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姜绮被周清送回夹道之后,往后几日,他便一直有意无意地躲着周清,既记恨着当日周清嫌弃他蠢,又舍不下周清给他的那点暖意。后来听闻周清自他离开后便病了,心中蓦然刺了一瞬,生出了些连他自己也未分明的感觉。想着去看一眼周清,却又顾忌着心中那点不愿拉下脸的高傲,以至于拖了几日,未等到自己下定决心去看周清,反而等来了沈馥入宫。
沈馥入宫那日未有声张,只是用一顶小轿从侧门抬了进来,旋即便送到了皇帝的金吾殿,据传那日金吾殿内摔打之声不绝于耳,一直到了子时,才见着皇帝阴沉着脸走出金吾殿外,伸出鲜血淋漓的手臂宣了太医。
第二日一早,未有沈馥犯上的消息传出来,反倒是多了道封沈馥为妃的圣旨。
姜绮听着宫侍的报告,生生捏碎了手中开得正艳的蔷薇,花汁顺着他纤细苍白的手缝滑下,滴滴答答落入盆内的黑色土壤中,愈发显得那双手糜|艳狠辣。
他郁郁地沉着那双乌黑的桃花凤眼,眼尾晕红,被着心中那点无限放大的嫉妒染地愈发稠艳。
凭什么沈馥如此造作,仍未有半分惩罚,反倒是青云直上,一来就当了妃子,而自己……
姜绮蓦然沉下了脸,想到自己在这后宫之内做低伏小,谄媚上意的那些日子,只觉得一阵嫉恨骤然涌上心间。
沈馥此人,当真是命好,让人厌恶至极!
他捏着指骨,骤然升出一阵咳意,偏头用着浸满了花汁的手捂住了脸,直咳得面上升出薄红,衬得一片冷汗淋漓,这才放下了手,轻微的喘着气。
待缓过了这一阵,姜绮伸手将糜烂的花瓣扔在地上,对着身边的宫侍喊了一句:“德顺,备轿,本宫要去会会这新来的妃子。”
新来的宫侍德顺领命,不敢耽搁地连忙跑了出去。
却说姜绮坐着轿撵往沈馥宫中走来的这会儿功夫,周清已在沈馥宫中坐了有好一会儿。沈馥初进宫时的事情她早已听过绿柳汇报,心中对沈馥的心态猜了个七七八八,这才决定直接来找沈馥。
甫一进殿,便见着沈馥身着中衣、神色绝望地躺在床上,竟是半点礼节也不顾的样子。
她挑了挑眉,念着男女大防,下意识转过了头,目光看着不远处的木窗说道:“沈妃如今的样子,倒是面如枯槁,再不见当年盛京风姿了。”
沈馥听着这话,苦笑了一声:“我如今妻主被杀,委身仇人,只恨不能杀了仇人为妻主报仇,何谈当年!倒是皇后你,当年与我势同水火,如今怎想起来看我?”
周清听着他的话,便知他将自己当做了已死的兄长,只是当年自己多在外征战,倒是不知他二人之间的恩怨,此番看来,这恩怨当是不小。
她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是一凛,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沈妃,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喜欢你,自然是你的福分,如此谵妄之语,当是少说为妙。”
沈馥冷笑一声:“许久未与你打交道,没想到你如今倒成了个谨小慎微之人,看来这皇宫当真是嗟磨人。”
周清沉默不语,只淡淡看着窗外,一语不发。
此番试探,她已知晓沈馥对皇帝的态度,只是人心多变,不知这沈馥是否能为自己所用。
周清这番思索着,未料到沈馥那边看着她的背影,却忽然变了脸色。
他忽然暴怒一般,将手边杯盏尽数扫落在了地上,对着看着自己的宫侍大发雷霆:“这茶我不喜欢,给我重换一杯!”
等到身边宫侍全部退完后,沈馥才冷淡地看向周清:“你不是周清。”
他忽然说道。
周清猛地转过头,谨慎地盯着沈馥,试探着问道:“沈妃这是何话?我怎的便不是周清了?”
