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家教 公子闯江湖
入敌社 李亨小试刀
(1-1)盘龙大院西花厅
(画外音):“肖亨原名李亨,是安乐县袍哥龙头总舵爷李长龙的三儿子。”
青山绿水,盘龙岭龙头山下,一座竹林掩映的大院。八字大朝门,颇为气派的大院,花木掩映的西花厅。
花厅正中,安乐椅上坐着李长龙,丫头正服侍他抽水烟,旁坐太太,管事李老五一旁侍候。
李长龙:“太阳这么高了,还没准备好?叫飞三出来。”
李老五应声进去:“三少爷,老太爷请。”
李太太:“都长到十八岁,考进大学了,你还叫他飞三。”
李亨出来,两个哥哥跟着出来。
李亨:“爸爸叫我?”
李长龙欣赏地笑着:“你妈说你都长这么大,还考上大学了,不该叫你飞三了。老子就要叫你飞三,你就长了胡子了,还叫你飞三。你从小就飞嘛,飞得好呀。你现在就要飞出去闯江湖去了。这个世道不飞不闯能行吗?老子这份家业,就是闯江湖闯出来的,李老五就知道。”
李老五一旁点头:“是,是。”
李长龙:“人家说我李长龙是三棒棒加两棒棒等于五(武)棒棒,肚子里没有墨水。现在好了,龙头李家也出了一个秀才了。你这回上成都进四川大学,要给老子争气,混出一个模样来,我这份家业就守得住了。你懂得我的意思吗?”
李亨:“懂得。”
李长龙:“懂得就好。自从国民党那个蒋委员长,什么种菜的……”
李亨:“是蒋总裁。”
李长龙:“对,那个蒋总裁,他带兵到四川来总发了财,把川军一个一个收拾了,把我这个旅改编,我的少将旅长的金牌牌也下了。这口气叫我咽不下去。我就要在这个码头上操给他们看看。”
李长龙站起来:“时候不早,不说这些了,送你上路吧。”
(1-2)公馆大朝门口
行李已经挑起。滑竿已经准备着。送行的一大家人也已站在那里。
李长龙从马褂口袋里拿出几张名片,给了李亨,说:“这几张名片你带着,一路上把我的片子撒出去,走路方便些。”他又取出一封信来:“这是我写给陆开德舵爷的亲笔信,他是成都大码头上操亮了的总舵把子,红的黑的都吃得开。你到成都一定要拿着我的信到陆公馆去亲候他老人家,以后你在成都就好混了。”
李亨接过名片和信,准备上路。
李长龙扬手:“飞三,你听着,我在乡下操,你飞出去到大码头操。眼睛放机灵点儿,心思放活动点儿,各方面的人都要往来。”
李亨:“知道了。外面风大,请进去吧,我走了。”
李老五:“三少爷,上滑竿吧。”
李亨坐上滑竿。
(1-3)四川大学
在学生入学注册处。
李亨办完手续,领取一张学生证。他喜不自禁地翻看,(特写)上面印着“四川大学学生证”,翻开来:政治系一年级 姓名:李亨。
一个刚才注册完的女学生,长相漂亮,穿着时新,提着行李在学校平面图板前看图。李亨还看着学生证,走向图板,不经意碰了那个女学生的行李,面盆落到地上。
女学生娇气地:“你这人怎么走路不长眼睛?”
李亨生气地:“我怎么没长眼睛?”但一看是这么一位漂亮的女人,马上热情地说:“啊,对不起,对不起,小姐。”随即把盆子拾起来,帮她收拾。
女学生:“什么小姐?我是才来的同学。”她见李亨是如此标致的一个青年,同时又向她道了歉,颇有好感,嫣然一笑。
她看着图板,埋怨:“这鬼地方这么大,不知道女生院在哪里。”
李亨:“我帮你看看。”在图板上找:“这不是呀?”
女学生吃力地提起自己的行李要走,李亨赶上前去,说:“你要不嫌,我可以帮你一把。”说罢,替女学生提起行李,一路向女生院走去。
李亨:“小姐,哦,不,我是说同学,如果我斗胆问你芳名,读的什么系,能得到回答吗?”
