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是没经历过夏子莳对自己那么“迫不及待”的样子, 魏荇原本还不悦的神情在这时蓦地僵硬了下来, 半晌后,瞧着眼前这张几乎都在发光的小脸,他的心跳又开始变得不可控制。
而夏子莳之所以会对魏荇露出这样的神情,也足以说明, 她被程梦梦逼得有多么走投无路。
已经一天了, 程梦梦一直都在用软绵绵的声音和自己说话,夏子莳甚至觉得自己的耳朵都有些“嗡嗡”发响,此时一见魏荇过来, 她便撑着桌子立刻站了起来。
而面对着这个“活阎王”程梦梦哪里还敢再纠缠夏子莳。她拿着包很快灰溜溜地走了, 倩丽的身影不过一个眨眼便已经再瞧不见。
夏子莳也难得松了口气, 这时,魏荇也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他的大手撑着桌子,垂眸直直地看着她:“那个女的是怎么回事,她喜欢你?”
“…不是。”夏子莳如实地摇了摇头:“她喜欢的是轻玺哥, 之前就说过希望我帮她牵线搭桥。”
只是后来莫轻玺拒绝了。
今天程梦梦之所以如此怪异, 夏子莳估摸着应该是早晨时, 程梦梦又看见了她和莫轻玺在一起的样子, 所以希望她还能帮帮忙, 继续去莫轻玺面前争取争取机会。
可是…
从上回莫轻玺在电话中和她说完那些话后, 她哪里还敢再去给他介绍女孩子?
夏子莳暗暗地在心底叹了口气, 而魏荇这么一听, 却是眼底飞快一亮:“这倒是不错,这个女孩子和莫轻玺挺配的,之后他们要是结婚,我一定包个大红包。”
“…你还是多想想读书吧。”
夏子莳哪里会不知道魏荇在盘算的是什么。
她低头将桌子上的东西收拾好,放进自己的公文包中,而魏荇喜滋滋地勾着唇笑了笑,也没再继续说什么。
两人慢慢地从公司中走了出来,魏荇骑得是自行车,也许是早上便计划好了要来接夏子莳,所以现在他的后车座椅上还绑着一个柔软的粉红色坐垫,因为手工差,这个坐垫被捆得七扭八歪,怎么看怎么和帅气利落的自行车搭不起来。
夏子莳算是被魏荇搞得彻底没了脾气,此时看着造型怪异的车后座,她一时没有说话,而魏荇也立刻尴尬地挠了挠头:“…这坐垫是我让江义年去买的,谁知道他买了这么个颜色…哥,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改天给你换一个!”
最后一节课下课后,魏荇被导师抓着要谈话,因为没时间去买坐垫,所以他就指使了江义年去外面买,可是江义年只以为魏少爷是要买来送女孩子的…
当魏荇终于从导师手中逃脱出来,看见这种鬼颜色的坐垫时,他只差没有晕过去。
只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此时他忧心忡忡地看着夏子莳,唯恐她会因为坐垫颜色就不上他的车,而夏子莳自然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微微默了默,不知怎么,便生出了一种想要摸摸魏荇脑袋的冲动来。
只是她还是忍了下去,转而摇了摇头:“我没有不喜欢,就这样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单脚跳到了座椅旁边。
这个动作其实非常单纯,只是夏子莳一向稳重,此时做起来倒是难得有了一些孩子气,一时之间,魏荇竟然突然生出了一种——粉红色与夏子莳真的很配的想法来。
他飘飘然地也上了自行车,之后带着夏子莳回家的整段路上,他的唇角甚至都没有放下来过。
只是这样的好心情,却很快便消失殆尽。
夏子莳对吃没什么要求,魏荇叫了一份瘦肉粥的外卖,又下厨亲自炒了一盘青菜,两人便坐在桌前将晚餐对付了过去,可就在魏荇收拾了碗筷,准备凑过去和夏子莳聊天时,却听她在桌边先开了口;“时间不早了,你应该回家了。”
“…”于是魏荇的唇角立刻便垮了下来。
其实夏子莳会赶他离开,这是魏荇意料之中的事情。
昨天晚上他能在这儿住上一夜,已经是夏子莳破天荒的“开恩”之前一路上魏荇一直小心翼翼没有提起这件事情,也是想要趁夏子莳没注意,再给自己模糊地住上一夜,可是现在,她却还是挑起了这个话头。
空气也忽然沉淀了下来。
魏荇走向夏子莳的脚步微微凝滞,半晌后,他才垂眸看着夏子莳分明的侧脸线条,有些委屈地低声开口道:“不能再继续住吗…我不会打扰你。”
她抿唇沉默了几秒钟。