沈馥冷笑一声:“周清性燥,且是扁头。你却是高颅顶,圆脑后,我只听过圆头变扁,从未听过扁头变圆。凭你这脑袋,怎的也不会是他。”
周清猛地沉下了脸,冷森森地看向沈馥。万莫想到,除了自己人外,竟还有人对兄长如此了解。如今自己身份已接近暴露,若无法拉拢他,便只能杀了他了事。
为今之计,先表明身份拉拢,若此计不成,再谈其他。她心中蓦然闪过无数种计谋,嘴上却径直承认下来:“没错,我确不是周清,我乃周清一母同胞的妹妹,周翎。”
“镇国候世女?”沈馥震惊道:“万没料到,镇国候竟是将自己女儿送入了宫。你兄长呢?为何不是他来?”
周清沉着嗓音,略显悲痛地说道:“兄长大婚前夜,忽然暴毙。镇国侯府无法藐视皇恩,只得让我替嫁。”
“周清他死了?”沈馥叫了一声,忽地沉默了下来。
周清站在一旁,细细观摩着他的表情,见他眉间惆怅不似假的,刚要开口,忽地看见他手放在腰迹不着痕迹地按了一下,内心瞬间掀起波澜。
这沈馥此时的状态,怎的莫名地有些像姜绮?想着姜绮捧着腰侧红着眼哀哀呻|吟的样子,周清蓦然沉默下来。
眼前这沈馥,莫不是怀着定国公世女的遗腹子入的宫?
这番想着,她不着痕迹地试探了一番:“兄长可怜,未成家立业,便已仙逝,竟是连个孩子也未留下,也让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断了最后一丝念想。”
沈馥蓦然听到孩子儿子,神色一变,紧张地按上了自己的腹部。
周清瞬间了然,捻着话步步紧逼:“这人死如灯灭,但若是有个孩子留在世上,当也算是一个慰藉。更何况香火传承、子嗣绵延,算得上顶顶重要的事。可惜兄长未嫁而死,若是如沈妃这般嫁过人,能留下一女半儿,也算是幸事。”
沈馥神色变换万千,周清这时却是不急了,只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饶有耐心地等着沈馥。
沈馥怀着镇国侯府仅剩的血脉,若她所料不错,过不了多久,沈馥便会求着自己救救他那腹中孩儿了。
果不其然,未有一刻钟,便见沈馥犹豫地开了口:“世女,沈馥不才,有一事愿乞求世女。”
周清心中蓦然笑了一声,胜券在握地看了沈馥一眼,道:“沈妃请讲。”
“我入宫之时,已怀了妻主三个月的骨肉。如今妻主已逝,定国候府唯余我腹中这一丝血脉,万不可被皇帝打杀。惟愿你念着我与你兄长乃旧相识的份上,救救我这腹中血脉吧!”
周清装作犹豫一般,无奈地看向沈馥:“怀着别人孩子侍奉圣上,这本就是欺君之罪。更何况你欲瞒着陛下生下这孩子,宫中迎来送往,人多眼杂,我如何帮你生下这孩子?”
沈馥乃是个聪明人,见她如此说,哪里还不明白这是在问自己要报酬,当即翻下床来,跪在地上,对着周清磕头道:“世女今日帮了我,来日我定国候府便是世女麾下一员猛将,手下十万兵士,尽皆由世女调遣!”
说着,他摘下脖上藏着的木牌,双手举过头顶献给周清。
周清接过木牌细细看了一番,这才看见木牌中竟藏着半块虎符!
她笑了笑,这才继续说道:“世女妃的诚意我看到了,此事定帮你办成。”
沈馥欣喜地起身,却仍有些忧愁地看向周清:“只是不知世女如何帮我做成此事?”
周清挑了挑眉,收好虎符,看向被沈馥打翻在地的碗,意味深长地说了句:“这好办”。
姜绮坐着轿子刚到沈馥宫门口,便听着里面忽然传来一声尖叫:“不好了!沈妃在茶水中下毒暗害皇后!”
姜绮心头猛地一跳,顾不得轿子未停稳,捧着三个月大的肚子便冲进了沈馥宫门,一路奔到殿前。
只见周清人事不省地躺在地上,地上满是鲜血……
作者有话要说:走下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