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南京潜身御林军
派暗探跟踪查虚实
(16-1)从成都到南京途中
李亨带着妻子陆淑芬在成都上汽车。
李亨带着妻子在重庆上轮船。
轮船穿过三峡,李亨独自一人在船后舷望着三峡风光,不觉感慨地念起古诗来:“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轮船到了南京,李亨带着妻子下船,一军人迎上来,领他们坐上一辆吉普车进城。到处一片兵荒马乱的景象,部队在调动。
(16-2)国防部邓武仪办公室
李亨站在邓武仪对面,立正:“报告,李亨奉命前来报到。”
邓武仪亲切地:“坐下吧。”
李亨直胸危坐在椅子上,邓武仪翻看材料:“哦,你是从四川省特委会来的,是中统吧?”
李亨起立:“是。”
邓武仪:“好,我们这次从军统和中统选调了一批可靠的同志出来,主要是为了充实和改组军队的政工处。现在我们就派你到张罡那个整编师去任政工处上校处长。让我们精诚团结,为保卫首都而战,为国出力,为领袖(像弹簧一样起立立正,李亨也同时立正)尽忠。”
(16-3)小孔家
李亨和去各部队担任政工处长的特务们在听邓武仪做动员报告。
邓武仪:“……总而言之,我们必须奉行一个国家,一个军队,一个党,一个领袖的原则,为党国效力,为委员长(全体起立)都坐下,尽忠,把戡乱大业坚持到底,为誓死保卫首都而战。”
台上有人带头喊口号:“总裁万岁!消灭奸匪,戡乱必胜,建国必成。”台下起立举手随呼,邓武仪亦站起来随呼。
邓武仪:“你们是由总裁(全体立正),坐下,派我精选出来的最忠实的同志,是到拱卫首都的各精锐部队中去加强军中政工工作的。现在人心浮动,军心不稳,难免有不轨之徒,乘机捣乱,你们一定要率领全体政工人员,加强警戒,明察暗访,一有不稳事态,就断然处置。哪怕是对军长、师长、团长、参谋长,都可以采取侦查刺探手段,一有情况,马上直接报告我,以防突变。”
(16-4)张罡师师部
房间里,张罡坐在桌前看军用地图,参谋长聂长谦引李亨进来。
聂长谦:“张师长,这是国防部邓武仪将军派到我们师任政工处处长的李亨李处长。”
张罡爱理不理、半起半坐地和李亨握手:“欢迎。”
聂长谦:“李处长的住处已经安顿好了,和政工处的人住在一起。”
张罡对李亨:“那好。以后你有什么事,就直接找参谋长好了。”
李亨见张罡这种态度,心中已不悦,但仍恭敬地:“这政工处怎么配合师部工作,要请张师长当面指导……”
张罡:“指什么导?我是一个武人,只晓得服从命令,叫打到哪里就打到哪里。你们那套政工工作,耍嘴皮子、磨笔杆子的事我不懂。”
李亨和聂长谦一起退出张罡的房间。
聂长谦:“李处长,请你不要在意,张师长就是那么个人,说话不拐弯,容易得罪人。所以他虽然是黄埔四期毕业的老资格,身经百战了,到现在也才混上一个整编师师长。其实,他为人还是挺好的,打仗勇敢,执行命令也很严格。”
李亨:“这没有什么。我看出来了,他是一根好枪杆子,对党国非常忠诚,我倒喜欢这样的人。不过,他似乎还不知道国防部的通知,我们政工系统是独立的,和师部是平行单位。”
聂长谦:“张师长从来不大注意这些文件,有什么事我们多联系吧。”
(16-5)师政工处
李亨召集全师各部门大大小小的特务在师政工处开秘密会议。
李亨:“……政工总部给我们的任务就是这样,我们必须效忠党国,切实掌握好部队。每一个同志都要严密监视各级军官,谨防异动。一有情况,立刻报告给我。对军士中的思想情况也要掌握,现在战事紧,军心不稳,谨防开小差。我们要监视那些军官,就要和他们交朋友,了解动态。”
政工甲:“怎么能交朋友?我那个团的团长根本瞧不起我们政工系统的人,从来不向我们通报情况。我们去找他,还常常受白眼,嫌麻烦,随便应付几句就了事。而且他们团部开会也不通知我们参加,说这不关我们的事。”
政工乙:“你管的那一级的军官,还不敢公开说什么,我们营里的营长那就怪话连篇了。说我们吃饱了没事干,专找他们麻烦。还说搞这么多不会打仗的文人来东说西说,真是累赘。”
政工丙:“嗨,我们连里就不只说怪话,经常当面开口骂人,说我们是包打听,就会打小报告,无事生非,专门整人。”
众政工七嘴八舌,愤愤不平。有人抱怨:“早知道是这样,我何苦跑这儿来受干气?”
