挫败的感觉就像是重重的铁拳, 狠狠地打在了魏荇的心上。
莫轻玺听着夏子莳的话轻轻地露出了微笑, 仿佛与以前温文尔雅的样子一般无二, 只是细细去看,便不难发现, 今天他的微笑比起以前还要明亮上许多, 与魏荇面色铁青的样子简直形成了完美的对比。
只是尽管夏子莳做了这样的决定,也不能真的将魏荇赶走。
他咬紧了牙,半晌后才闷闷地看着夏子莳开口说道:“我可以不睡客房, 但是我不走,大不了沙发上我也可以睡。”
要是真的就这样放莫轻玺和夏子莳两人独处,那除非是他死了。
而魏荇会说这样的话, 夏子莳也大概已经预料到, 可是问题就是,她家的沙发,真心睡不了人。
夏镇喜欢精美的木雕艺品,这张沙发是他□□年前专门找人由实木雕刻而成, 质量可靠,两人合坐一点也不成问题, 可要容纳一个一米八几的男人,就显得非常困难, 而且硬邦邦的, 如果上面不放上被子或者什么柔软的东西, 那真的睡得一点也不舒服。
于是听着魏荇的话, 夏子莳几乎没有一秒犹豫地便蹙起了眉:“你不要任性, 回家去,在沙发上睡像什么样子?”
“我没事,而且我没觉得这沙发挺好的,睡人一点问题也没有。”
“不行。”夏子莳依旧拒绝,这次也加重了语气:“你为什么就是不肯走?我和轻玺哥都是男人…你难道是对我不放心?”
“不是,我是对他不放心!”魏荇固执地梗着脖子大喊,俨然便是将打死不肯走的样子。
这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有时候很可爱,可有时候也叫人觉得无奈。
夏子莳知道魏荇现在这种情况明显便是不可能会走,于是无计可施下,她也有些生气:“随便你。”
“你自己要吃苦头,我也管不了你!”她冷声说道,下一刻便板了脸,头也不回地转身,也不要人扶,自己步伐小心地上了楼,进了房间,末了,还将房门都关的震天响。
“砰——”地一声,楼上楼下一下便被隔绝成了两个空间。
魏荇一点也不想夏子莳生气,会变成这样,说实话,他是一百个的不愿意,可要是只有他走,夏子莳才能消气的话…他也打死都不会离开。
他有些委屈地看着夏子莳已经消失的背影,一颗心都揪成棉花球大小,而站在他的面前,莫轻玺也没有立刻离去:“你不应该让子莳生气,你就是走了,我和她两个,我也不会做什么。”
“…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魏荇咬紧了牙齿,一字一句都仿佛是从齿缝里蹦出来的一样。
而听着他的话,莫轻玺却突然扯唇挑衅地笑了出来,脸上的表情和方才那个“天下太平”的莫轻玺一点也不一样:“你说的对。”
“我现在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不开心?”
“那也得憋着。”
他眼带精光地说道,腹黑之气浓郁地简直快要从衣服里跑出来。
可以说是很黑暗了。
魏荇身上的杀意与怒气一时之间更是不加掩饰地从身体里迸发出来,两股无形的红黑之气在空气中互相碰撞,就在几乎要彻底爆炸时,莫轻玺却先转开了眼眸,向着一边的楼梯一步步走去。
每一下都仿佛是胜利者对失败者无声的嘲笑。
紧接着,开门、关门,所有动作一气呵成,魏荇坐在沙发上气的差点翻过肚去。
窗外的夜色恍惚中像是更加浓重,夏子莳躺在床上,许久后还是觉得眼皮自抽。
就像是有一个东西不停地在她的脑子里撩拨着她的神经,叫她根本安稳不得,已经一个小时过去,夏子莳还是没办法入睡。
装傻,当一些事情根本不存在?这样的办法明显已经不起作用,她清楚地知道,她的脑子里现在有一个小人,而那个人长着魏荇的脸…
真的是要疯。
夏子莳忍耐不下去地睁开了眼睛,下一刻还是认命地打开了门,向着楼下望去。
客厅内的木头沙发上,此时魏荇果不其然还真的坐在上面。
应该是躺不下去,睡不好,所以他干脆端端正正地坐着,不玩手机不看电视,俨然便是一副准备“天荒地老”耗下去的样子。
昏暗的灯光下,不知怎么,还真有些叫人心头发酸的意思。
夏子莳这段时间只觉得自己越发好像不知道怎么对魏荇狠心,方才那些冷漠的话语后,她的心里便一直记挂着他会不会正在伤心,此时瞧见他这幅“孤寡老人”的样子,夏子莳也真的狠心不下去。
她几不可察地抿了抿唇角,下一刻还是提起了步伐慢慢地向着楼下走去。
寂静的屋子中,随便一点空气的响动都可以叫人听见。
在夏子莳刚走下楼梯的第一步时,魏荇便已经察觉出了细微的声响,向着声源望去,而在瞧见眼前正向着自己走来的是夏子莳后,他原本还是面无表情的脸上立刻便荡出了惊慌失措的涟漪。
想要上去扶,但是又不敢,连带着,他坐在沙发上都不知道手脚应该怎么摆。
“哥…”他声音轻轻地喊了夏子莳一声,唯恐音量大一点,她就会生气。
只是这样的声响在安静的空气中,真的格外显得可怜。
夏子莳下意识地咬了咬牙:“你真的就这么倔?”
