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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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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不丁的一声响起,似乎隐带不悦。裴彻哗啦一声自半人高的浴桶中站起来,随手取过一旁架上挂着的大巾遮住下半身,也不管胸膛还在往下滚落的水珠,径直套上里衣。

姬玉的脸瞬间就红透了,直到小黄门重新进来抬走浴桶,她才如梦初醒般出了盥室。此时裴彻早就坐在了床榻边,一膝屈起,手中拿了卷书简,正是白日送来的众多文书之一。

待明月自柳梢这头移到那一头时,他终于看完几案上堆积的文书,随手把竹简扔回桌上,发出的声音惊醒在旁瞌睡的姬玉,她强打起精神,“殿下要歇息了吗?”

她跪坐在脚榻上掌灯,困得哈欠连连还要努力憋住时,不是没有怀疑过,裴彻今晚是不是在故意捉弄她,为了报方才她笑出声来的仇。

所幸这次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嗯”一声,坐在床榻上,等着姬玉为他解开头上的玉冠通发。她松了口气,把灯盏放在另一边,默默上前来跪坐在床榻边。

白日束在玉冠下的长发一下子就松开,披散在肩头,昏暗的烛光照在他半边侧脸上,浓密眼睫投下一道阴影。她拿起牛角梳一点一点替他通发,遇到一处打结,见他没什么反应,稍稍用了点力梳通。

他头发又多又密,比寻常妇人还来得浓密,待全部梳通,姬玉的手腕已经累得微微发酸。这次总算没有再出任何差错,她如释重负般轻轻呼出一口气,正要下榻去,却发现自己衣衫一角不知何时被裴彻压在了大腿下。

她试着轻轻用力往外扯了扯,纹丝不动。轻咬唇瓣,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是要死赖在他床榻上,只好轻声道:“殿下……”

偏生这会儿裴彻闭着眼睛跟睡死过去一样,明明还是坐在床榻上,偏就不肯搭理她。

姬玉又道一声“殿下”,还是无半点反应。她无奈,只好拔下头上的簪子,在他背上一戳,“殿下——”

“何事?”裴彻那浓密的眼睫总算睁开,看清她手上拿的玉簪,忽地睁大眼睛从上到下把她扫视一遍,目中隐隐流露出些不可置信,好像姬玉要对他行刺一般。

她连忙把簪子收回来,解释道:“殿下,您压着我的衣角了。”

裴彻垂眸,看到那截压在腿下的淡青衣角,随即恢复正常神色,淡淡“唔”一声,挪开了腿。

她收好玉簪正要下榻,谁想身后忽然伸来一臂,拦腰将她抱住。姬玉一个不稳,仰面摔下去,后脑勺好似砸在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上,倒说不上多疼,只是——

她手忙脚乱想要爬起来,裴彻已经锢住她两个手腕固定在枕上,人也跟着覆压过来,一条大腿就横在她腿上。他一改方才那幅冷淡的模样,两人近得几乎鼻尖相贴,呼吸可闻,他咬牙问道:“刚刚不是看得很起劲吗?”

姬玉吓得杏眼圆睁,眼睫乱颤,连忙闭眼不敢看他漆黑瞳孔中燃着的火焰,“方才不是有意冒犯殿下。”

裴彻狭长凤眸微眯,“不管有意无意,你让我不高兴了。”

她心中叫苦不迭,他莫不是酒还没醒,在这儿发酒疯呢?

她艰难别过脸去,躲开两人一说话就会若有似无擦着的嘴唇,“殿下,该说的我前次已经说过,我万分感激殿下千里迢迢不辞辛苦将我带回长安,又替姬家洗脱罪名。我实在不愿口出恶言叫殿下不快,还请殿下……”

上次故意激怒他的法子,用过一次就不好使了。

裴彻冷笑起来,捏住她的下巴强行将脸儿扭过来正视着他,“孤何时答应过为姬家洗脱罪名?”