李亨煽动地:“哼,你们不知道,那个张罡对我还不是爱答不理的,而且根本不注意军心,我看人家把他脑袋割走了,他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算了,不说这些了。大家还是忍辱负重,坚守岗位,严密监视,一有情况,迅速上报吧,对于他们歧视政工的情况,也可以专门报告上来。”
(16-6)国防部邓武仪办公室
李亨在向邓武仪汇报,他送的一份下面政工人员的反映材料,正摆在邓武仪的面前。
李亨:“……刚才我汇报的情况,在这份材料上都有。张师长根本瞧不起我们这些政工,他们师部开会也从不通知我到席,使我无法了解师部的情况。这个师下面的团长营长就更是歧视政工,还常常和政工发生冲突,我反映到张师长那里,他根本不理会。像这样的话,我们恐怕很难完成上峰要我们切实掌握部队的任务。因此我恳请调动工作,免得误了大事。”
邓武仪:“张师长这个人就是爱摆老资格,许多人他都不放在眼里。他不让你参加师部会议,这个好办,我发一个派令,让你兼副师长,他们就不能不让你参加了。”
李亨:“既然这样,我一定尽忠职守,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16-7)政工处处长办公室
李亨在办公室里阅读下面送上来的报告,勤务员正在屋里打扫房间,给他倒茶。
李亨:“陈自强,你一天到晚给我扫地抹桌,铺床叠被,端茶倒水,打饭买烟,够辛苦的了,这打扫办公室的事,就做马虎点儿算了。我看你小小年纪,倒还勤快机灵,你不在家里好好读几年书,跑出来当兵干什么?”
陈自强:“我家穷得叮当响,饭都吃不起,哪有钱读书?我是被拉壮丁拉出来当兵的。”
李亨:“哦,原来你是个苦命人。呃,听你口音,像是四川人,你是四川哪里的人?”
陈自强:“我是四川蓬溪县的人。”
李亨:“那就巧了,我是安乐县的人,隔你们县不远,我们倒是小同乡了。你家里情况怎样?”
陈自强:“我爸在抗战中被拉了壮丁,一去就没回来。家里只有我妈带着我和弟弟妹妹,苦吃苦做,勉强度日。这回我又被拉了壮丁,还不知道他们怎么过呢。”
李亨:“哎,也太可怜了。都是这战事打个不完,打了抗战,又打戡乱,何日是了哦?”
陈自强:“长官,我看你是个好人,对我们这些勤务兵不打不骂。我只想把长官你服侍好,要是以后能看在同乡的分上,有机会让我回家去,我就感恩不尽了。”
李亨:“我看你也是一个好孩子,就在我这里好好干吧,我保证你能跟我回四川,这仗恐怕也打不多久了。”
陈自强:“我听三团二营的何营长也这么说过,说这仗打不到好久了。他也是四川人,也想回四川,说到时候要我跟他走。”
李亨:“何营长也是四川人?我还没有见过呢。”
陈自强:“何营长也是个好人,从来不打骂士兵。”
(16-8)政工处
李亨喜形于色,正在向下属政工人员传达邓武仪的指示。
李亨:“上峰这么重视政工工作,大家都要打起精神来干,效忠党国,把下面的情况切实掌握好。我现在兼任了副师长,你们的意见,可以在师部开会时向他们提出来了。”
政工甲:“我看我们那个团二营的营长何志坚,情况就很严重,应该向师部反映,切实注意才好。”
李亨:“那个何营长是怎么个情况?”
