘴角情不自禁地越翘越高。
郁燃察觉到了这股视线,搞得他心里麻麻痒痒的,他忍不住了,直接问道:“你看我干什么?”
洛冰含笑向窗外指了指,“我看你那边的樱花呢,在月光下好美啊!”
“你那边也有。”
“哦。”洛冰又含笑扭头,看道路右侧的樱花树。
两人都不再说话,脉脉的气氛却有点旖旎,郁燃突然用罕见的不确定语气问:“你跟韩叙,很熟吗?”
他问这个,是因为刚刚韩总陪我敬酒吗?洛冰心头一喜,趁机转回目光,“是啊,怎么啦?”
话一出口,郁燃就后悔了,自己的好奇心好像莫名其妙。
好在脑速快,他很快就找了个合情合理的借口,“二部组织架构改革的进展,不要泄露给其他事业部。”
“哦。”洛冰怅然若失,又闷闷地转头继续看樱花,闷了一会儿又乐了,跟他计较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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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王越直接让杨光办离职手续。
现在走人,肥得流油的世纪名城就飞了,杨光发了狠,又是攀交情,又是拿内幕威胁,死活不肯滚蛋,王越不耐烦了,丢给周李处理,“让杨光两天之内卷铺盖滚!”
周李接到指令,大摇其头,又是个把脸当屁股用的混蛋!
他拨通杨光电话,下最后通牒,“今天之内办手续,算你主动辞职,否则,离职证明直接写因为性骚扰被开除。”
杨光咬牙切齿,被迫来找郑雨微办手续,后来又释然了,甚至喜滋滋的,签字时得意洋洋地哼着歌,他对乾元另一个大项目的营销计划了然于胸,再去竞争对手公司应聘,不是更有优势?就当玩了个无间道啊!
洛冰目送他趾高气扬地远走,默默打开以前加入的地产行业人才交流群,编了条信息发出去,“各位同行HR,乾元集团前销售总监杨光,心术不正,品行不端,录用有风险,面试需谨慎,特此通告哈。”
群里顿时炸锅,一排排消息雨后春笋般往出弹:
“哇,失踪人口回归!”
“死鬼,这两年你死去哪里了?”
“阿洛啊,你总算冒泡了,上次小圆桌论坛,创辉的向晚晴副总来凑热闹,她说你忙着结婚生娃,正坐月子,真的假的?”
……
熟悉的头像,熟悉的昵称,熟悉的语气,洛冰含笑逐一回复。
她也奇怪呢,这两年到底干嘛去了?屏蔽了群消息,就能当自己不曾来过么?
不管怎么样,过去两年已随风飘走,再也不复,洛冰伸个懒腰,浑身的劲儿,明天真是新的一天了!
她风格突变,一夜回到两年前,又是整栋楼最靓的妞,薛彦打趣道:“哟,穿这么娇艳给谁看?”
“这你就不懂了,我们女孩子打扮,从来都不是为了取悦男人,而是为了取悦自己。我漂亮,我开心!”
“挺好。”
薛彦依稀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情景,两人都刚上大一,迎新晚会上不少新生表演节目,洛冰就是其中一个。
她眉目动人,红裙曳地,真真是灿似玫瑰,明烈如火,如果不是说了场快板把全场都笑翻,给大家留下了坚不可摧的沙雕形象,其实还蛮符合男生梦中情人标准的。
眨眼十年过去,眼前的洛冰居然又有了当初的影子,真的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