姬玉的心逐渐往下坠,她方才确实玩了小把戏,把一件可能的事说成既定事实,谁想裴彻完全不被她的思路牵着走。说起来,替姬家洗脱罪名这事,一直以来都是郑贵的暗示和她自己的推测,裴彻的确从未亲口允诺过。

道理她自然明白,可这话清清楚楚说出来又是另一番滋味。她一时愣在原地,心下怅然若失,一股热流忽地自眼眶涌起来。

但她随即将泪意强行压下,当年是她有错在先,裴彻一时怀恨在心不肯松口也是寻常。只要她小心奉承,有意讨好,不信他没有松动的一天……

她连幽州那等边寒苦地都能熬过来,眼前这点小小的困难又算什么?比起姬家枉死的族人们,这点挫折根本不值一提!

裴彻冷眼瞧着她,她方才还一幅将哭未哭的委屈模样,转眼就变得平静下来,甚至勉强露出一点讨好的笑意,“殿下宅心仁厚,言出必行,姬玉相信殿下。”

他冷哼了一声,刚刚还拿着玉簪戳他,转眼就给他戴起高帽来。难道动动她的手指头能掉她二两肉吗?他又不是没有沐浴更衣!

他算是彻底看透了,这些年她在幽州不仅变得不冷不淡,一幅古井无波的模样,还变得狡诈起来,话里全是给他设下的坑,就等着他头脑一热栽进去。

他岂是那等见色起意之人?可笑。

姬玉等了半晌,也没见他有何动作,稍稍动动手,才发现原本锢住自己腕子的手也不知何时撤掉,看来他今晚是准备放过自己了——

只是刚一坐起身,裴彻忽又一伸手拦腰抱住她,还带着淡淡酒气的唇不由分说堵了上来,“孤说过,只要你让我高兴……”剩下的半截话被堵在了姬玉口中,她一时受惊,檀口微张,舌立马趁她不设防欺了进来,咬住她的唇舌紧紧纠缠在一处。

他毫无章法地又啃又咬,咬得她唇瓣生疼。光是那点唇珠仿佛还不餍足,他又低头去吻她的下巴,吻一路往下蔓延至她白皙纤细的脖颈。唇瓣在颈侧蹭了又蹭,终究是忍不住咬了一口。

姬玉吃痛唔了一声,双眼中含着些盈盈泪光,颇为幽怨地望着他,也不知是疼还是动情。方才拔下的簪子还未来得及插回去,发髻早被揉乱松散开,发丝胡乱缠在她颈中。裴彻双手枕在她脑后,十指嵌入她浓密的发丝中,就像方才她替自己通发一般,十指慢慢梳理着一头秀发,双臂逐渐收束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深深吸了一口她颈间的幽幽馨香。

他似乎陶醉不已,她却是早已起了半身的鸡皮疙瘩。他鼻尖蹭了蹭她,呼吸略显粗重,呼在姬玉耳边简直跟惊雷一般。她伸手一推裴彻胸膛,他纹丝不动,反倒将她抱得更紧。

姬玉简直不敢看他的眼睛,两手垂在他脑后,像是主动拥他入怀一般,实则她连抬起指尖的力气也无,只能无力垂在他肩颈后。

裴彻喘息两下后,忽地又凑上来,这次不复方才的粗暴蛮横,多了些许温柔怜惜。双手捧住姬玉巴掌大一张粉面,含住唇瓣慢慢吮吸,几乎在她半张脸儿都留下印记。

他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另一手无师自通地去解她的衣衫。察觉到胸口凉意,姬玉连连摇头推辞阻挠,“玄览!”

裴彻一手撑在她脑侧,气喘吁吁望着她,幽深眼底涌动着难灭情潮。

两人无声对峙之时,殿外忽地传来一阵极为匆忙的脚步声,随即殿门被人轻轻叩响,郑贵小心翼翼的声音自外传来:“殿下,有急事……”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喘着粗气的裴彻蛮横打断:“明日再谈!”

“是长乐宫那边传来的消息……”郑贵简直不敢想象殿下会怎么修理他,竟敢在这个时候来打扰殿下的好事。只是殿下曾有吩咐,只要是长乐宫传来有关太后的消息,无论何时何地都必须立即通报。

就算是再给郑贵十个脑袋,他也绝对不敢隐瞒不报长乐宫的消息啊!

