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石村的王翁,几乎包揽了四里八乡治病的活计。
他的医术虽然算不上妙手回春,但也卓有成效,关键收钱少,附近的乡亲有病都来找他。
这些日子乍暖还寒的,谢媪不注意,受了凉,犯了腿病,隔三差五就要来做针灸。
幸好是同村,没多远路,要不然可真是折腾死个人了。
“你不跟着你阿翁进城玩,非要跟我来。”谢媪故作嗔怪,点了一下薛浣的脑门。
她觉得这丫头定是合了灵州城的风水,一进城,胆子也大了,还想起不少事来,再多去几趟,没准什么都好了。
可她突然又不去了,说要在家伺候自己。
她是腿疼,不是腿废了,伺候什么?
薛浣摇了摇谢媪的胳膊,“阿婆,我玩够了,想在家歇几天。”
“好,乐意进城就进城,乐意蹲家里就蹲家里,都依你。”
王翁家是一个小院,两间低矮的草房,房顶和院子里晒着药材。
堂屋用一张破席子隔成两间,外边是诊室,里边铺了一张厚草席,用作治疗。
王翁叫谢媪躺好,正要施针,外头忽然传来一声粗犷嘹亮的嗓门。
“王翁!”
“我去去就来!”王翁放下针具,起身出门。
“谁呀?真会挑时候!”谢媪十分不悦,对薛浣道,“你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薛浣应着,戴好斗笠出去了。
一个高大精壮、络腮胡须的汉子,背着一只大筐,提着两只小筐,从窄小的院门挤进来。
“王翁,还是都给你放库里去?”
王翁站在一旁,“嗳!谢了,彭猎户。”
“客气个啥!”
原来是猎户来送药材。
薛浣正要回屋里去,忽然看见一个少年背着一只大筐走进来。
王翁唤他:“小石头,又跟你爹来送货了?”
“嗯。”
“你姐日子定了没?”
“下月初九。王阿翁别忘了去喝喜酒。”
“那不能忘。我还有病人,灶房里有水跟馍馍,你们自己去拿!”
是他?
眼看着王翁进屋去了,院子里只剩自己和那小石头两人,薛浣恶从心起,等他背着药材走到自己面前时,猛得伸手抓住他的肩膀。
“小贼!抓到你了!”
小石头浑身一哆嗦,转头一看,只见薛浣抬起斗笠檐,露出脸庞,“原来你叫小石头。”
她的脸净白无瑕,与那日在汤饼摊大相径庭,可小石头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她双目斜睨,望着库房方向,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狡黠之色,“跟你爹来的?”
小石头仿佛老鼠见了猫,那里还有半分当日理直气壮的样子,抓着薛浣的袖子,“你千万别告诉我爹。”
“为什么?”
“我爹会打死我的!”
薛浣扒开他的手,“你爹打死你,与我何干?”
此时,彭猎户也从库房里出来了,隔着老远就吼道:“小石头,你杵那儿做什么?”
小石头脸都白了,“求你了……”
他很没骨气地叫道:“姐,姐姐……”
薛浣一怔,望着他的脸有些恍惚。
姐姐……
长姐……
原本还想再捉弄捉弄他的,瞧他这样子,薛浣便作罢,转头回谢媪那里了。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结了,不成想第二日小石头竟一个人找到谢家去了。
他带了东西来的,在谢媪面前表现得像个懂礼貌的乖孩子,谢媪又极喜欢孩子,喜气洋洋地就去给他做好吃的了。
没有旁人在,他立刻原形毕露,手负在身后,挺着胸脯问薛浣:“你没想到吧,我能找到你家。”
薛浣正在缝衣服,手中针线不停,说话头也不抬。
“你就住邻村,跟你爹来送货不是一天两天,熟门熟路了。只要问问王翁我家在哪儿,不就找来了?有什么想不到的。”
少年的骄傲被她轻而易举地粉碎了,垂头丧气地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他还是不死心,又问道:“你一定想不到,我来做什么!可不是来求你的!”
薛浣一言不发。
“猜不出来了吧?”小石头得意洋洋,咕嘟咕嘟灌了一大碗水。
薛浣突然道:“你不就是来杀人灭口的吗?”
“啊?”小石头呆了呆,哈哈两声,“对!我就是来灭口的,这样就不用怕你把我的事告诉我爹了。”
“可惜啊,太迟了。”薛浣叹息着摇摇头,刚才那碗水里,被我下了毒。
“切~你以为我是三岁娃娃!”
“你不信吗?”薛浣收针打结,拿剪刀“咔嚓”把线剪断,抬起头来,“毒性要慢慢发作,你最好别动,尤其是跑跳,会加快发作的。”
小石头自然不信,为了证明她在说谎,站起来像猴子似的上蹿下跳。
“没事,没事啊。”他摇头晃脑,扭着身子,“哪里中毒了?”
薛浣举起针,“你不觉得,肚子里边有一处,像针扎一样疼吗?”
“没……呃……”
小石头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