女学生拿出学生证给李亨看:“那有什么不可以,我叫贾云英,历史系的。那么你叫什么名字,读哪一系的?”
李亨也拿出学生证给她看:“我叫李亨,政治系的。”
到了女生院门口,李亨放下行李。
贾云英:“我是不是该向你说一声谢谢呢?”
李亨:“不用了,留在你嘴里,以后再说吧。”
李亨告别离去,贾云英深情地望着他的背影。
(画外音):“从此李亨就照他老太爷的家教,在成都这个大世界里闯荡,混了两年……他读书,他和政治系的公子哥儿们玩,他到陆公馆走江湖,他也在贾云英的带动下,参加进步学生活动……”
李亨在教室里听课。
李亨在望江楼茶馆和同系的公子哥儿们打扑克,打麻将,在酒楼醉酒,在跳舞场跳舞,争风吃醋,提劲斗狠。
(1-4)陆公馆
李亨到了陆公馆,在门口呈上父亲的信,被管事引进陆公馆漂亮的客厅里。
李亨向陆开德请安:“家父命我特来向陆老伯请安。”
陆开德:“好,好。代我向令尊大人问好。听说世侄在四川大学读书,读的什么系?”
李亨:“政治系。”
陆开德:“政治系,好。你们去搞政治,我和你爸搞袍哥社会,我们读的是‘社会系’。”说着大笑起来,大家跟着大笑。
陆开德向在座的客人们介绍:“这是李亨,四川大学政治系的学生。没有想到出身绿林、斗大的字不识几升的李旅长,有这么一位仪表非凡、识文断字的公子。有出息,有出息。”
陆开德把李亨引去见众人。
“这位是省田粮处的刘处长。”
“这是平民银行的朱行长。”
“这是特种贸易公司的王总经理,他的包包坤得最圆。”
“这是省党部的黄科长,你们学生娃娃要当心,落到他的手里,他可是不认黄的哟。”
黄科长:“好说好说。我们一回生,二回熟。”
“这是周武哲先生,我请的家庭老师。”
李亨:“哦,周先生。”
周武哲:“以后我们多来往。”
“这是我的大管事老王。”
李亨:“哦,王大管事。”
“怎么不介绍我呀?”随着娇声,一小姐模样的人走进了客厅。
“这是我的小女儿陆淑芬,还用介绍吗?算来他是你的世兄了。”
陆淑芬颇有好感地叫了一声:“李世兄。”
李亨还礼:“陆小姐。”
陆开德:“好,你们各耍各的,打牌的在这里扯场子打牌,跳舞的到后花厅跳舞,愿意吞云吐雾的跟我来。”
李亨被留下打麻将。喊声不断。
李亨:“胡了,清三番。”
一牌客对另一牌客:“你是有意送人情吗?”回头对李亨赞不绝口,“老弟的牌艺,可算独步呀。”
陆淑芬过来拉李亨:“你跟这些财神爷斗法,搞得赢呀?我们年轻人还是去跳舞吧。”
(1-5)陆公馆后花厅
李亨和陆淑芬跳舞,跳得精彩。众人喝彩。
陆淑芬带着几分得意地对李亨:“没有想到你的舞跳得这么好。以后要常来跳哟。”
李亨点头。
(1-6)四川大学校门口
李亨正被几个少爷学生拉住:“走,三缺一,今天要捞回本钱来。”
他们走出校门来,刚好贾云英和一个女同学在校门口。
贾云英一把拉住李亨:“到处找你不见,却在这里。走,跟我们挂壁报去。”
李亨正想走脱,对牌友:“对不起,今天挂免战牌,改日再战吧。”
李亨跟贾云英走了。
一个牌友:“真扫兴。”
另一个牌友:“你不知道,那个女学生追他追得好紧喽,快成棒打不散的鸳鸯了。”
(1-7)四川大学化学系楼外
李亨帮助贾云英抬起壁报牌,正在往化学楼的外墙上挂。那一墙挂满了各种不同观点的壁报,有的壁报上有“反对封建割据,游而不击”“集中军令政令”一类的文章。
壁报前站了许多同学,都在边读边议论。许多同学站在贾云英主编的《春秋笔》壁报前阅读。贾云英和李亨正在欣赏他们的壁报。
(壁报特写):上面有“坚持抗日,反对投降;坚持团结,反对分裂;坚持进步,反对倒退”的标语。
贾云英拉着李亨看她写的一篇文章《把隐藏在抗日阵营里的汪精卫挖出来!》,问李亨:“怎么样?”