政工甲:“他也是一个老资格,原来在川军里就是营长,到了这个部队,混了许多年,还是营长,常常发牢骚,散布悲观言论。这个人我看最不可靠。”
李亨:“这么说来,我倒真要和他交一交朋友了。不和他交朋友,你怎么摸透他的心思,知道他哪点不可靠?”
政工甲:“这个人很难缠,爱喝酒,喝醉了就骂人,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有一回和张师长顶了起来,张师长也拿他无可奈何。”
政工乙:“那是何志坚说的在理,把张师长问住了,张师长才拿他无可奈何的。”
李亨:“怎么回事?”
政工乙:“是这样的……”
(淡入):张罡正在司令部开团营连长干部会,他又在会上大发他那一套军人以服从为天职的理论。
张罡:“你们就是听过无数次了,我还是要这样说,军人以服从为天职,叫干什么就干什么。叫打哪里,就打哪里,胜在那里,败在那里,死在那里。我给你们讲过德国、日本、法国三国士兵不同表现的故事……”
何志坚:“报告师长,那故事你已经讲了无数次了,我们都听熟了。为了不让师长你费口舌,我来替你讲吧。德国、日本、法国的三个军官都吹嘘自己的士兵好,谁也不服谁,于是他们就当场试验,德国军官命令德国士兵向前齐步走,走到前面悬崖边,德国士兵仍一直向前走,掉下去摔死了;日本军官命令日本士兵向前齐步走,日本士兵走到悬崖边就踏步听候新的命令,日本军官叫继续向前走,日本士兵也跨步向前摔死了;法国军官叫法国士兵向前齐步走,法国士兵走到悬崖边却向后转了。所以德国人打仗最厉害,日本人其次,法国人最不行,老打败仗。师长,是这样吧?”
张罡:“你说得不差。我告诉你,哪怕还有一个军官不知道,我都要讲,绝对服从是打胜仗的诀窍。”
何志坚:“张师长,你说得对,绝对服从。上级让我们师开到南京来保卫首都,可是来了这么久,友军都筑起钢管水泥工事了,我们连战壕都还没有挖,这哪里像服从命令,死守的样子,倒像是要开拔似的。”
张罡:“胡说八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修工事?军人以服从为天职,你知道什么?”
(淡出)李亨:“你们这一说,我对这个何志坚更有兴趣了。”
(16-9)师部
张罡主持会议,团营级干部参加,也请来了李亨,张师长布置完工作后,又讲起“军人以服从为天职”的教条。
最后,张罡拿出一份文件:“国防部通知,本师政工处处长李亨兼任本师副师长,以后师部开会都要请李副师长参加,散会。”
众人往外走,李亨走到聂长谦身后:“聂参谋长,请留步。”
聂长谦:“李处长,哦,李副师长,有何见教。”
李亨:“聂参谋长,不敢说见教的话,我这副师长不懂得打仗,不过我们政工处听到一些反映,倒要向你请教。”
聂长谦:“请教的话,不敢当。请问有什么反映?”
李亨:“有人反映,说是保卫首都与南京共存亡,但我们师却一直没见修防守工事,共军来了,不是光挨打吗?”
聂长谦:“你说的是那个何志坚营长吧?”
李亨:“不止他一人,许多军官都有这个反映,我们怎么向他们说才好呢?”
聂长谦:“这是张师长的决定,不过他是军人以服从为天职的。”
李亨:“难道这是上面的指示吗?”
聂长谦:“没有上面的明文指示,但是张师长奉有口谕。”
李亨:“为什么会这样?我不是武人,不懂得打仗,但也知道打仗是要有工事的。”
聂长谦:“李处长现在是副师长了,我无妨向你个人通报情况。共军马上就要渡长江,看来南京是很难守住的。我们这个师是装备最好,战斗力最强的,号称御林军,御林军要跟谁走,要到哪里去,我想你也会明白,我们之所以被安排在南京的东南面,就是便于及早撤退,既然这样,修工事不是白费工夫吗?”