不可否认,在魏荇说出那句可怜巴巴的话语时,夏子莳的心头确实控制不住地酸了酸,一种名为“心疼”的情绪不过顷刻便已经蔓延开来,但很快的,她也想起了早上在车子内,自己和莫轻玺的那一整段对话。
于是她垂在身侧的手微微紧了紧,下一刻,夏子莳已经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行,你回去吧,老是留在这里不像样。”
“可是我…”
“好了,魏荇。”
夏子莳冷下了声音,连带着脸上的神情也仿佛笼着一层寒冰:“你了解我,我如果这样说话,就代表我不会改变主意。”
“你应该回家去了。”
“…”魏荇说不出话来。
气氛有些冷凝,两人面面相觑着皆是沉默了下来,半晌后,就在夏子莳身侧的手都已经开始发僵时,魏荇才重新低了头。
此时天色渐暗,屋内的光线算不上明亮,而他的大半张脸都垂在黑暗里,细碎的发丝下,夏子莳瞧不出他的神情,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终于听见他轻声应了应:“好…我回家。”
夏子莳的手更加收紧了几分。
比起绝情,魏荇与莫轻玺自然都不可能是夏子莳的对手。
魏荇仿佛受气小媳妇一般,服侍着夏子莳上了楼,又在她的床边放了一大堆她需要用的、吃的、喝的东西,唯恐夏子莳需要什么时,脚上的伤会不方便。
而对于魏荇的这些动作,夏子莳也没有抗拒。
她静静地看着魏荇做完这一切,就在他抓耳挠腮地想着自己还有什么遗漏时,她才重新开口提醒道:“你应该走了。”
于是魏荇的表情更加可怜了一些。
就像是一只真的被主人抛弃的大型犬,他声音轻轻地说道:“我走了以后,你要小心点…”
夏子莳点了点头。
“你要是渴了,旁边我放了热水,你别喝得太急,不然烫嘴。”
“你要是饿了,我也给你准备了蔬菜干,这种吃一点也可以垫肚子…”
“还有,你要是哪里不舒服,手机就在你旁边,打电话给我,我立刻就能过来…”魏荇絮絮叨叨地说着。
夏子莳也没打断他的话,只是静静地一直听着,而后看着他一面说,一面向着外面挪去,就在说到第七句时,魏荇也终于到了房间门口;“我真的走了…”
“好。”夏子莳应了应。
依旧没有挽留,也不松口。
一种“大局已定”的无力感终于在魏荇心头蔓延开来。
他艰难地咽了咽喉咙,最后看了几眼坐在床上的夏子莳后,魏荇到底还是咬着牙从楼上走了下去。
之后很快的,隐隐约约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大门被打开、关上的声音响起,夏子莳一直憋在胸腔中的那股气才算是彻底跑了出来。
她有些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空荡荡的房间里没有一点别的声响。
一种寂寞在此时无止境地蔓延开来,她仰面倒在床上,心里空落落地有些不好受。
窗外的天色一点点地暗了下去,不知何时,外面已是星辰漫天。
夏子莳强迫自己闭着眼睛去睡觉,而模模糊糊中她好像真的睡着,且做了一个混沌的梦,似真似假,捉摸不定,可就像是有一种心灵感应,夏子莳也说不上自己怎么就突然睁开了眼睛,下一刻,她从床上坐了起来,勉强用单脚跳到了窗边——
点点的星光下,在她的窗台下面,果不其然,此时正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有些徘徊不定地在楼下很小的区域里走来走去,时不时地便会停下脚步,仔细听一听里面是不是有特别的声音传来。
夏子莳站在窗台边看了他一会,将他的所有举动都在瞧在眼里,也就在这时,不知是从什么地方,突然便传来了一阵野狗的咆哮声。
魏荇本来就是支着全身的“感应雷达”仔细地辨认着屋里夏子莳有没有什么需要“求助”的动静,此时一听野狗的叫声,他立刻炸毛,飞快地回头低低喊了一声:“别叫!我都听不见了!”
“嗷——”也不知道是不是野狗真的听懂了,魏荇的话后,它还真的神奇地收了声音。
空气再次恢复了安静。
魏荇满意地勾了勾唇,嘟嘟囔囔地像是夸了夸那只狗,与此同时,他抬起眼来向着夏子莳的窗台望去,于是下一刻,他便彻底僵在了眼底。
只见他心头想了千万遍的熟悉面容,此时就在他的眼前。朦胧的月光下,她宛如天上下凡的神仙,美好而不容亵/渎。
而夏子莳也好笑地看着他,对他呆呆愣愣的样子一览无遗。
两人四目相接了许久,就在魏荇生出了一种自己甚至可以永远就这么站下去的错觉时,夏子莳才终于开了口:“不是说回家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