李亨:“好。”
同学中有人小声议论:“这是共产党的言论。”
另外一个:“这个女娃子胆子好大哟。”
还有一个:“你晓得她是谁?她是贾市长的女儿,她怕什么。”
贾云英拉起李亨走出圈外:“胡扯。”
(1-8)一间民居房里
周武哲正在向地下党市委领导汇报工作。
周武哲:“现在全国掀起了反共高潮,形势开始紧张起来,这里的特务活动也明显地猖獗起来,到处在侦查我们党的活动。四川大学的特务活动特别厉害。他们到底有些什么阴谋诡计,一直搞不清楚。看来我们必须加强情报工作。”
领导:“是呀,南方局也来了指示,要我们提高警惕。你那个系统,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周武哲:“我从在陆公馆进出的那些官场人口里,倒没有听到什么,但是我发现在陆公馆进出的省党部的特务小头目,有意识想在黑社会物色一些流氓去当特务,甚至在学生中也要发展特务。他们对川大那个在陆公馆进出的学生李亨,就很有兴趣的样子……”
领导:“那个李亨,是个什么样的人?”
周武哲:“一个乡下袍哥舵爷的公子哥儿。不过,思想上却是倾向进步,也参加过进步学生组织的一些抗日救亡活动。”
领导:“那好呀,我们可以派大用场了。我看可以这样……”
(1-9)四川大学门外
贾云英很亲密地挽着李亨的手臂,从校门口出来,走向望江楼公园。
贾云英有几分神秘地:“我今天要带你去见一个人,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李亨似乎已猜着几分,笑而不言。
贾云英:“他要决定你的命运,也可能要决定我们两个人的命运。”
李亨:“有那么严重吗?”
(1-10)望江楼公园
望江楼公园竹林茶馆里一个僻静的茶座。已经有一个同学坐在那里。
贾云英带李亨走过去,介绍:“这是老张。”“这是李亨。”
李亨:“我说是哪一个呢,原来是我们法学院的学生头儿张大学长。”
贾云英:“那可不一样,他是我们的头儿呢。”
大家坐下寒暄一阵。
贾云英站起来:“好,你们谈吧。”走时,在李亨耳边轻声说:“李亨,放严肃点儿,这可是组织上对你个别谈话哟。”要走,又回头说:“李亨,今天晚上,老地方。”兴冲冲地走了。
老张:“你向贾云英要求参加‘民先’的事,我们早已经知道了,经过我们对你进行长期地考察,决定批准你参加‘民先’。”
李亨:“真的?我太高兴了,贾云英会更高兴。”
老张:“我想贾云英已经和你谈过,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是接受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青年组织,它是一个很严密的地下组织,有很严格的铁的纪律,入队要举行宣誓仪式。”
李亨:“贾云英对我说过。我一定遵守。”
老张:“好,今天我就向你宣布第一条纪律,你入队的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贾云英。”
李亨:“那怎么行?贾云英是我的介绍人呀。”
老张:“不,现在是我做你的介绍人了。什么原因,我也不知道。你宣誓后,会有人告诉你。”
李亨:“那我给贾云英怎么说呢?”
老张:“那好说,你就说经过个别谈话,‘民先’认为你入队条件还不成熟,还要考察。至于理由,你自己想,比如你的家庭,社会关系复杂等,都可以编出理由来。另外,和贾云英谈起此事时,要消沉些。记住,你已经是组织里的人,要遵守‘民先’的纪律。宣誓的事,过几天我会通知你。”
李亨仍不太理解,但听说是纪律,便不再问了。
(1-11)望江楼公园江边石梯上
晚上。
贾云英和李亨二人偎坐着,沉默地望着灯影里的江水不尽流淌。
贾云英打破沉默:“我正准备向你祝贺呢,怎么也没有想到,你竟然没有被批准。要说家庭,我就出生在当权的反动家庭,准我入,为什么不准你入?”
