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翎?”
姜绮卧在塌上,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周清。定国公的世女他在未进宫时便有所耳闻,传闻她有惊世之才,文韬武略,无一不精,曾率三百精兵击退敌兵数万敌军,乃是整个王朝的梦中情人。不过自上次溧水一战,周翎身受重伤,隐退王府,已有今年未曾出现。万万没料到,周清竟然便是周翎!那真正的周清,去了何处?
姜绮虚弱地靠在塌上,思及此处,忽地抖了抖,心绪瞬间激荡,捂着心口闷哼了一声。
周清见此,忽地眉心一跳,上前搂住了姜绮,语气迅速地解释道:“周清乃我双生兄长,未及入宫便已亡故,母亲无法只得让我替嫁。”
话到此处,她见着姜绮愣愣呆呆的样子,犹豫一瞬,还是说出了接下来的话。
“你被皇帝放弃,躺在宫中等死,如今便是回去,只怕皇帝也会偷偷料理了你。不若待在我府上,尚可有一线生机。”
一阵凉风忽地吹进屋内,姜绮猛地咳了几声,惨淡的唇上骤然多了抹鲜艳的血色。
“我、我才不要!我好不容易成了贵妃,凭什么只能待在此处苟延残喘,我要回去复仇!”他按着小腹,只觉被那阵冷风吹得腹痛至极,疼得他只恨不能就此死了。
周翎吹着那风,心下气急,心中将那为掖好帘子的奴仆骂了千百次。她望向姜绮惨淡至近乎透明的脸,面色沉郁的拂去他嘴上的鲜血,行动间手都在颤抖。
这该死的皇帝,姜绮这身子被她嗟磨至此,吹阵风也咳血,若她有朝一日得了机会,必手刃这昏庸残暴之人!
周翎冷着脸,一把钳住姜绮,压着他紧紧贴住身下床榻,近乎不甘心地开口表白:“姜绮,你为什么非要回去?靠你这副样子,如何复仇?待在我这侯府,还可有我几分爱意,活得舒心自在。”
姜绮本被她压在身下,听了这话,骤然睁大了眼睛,有些怔愣地看向周清:“什么有几分爱意?周清,你喜欢我?”
周翎猛地别过眼,近乎狼狈地不去看他,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对一个儿郎如此上心。是以虽然说出口,她莫名得便有些不敢看他。
姜绮听了这话,忽地笑了笑,心中猛然升起一股喜悦,然而这阵喜悦还未持续太久,姜绮心中却很快被焦虑侵占了心脏。他拽着周清的袖子,有些踌躇地问道:“可是、可是周清,你喜欢我什么呢?我怀着别人的孩子,如此、如此淫|荡,又不懂诗书,照理来说,你不该喜欢我的。”
这般说着,周翎手下的心脏忽地杂乱无章地跳了几下。他蹙着眉,水红的唇瓣微张,艰难地喘着气,喘出带着薄薄血腥气的雾。
周清蓦然急切起来,唯恐他又犯了心疾,心中不由暗叹:照理来说?好一个照理来说!问自己为何喜欢他,连着自己也不清楚。俗语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莫说他怀着别人孩子,便是他是秦楼楚馆之人,自己若是喜欢,那也是照爱不误。
只是估摸着姜绮的心思,怕不是如此之想。周翎想到绿柳那段分析姜绮的话,心中摇了摇头。
“主子,贵妃虽面上跋扈,因着幼时经历,骨子里却自卑至极。依奴才所见,贵妃当是那种不相信不劳而获之人,他以往拼尽全力才能得到一点好处,此番若是没有任何努力骤然得到您的喜欢,怕是觉得不能长久。依奴才所见,与其给他虚无缥缈令他把握不住的爱,不若摆出一个可以握得住的东西,让他伸手来够。”
周翎叹了口气,望着姜绮惶惑不堪的样子,心中那点隐约的心疼愈发深重:本以为是个跋扈嚣张的笨蛋美人,怎料的心思如此细腻固执,这满心杂乱的心跳,若不是自己贴着他的心,怕被这自损的话骗了过去,还以为自己在他心中多好似的。熟知不是自己太好,而是他太过自怨,稍有风吹草动,他便将自己贬入了尘埃里。
蠢死了!天天只知折磨自己!可若不是那股执拗固执撑着他,他又如何强撑起虚弱的身子,在群狼环顾的后宫中去争宠呢?
周翎深知姜绮早已认定了他自己不好,因此此番逆着他说话,非但不能解了他这自怨之情,反倒是加深了他的原有心思,但若是顺着他的话,只怕亦是不妥。为今之计,倒是只有绿柳那不靠谱的法子了。想了想,周清清了清嗓音:“姜绮,你怀着谁人的孩子与我无关,懂不懂诗书亦不重要,我这人不重那些,当日因着你的脸对你有了些怜惜,愿意将你留在府内,你不要不识好歹——”
说到此处,周翎心虚地望了姜绮一眼,见他虽然沉着脸面带愤恨欲要反驳,心脏却未有明显杂乱之音,心下轻舒一口气,接着道:“你虽有报复之心,可扪心自问,想报复皇帝却也非容易的事,不若留在我府中,哄得我高兴了,赏你个世女夫之位,往后几十年,未必没有报复之机。”
周翎说完此话,不待姜绮回复,探了探姜绮心跳,见无甚大碍,心下长舒一口气,站起了身,假装毫不在意他回复的往外走去。
是了,便是此,对他虽有意,却也云淡风轻,莫忽然无理由的便说欢喜,如此才可算妥帖。
周翎心中长叹一声,她此番,和那狗皇帝的行为有何不同?面上都似逗猫逗狗,奖惩皆是被讨了欢心。唯一庆幸的是,自己却是真的喜欢姜绮,舍不得他受半分苦楚……
姜绮自周翎说出那番话后便兀自沉默不语,待到医士前后把了三次脉后,他终是撑起了孱弱的身子,对着前来侍奉的奴才开了口,语气中带了满满的野心:“绿荷,你在这里久了,后院之事想必全都清楚,你与我说说,周翎的后院共有多少妾室,以及、以及周翎本人的喜好都有哪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