李亨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难怪哟。”
聂长谦:“不过这话到你耳朵边为止。”
李亨:“那是当然的。”
(16-10)师部政工处
何志坚在门外喊“报告”,李亨让他进来坐下。
李亨亲切地:“何营长,我一听你的口音,就知道你是四川人,你是四川哪儿的人?”
何志坚:“李副师长,你不要叫我何营长,叫我何志坚好了,我是四川内江人。”
李亨:“哎呀,我们家是邻县,算是小同乡了。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他乡难逢故乡人呀。你也不要叫我李副师长了。你是怎么到这个部队来的?”
何志坚:“我原来在川军中当营长,随军出川参加抗战,被打垮了,中央军借势收编,我便到了这个部队来了。因为我是川军出身,没人看得起,转来转去还是营长,不过对这营长我也没兴趣了,只想回四川。”
李亨:“目前战事打得不好,吉凶难卜,谁不想早日回家过个太平日子。”
何志坚:“上面调我们来保卫南京,可这南京守得住吗?我们五六十万大军,在江北都被打垮了。眼见共军就要渡江,就是和南京共存亡,也该有个像样的工事吧?我们这里不但没有坚固的工事,连散兵坑都不叫挖,这个架势不是存心想当俘虏吗?”
李亨:“你可别乱说,张师长怎么可能想当俘虏呢。”
何志坚一下醒悟:“哦,我明白了。那天听张师长说的话,军人以服从为天职。不修工事大概也是奉命行事吧?”
李亨:“这个,我不敢说。但你知道,我们这个师,人称御林军,御林军就得护着中央走,哪会死守南京!”
何志坚:“这么看来,我们这个师可能要早撤走,一定是向东南到杭州,出海去台湾了。我不怕当你副师长的面说,我是不想去台湾的。那样一来,哪年哪月我才能回家呀!”
李亨:“我们是小同乡,给你说个老实话吧,现在谁想去海外充军?我也想不干了,回四川去呢。不过这个话我只对你说。还有,部队可能早撤走的事,千万不要传出去。动摇军心,可是杀头的罪。”
何志坚:“我才不怕杀头呢。我宁肯做共军的刀下之鬼,也不想去当海外的孤魂。”
李亨:“小声点儿,何老弟,当心隔墙有耳。”略略考虑了一下,“共军打过来,未必都会做刀下之鬼。我给你看一样东西。”大胆地从书桌的一个抽屉里拿出一张纸给何志坚,“这是政工处从前线捡来的共军的传单,你看看。”
何志坚没有伸手去接那传单,用一种疑惑的眼光看着李亨。
李亨:“我们政工处收集的这种传单很多,看看有何妨,我们要知己知彼嘛。”
何志坚接过传单,看了一下:“副师长,这传单还可以当通行证用呢。”试探地,“你就给我吧,说不定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呢。”
李亨:“你想要就拿去,不过要保存好。还有,不要说是从我这里得来的。”
(16-11)国防部 邓武仪办公室
邓武仪正在和军统特务田道坤谈话。
邓武仪:“田道坤,我们把你从军统总部调出来,要你去张罡那个师当政工处副处长,一则是因为这个师是装备精良的嫡系部队,要随着中央政府机关行动,必须加强政工工作,切实掌握好部队;其二,也是最重要的,就是现在在这个师担任政工处处长的李亨,是中统总部推荐来的。部队政工工作历来是我们军统的天下,本来不愿意要中统的人来插脚,但既有上峰决定,我们也就从中统选调了一批人,李亨就是这么来的。最近,我们总部传来情报,在这批中统来的人中,混有异党嫌疑分子,因此必须严加侦查,消除隐患。派你到那个师去,也有侦查李亨的任务。李亨是四川人,你也是四川人,可以多接近他,刺探情况。不过,考虑到中统和军统的关系,此事不宜声张,只能暗地里密查。即使查出他有异党嫌疑,也不要随便动手抓人,要及时报告,听候处置。”
田道坤:“卑职一定尽忠党国,不负重托。”
(16-12)师部政工处
李亨召集政工处全体人员,欢迎田道坤。
