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临握着伞柄处,骨节分明的手指修长无比,手背处的青筋却明显的暴起。
光滑细腻的木质伞柄上残留着一丝温热的气息,萧临虽然举着雨伞,因为伞的位置有些偏,还是有些许雨丝落在了他的衣袍上。
深色衣服被打湿后看不到水痕,所以这幅场景在外人眼里依旧是平静的。
他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周翰风从容不迫的淋着雨过来:“王爷,原以为你要亲自讨来被偷走的东西,怎么见了人一言不发,只得了一把雨伞?”
萧临看着远去的两道身影:“有些事情是本王误会了。”
周翰风走到了萧临的伞下,一脸疑惑的道:“误会什么?”
这把伞容纳两个小姑娘轻轻松松,容纳两名成年男子却不容易,因为伞是拿偏了的,萧临一半的身子被雨打湿,周翰风才能完全躲在伞下。
萧临拿正了雨伞,让周翰风重新回到雨中:“没什么,回去。”
周翰风赶忙跟上他:“王爷啊,我在淋雨你知不知道?人家主仆打一把伞,咱俩好歹是表兄弟,伞能不能借我一半?”
“不能,”萧临淡淡的道,“只能容下本王一人。”
周翰风在心里暗骂萧临小气,他用宽大的袖子遮着脑袋跟上去了。
......
虽说两处距离不远,雪漪和巧儿回去之后衣裙下摆还是被雨水打湿了。
蕙儿一边让其他丫鬟准备热汤给雪漪沐浴,一边泡了两杯热气腾腾的红枣姜茶送来。
雪漪喝了一口茶水。
巧儿捧着热茶还在回想刚刚的事情:“哎,小姐,您那把伞是彩乐堂做的,要三两银子一把,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还您。他是周夫人的儿子么?长得真贵气,就像天上的神仙一般,头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男人。”
雪漪想了一下:“这位公子温文尔雅,觉得好生面熟,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您肯定没有见过,这般俊美的男人,哪怕只见一面都不会忘记,” 巧儿道,“我觉得他看起来并不面善,不是好招惹的样子。”
雪漪将热茶喝完,吩咐蕙儿把账本和算盘拿来。
这次修缮周夫人的住处是笔不小的支出,雪漪要算一下这几个月的开销。
“巧儿,雨停了你和管家跑一趟颐顺堂,和钱叔商量商量请工匠的事情。”雪漪道,“这件事情让他们和周家商议着来。”
“是。”
巧儿想着天气一日要比一日热了,雪漪今年还要做新的夏装。去年夏天雪漪过了孝期,依旧穿着一身白衣裳,今年不能再这样了。雪漪毕竟是年轻小姐,穿俏丽一点更为合适。
“小姐,恰好要路过绸庄,要不要请她们的绣娘来家里给您量量身围裁制新衣?”巧儿上上下下看了雪漪一番,“总觉得小姐开春以来长高不少。”
“今日没有空闲。”雪漪揉揉眉心,“外面似乎雨停了,巧儿,你换身衣裳过去吧。”
“是。”
雨过并未天晴,京城里便是这样,巧儿瞧着还要阴天一段时间,要下好几天的雨。
巧儿找了管家,让管家备了车马。
赵宅如今的管家是雪漪这两年新提拔上来的,原是寿安郡主生前的车夫,姓王,王管家从小就看着雪漪长大,一同经历赵家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
她和管家一起坐在马车前头,刚刚出了院门便看到一名瘦高个的年轻男子往这边过来。
萧祥是暄王府里的暗卫,昨天萧临就派他打听雪漪的身份,他对雪漪及雪漪身边这名丫鬟算是熟悉。看到巧儿之后,萧祥道:“姑娘,我家公子说你家小姐借给他一把伞,他很感激,改日当面道谢。”
萧祥这么一提,巧儿瞬间想起了那名长得像神仙一般的美男子。
景朝风气虽然开放,非亲非故的男女相会毕竟不好,而且这些外乡人不知道是什么身份。
但那个男子实在出众,雍容华贵的气质让人见之忘俗,巧儿说不清雪漪心里头是怎么想的,随口应了一声:“哎,好,我知道了,回去一定告诉我家小姐。”
两个时辰后巧儿从外面回来,她将修缮旧宅大概的花销和雪漪说了一下,完全忘了萧祥告诉她的事情。
说完花销的事情,巧儿又道:“小姐,陆夫人和吴夫人今日果然又去锡侯府找您,想看热闹的不少,通通扑空了。”
雪漪能猜出这些场景。
“不过——”巧儿皱着眉头道,“听说陆夫人要给您物色新的人家,他们这一家都盼着您早点嫁出去,盼着您嫁个无权无势官位低的。”
锡侯府的财产在锡候与寿安郡主去世之后已被瓜分过一次,剩下这部分是他们不好染指的部分。
雪漪这两年慢慢管起了锡侯府大小事宜,他们原本盼着雪漪管理得一塌糊涂,之后他们就有理由插手了。
没想到雪漪年龄虽然很小,打理各种事情时却冷静沉着,一两年来不仅没有出过差错,反而将小小的颐顺堂办得越来越大,成了京城里最大的几个医馆。
只是一个颐顺堂就带来巨大的利益,赵家的长辈们眼馋很久了。他们早就盼着雪漪出嫁,出嫁后的颐顺堂自然会归赵澄打理,可赵澄是个一团稚气的小孩子,理所应当就该族中长辈帮忙,一来二去这些人能获益不少。
雪漪清楚这些人的想法。
“先推脱着不和他们见面。”雪漪道,“你从哪里知道的?”
