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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绸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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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云相宁听到清和这样问她,心道果然。她就说一个在乡下住了十多年的野丫头怎么可能跟自幼教养良好的小姐一样大方得体!瞧瞧,装了一天,终于露出眼皮子浅的粗陋了吧?

心里得意,云相宁面上不显,只是惊讶问:“是啊,我们将军府可是京城首屈一指的大家族,逢年过节各种宴席都是遍请权贵皇孙的,表妹竟然不知道吗?”

清和无辜地摇头。

云相宁一副姐姐关怀无知妹妹的友善,过来拉她坐下,慢慢哄道:“没关系,等生辰宴你就知道了。姑父是当朝大将军,战功赫赫,手握三十万大军,深受皇上信赖,京城多少世家贵族想结交都要里外牵好几层线,此番宴请是绝佳时机,自然都会带贵重礼物,不过呀,贵人们好面,明着来贺生辰,那这礼物自然是送到你这里的,你只要一一收下便是,其余的交际姑父姑母心里有数的。万不可扭捏推辞,否则丢了姑父颜面,还要落一个托大拿乔的坏名声。”

听听,这就是云相宁的好算计了。

清和心知肚明,父亲一生刚正不阿,不慕权贵不结党派,最厌恶京城送重礼谋私欲之奢靡风气,平素就是二叔私下收了礼,也会被家法伺候一顿,前世她不知道这层,又怕得罪人,礼物自然照单全收,还表现出很喜爱的样子,父亲沉着脸,大概因为对她的愧疚和疼爱才没斥责一句,只是她这“贪慕虚荣”的表现到底留给众人一个坏印象。

连府里的下人也会私里议论一句:“乡下来的就是乡下来的,眼皮子浅,就瞧得见值钱东西,哪有半点小小姐的风范?表小姐才像真正的小小姐!”

如此,宁表姐又会装模作样地呵斥下人替她做主,她感激不尽,殊不知宁表姐既立了威信又得了美名,只有她傻呵呵的,被厌弃了。

如今,为除这个绊脚石,清和还得“傻”一回。

“表姐,我不太懂诶。”她茫然地望着云相宁,眼神清澈单纯。

云相宁一阵好笑,体贴道:“阿和,贵族相交太复杂,你久居乡野不明白也是人之常情。表姐慢慢教你。”

“嗯好!”两面三刀的伪善之辈清和见多了,自然也就会了。

这一晚,云相宁陪清和睡,教了她一晚世家大族的相处之道。

以至于第二天祖祠祭祀,云相宁接连打哈切,清和倒是精神好。

等祭祀完毕,沈定疆带了一青年过来,青年穿着一身黑,腰间佩剑,高挑的身形劲瘦,透着一股清冷,却有一张十分秀气的脸。

沈清越一下子认出这人是军中罕见的高手:“阿禅!”

沈定疆笑了笑,介绍道:“阿和,这是陈副将的属下阿禅,以后就跟着你了,你出门可以不带侍女,但阿禅必须得带着。”

云氏补充道:“阿禅要带着,但你贴身那两个侍女还有府卫也得带着!”

女儿丢了一次,夫妇俩再也不能承受第二次了。

清和乖乖点头,保证道:“请父亲母亲放心,女儿要出门定会提前告知的,也一定带上阿禅。”

阿禅这便恭敬来到她身后,微微躬身拱手道:“属下护卫小小姐周全。”

云相宁眼光扫过阿禅,生出一抹异样,但转瞬即逝。

云氏念着女儿刚回府,年纪又小,这两日便让平南清越等人带清和逛逛府邸园子,先玩玩,等到生辰宴前两日,才安排女学究和妈妈教清和一些礼仪规矩应急所用。

陆氏顺便也叫清越去学,清越最不喜欢这种罗里吧嗦的礼仪,一听就要躲,清和便撒娇道:“阿姐,你不在我很孤独的!万一遇见不会的,也没个商量……”

那语气委委屈屈的,清越哪里受得住?她马上就拍拍胸脯应了。

陆氏满意地笑了。以后清和也是要上课学诗书礼仪琴棋字画的,正好了,能叫他女儿收了玩心,一起学!