李亨:“各位都知道,我们这个师非比一般。上级为了加强对这个师的政工工作,特别加派来一位副处长田道坤,大家欢迎。”
众人鼓掌欢迎。田道坤客套一阵,讲了些无非是效忠党国之类的话。
李亨:“田兄,我陪你先去向张师长他们报到吧,我已经和聂参谋长联系好了,他们在等。”
田道坤:“好,我就先去向他们报到。”
(16-13)师部
李亨和田道坤走近师部办公室,还没有进门,听到张罡和聂长谦在讲话。
张罡:“才来一个政工处处长,还不够,又来一个副处长,哪有那么多闲饭好吃?战斗这么紧,我才没有工夫听他们卖狗皮膏药呢。”
李亨、田道坤都听到了这话,田道坤皱眉。
聂长谦见李亨他们已到门口,连忙对张罡:“师座,他们已经来了。”转身向门口迎来,大声地:“欢迎,欢迎。”
聂长谦引二人到张罡面前,李亨伸手:“张师长你好。”
张罡冷冷地伸出手:“李处长,你好。”
李亨:“这位是才派来的政工处副处长田道坤同志。”
田道坤很热情向张罡伸出手去:“张师长,你好。”
张罡没有伸出手去,只说了一句:“大家都好。我还有事,你们谈吧。”转身走了。
聂长谦圆场:“张师长是有重要会议等他去参加。来,两位请坐,喝茶。”
李亨和田道坤从师部办公室出来的路上。
李亨愤愤地:“田兄,你亲眼看见了,张师长就是这样待我们的。我们的‘狗皮膏药’在这里硬是卖不动哦。”
田道坤好像无所谓的样子:“哪里都一样,不要紧,慢慢来。”
李亨:“你来了,那就好了。”
他们回到政工处,刚要进屋,李亨拉住了田道坤:“走,老乡,到酒馆消一消闷气去。”
田道坤欣然同意:“好呀,我们两个还没有交过手呢。今天我们就到白下路川菜馆去,来他个不醉勿归,如何?”
李亨:“好,得快活时且快活。今天我请客,下回再轮你。”
(16-14)川菜馆里
李亨和田道坤在川菜馆叫了一大桌菜,开了一瓶大曲酒,一边畅饮,一边在说闲话。
李亨举杯斟酒,酒瓶已空,他摇摇酒瓶:“怎么,这酒这么不经喝,没喝几杯,瓶子就空了。堂倌,再开一瓶大曲来。”
田道坤:“老兄,我们两个都已半斤下肚了,还说不经喝。罢了,我今天是舍命陪君子,来,再喝。”
两人边说话边喝酒,一杯接一杯,酒瓶又空了。
李亨醉眼蒙眬,喊:“堂倌,再开一瓶来,不醉勿归呀。”
田道坤:“李兄,我看你喝得差不多了,我们该回去了。”
李亨一副醉意:“不,我们的话还没说完呢。……田兄,你不是盘我的底细吗?我刚才说了,我家住四川安乐,有良田数百亩呢。(打嗝)呃,我家世代袍哥,我是龙头大爷……你知不知道?……我还是老资格的中统……哈,我知道你是什么人……我知道你是军统,我知道你们军统厉害……来,喝,喝了说……”手一滑,杯子打翻了。
田道坤:“李兄,回吧,你喝醉了。”
李亨一脸醉相,对着田道坤:“你还没有说,你是干什么来的呢。”
田道坤:“我是奉命来协助你掌握部队的呀。”
李亨:“不是,我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醉笑,“你莫哄我了,你是来……”倒在椅上,醉过去了。
田道坤倒了一杯浓茶,端到李亨面前:“李兄,喝杯浓茶,醒醒酒吧。天色不早,该回师部了。”
(16-15)师政工处
田道坤和政工处一个特务在说悄悄话。
田道坤:“你原来的上司告诉你了吗?李处长是中统来的,很可疑,我奉命来监视他。你是军统的忠实同志,要配合我注意他的行动。”
特务:“是。不过政工处的人都说这个人很随和,不见他有什么异动。”
田道坤:“你注意就是了。”
(16-16)师部办公室
田道坤找到张罡,聂长谦也在座。
田道坤:“聂参谋长也在,正好。我奉命向师长禀报,我是邓将军派来执行特别任务的,不信师长可以打电话去问邓将军。我的任务主要是了解李亨到师部来以后的活动情况,他是从中统调来的,可能有重大问题。”
张罡没接田道坤的话,不以为然地问聂长谦:“你发现什么没有?我怎么看不出李处长有什么异动?”
