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六抬眼望他,拼命地摇了几下头,用袖子把眼泪抹得干干净净,眉目间逐渐泛起一丝决然。
叶云决将他扶起,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死最容易,也最懦弱,好好活着。”
夕阳下,徐征一瘸一拐地往这里来,“叔毅!别冲动!啥话不能好好说!人家刚……嗳?”
“无事了,你看好他。”
叶云决说完,转身便去往烽火台。
烽火台在高岗之上,台下是守捉住所,屋里屋外都是守捉郎的尸体。
据军士禀报,守捉郎无一活口,看来事实也的确如此,只是人数尚待核查。
叶云决俯身翻动着每一具尸身,眉头紧锁,神情愈发凝重。
尸身旁没有兵器,身上的伤痕,大多都是不超过两处。
这哪里是遇袭军士该有的样子?
羊马还在圈中悠闲地吃着草料,全然置身事外。仓库大门紧闭着,门锁完好无损。
叶云决拾级而上,登上烽火台。
台子上有守望的岗哨,烧火的圆台,以及柴草、火绳、牛粪等燃烟放火之物。
一个守捉郎俯趴在据圆台一步之遥的地方,一只手向前伸着。眼睛还大睁着,死死盯着圆台。
背部被捅了一刀,倒地后应该是又向前爬行了一段距离,在地上滑出一道长长的血痕,火具散在一旁。
身上再无其他伤痕,死因应该就是背后那一刀。
而烽火台,也未能燃起。等到边军察觉,已经太迟了。
叶云决伸手合上他的眼睛,凭栏远眺,将整个怀远城尽收眼底。
幕色如一张无形的大网,铺天盖地地撒落下来,黑暗,逐渐掩盖了浩劫之下的血色与破败。
北境的这个时节,树叶还没有舒展开来,枝干稀稀疏疏的,而乱石林中的树木本就生得形状怪异,在朦胧的夜色里,更像是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枯槁鬼怪了。
枭鸟站在树枝上,瞪着黑洞洞的大眼睛,窥伺着地上的那个缩头缩脑的男人。
夜里很冷,男人紧了紧衣领口,忽觉一阵阴风直冲脑后,回头一看,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黑衣人。
“您怎么,走路都没声呢!还非挑这么个地儿,大晚上怪吓人的。”
男人用手抚着胸口平息下来,“我照您说的,把那薛氏女带去了,可倒了八辈子血霉,居然会撞上天煞的赤勒蛮子,那薛小娘子,怕是已经……”
他的双手对搓着,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对方,“事儿是没成,可我也是差点把命给搭进去!要不是跑得快,现在已经躺在死人堆里了。
本想着能促成一段好姻缘,谁料想……唉,出了这事,我到现在都没敢回驿馆,所以,您看这……”
黑衣人将背上的包袱解下来递给他,“此事辛苦郎君了,说好的报酬,一分也不会少。”
男人接过包袱,放在地上打开,用火折子一照,明晃晃的金银珠宝,耀花了他的双眼。
“天爷啊,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宝贝!”
他拿起一只金元宝,放在嘴里一咬,纯金的!
笑容还没绽开,后背就被一把冰冷的利剑穿透。随即,他就像一个废弃的木偶一样被扔在地上。
那只金元宝,也滚落出去。
死不带去的东西终究把他带去了死亡。幡然醒悟后,一息尚存之际,他留下了在这世上最后的四个字:
“你们,好,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