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从酒吧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林叔还没回来，程晞就坐的竹马秦默的车回家。
秦默没带司机，自己开的车，他刚满十八岁就去考了驾照，这辆车就是他自己在公司做项目赚的钱买的。
出来这么久，程晞也有些累了，靠着车窗浅眠。
就在这时，车内却忽然响起了秦默的声音，他的话像是忍了许久才忍不住说出来，透出几分情绪：“程晞，你……和那个人到底怎么回事？”
程晞睁开眼，转头看他，有些诧异：“你是在生气？”
秦默并不是个容易生气的人，相对其他青春期情绪容易多变暴躁的男生来说，秦默的整个青春期都十分稳定，连性格都没有多少变化。
他真正发怒的时候，她也只在他大学时期见过，还是因为秦安和那个居心不良的穷学生在一起的事情。
在秦安死后，秦默就和秦家人一起离开了国内，之后的几年她也没有再见过他，可能是不想回忆妹妹的死，他和她连联系也都断了。
秦默看出了她的惊讶，沉默片刻，压下心头的情绪，平静道：“晞晞，我只是关心你，十万块是不多，但你这么随意就帮人还债，别人会想图谋更多。”
程晞沉默，她倒希望薛沉真的是那种看她有钱就想要更多钱的人，那这份恩情也就能很快还完了，她也就可以回到自己的时间点了。
对她来说，现在这个世界更像是平行世界，总让人没那么有归属感。
程晞看向微微皱眉好像真的很不理解她的做法的秦默，没有解释什么，只道：“你放心，我有分寸。”说着，她语气顿了下，又接着道，“你还是多关心关心你妹妹吧。”
秦安和秦默是龙凤胎，两人从小到大都在一起，在秦安死后，秦默是最痛苦的那一个，很后悔没有足够关心秦安，觉得她的死也有自己疏忽了她的原因。
秦默眉头皱得更紧，没有再开口。
她的话……是在嫌他多管闲事吗？
一股郁气堵在心口无法排除，这一路他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回到家里以后，程晞就给林叔打了个电话问薛沉的情况，却从林叔那儿得知薛沉已经出院回家了。
既然这么快就出院，那他身上的伤应该也不严重。
从她重生以后见到薛沉以来，他身上的伤都没断过，不是在被人揍就是在被人揍的路上，上辈子应该也没人来救他。
想起来在巷子里看见的少年那双猩红的眼眸，程晞有些怀疑如果她没出现的话，他可能是真的会把刀捅进那个混混腹部。
他还没成年，这一刀的位置也很巧妙不会是致命伤，还是对方先下了杀手，他的举动完全可以被当做是正当防卫，顶多被批评教育几句。
只是这短短刹那间他就已经将这些都考虑到了，没有丝毫迟疑、畏惧地就下了狠手。
她不觉得他这么做残忍，只是这样的他到底和正常的高中男生有些不一样了，他应该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看似冲动实则思虑周全地反击、报复。
程晞原本相信他不可能真的杀了人，现在也有些不太确定了。
他的少年时期过得这么惨、这么压抑，在她看不见的上一世，肯定比现在过得更惨，那他成年以后心理扭曲做出什么反社会的时期来也不奇怪了。
如果想要阻止他走上上辈子那条跳海自杀的路，还是得先弄清楚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才知道该怎么救他。
在挂断了林叔的电话以后，程晞坐在床沿思考了一会儿，在手机上找到了上次加的薛沉的微信，拨了个语音电话过去。
没一会儿，电话被接通了，手机那头传来了少年低沉的声音：“程晞？”
薛沉虽然不爱说话，但他的声音却很好听，尤其是从听筒里传出来时，还带着些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沉稳，如轻柔的羽毛拂过耳廓，酥酥麻麻的，让人忍不住想多听几句他的声音。
程晞“嗯”了一声，问：“林叔说你做完检查就出院了，你的伤怎么样？”
电话那头莫名沉默了下，才道：“没什么，只是皮肉伤，……今晚的事，谢谢你，还有那十万块……我会尽快还你的。”
程晞：“我没有在催你还钱，你人没事就好。”
程晞并没有将这十万块放在心上，也无所谓他还不还，但这话听在对方的耳中，却似有了些别的意味，好像她很在意他似的，气氛无形中发生了些变化。