显而易见,陆氏待见清和,大部分原因都是为了让自己女儿收心养性,这两年好得个淑女美名议亲,否则,她必不会与云氏的女儿亲近的。

转眼,便到了六月十二这日——清和平南兄妹俩的生辰。将军府门庭若市,阖府下人忙忙碌碌迎客,前院热闹极了。

未到开宴见客,望舒院这边还算清净。清和与清越在院子里荡秋千,阿禅帮推。

今日生辰,她换上云氏精心准备的织锦裙,袖纹精致配饰名贵,浅浅的樱花粉将她衬得如花似玉,好似刚剥壳的新鲜荔枝般白嫩柔美。发髻上的珠簪仍旧不多,胜在精致典雅。

清越一直侧着身看清和,说:“等你长大些,脸蛋再瘦些,该会更好看。”

清和不明白,“以前陆阿娘说要养的白白胖胖的才好。”

清越笑了:“傻妹妹,你当养猪啊这是?”

清和白皙的脸颊“唰”一下红了。清越觉得可爱,回头叫阿禅:“再推高些!”

阿禅听命,将两人推得高高的,清和害怕地拽住清越手臂,清越笑得更欢了,笑声里又问:“你以前过什么生辰啊?”

清和慢慢习惯了这个高度,放松下来,回忆道:“以前我过八月十五,因为那天刚好是阿爹阿娘捡到我的日子,听说阿爹仰头望月,用小棍子在地上写了一个相思,于是我就叫陆相思了。每回过生辰他们就煮一碗长寿面给我,有月饼,哥哥还会给我买糖吃,而且那天我什么事都不用做,可以玩到好晚。”

“看来他们待你真的很好。”

“当然啦!”

清和并不避讳在家人面前提及陆家的亲人们,这些天她有了好吃的也会叫人送一份到临沧给陆娘。

直到赵妈妈过来传话,说云氏和夫人们在花厅等候,姐妹俩才停下闲聊往花厅那边去见客。

云相宁早就在花厅陪着云氏了,她聪明就聪明在懂得分寸进退——有沈定疆在的大场面,比如家宴比如祭祀,就保持懂事识大体的表小姐形象;夜里、私下无人时,就费心教清和怎么“变坏”;而今天这种宾客众多的席面,她一早上就跟在姑母身边见客而不是拉着清和“教学”,一方面,她要出头,博个端庄明理的好名声,另一方面,喧宾夺主,云氏身边有她这样能干懂事的外甥女,那么乡野来的清和一出面,高低贵贱立时分明了。

清和来到花厅边的园圃旁,便看见厅里云相宁坐在母亲身边,在一众世家贵妇里游刃有余。

清越低声问:“好多人,你紧张吗?”她想要是妹妹紧张,她就带她溜了。

清和微微一笑,拉上清越的手往前走,边道:“不紧张。”

正与某贵妇交谈的陆氏看到姐妹俩携手走来,满意得点点头,远远地便扬手招呼道:“阿和阿越来了,快快,过来坐!”

于是花厅里十几道视线“唰”地一转,看向了前面娉婷袅娜的少女。

沈清越大家自然是见过的,那身侧的粉衣少女便是走丢十年的小小姐了。

珠圆玉润,乖巧可爱。

这是大多数人的第一映像。

有这样的好印象之后,再看小姑娘盈盈一笑,落落大方,大家又惊讶了:这确定是丢了在乡野长大的?

云氏起身带清和过来,笑道:“来,阿和快见过各位婶娘夫人。”

清和屈膝一礼,先问候坐在最近的那位黛紫衣裙的贵妇人:“表姑母安好。”

表姑母安阳侯夫人闻言有些惊讶,随即笑了:“好,好孩子。”这是提前教过了,竟然认得她是沾亲的。

随后清和按先前赵妈妈给的名单亲疏关系,向在座快二十位夫人长辈都依次问好。她不慌不忙,笑容总是乖乖的,叫人不由自主想亲近疼爱。当然,她虽是晚辈,但问好的时候没一个长辈是不起身笑迎的。

清越已经惊呆了。

天啊!妹妹这是怎么记的?竟然一个不出错!

陆氏轻咳一声,暗暗推了推自个儿那不争气的女儿。

大家再落座,清和就坐在了云氏身侧,云相宁笑着往旁边挪了挪。

席间满是夸赞的话语。

等这一波赞过去,终于有人拿出一张字画,展开问道:“日前寻得一副寒冬梅景图,据说是前朝张太师亲笔,一旁还有太师赋词呢,你们眼力好,快给我瞧瞧,是不是真的?”