李亨:“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看起来像我这样的家庭出身,有我这样社会关系的人,是不能参加革命的。我只有醉生梦死,以烂为烂了。”
贾云英:“不,不能这样,我不准你这样。我要去找他们反映。”
(1-12)一间民居房里
李亨正在举行入队宣誓仪式,在座的有介绍人老张,监誓人韩石。
李亨举起手在念誓词:“……遵守纪律,保守秘密……”
韩石:“老张,我和李亨要进行个别谈话,你可以回去了。”
老张走后,韩石和李亨谈话,李亨在细心地听。
韩石:“……国民党是消极抗日,积极反共。他们在川大的特务组织,阴谋破坏学生的救亡运动,破坏‘民先’组织,你的任务,就是要和你们政治系的那些反动学生交往,取得他们的信任,从他们口中探明国民党特务有些什么阴谋……这是一场特殊的战斗,从此以后,你归我单线联系,只有你一个人能够到我这里来。再不能和‘民先’的任何人发生关系,包括贾云英在内。就是说,你要装得灰色一点儿,不再参加任何进步学生活动,还是过你的少爷生活,和你们政治系的那些公子哥儿们去玩滚龙吧,该怎么玩就怎么玩,只是要出淤泥而不染,不能跟着他们变质腐败了……”
李亨虽然没表示什么,但是看得出来,他不是很情愿的。
韩石看出李亨的心思,严肃地:“这是革命工作的需要,是组织的决定,是对你一个革命者的最大考验,也是组织上对你最大的信任。你理解我的意思吗?”
李亨面带难色:“我理解,我愿意接受这个考验。只是……”
韩石:“只是和贾云英的关系吧?”
李亨:“正是,我和她已经有几年的恋爱关系了。”
韩石:“你和贾云英在川大是不能公开往来了,你要有意和她慢慢疏远,你的任务绝不能让她知道。如果她真爱你,理解你,你不和她往来,她也会谅解你的。”
韩石送李亨到门口。他先出去张望一下,再叫李亨出去:“以后你到我这里来,先要看清楚了,没有盯梢的才进来。出去也一样。”
(1-13)茶馆 酒楼
李亨和公子哥儿们在望江楼茶园打扑克,玩梭哈赌钱,打桥牌,听牌友说倒通不通的英文,如You have two downs (你有两下子),I sun your mother(我×你妈)之类。
李亨和公子们在酒楼吃花酒,酩酊大醉。
李亨和哥儿们在舞场跳舞,争风吃醋。
……
(1-14)川大校园
李亨远远看到贾云英,十分留恋,却无可奈何地躲开她。然而还是被她发现了,她走到李亨面前:“李亨,我有事找你。”
李亨:“你找我有什么事?”
贾云英:“走,老地方。”
(1-15)望江楼外河堤边
李亨和贾云英坐在河堤上。
贾云英:“我真不明白,‘民先’还要考察你一下,一时没有批准你入队,你就变得这么消沉,还算个革命青年吗?”
李亨:“我何曾不想进步?”
贾云英:“那么你为什么和那些公子哥儿,那些思想反动的家伙旧交不断,和他们鬼混?”
李亨有难言之隐:“我哪里是在鬼混?我……”欲言又止,“唉,不说也罢……”
贾云英:“你明明在和他们鬼混,还不认账,你以为我不知道?”
李亨:“你不知道,有些事我不好说。”
贾云英:“对我,你有什么事不好说的?李亨,你说,我对你怎么样?”
李亨:“你对我很好。”
贾云英:“只是对你很好吗?你说,我爱你吗?”
