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场白 冤案说从头
白头老 沉冤终洗雪
(0-1)字幕
在屏幕上现出一个全屏的大问号,接着一个大惊叹号。
现出字幕,同时画外音:“我看了电视剧《潘汉年》后,有强烈的冲动,要来讲另外一件大案,和一个惊心动魄、入死出生的故事,虽然它只是发生在一个无名英雄的身上。
“这个故事发生在一个令人不能忘记的年代……”
“文化大革命”的热闹场面 。(资料)
(0-2)某监狱
一个偏僻的监狱的远影,推近,高墙上的铁丝网,监狱大门。
一个管理干部在向一群犯人说着什么。
一个老犯人站起来,喊:“报告,我要立功。”说罢,他把几张纸送上去。
另外一个老犯人也站起来报告:“我也要立功,我有检举。”送上他的报告。
几个监狱负责人坐在一起议论。
负责人甲拿起犯人送来的报告:“十几年来,没有看到过这么重要的检举。”
负责人乙:“这两个老牌特务检举的是同一个人,一个大特务潜伏在我们公安部,十几年没有揭发出来。这么大的案子,要马上报告北京。”
负责人丙:“检举到公安部的领导,我怀疑是不是真的。”
负责人乙:“怎么不是真的,你看这检举材料上,两个特务不是都说,他们就是这个被检举人亲自发展成为特务的吗?这是要案,马上向上级报告。”
(0-3)北京某高级机关
一个女人的背影,手执一个案卷往办公桌上一扔,对站在面前惶恐听训的军官生气:“这还得了,一个公安部副部长竟然把一个国民党大特务放在自己身边,包庇了十几年,罪责难逃。马上建立专案组,把他们给我通通抓起来,一定要把这个大特务挖出来。”
(0-4)北京某公安机关
一个公安部领导干部被囚禁起来,没有告诉他什么原因,他莫名其妙。
一个公安部高级干部被抓起来,扔进监狱,戴上脚镣手铐。他迷茫疑惑。
(0-5)外调途中
(画外音):“于是我们专案组为了江青亲自批示的这件特务潜伏大案,在全国跑了起来。”
专案组把上面写有“李亨潜伏特务案”的卷宗放进手提袋;
他们上飞机,坐火车,上轮船,上汽车。
在监狱里提审犯人,好说歹说。
在关押老干部的特别监狱里讯问老干部,一时在好好说,一时吵了起来。
(0-6)某地监狱
正提出那个公安部的被捕老干部来审问,老干部戴着脚镣安然地走进一间审讯室。
审讯室上座坐着几个军官,很严厉的样子。老干部被押进来后,他们开始审问。
军官甲:“姓名。”
老干部:“肖亨。”
军官乙:“哼,你根本不叫肖亨,你叫李亨,你是国民党特务,混进共产党里来潜伏的。你老实交代,做了些什么坏事。”
肖亨坦然地:“解放前我是叫李亨,但当时在党内,我的化名是肖亨,解放后我就沿用了这个名字。是党派我打进国民党特务机关的。我从延安受训回到重庆,董老亲自和我谈话,做了安排的。”
军官乙:“你好狡猾,你明知董老不在了,死无对证。”
肖亨:“我想当时中央社会部里一定有我的档案,你们可以查去。”
军官乙:“你知道社会部的档案已经被封存了吧?叫我们到哪里查去?”
肖亨摇头,表示不知道。继而:“我在国民党四川省特务机关省特务委员会时,是受地下党川康特委的老陈领导的。”
军官甲:“我们调查过了,你说的那个老陈,已经被捕叛变,而且已经被杀,他这个叛徒竟然没有把你咬出来,你怎么解释这样的事?”
肖亨:“这只有问当时的特务,他们才说得清楚。”
军官乙:“叛徒当然是不会咬出特务来的。”
肖亨微笑:“你这个结论似乎下得过早了一点儿。”
军官甲:“这个结论早就该下了。我们不过是在争取你自我坦白,从宽发落罢了。试问你,两个老牌特务检举,他们就是你发展成为特务的。有这个事情吗?”
肖亨点头:“有这样的事情。”
军官乙:“发展别人去当国民党特务,你还能不是特务吗?”
肖亨:“我不发展他们,别的特务也会发展他们的。我发展了他们,我就可以控制他们。这也是经过党的领导批准的。”
军官乙:“你又说你那个老陈,死无对证?”