聂长谦:“我也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不轨行为。”
田道坤:“以后请师座和参谋长都注意一点儿就是了。”说罢告辞走了。
田道坤出门后,张罡生气地:“真是莫名其妙。莫非还要我们配合他做工作?什么军统中统,都是一丘之貉,谁管他们那些内部争权夺利的事。”
聂长谦:“这田道坤看来有点儿来头,居然敢来调查政工处处长的事。师座还是小心一点儿的好。”
张罡:“我们不介入就是了,让他们去狗咬狗,鬼打架。”
(16-17)李亨住处
李亨从外边回来,勤务员陈自强正在看信,见李亨进屋,连忙把信放下,为他打水洗脸。打好水后又接着看信,愁眉不展。
李亨一边洗脸,一边问:“陈自强,你在看家信?有什么事?”
陈自强:“没什么,长官。”连忙把信收拾好。
李亨:“你家里怎么样了,还过得去吗?”
陈自强:“我妈病了已半年,家里连猪都牵去卖了,还没有医好,写信来找我要钱,我哪来的钱?我真想回去看一下。”
李亨:“把信给我看看。”
陈自强把信递给李亨,李亨看信:“哎呀,你家这么难,你怎么也不给我说一声?我们还是小同乡嘛,你又把我服侍得这么好,这点儿忙我难道也不帮?”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摞钞票给陈自强,“你快拿去寄回家去,让你妈好好医病。你现在回去有什么用?我说了,你好好跟我干,我保你回四川。”
陈自强:“我只怕报答不了长官你的恩德。”
李亨:“这是哪里的话,我不图你报答。你只要好好听我的话,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也就可以了。”
陈自强接过钱,感激地:“只要长官你一句话,刀山火海我都敢上。”
李亨:“那好,你就帮我注意一下,政工处的人在说我什么,那个田处长在做什么?”
陈自强:“政工处的人那儿倒没听说什么,不过那个田处长一天到晚阴阳怪气的,一来就东打听西打听。听说他还悄悄去找过师长,师长杵了他一鼻子,灰溜溜地回来了。”
李亨听到陈自强这话,引起注意:“他去找师长说什么?”
陈自强:“不知道。说来笑话,他跑来找我认四川老乡,专门问起你的生活,爱和哪些人交朋友。”
李亨:“你对他怎么说?”
陈自强:“看他阴尸倒阳的样子,我才不告诉他呢。我对他说,‘就是和你田处长是好朋友嘛。’”
李亨:“好,你说得好,以后就这么说。”
这时候,何志坚来了,李亨吩咐陈自强出去买两包烟,陈自强接过钱出去了。
何志坚:“副师长。”
李亨:“我都说过了,别叫我副师长,有人听了会不高兴。”
何志坚:“管他呢。副师长,上回我们猜这个师可能早撤退的事,现在外面不少人都在说呢,恐怕真有这回事。我们摆在城东南,神不知鬼不觉就可以撤向杭州去。”
李亨:“很有可能。你看我们到现在还是一个工事都没有挖呢。”
何志坚:“我向你说过,我是不想到台湾去当孤魂野鬼的。不怕你知道,如果要撤退的话,我要带不走我这一个营回四川,我个人开小差也要回去。”
李亨:“我不是说过吗?这条船眼见要下滩,就要打烂,各人都在想爬上岸的路子。我们既然是老乡,我走得脱,包你也走得脱,你何必自己行动?带你的营走,显然走不掉,个人开小差,这又何苦呢?不如等一下,见机行事嘛。”
何志坚:“我看那张传单上说的,只要放下武器,既往不咎,还说可以争取立功受奖。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们不是可以等共军打过来的时候,就地放下武器就行了?”