李亨心里很痛苦:“我知道你爱我,我也是爱你的呀。”
贾云英:“我到底听到你说这句话了。李亨,以后我要管你,不准你再和那些人鬼混了。这样下去,你会堕落的。”
(1-16)韩石住的民居里
在原来那所民居里,李亨在向韩石汇报。
韩石:“贾云英太红,她老找你,对你的工作很不利,你以后对她要更疏远些。同时你还要和那些人更接近些。现在形势越来越紧张,他们在学校搞些什么阴谋,我们还不清楚,”
李亨:“他们好像就是吃喝玩乐,说些骂共产党的话,不见有什么活动。”
韩石:“那是因为你还没有进入到他们内层去,他们还不相信你。”
(1-17)川大校园
贾云英很生气的样子,和两个女同学从女生院走出来,往川大大门走去。
贾云英:“走,他肯定又是在望江楼和他那一伙子赌牌去了。”
女同学在劝她:“小贾,我看你不要这样做,他既然表示是爱你的,一时旧性难改,你就谅解他一点儿,他终归会回头的。”
贾云英:“回头?我看他不可能了,我三番几次那样劝他,以情动他,他就是不改。这个人是彻底堕落了。”
另一女同学:“我看你也不要做得太绝情了,你既然爱他,做绝了,将来你会痛苦的。”
贾云英:“笑话,这种公子哥儿成串串,我非爱他不行?走,我就是要去找他,当众给他一个难堪。”
(1-18)望江楼公园的一个茶馆里
李亨正在和几个公子哥儿打梭哈赌钱,大概是赢了,得意得很,没有看到贾云英的到来。别的人:“看,那位市长小姐来了。”
贾云英走近:“果然你在这里。”
李亨见贾云英走过来,礼节性地向她招呼:“哦,你来了,坐下喝茶吧。(喊)拿碗茶来。”
贾云英气哼哼地说:“我才不吃你的茶呢。李亨,这里有一封信,你拿去看去。我告诉你,从今以后,我们就一刀两断了!”
李亨接过信看,上面写着“绝交书”,感到很难堪,也很难过:“贾云英,何必呢,何必呢?”
贾云英拉起同学走:“你和你那些狐朋狗友去鬼混吧。”
一牌友:“贾小姐,你嘴里放干净点儿,莫非要和你那些异党分子在一起混,才对头吗?”
贾云英不理会,走了。
(1-19)韩石住的民居里
李亨在向韩石汇报。
李亨难过地:“……她就这么当众奚落了我一顿,和我断交了。”
韩石安慰他说:“她现在不理解你,可以想象。总有一天她会理解你的,有情人终成眷属嘛。”
李亨:“谁知道呢?”
韩石:“小贾这么一闹,说不定对你还有好处呢。”
(1-20)某公馆的一个套间里
在外间,李亨和牌友们在打麻将,说得热闹。
一牌友对李亨:“她有什么了不起?无非是仗着她老子是市长罢了。我们可以随便给你介绍几个大户人家的,比她漂亮得多。”
李亨笑了笑,不理会。
在里间。国民党四川省党部中统特务黄继统正在和川大学生余莫敌谈话。
黄继统:“这次川大学生自治会选举,我们决定拥护你出来竞选主席。你一定还要保持你的卓然不群的面目,你在你办的壁报上表现出民主开明的姿态,两边哪边也不沾的中间样子,赢得他们那边对你的好感。然后由中间势力来提名你做主席候选人。这样两边的票都选你,你就可以稳坐主席位子了。”
余莫敌:“那,我在我的壁报上发表倾向进步的言论,请告诉下面,不要乱批判哟,弄得我腹背受敌。”
黄继统:“正好相反,你越表示进步的言论,我们这边越要批判,这样更能赢得他们那边的选票。”
余莫敌:“哦。”
黄继统:“好,今天就说到这里。你出去到外间叫孟济民带那个叫李亨的进来一下。”
余莫敌走到外间,对正在牌桌上的孟济民细声说:“黄科长有请李亨。”说罢开门走了。
李亨留心地看一眼余莫敌,表示有点儿吃惊。
孟济民起身拉李亨到一旁,小声对他:“你不是想参加学生生活社吗?这事要黄科长和你谈了话,经他批准才成。你进去答话要注意点儿。”
李亨点头。
孟济民带李亨进了里间,毕恭毕敬地向黄继统介绍:“这就是李亨。”又向李亨介绍:“这是省党部的黄科长。”
黄继统热情握手:“不用介绍,我们是老相识呢。我们在陆公馆打过牌。”
李亨:“哦。”
黄继统:“孟济民,你出去一下。”同时招呼李亨坐下。
黄继统:“孟济民报告,说你想参加川大的学生生活社,那好呀,我们欢迎。我们从陆总舵爷那里知道,你是川中说一不二的总舵爷李旅长的公子,又是陆总舵爷赏识的人,这点我们就放心。不过有人说,你在学校和那个跟异党跑的贾云英耍得很好,这点我想问你一下。”
李亨暗惊:“我们曾经耍过一阵,耍得还可以,起先是她追我,后来她看我不顺眼,一脚就把我蹬了。”
黄继统:“她和你绝交的事,我们听说了。不过,你参加我们生活社以后,要再和她相好起来,你办得到吗?”