“…”魏荇没有说话。
很显然他不是不会回答,而是担心自己的答案又会叫夏子莳生气。
气氛凝滞了一瞬,下一刻,还是夏子莳先开了口:“这里不好睡对不对?”
“…嗯。”魏荇点了点头。
“你就这么坐着?”
“我担心看电视会出声音,你睡不好。”魏荇小媳妇一样地低着头。
夏子莳终于绷不住地叹了口气:“我之前不是故意叫你不好过。”
“我知道。”魏荇再次点了点头。
夏子莳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方才那样是因为莫轻玺熬夜上班,没怎么休息又过来她家给她做饭,如果不让莫轻玺留下,而是让他开车回家,那不但说不过去,也可能回家路上行驶不安全,所以魏荇就是生气,那也不是生夏子莳的气。
他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忐忑,脑海里就跟过电影一样,一直在重复播放着夏子莳最后离开的情景,此时看见她出现,他也鼓起勇气小声说道:“哥,抱歉,我之前也不是故意让你生气,我是真的不放心就这么走了,把你和莫轻玺留在一个屋子里…虽然我知道,你不可能做什么不规矩的事情。”
…可要是莫轻玺那个王八蛋出贱招,那就说不好了。
魏荇暗暗地在心里说着,只是这些话也没直接说出口,而夏子莳一听魏荇的这句话,就是之前真的有气,此时也全都消了。
她抿了抿唇,下一刻还是带头先走在了前头;“上来吧。”
“啊?”魏荇没忍住地愣了一下。
夏子莳:“不上来吗?”
魏荇这才反应了过来。
夏子莳是让他跟着上楼,而楼上…
客房里住着莫轻玺,夏子莳知道要是他们见面,两人一定搞不好会打一架,那如果不是去客房,唯一的答案也就是…
夏子莳是要他去她的房间。
于是他的脑子里就像是有根神经忽然断裂,下一刻,身体已经快过了思维,他就像是被射出的飞箭一般,快速跟上了夏子莳的脚步,还小心地扶着她,让她走路更加轻松。
之后上楼梯的整个过程中,他的脚步都跟心跳一样快,恍惚中,他真的就像是得了心脏病一般,后背发麻,脚步直飘。而进了夏子莳的房间,就在他控制不住,恨不得直接扑到那张梦寐以求的大床上时,她却忽然开口说道:“把这个搬下去吧。”
“啊?”魏荇又没忍住地愣了一下。
几秒钟后,他才终于看清了夏子莳说的那个要“搬下去”的东西…
那是一张不算特别大的单人小沙发,这次不是木头的质地,而是柔软的海绵,淡蓝色的外表看着干净又舒服,夏子莳走到小沙发边,按了一下旁边一个凸起的小手把,于是一眨眼,小沙发便成了一张小床。
虽然不是特别长,可是也能睡觉了。
魏荇:“…”要是现在有面镜子,那他一定能清楚地看见,自己的脸色有多黑。
可是夏子莳却仿佛一点也没发现,看着他开口说道:“用这个你可以睡觉,你把它搬到楼下客厅吧,早上再给我搬回来就可以了。”
魏荇:“…就只是这样?”