不知谁问了句:“哎,小小姐识不识得?”

十几道视线又不约而同投到清和身上,清和正和清越剥果子吃呢,闻言无辜地抬起头。

另一位贵妇打量着她道:“赵夫人这话说的,谁不知道小小姐走丢了,日前才寻回来,兴许大字都不识得几个,哪还有功夫去认名家字画?”

席间有些意味不明地低笑声溢出来。

有与将军府交好的,自然有将军府作对看好戏的。

云氏忙打圆场道:“阿和半大的孩子一个,你们倒是会打趣人!”

云相宁此时立马接上话茬:“我对字画略有研究,不如我来看看?”

云氏顿时欣慰地看向这个外甥女。

字画的主人笑笑,扬手叫侍女拿过去,却是绕过云相宁拿到清和面前,道:“先让小小姐瞧瞧吧。”

云氏:……

清越:……

云相宁见状也不急,因为只有沈清和认不出,当众出丑之后,才更能体现她的博学与智慧啊!

那厢清越已经坐不住了,她就看不得这群坏女人拐着弯为难人!陆氏同样冷了一张脸,总不能叫她侄女真出丑吧?

母女俩刚要开口,听到一道充满童真脆生生的声音道:“这幅是假的。”

云氏一惊,忽然看向她的乖女!这可不兴胡诌啊!

云相宁更是关心得扯扯清和,不大的音量却叫在场众人听得清:“表妹,你莫要逞强!”

字画主人闻言,越发想看这小小姐出丑,便高声问道:“哦?看来小小姐有高见了?”

清和倒没有什么高见,只是前世这幅画也被拿来问过她,后来便送她了,有一回一位贵女生辰,她又当礼物送出去,谁料有张太师后人在场,也才知,原来这只是当朝一位画师的高仿作品。仿得很真,放到当朝也价值极高,但假的就是假的。

这事她印象深刻,因为当时出了很大的丑!大家都笑她送假货给人庆生,却忘了,这假货也是别人当众送她庆生的,只是时日久远,已经无法再追溯“罪魁祸首”。

现在嘛,清和决心为前世的自己雪恨,便问:“这幅梅图可是张太师晚年赏雪所作?”

主人原以为她是童言无忌,没曾想还真知道点东西,答:“这是自然。”

“哦。”清和站起来,俯身细细看了看印章,确认边缘有褪色迹象,才道:“张太师晚年得隆景帝赏赐一盒龙泉印泥,火烧留痕,百年不褪色,尤其珍贵,他十分爱惜,所有字画诗词都用此泥,清和童言无忌,诸位婶娘夫人见多识广,来瞧一瞧这印章便知一二了。”

她是小辈,就算说错了也可以有年纪小调皮为借口推脱,但一句见多识广真真是无意中讨了很多人的欢心,这不,立马就有人起身辨认了,连连道:“瞧瞧,真褪了一层呢!”

都是世家贵族,自然有人见过张太师晚年真迹,再一回想,拍手道:“确实,确实!家父珍藏二十年的渔舟图那印子真是鲜亮如同刚盖下!”

已如此,多半可以确认这是假的了。

陆氏不给先前刁难的开口,质问道:“穆国公夫人,我们阿和过生辰,你拿个假的来糊弄我们玩儿呢?”

陆氏母族可是京城陆国公府,三朝老臣,世代清流,真论起来比云氏娘家还要高半截儿,眼看她都发了怒,同为国公府的穆夫人自然没理了,想再辨认辨认都没面子。

清越瞧了一眼脸色比穆夫人还难看的云相宁,补了一句:“假的就是假的,学得再真也真不了!”

云相宁死死抿着唇,本来想开口帮穆夫人再仔细看看字画,也不再吭声了。

清和总算出了前世那口无端被嘲讽送假货的气,又看云相宁吃瘪,心情简直舒畅!

不对,还有“暗中收礼”这茬,礼物她是不会乱收的,但宁表姐的苦苦教导得说呀,母亲太心软,还是告诉父亲吧。

父亲最严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红豆:二婶婶清越堂姐最强辅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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