李亨:“那为什么?”
黄继统:“要你从她的口里替我们挖些异党活动的情报来。”
李亨表示有些为难:“她公开把我羞辱了一顿,和我绝交,我还有脸再去找她吗?”
黄继统:“为党国尽忠,勉为其难嘛。你只要再表现出进步的样子,她会回心转意的。”
李亨还表示为难。
黄继统:“我要说清楚,学生生活社是我们省党部领导的,是为党国效忠的,我们叫干啥就得干啥。如果你真想参加川大学生生活社,就得拿点儿见面礼来。”
李亨还装糊涂,望着黄继统那油光水滑的头发,不说一句话。
黄继统:“以后你就归孟济民联络,该怎么做,他会告诉你的。你可以出去了,你去叫孟济民进来一下。”
李亨到外间,喊孟济民进去。
孟济民进到里间:“黄科长叫我?”
黄继统:“这个李亨还不能马上叫他进社,要他钻到贾云英他们那里头去,密报异党的活动,立了功才能算数。以后就由你和他联络。”
李亨和孟济民两个歪在外间的沙发上喝茶。
李亨:“孟兄,什么叫见面礼?”
孟济民:“见面礼就是你要密报学校里异党的活动。”
李亨:“我怎么知道哪个是异党,他们在做什么活动?算了,我不干了。”
孟济民:“既然到过这个公馆,就不能说不干的话了。其实只要你努力和贾云英恢复旧好,你再表现积极进步,取得他们信任,不会不知道他们的活动的。”
李亨:“要我再不要脸地去挨近贾云英,实在难呀。”
孟济民:“那有什么?把你的脸抹下来装进包包里去就是了。你不挨近贾云英,就捞不到见面礼,没有见面礼,休想黄科长准你入社。我们这些政治系的学生,毕业了没有靠山,哪里能出头?前几年入了社的,听说毕业后,有的连县长都当上了。”
李亨装着想了一会儿,终于愿意的样子:“哟,还有那么好的事?好吧,我干。”
(1-21)韩石住的民居
李亨来到韩石住的民居外,他仔细看了看周围,然后按约定的方式敲门,韩石开门让他进去。
房间里,李亨向韩石汇报。
李亨:“……他们一定要见面礼才能入社,但我能干这样危害自己人的事吗?我看是搞不成了。”
韩石:“你先按他们说的,去和贾云英和好。至于他们要的见面礼嘛……(淡淡一笑)这有何难?”
(1-22)望江楼公园里一个茶园
一个偏僻的茶座,贾云英正在和两个女同学说话。
同学甲:“我早就说了,你和李亨的这份情是割不断的了。这几个月你看你脸都瘦了,很痛苦吧?”