李亨:“何老弟,不要乱说哦。”岔开话题,“新来的那个田处长好像来者不善哦,恐怕要防着点儿。以后你还是不要随便到我这儿来,叫我的勤务兵陈自强传话吧,他还靠得住。”
何志坚:“那个田处长呀,怪得很,跑来和我认同乡,看他那阴阳怪气的样,就没安什么好心。”
李亨:“他来和你拉同乡关系,实际上是怕你们有什么异动,专门来监视你们的。”
何志坚:“我知道。我就是想看看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副师长,他还在我面前下你的烂药,明摆着是想挤垮你这个副师长兼处长,好让他来当。”
李亨:“他这人野心很大,岂止是想当处长,恐怕还想把这个师都抓在他手里呢。”
何志坚:“是呀。他还许了我一个团长。哼,事到如今,不要说团长不值分文,师长、军长、司令又算什么,不是一串串地被共军俘虏了吗?我才不上他的钩呢。我看如果走不了,就只有等共军打过来,然后放下武器投降。”
李亨:“还是到时相机行事吧。”
何志坚:“那好,我听你的。”
(16-18)秦淮河后庭花酒楼
李亨和田道坤进了秦淮河边的后庭花酒楼。
李亨:“田兄,你看这地方不错吧。这里有个女招待叫一枝花。真是个远近闻名的‘后庭一枝花’哟,你看,说着说着,一枝花就来了。”
一枝花迎接他们进了包间,泡茶说笑起来。
田道坤点了一桌菜,开口就叫:“开两瓶大曲来。”
李亨:“田兄,怎么,这回你安心又要把我灌醉?好,这回我拿点儿本事出来和你拼一拼。”
二人你一杯我一杯地对喝起来。
过了一会儿,两人都显出醉意,田道坤:“叫一枝花来给我们斟酒。”
一枝花出来斟酒,田道坤东倒西歪和一枝花纠缠,口里:“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一枝花。”
李亨:“田兄,你这话就出格了,我们现在还没有亡国哟。来,喝。人生能得几回醉,得风流时且风流。”
田道坤:“李兄,上回喝酒,你还没有把到了嘴边的话说完,便醉倒如泥了。”
李亨故作紧张状:“我说了什么啦?”
田道坤:“你问我到这个师来干什么,我说我来协助你掌握部队的,你说不是。”
李亨故作惊异状:“哎呀,田兄,你把我灌醉了,存心让我说胡话啊?”
田道坤:“酒醉心明白嘛。李兄,那你看我到部队来干什么的?”
李亨:“这个,嗨,看我都说什么了。好吧,我就直说了,田兄党国倚重,想来是特地到部队接替我这个庸碌之辈的。”
田道坤:“李兄说哪里去了,你也是党国栋梁之材,我来就是协助你的。”
李亨:“算了吧,田兄,今天我可没有醉。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一到部队来,我就知道我在这里干不长了,部队里哪里容得我们中统的人?我想过了,与其让上峰拿点儿我的过错把我撤职,还不如我自己知趣点儿,自动辞职,让田兄你来接替这个差事。我乐得从上海转香港,做个‘白华’。共产党再宽大,也不会宽大到你我这些人的身上来,得撒手时且撒手吧。”
田道坤:“李兄说哪里话,现在国难当头,正是我们‘两统’一条心,同舟共济、共渡难关的时候呀。不说这些了,来,喝酒,一枝花,斟酒。”
(16-19)邓武仪办公室
邓武仪在听田道坤的汇报。
田道坤:“我在部队里找不少人反复打听过了,没有发现李亨有什么不轨活动。我曾故意用酒把他灌醉,他说了真话,以为派我去是想把他这个中统的人从军队里挤出去。所以他说他准备辞职不干了,到香港当‘白华’去。”
邓武仪:“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动就好。中统中混进的这个异党分子,至今还没有查出来,这是最大的隐患。最近,从军统西南特区发来的情报看,李亨的嫌疑很大,不能放松对他的监视。我看这样吧,我们来试探他一下……”小声说起来。
田道坤:“卑职回去就办。”
(16-20)师部
田道坤在他的住房里向一个小特务布置任务。
田道坤到李亨的住处,约李亨一同上街。李亨欣然同意,两人说说笑笑走出师部,小特务远远地尾随着。
(16-21)新街口
李亨和田道坤两人在新街口闲逛,那个小特务仍然远远跟着。
两人来到百货公司门口。
田道坤:“走,我们进去看看,我想买点儿好茶叶。”
李亨:“买茶叶到张羽茶庄最好,这百货公司里未必有好茶叶。”
田道坤:“管他的,走到这门口了,进去看看。”
李亨没表示异议,随田道坤进了百货公司。
(16-22)百货公司
他们二人在百货公司拥挤的人群里转来转去,看东看西。
突然,从人群中传来一阵喊声:“肖亨,老肖……”
田道坤十分注意李亨的反应。
李亨听见有人叫出这个名字,心里“咯噔”一下,这是他在党内的称呼,党内的同志不可能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大声喊,他意识到这是敌人在试探他,但敌人怎么会知道?这时,李亨察觉到田道坤特别注意他的表情,他顾不得多想,故意和田道坤说笑,毫不理会地继续向前走。
从人群中又传来喊声:“老肖,肖亨……”
田道坤听到喊声后,再转头注意李亨的反应。
李亨毫无反应,依然和田道坤一起,边看柜台里的新奇玩意儿,边往前走。
李亨笑着指着前面:“田兄,你看那不是卖茶叶的柜台吗?”
