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三堂被烧毁,沈都督只好暂时搬到二堂处理政事。
好在他平日里的习惯是用什么拿什么,用完之后再放回远处,所以重要文书都在司户衙,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只是睡了一觉,难得好好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就翻了天。
今早他一睁眼,就看见何长史半跪在床前,向他请罪。
城外的尸体被烧了个干干净净,手中完好无损的怀远军簿,也失去了意义。
养足了精神,沈都督倒是平和了不少,并没有大发雷霆。
他本也不是鲁莽暴躁之人,又深知何长史细心谨慎,问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立即意识到,昨夜,显然是蓄意已久的阴谋。
盗卷簿,吸引所有人的注意,为的是在三堂纵火。
而在三堂纵火,目的不是,或者说不只是烧死他。
最重要的,是将何长史等人引开,趁机销毁城外的尸体,毁掉证据,制造恐慌。
二度调虎离山,幕后之人,心思何等缜密深沉。
守捉诈尸索命,灵州都督被天火烧死,这足以撼动整个灵州,乃至整个北境。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起初,甘肃一带丝路连发数起商队神秘失踪案件,官军在大漠中昼夜不息地搜寻,却一无所获。
朝廷为此接连派来了两个黜陟使查案,都是极负才干的俊杰。可抵达北境后,很快都意外失踪,如那些商队一样,人间蒸发了。
一时间,各种怪力乱神的说法满天飞。
而眼下灵州的事,扑朔迷离,可谓毫不逊色。
最可怕的是……
“都督!”
沈都督坐在案前,闻声应道:“进来吧。”
何长史与叶云决一先一后走进来,冲他行了一礼。
沈都督颔首,直截了当道,“昨夜的贼人可查出来了。”
何长史说:“先是府衙,后是军营,但凡身形相似的人都查过了,无一人右肩有瘀痕。您说,会不会是告假的人,打着回家的幌子……”
沈都督站起身,离开座位踱了几步,“女人查了吗?”
何长史被问住了,“这……没有。”
“府衙里浣洗烧饭的婆子,也查一遍。”
叶云决道:“都督,我肯定那人是个男人。”
“嗳,不可松懈。”沈都督抬手说,“我看,别管身形了,索性全都查一遍。包括外出不在灵州的,也一并核查清楚。”
他望着叶云决,“我不是不相信叔毅的眼力,只是此人潜伏身边,极其危险,又狡诈异常,若是刻意伪装,也不无可能。此人一日不除,灵州便一日不得安宁。”
何长史领命退下。
叶云决今日轮休,不必跟着去,被沈都督留下了。
沈都督温和地看着他,“叔毅,你今日无事,晚间,不妨与我一道回家,用个餔食。”
叶云决知晓他心思,他半跪下身,郑重行礼。
“都督好意,卑职感激不尽。只是边关未平,何以家为。如今赤勒虎视眈眈,灵州危急,北境动荡,当务之急,是守卫社稷百姓,其他的,卑职实在无暇顾及。”
沈都督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叶云决出了门,想起魏轩因为善画,被拉来暂替探亲未归的画师画像,虽知他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好脸色,但既然来了,还是去看一眼的好。
他来到棚子的时候,有两个带着斗笠的人戴刚走,差吏们齐齐盯着远处,犹自感叹着。
“真好看……”
“俊的很……”
魏轩目光聚集在画像上,眼中有淡淡笑意,丝毫没有注意到叶云决的到来。
听叶云决叫了一声陆司户,他才抬起头,“叶校尉。”
语气十分温和,脸上还带着笑,没有半点叶云决想象中的怨气。
叶云决应了一声,本想硬着头皮挤出几句体恤的话,现在看来完全没有必要了。
陆司户也跟他见了礼,“叶校尉,你来的可巧,昨晚那损坏的民簿,已经补好了,你不必去了。”
“补好了?”
“正是,人刚走。”
叶云决连忙朝那二人离开的方向望去,可人山人海的,哪里还见踪影。
“哎呀,你这把人画得,一点儿不像。”
“就是,画丑了。”
魏轩一向眼高于顶,听不得别人说他半句不是,此刻被周围的差吏这般指手画脚,却没有半分愠色,反而应声道:“的确如此。”
叶云决绕到魏轩身旁,看了一眼画像。
很秀丽的一个小女子。
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特点了。
罢了,昨夜之事,一件都没有弄清楚,还是先抓要紧的吧。
府衙和军营有何长史去查,那他不如先去人最多的地方探探。
市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