“嗯,你不喜欢这个吗?”夏子莳十分纯洁地反问,眼中是细碎的光芒。
魏荇:“…”他还能说什么…
“喜欢,我很喜欢。”魏荇艰难地从嗓子眼里将话挤出来,之后便真恨不得灵魂出窍了。
最后,魏荇还是将这张单人小沙发从夏子莳的房间扛了出来,夏子莳临关门前,他也只来得及说了一句晚安。
偌大的屋子再次安静了下来。
魏荇看着夏子莳紧闭的房门,认命地扛着小沙发往楼下走,只是等他将东西放下时,他却意外地看见了楼上正站在走廊上,面色黑沉的莫轻玺。
之前魏荇上楼下楼时,明显他还不是站在那儿的,可是现在,他却突然出现,且面色难看,模样也不像是刚睡醒,就是魏荇反应再慢,此时也立刻明白过来,恐怕是莫轻玺已经知道,也看见了方才发生的一切。
他们无声地看着对方,几秒钟后,魏荇开始大摇大摆地躺在了柔软的单人沙发上。
这应该是夏子莳平常也会用来休息的地方,搬得时候魏荇还没发现,可是现在躺在上头,一股淡淡的药草清香便已经萦绕在了他的鼻端,简直叫人心神荡漾。
他满意开心地勾了勾唇,下一刻才看向莫轻玺,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你被夏子莳挽留,睡了客房又怎么样?这张没有硝烟的战役,把你踩在脚下的还是我!
魏荇挑衅地挑了挑眉,下一瞬,莫轻玺便已经回了房间。
眨眼便已经是第二天,一早魏荇就把沙发给夏子莳搬到了房间,顺便还享受了一下夏子莳晨起慵懒但可爱的睡颜,一直等他从房间出来,回到楼下,莫轻玺才从开门出来,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自己什么也不知道的,对着夏子莳说了声“早安”
真能忍。
魏荇暗暗龇了龇牙,显然对莫轻玺道貌岸然的样子十分不喜欢,而这时,莫轻玺也已经下了楼,看也不看他地直接向厨房走去。
昨天晚上剩下没吃完的饭菜还有很多,莫轻玺在留学期间应该是没少自己做饭吃,对于厨艺,他可以说是炉火纯青,哪怕是冷饭,也被他烧的有滋有味,而且他是医生,做出的饭也营养均衡,适合夏子莳食用,哪怕是挑剔如魏荇,也根本挑不出什么毛病。
而夏子莳洗漱之后,从楼上小心下来,却看见了站在餐桌两头,正隔空“鄙视”对方的莫轻玺和魏荇…
可以说是修罗场本场了。
她暗暗地叹了口气,到底还是装作什么也没看见,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地坐到了餐桌上,闷头吃饭,准备早点结束这一切,赶紧去上班。
只是这明显已经不可能——
两人刚吃第一口饭,就争吵起了谁来送夏子莳上班。
她的脚上这两天已经好了不少,自己走路慢一点现在完全不是什么问题,于是为了终止他们的吵架,她干脆主动提出自己打车上班,并且不接受任何反驳。
莫轻玺也了解夏子莳的性子,于是他默了默后,也没有反对,只是他将话引到了别处:“早上你自己上班没关系,可是晚上你不能一个人住,你身体不好,要是突然发病,家里没人绝对不行。”
“这一点这个王八蛋说的没错。”
魏荇立刻跟着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所以我觉得,我住下来是再合适不过的事情。”
“哥,我照顾了你那么久,这最后几天了,夏老头没回头,我更要继续留下来!”
“不行,你的身边更需要的是一个专业懂的这方面知识的人照顾,子莳,我晚上留下来,顺便也可以商量一下你的病情。”
“那也可以,反正晚上还这样,我睡沙发,你在房间好好休息,可千万别出来啊!”魏荇似笑非笑地说着,仿佛在暗示着什么。
莫轻玺刚好被戳到痛处,下一刻,他的侧脸线条紧紧绷起,脸上温文尔雅的面具几乎碎裂。
夏子莳不知道昨晚莫轻玺出来过,只是此时,她对现在这样的状况也十分头大。
她放下了手里的碗筷,沉了脸色,可没等说话,房子原本紧闭的大门却忽然被人打开——
一阵行李箱的轮子滚动声毫无预兆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