两人走了过去,田道坤买了二两茶叶。
李亨:“田兄,跑出来一趟,只买了二两茶叶,太不值得了吧?来,我也买四两。”
(16-23)李亨的住处
陈自强拿着一封信进来:“长官,我刚才去政工处,田副处长给我一封信,叫我拿回来交给长官你看看,是不是你的信。”说着将信递给李亨。
李亨接过信,信封上写着:“政工处探交肖亨先生收”。他笑着把信还给陈自强:“这信封上写的又不是我的名字,怎么会是我的信呢?你把这信马上退回去,交给田副处长。”
陈自强:“田副处长说,这上面的亨字和长官你的亨字相同,所以让我送来请你看看是不是你的信。”
李亨:“这太滑稽了,不要说名字相同,就是同名同姓的人还不少呢,他怎么就想到是我?搞什么名堂,简直是莫名其妙。你把信退给他,看他咋说。”
(16-24)师政工处
陈自强把信拿回政工处,退给田道坤:“李副师长说这不是他的信,叫我退给你。”
田道坤接过信,仔细看了看,没有拆过的痕迹:“李副师长没有打开看一看吗?”
陈自强:“没有。”
(16-25)李亨的住处
陈自强回到屋里,对李亨:“我把信退给田副处长了。奇怪得很,田副处长把信拿着反复看,还问你拆过信没有。”
李亨心里明白,淡淡地一笑,说了一句:“谁知他们在玩什么鬼把戏。”
(16-26)邓武仪办公室
田道坤在向邓武仪报告什么。
田道坤:“这两次试探的结果就是这样的,他对这个名字好像是毫无反应。”
邓武仪:“如此看来,一时可能还查不清楚。那就放一放,只有等撤到台湾去解决了。”
田道坤:“我们师要撤退到台湾吗?”
邓武仪:“你们这个师是近卫军,随政府撤台湾,命令已经发下去,交给张师长了。你们要密切注意李亨的行动,看他会不会中途开小差,如有异动,立刻逮捕。”
田道坤:“是!”
(16-27)李亨住处
何志坚匆匆进来:“副师长,事情很急,我就直接来找你了。我听到确实消息,张师长已经得到命令,共军渡江的炮声一响,我们师马上向杭州秘密撤退,他们正在研究走法。你说见机行事,现在怎么办?我们还回不回四川了?”
李亨:“噫,他们收到撤退命令,怎么连我这个副师长也不招呼一声?”
何志坚:“听说是‘绝密命令’,要到走以前才宣布。”
李亨想一下:“我说老乡,现在还不到共军渡江,全城混乱的时候,你想拖起一营人走,是走不动的,马上会被解决掉,我看还是见机而行。没有办法时,先跟着上路,在路上再想办法离开大队伍。”
何志坚:“那你和我们一起走吧。”
李亨:“那怎么行,我跟师部和政工处一起行动呀,我叫陈自强和你联系吧。”
何志坚:“这渡江的炮声怎么还不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