果然,裴彻听了这话后,稍有愣怔,目中的灼热立即冷却下来。姬玉见状,松了口气,慢慢坐起身来整理凌乱的衣衫同长发,劝道:“殿下,您先去吧。”

裴彻深深看她一眼,不辨喜怒,随即起身披上衣衫,快步离去。

东宫离太后居住的长乐宫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待他骑马赶到时已是夜凉如水,太后身边的掌事女官芳姑姑守候在殿前,见他踏着月色匆匆而来,连忙上前迎接道:“殿下何必亲自前来?都是底下人不懂事,惊扰了您。”

“姑姑多礼,祖母如何了?”裴彻快步往里走,目露关切。

“今夜殿下归来,太后一时高兴便多饮了一杯葡萄酒,晚间许是着凉有些积食,方才已经喝过药歇下了。”

闻言,裴彻总算是松了口气,不过祖母年事已高,就算是小小的夜间积食也有可能引发严重病症,他实在放心不下才匆匆赶来查看。

说话间到了寝殿,一道略显苍老但精神依旧的声音自内殿中传来:“哀家都说过了无事,何必惊动玄览!”

裴彻入内,室内点着数盏宫灯,一位银发老妇人靠坐在床头,光看她目中的和蔼慈爱,难以想象这位会是当今圣上的生母,如今天下最具权势的女人。

裴彻上前行礼,“见过祖母,孙儿来迟,不知祖母现下可好些了?”

芳姑姑和宫女扶着齐太后坐起身来,她伸出保养得宜的一双手,在裴彻肩头抚了抚,“好了,你才从幽州赶回来,今日本来是为你接风洗尘的,不过一点小事又惊扰了你。”

“孙儿之责,何来惊扰一说?”

齐太后笑了笑,“起来坐吧。今日宫宴上吵吵嚷嚷的,坐得老远都看不见哀家的孙儿。坐起来让祖母看看,玄览最近可瘦了?”

裴彻目露惭愧,他少时最得齐太后宠爱,时常进宫陪伴,后来不论是楚王府突遭横祸,还是远走漠北起兵,无一不牵动着深宫中祖母的心。说起来,这些年南征北战,他已经好些年没有陪伴过年迈的祖母了。

“今日既然回宫,何不就在宫中歇下,也省得来回奔波,你父皇……”见一谈起皇帝,孙子的脸色就不大好,齐太后不禁失笑道:“好了好了,怎么你们父子俩就跟冤家似的,两人面前都提不得?”

裴彻语气淡淡的,“孙子不敢。”

知他因楚王妃之事,数年来心中还有芥蒂,不喜谈这些,齐太后索性抛开这个话头,“听说,你把姬家那女孩儿带回来了?”

此事是瞒不过祖母的,否认也没意思,他干脆痛快点头:“是。”

“大将军从前也曾指导过你,算是半个老师,你有心了。姬家当年也是飞来横祸,如今只剩这么个后人,你暂时先好好照料着人家,不可欺负了她,待皇帝大赦天下后,姬家能帮扶就帮扶一把。”齐太后拍拍孙儿的手,姬家在朝中声望尤存,但又子孙凋零不必担忧生出二心,皇帝优待姬家,也能安抚其他世家大族。

裴彻眉头微动,他像是会欺负姬玉的人吗?但他忍住没有出声,只说:“孙儿知道了,定会好好照料小淑女。”

太后又谈起今日他上书一事,“前朝一把大火,天书阁几乎都被焚毁,里面的藏书更是烧毁了大半,今日你上书重建天书阁,倒是一桩利国利民的好事。”

裴彻闻言,略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重修天书阁对朝廷文化重建自然是一桩好事,但他动机并不纯粹。不过其中原因,暂时还是不要告诉祖母的好。

祖孙俩闲话半晌时间,见药效发作后,齐太后逐渐面露疲倦,裴彻轻轻将人扶住睡下,将一床被子掖得严严实实,又在寝殿中停留了些许时间,确保齐太后无碍后,才悄然离开。

芳姑姑还侍立在寝殿房门前,拿着油纸伞上前来,“方才下起了雨,夜雨难行,殿下今晚不如就留宿在长乐宫中?”他在太后膝下度过少年时光,如今长乐宫中还留着他的寝殿,即使在他被囚禁在禁宫中的那几年,太后还是日日着人打扫,整洁如新。

裴彻在廊下立了半晌,抬头看着永宁元年的第一场春雨,初春料峭寒意夹杂在雨滴中点点扑面而来。他静听片刻,只道:“不必。”说罢接过油纸伞,迈步入雨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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