程晞毫无所觉，见少年没说话，连呼吸声都听不到，还以为他在犯愁还钱的事情，就又道：“那十万块对我来说也只是零花钱而已，你不用急着还，如果这让你很有负担的话，那你也可以毕业以后加倍还我。”
过了会儿，少年晦涩的声音缓缓响起：“……谢谢。”
听出他没有抗拒的意思，程晞虽然觉得他在她面前和班上同学口中的他不太一样，但也没深想，而是试着问道：“我可以问问，你为什么会欠那些人的钱吗？”
薛沉和那些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条路上的，更何况，他一个学生怎么会欠人这么多钱，怎么看都觉得有古怪。
这种问题是对方的私事了，他们说到底也不过刚认识而已，她对于他会回答没抱多少希望。
但薛沉却连犹豫都没有就开了口，只是语气看似平静，却隐约有些涩然、冷意：“我爸他……经常赌博，欠了不少债，那些人找不到他，只能来堵我。
说着，他语气顿了下，仿佛习以为常地道：“下次你不用管我了，他们要不到钱自然会走的。”
程晞听着就微怔了下，明白了薛沉为什么总是跑去打工却还是这么穷，听得出来他和他爸的感情并不好，甚至可能还会有怨。
在未来他的父母被杀害以后，他会被列为嫌疑人，是不是也有他怨恨父母的动机在呢？
“那上次在工地那边……”程晞想着，忍不住追问。
薛沉陡然沉默了下，才道：“不是。”
他并没解释在工地那次被堵的原因，程晞也就没继续追问，思索了片刻，道：“如果你爸继续赌的话，你可以报警试试。”
闻言，薛沉的声音却冷冷地道：“除非他死了，否则他改不了的。”
他冷漠的语气里不带丝毫情绪，就好像提起的不是他的父亲，而是什么令他极其憎恶的人。
程晞微怔，思绪又忍不住跑偏，现在他都这么厌恶他爸，在多年以后这份怨恨与日俱增，是不是真的是他做的？所以他真的是畏罪自杀？
她要是等到案件调查清楚再重生，现在也就知道该怎么拯救他了，但在她重生前，他的确是嫌疑最大的那个人，警方也掌握了一些证据，比如……死者生前最后见过的人就是他，凶器上也有他的指纹。
程晞之前认为他不是，也只是出于直觉，他帮了她，她不希望他真的是凶手。
可……今晚他冷静狠厉地拿刀捅向别人的那一幕又出现在脑海挥之不去。
就在她有些走神的时候，没有察觉电话那头的少年也保持着沉默，气氛有些僵持。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了一个小女孩软乎乎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隔了些距离，但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哥哥，你在和谁打电话啊？”
接着，程晞就听见了少年的脚步声响起，似乎弯腰和小女孩说了些什么，她没听清，片刻后，少年的声音才又清晰地传过来：“我刚才的话……是不是吓到你了，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报警真的没用，他只会变本加厉地去赌，下次如果遇到，你可以当做没看见，我……不想连累你。”
很难得的，少年说了一堆话，但意思都很明显，让她别管他了，有种坠入深渊然后自暴自弃的感觉。
程晞却无视了他的话，忽然问：“刚才说话的是谁？”
少年沉默了下：“是我妹妹。”
程晞惊讶：“亲妹妹？”
少年不明白她为什么惊讶，但还是“嗯”了一声。
程晞心头泛起几分古怪又迷惑的感觉，薛沉居然还有一个亲妹妹，声音听起来像是小学生，可在前世他自杀的时候，她听说的消息里他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亲人了啊。
他的妹妹在前世……也出事了？
挂断电话以后，她陷入了沉思，感觉他身上真的是有太多的谜团了，让人对于挽救他的生命这件事都有些不知怎么从哪里下手。
而电话另一头，少年将手机放在了桌子上，一低头，就对上了小孩那双明亮得跟宝石似的大眼睛。
“哥哥，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在和谁打电话？”薛云珠好奇地问。
薛沉沉默片刻，轻声开口，声音很低显得有些模糊，很快消散在空气里：“是……喜欢的人。”
很喜欢很喜欢的人，但……她应该永远也不会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