贾云英:“我恨死他了。”
同学乙:“人家现在低声下气地来向你求好,你却爱理不理的,这是何苦?这样吧,我这就去把他找来,就在这里说和。”
贾云英:“呵,不。”
同学乙不理会,径自去了。一会儿果然把李亨拉来了。
同学甲:“好了,台子我们给你们搭起来了,唱什么戏,由你们两个去唱去。”招呼同学乙:“走,我们该知趣了。”
(1-23)望江楼河堤边老地方
斜阳依依,江水滔滔。李亨和贾云英两个正在密谈,十分亲近。
贾云英一时哭一时笑,她捶打着李亨:“我恨死你了。”
李亨躲闪,两人嬉笑,和好如初。
(1-24)川大通告栏前
李亨拉着孟济民到学生通告栏前。
在通告栏上新贴了一张通告:“壁报联合会通告:兹订于三月十二日(星期日)上午九时在杜甫草堂东楠木林举行春游联欢会,愿意参加者,请自带茶食前往,此告。”
李亨指着通告,小声对孟济民:“我从贾云英口中得的确实消息,名义上说的是春游联欢,其实是他们‘民先’开队干部会,商量学生自治会选举的事。”
(1-25)公馆
孟济民匆匆进了公馆,向黄继统在汇报。
黄继统:“如果这个情报是真实的话,那他们异党分子的骨干都会到会,你带几个你下面的人去暗地侦察,把他们的名字记下,面相挂好,到时候一网打尽。”
孟济民:“到时候叫李亨跟着贾云英去,他认得他们好多人。”
黄继统:“可以,借此验证他送的情报的真假。”
(1-26)杜甫草堂
星期天上午九点多,孟济民带了几个特务学生,悄悄到了杜甫草堂东楠木林。远远躲在树林后边观察。
那里有一群人在活动。孟济民偷看,没有一个认识的川大学生,不知何故。他叫带来的特务学生细看,那几个人走近一些看,摇手,没有。但他们仍然躲在那里。
过一会儿,李亨和贾云英来了,他俩走近楠木林一看,不见一个认识的同学,也感到奇怪。
贾云英走过去:“你们是哪个单位的?”
答:“我们是省银行的职员,在这里开春游会。”
贾云英:“没有四川大学的同学到这里来春游吗?”
答:“刚才是有一群学生到这里来过,看我们已经把这地方占了,他们就走了。不过他们留得有一张通告贴在那亭子上,你们去看嘛。”
李亨和贾云英走过去看,果然有一张通告,上写:“因此场所已为人占用,春游改在百花潭举行。”
贾云英:“哦,临时改了地方了,我们到百花潭去吧。”
孟济民不耐烦地冒了出来,把李亨拉到一边,轻声地:“怎么搞的?你这个情报确实吗?”
李亨也莫名其妙:“是确实的呀,他们不过改了地方,改到百花潭去举行了。你过去看一看那张通告嘛。”
孟济民走过去看通告,果然。
孟济民退下,带着几个特务学生走了。
贾云英见李亨被一个人拉走,很奇怪,待李亨走回来,她问:“他是谁?”
李亨:“我同系的同学,一块儿办壁报的,叫孟济民。”
贾云英:“过去在壁报联,没有见过他呀。”
李亨支吾:“我们快点儿到百花潭去看看吧。”
(1-27)百花潭
百花潭,一棵大树边,地上有许多食品包装废纸,花生壳瓜子皮。
贾云英:“哦,我们来迟了,他们已经散会了。”
李亨不快地:“他们告诉你的地方没有错吧?”
贾云英:“怎么会呢?你没看到草堂亭子上贴的通告吗?”
(1-28)望江楼公园中的一个茶园
贾云英和几个同学(两女两男)围着两张茶桌,一时喝茶闲谈,一时小声说话。
男同学甲:“我们‘民先’小队部开个会,想搞清楚一个情况。那天壁报联在草堂开会,有人发现有特务学生去了。这个特务学生叫孟济民,政治系三青团的头子。”问贾云英:“听说这个孟济民当场和跟你一块儿去的李亨叽叽咕咕说悄悄话。当时你也在场吗?”
贾云英:“是有这回事。我不认识那个人,我问李亨那人是谁,他说是政治系的同学,和他一块儿办过壁报的。我说在壁报联没有见过这个人呀,李亨没有说什么。”
女同学甲:“很显然,我们在草堂开会,一定是李亨告诉那个特务的了。”
女同学乙:“贾云英,是你把李亨带去的吧?”
男同学乙:“是你告诉李亨我们在草堂开会的事吧?”
贾云英着急地:“是的,是的。李亨说要和我一块儿去参加草堂春游,我就带他去了。”
女同学甲:“你怎么能带他去参加我们的活动呢?他还没有被批准加入‘民先’呀?”