肖亨摇头,沉默。
军官甲:“那么到底谁能证明你不是特务?”
肖亨想了一下:“当时我的上级领导是川康特委,川康特委总还有人在,我相信他们会为我证明。”
(0-7)成都昭觉寺
在成都昭觉寺大庙里,新设立的一个特殊监狱。一排一排的小牢房,闭门上锁,外面有一个解放军游动哨兵,不时从窗户看牢房里的动静。
一个军队管理干部带一个战士到一间牢房门口,叫战士打开门,向里叫:“出来。”
一个老干部走出。
管理干部:“走,有外调的人来找你。”
老干部随着走到一间房屋门口,门上贴有“提审室”几个字,老干部皱眉头。
门被打开,管理干部对老干部说:“进去,听他们问话。”老干部走进。
室内一张条桌后坐着两个军官,侧面坐着一个记录,桌前放有一张小凳。老干部不请自坐在小凳上。
军官甲:“我们来找你外调。”
军官乙:“你叫什么名字?”
老干部:“你们来找我外调,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吗?”
军官乙:“这是提审犯人的规矩。”
老干部大不愉快,同时瞥了一眼记录纸上写的“提审记录”,他指着记录生气地:“什么?叫我出来说是外调,到你们这里却是提审犯人了,什么时候我成了犯人了?我拒绝回答。”
于是吵了起来,吵得很凶。军官乙拍桌子,老干部也拍桌子。
军官乙叫:“你被关在这里,还这么刁横,得了?我们叫省革委开一个万人大会批斗你,一人一口唾沫,就可以把你淹死。”
老干部:“你别吓唬人,十万人的批斗会我也上过。我量你一个外调干部,没有能耐叫省革委开我的批斗会。”
门外的战士眼见吵架,他跑去向领导报告,吵闹声也惊动了负责管理的刘团长,匆匆赶来。先批评老干部:“哎,你这位老干部,总是这么火气大。”
老干部:“怎么是我火气大?他们来找我外调,却说是提审犯人,什么时候我成了犯人了?哪里判决的?你们从来没有宣布我是犯人,只说是监护呀。”
刘团长向外调人员解释:“你们来外调,就得照我们这里的规矩办,说的是来外调的,怎么就改成提审了?我们这里也有犯人,但不是他们,他们是接受审查的老干部。”
军官甲解围:“我们是外调的,我们就按外调来办吧。”
重新开始。
老干部指着记录纸:“改写成外调记录,否则我不签字。”记录员只得照办。
军官甲:“请问你知道肖亨这个特务吗?”
老干部:“什么?肖亨是特务?不,肖亨是共产党员,是我们党派他打进国民党特务机关去搞情报的共产党员。”
军官乙:“但是他到底是给我们搞情报的共产党员,还是给国民党去当特务呢?到底是白皮红心,还是红皮白心?”
老干部:“什么红皮白心,他是红皮红心的共产党员。这样的同志,奉党的派遣,千方百计打进国民党特务机关,冒着随时被杀头的危险,出生入死地为党工作,我们有什么理由怀疑他的忠贞,说他是红皮白心的特务呢?这叫提着脑袋为党做地下工作的同志们怎么不寒心?他们需要的是理解和信任。”
军官甲:“你有把握说他没有干特务工作吗?”
老干部:“他是受我们川康特委直接领导的,我们对他负责。我对他有把握。”
军官甲:“但是现在有两个在押的老牌特务检举,说他们就是肖亨发展成为特务的,一个发展特务的人,难道还不是特务吗?难道肖亨没有干特务工作吗?”
老干部微笑:“他既然在特务机关里工作,他怎么能不干点儿特务的工作?这要看他干什么样的特务工作。”
军官甲:“替国民党发展特务这样的工作呢?”
老干部:“这件事情我知道,是经过我们特委批准的。这样的事他不做,怎么能掩护自己?况且他不发展,别的特务也会发展,不如他发展了更便于他控制。”
军官乙:“肖亨也这么说,好像是你们先约好了的。”
老干部:“你这是什么意思?”
军官甲岔开:“那么还有什么人能证明,这件事是经过你们组织批准的呢?”
老干部:“这样的特别党员,上级交给我们的时候就交代,只能让极少的人知道,我们川康特委只有书记副书记两个人知道,我是管组织的副书记,我知道。”
军官甲:“但是那个书记已经死了,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了,你一个人说的话,叫我们怎么相信?”