“四老爷啊。”巧儿看雪漪伏案久了似乎肩膀犯痛,赶紧坐过去给雪漪揉捏肩膀,“他听说咱们小少爷去了东宫,以后不在他手下上学,心急得不行,中午跑去颐顺堂闹,让掌柜的免费给他拿药,还说是您允许他免费拿的。”
雪漪放下手中的毛笔,她小拇指处沾了一点点笔墨,拿了帕子轻轻擦去:“为了一点药材,他连脸面都不要了。”
“还不是欺负您是个脸皮薄的弱女子?要是当家的是咱们大公子或者长大后的小公子,你看他敢不敢这么做。”巧儿越想越气,“该死的大皇子,如果不是因为他薄情寡义,这些人也不敢这么大胆。”
雪漪拍拍她的手:“好了,整个屋子里都是你叽叽喳喳,改天燕子都不飞咱们家里筑巢了。”
“那个四老爷——以后给他拿药还是不给?今天钱叔让伙计把他打发走了,他走的时候骂骂咧咧的。”
“不给。”每年近百两银子对雪漪来说不是小数目,省下来的话能把半个锡侯府修缮一遍了,府中处处都要用到银子,赵澄去东宫后说不定还要上下打点——宫里那些太监尤为贪心,赵茂学不仅贪婪还不给办事,雪漪早就悔了曾经给他这个人情,“让钱叔强硬一些,他再闹就把他轰出去,实在不行拿报官来压他,他如果想见我,就说我病了不见外客。”
巧儿坐在旁边看着雪漪写字,寿安郡主嫁给锡候的时候带来不少医书,这些医书原本被保存在锡州的锡侯府,雪漪去年让人运到了京城,每天空闲时都会整理几页看看。
雪漪的字迹秀美端方,清晰的笔墨落在淡黄的纸张上,巧儿一边看一边道:“小姐又想研制什么新药了么?这是治外伤的方子?”
“今天听周夫人说她家有人受伤,便找找看什么药方能治毒伤,”雪漪道,“奇怪,这本书应该没有人翻过才对,上面却有一些折痕。”
“对了,今天借你伞的公子派下人来了,他说要当面向您答谢。”
不知不觉天色渐暗,巧儿把雪漪身侧凉掉的茶水端出去倒掉,顺便再烧热水沏壶新茶,这处赵宅里的人手不如锡侯府人多,蕙儿不晓得去了哪里,几个嬷嬷一定偷懒打牌去了。
雪漪安安静静的琢磨着方子,她坐在靠窗的位置,房间里昏暗下来后看不清字迹,雪漪顺手推上窗户,让外面光线进来一些。
窗外种了几支修长的翠竹,风过竹叶沙沙作响,她刚刚探出半边身子,一抬头就看见近处这道颀长的身影。
萧临手中握着一把折扇,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赵小姐?”
雪漪觉得这样和客人说话似乎不妥,心想为什么没有丫鬟通报,她打算将身体收回,好巧不巧推上的窗扇下落卡在了雪漪的腰部,她退不回了。
“......”
萧临看了她一会儿,雪漪耳根一红。
他缓缓上前,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得罪了。”
说罢萧临将压在雪漪身上的窗扇往上一推。
雪漪松了口气,从窗口处退了出去,在房间里和他讲话:“多谢周公子。”
萧临笑意渐渐变淡:“周公子?”
雪漪以为对方是周夫人的儿子,眼下看对方的反应,以为自己猜错了:“阁下是——”
萧临深深看了雪漪一眼:“周翰风。”
周翰风:“......”
周翰风活这么多岁数从没见过萧临与哪个女子相好,如今可能有机会见到,他自然不会错过,所以眼巴巴的跟过来。万万没有想到萧临居然这么无耻,直接抢了自己的名字。
雪漪看向萧临旁边的周翰风,周翰风也是唇红齿白衣着考究的翩翩公子,她想着这两人是不是一对兄弟,还没有把周翰风的长相记住,萧临便把他挡在了身后:“那是我的随从。”
周翰风深吸一口气。
很好,果真萧临还可以更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