贾云英辩解:“他不是已经表现进步,申请入队,我们小队都通过了的吗?只是总队部说过些时候批准。”
男同学甲:“总队部没有批准,自然就不是民先队员。”
男同学乙:“看起来李亨和三青团头头在一起,肯定不是干好事。”
女同学乙:“我还以为他真进步了,可能是假进步。”
女同学甲:“说不定李亨就是和孟济民搞在一起的特务。”
贾云英急了,起身要走:“哎呀,你们不要说了,我找李亨算账去。”
男同学甲阻止她:“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不要先去问他。”
贾云英:“李亨肯定有问题,一直在欺骗我。那天我问话,他吞吞吐吐的,不肯说实话。我要找他去,和他一刀两断。”
男同学乙:“等弄清楚了再说吧。”
贾云英决绝地:“我不说别的,反正我和他崩了。”
(1-29)望江楼外堤边
贾云英和李亨两人坐在那里争吵什么。
李亨:“贾云英,我们好好的,又怎么啦?”
贾云英哭了起来:“想不到你一直在欺骗我。起初我还只以为你是少爷革命,是‘业余革命家’,望你回心转意。谁知你和那些人混在一起,竟堕落成为他们的走狗了!”
李亨:“我什么时候成为他们的走狗了?”
贾云英:“不管怎么说,你对我不真诚,你欺骗了我的感情。反正我们从此一刀两断了。”起立,决然地说:“拜拜,我们的‘革命票友’。”说罢,掉头就走。
李亨叫:“云英,你听我说……”忽又痛苦地蹲在地上,抱头,“唉,我说些什么呢?”
贾云英回头看了李亨一眼:“你还能说什么?我们永远不见面了。”
李亨:“云英,你……唉……”对着贾云英远去的背影,“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的。”
(1-30)韩石住的民居里
李亨在和韩石谈话。
韩石:“你绝对不能告诉贾云英,她太暴露。”
李亨:“孟济民那边虽然说这次送给他们的情报是真的,但是还不拉我进去,看来做不了什么事,这一边贾云英却和我闹崩了。”
韩石:“看来特务也不是吃闲饭的,他们还要考察你,一时是钻不到内层去的。不过你和孟济民在一起混,总可以听到一点儿风声。比如你说在他们那里碰到过余莫敌,这个情报就很重要。我们原以为余莫敌是个中间派,准备支持他当学生自治会主席的,现在不了。”
李亨难过地:“但是现在我两边不是人了,贾云英……”
韩石:“将来她会理解的。”
李亨痛苦地:“谁知道将来是多久……”
(1-31)四川大学
在过去贴壁报的大墙上,进步学生的壁报完全被撕掉,满地狼藉,代之而贴满的是正淌着墨汁的大标语,“统一军令政令”,“反对封建割据”。许多学生在看,议论纷纷。“这是要搞什么?”
唯独在角落里,有一张歪斜贴着的《新华日报》,头版印出大字,上面印着“坚持抗战,反对投降;坚持团结,反对分裂;坚持进步,反对后退”的大标语。有许多学生在围看。
孟济民匆匆走过来,把那张报纸撕掉:“这是奸党分子贴的。”
在人群中有人大声说:“这是特务撕的。”
孟济民跳出来:“哪个在说话?有胆子给我站出来。”
“走呵,哪个管它牛踢死马,马踢死牛。”大家轰然散去。
(1-32)韩石住的民居
李亨仔细看一下周围,然后走近,按规定信号敲门。
韩石开门让李亨进去。李亨边走边说:“有紧急情况。”
韩石:“我也正要找你。”
李亨:“孟济民他们正在布置监视‘民先’的人,说是准备行动。他们人手不够,拉我也参加。”
韩石:“我们也得到上级指示,现在国民党掀起了第二次反共高潮,在大后方他们有可能要动手抓人。我们正在进行紧急疏散。有的转移到别的学校,有的回家躲避,少数撤退去延安。我们考虑你在他们那里已经起不了什么作用,决定让你去延安。不过你走以前,要托故回家看母亲的病,故意叫孟济民知道,这样才走得干干净净。”
李亨喜不自禁:“我正有不久前家里来的信。”他顿了一下,迟疑地问,“贾云英疏散去哪里?”
韩石:“她已经回家暂住,她老子是市长,可以保护她,不会有事。”
李亨欲言又止。
韩石:“你们一起走的共五个人,四男一女。你先回家去找你老人家开一张到洛阳川军前线去的介绍信和路条,名字全改,还要准备五个人的路费。你回来后不能再回学校,先来我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