军官乙:“而且你们那个书记已经被捕叛变了,而你也是一个叛徒关在这里,一个叛徒证明一个特务,叫我们相信哪一个?”
老干部又火了:“什么?我是叛徒?哪里做的结论,凭什么做的结论?既然你们认为我是叛徒,还来找我外调干什么?我不再回答问题了。我还要你说清楚,我怎么变成了叛徒?”
于是又吵了起来。
军官甲转缓:“你是不是叛徒,我们不能回答,我们也不管这个。我们只是知道,你在这里受审查,就有叛徒集团头目的嫌疑。”
老干部:“那是没有根据的怀疑,他们爱戴什么帽子,由他们戴去。造反派给我戴的帽子可多了,走资派、三家村黑掌柜、文艺黑线代理人,多的是,可是一个结论也不敢对我宣布。你们倒来替他们宣布我是叛徒了?”
军官甲:“我们没有这个资格,我们只想找到除你之外,另外还有什么人,能证明肖亨不是特务,是真正的共产党员。希望你能提供。”
老干部为难地想了一下,忽然开朗地:“有了。1947年6月1日,国民党特务实行全国大逮捕时,在成都是肖亨把要逮捕的两百多人的黑名单,冒险送了出来,我们分头通知上了黑名单的同志立刻疏散。我现在还可以随便说出一些由我通知过的同志的名字,我估计他们大概也已经成为走资派被关起来了,你们可以去找他们外调,问他们是不是我告诉他们上了黑名单了,要他们疏散的。这个黑名单就是肖亨送出来的,莫非一个特务会把抓人的黑名单送给我们共产党吗?”
(0-8)外调旅途中
两个外调军官在上火车,上汽车,赶轮船。
那两个外调军官正在向别的老干部做调查,男的女的都有。都说:“有这回事,通知我上了黑名单了,叫我马上疏散。”
七八个头像叠印在一起,都在说什么,同时(画外音):“是有这回事……黑名单……疏散……”
还是那两个外调军官在上飞机、汽车、火车、轮船。
他们在向各种人问话,那些人在回答。
(0-9)北京某机关
(画外音):“他们几乎走遍了大半个中国,向所有和肖亨有关系的人做调查,肖亨一生的各个阶段,可以说都调查清楚了,可以充分证明,肖亨不是一个特务。但是他们把调查材料报了上去,一直不准结案……”
专案组正在开会,一个军官在做调查报告,另外几人在翻阅材料。在争论什么,很激烈。
军官甲:“我以为事实清楚,证据确实,肖亨不是特务,而是党派进特务组织去搞情报的,他为党做了许多工作,尽力保护党组织,是立了功的。”
军官乙:“但是他发展了特务,他只能是特务。”
军官甲:“那是经过上级党组织批准的。”
军官乙:“但是只有一个人证明,这个人还可能是叛徒。谁能保证他们不是事先串通起来说假话?”
上级军官:“根本问题不在这里。根本问题是,这个肖亨是原公安部副部长身边的人。这个公安部副部长正是上面要打倒的走资派,他包庇潜伏特务十几年,这就是可以打倒他的最好铁证。”
军官甲:“那还要我们花这么多工夫去调查什么?”
上级军官:“不调查,哪来的这个铁证?”
军官甲:“但这铁证是……”
上级军官瞥他一眼,用手指一指上面,摇一摇头:“不要再说了。”
(0-10)
(画外音):“肖亨的上级终于被打倒了,被折磨得住进医院。”
老部长带病上批斗会,军官乙正在声嘶力竭地手拿材料,进行揭发,大家在吼叫。
老部长只能摇头。
老部长在医院病床上,奄奄一息。
(画外音):“肖亨的案子,一直没有结案,他本人更是被斗得死去活来,受尽了折磨,直到1978年,他重病住院的时候,终于得到平反的通知。”
肖亨在监狱里受到拷问,坚贞不屈。
肖亨在医院病床上,病情严重,他勉力地对家人说:“我不是特务,你们要替我申诉……”
在肖亨病床前,组织部来了人,给他送来平反通知书。肖亨拿着平反通知书,微笑。
(画外音):“通知书说,肖亨是一个奉党之命,深入敌人魔窟,出生入死地战斗过十年的忠诚的共产党员。有许多惊心动魄的故事。这就是我必须讲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