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黛玉那儿用过晚饭回到屋里,沈曜舒舒服服的卧在榻上,软枕铺了满床,将他几乎埋在里头。
陈嬷嬷见他肉眼可见的心情好了许多,也不问他是为何心情郁郁的,只笑道:“柳先生先前派了人过来,说是明儿上午他要去给李将军送行,不能来给哥儿讲学了,正巧陛下也说,让哥儿松快些,明日便给哥儿一日假。”
“……”沈曜翻身滚了滚,道,“哦。”
“不上学哥儿怎么还不高兴?”陈嬷嬷奇道,“这是改了性子了,倒是勤学了?”
沈曜露出一只眼睛,声音嗡嗡的道:“我明日巳时起。”
陈嬷嬷摇头道:“不好,起那么晚,早饭就没办法用了,太医嘱咐了哥儿三餐要按时用。”
“我不饿,现在还撑着呢。”沈曜道,“不要吃了。”
“睡一觉起来就饿了。”陈嬷嬷哄道,“现下既觉得撑,哥儿今晚的燕窝粥还用吗?”
沈曜哼唧一声。
陈嬷嬷在榻上坐下,道:“我给哥儿揉揉。”
沈曜摇头。
陈嬷嬷道:“可不能再吃这么撑了,多难受啊。”
沈曜道:“饿了。”
“定是午饭吃的少了,那明日还要晚起?”陈嬷嬷道。
“……”沈曜费劲的把自己从软枕里扒拉出来,无言片刻,道,“那……就晚起一小小会儿吧。”
陈嬷嬷笑道:“一小小会儿。”
过了一会儿,见沈曜还是撑得难受,陈嬷嬷道:“我去做碗山楂水来给哥儿消消食?”
“吃不下。”沈曜委屈巴巴的道。
陈嬷嬷无奈道:“嬷嬷也没法子了。”
沈曜只能蔫了似的在那里躺着,因为没睡中觉,今日情绪起伏又大,躺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舒云低声道:“哥儿还没洗漱。”
陈嬷嬷道:“拧条干净的帕子,我给哥儿擦擦头脸。”说着,动作轻微的将沈曜周围的软枕拾掇到一旁,又给沈曜除去外衣。
翌日,黛玉上学回来,就见沈曜正坐在炕上等她。
“你怎么没去上学?”
“柳先生去送李将军了,就给我放了假。”沈曜欢快地说,“我来陪姐姐吃午饭。”
“你昨儿不是吃撑了,走的时候还难受的很,怎么还惦记着吃?”黛玉很不能理解。
沈曜道:“我记着这个教训了,以后绝不再吃撑了。好难受!”
黛玉轻蹙细眉:“现下还难受?”
“不啦!睡醒就好了。”沈曜吐吐舌头,“嬷嬷说,我昨儿躺着就睡了,比从前睡的都早。”
黛玉道:“你这是食困。”
沈曜赖在炕上不肯起来,让丫鬟把沐盆给他端过去。
“你何时来的?”黛玉问,“我又不在,你还不如在自己那里看会儿书,我看你也没带书本来,你昨日是不是就没念书?”
“啊?”沈曜歪头疑惑,“有吗?我不记得了。”
“哼。”黛玉一眼就看出他要偷懒的心思,道,“午后去我娘那里,你记得让丫鬟拿着你要念的书,不只是娘要教你学棋,我也要查你的书。”
沈曜的小脑袋歪着歪着就垂下去了:“哦。”
黛玉叫他:“来,吃饭。”
“我忽然觉得没胃口了。”沈曜拖着脚步慢腾腾的过去。
“是吗?方才回来的路上雪雁说今日有道凤尾虾,是早起我娘想起来让做的,你既没胃口,那我就自己吃了。”黛玉笑道。
“……”沈曜眨巴眨巴眼睛,长睫毛抖了几抖,道,“我又有胃口了。”
黛玉扑哧笑了:“听到一口吃的就这么快变卦,我都替你害臊呢!”
沈曜乖巧的笑着,二人挨着坐下了。
凡是一门技艺学起来都是要讲究天赋的,而沈曜在下棋这件事上,就丝毫没有天赋。
贾敏教了他半个月后,悲哀的发现了这个事实。
跟着贾敏学了半个月黛玉下棋的技巧以后,沈曜不但依然没有赢过黛玉,反而……输的更快了。
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沈曜数完棋子,道:“我又输了。”
黛玉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了:“嗯……”她使劲想了想,道,“久哥儿,不如你再学点旁的?譬如画画?弹琴?不然,练字也好,以后你考科举去,字也需写得好啊。”
“嗯。”沈曜低低道,他的字写的也不如黛玉。
黛玉:“……”
“唉。”沈曜叹了口气,“姐姐,你会不会觉得我好给你丢人啊,怎么什么都不会。”
黛玉瞪大了眼睛:“什么?”
“日后姐姐同旁人说起来自己兄弟,别人的兄弟什么都会,姐姐的却什么都不会。”沈曜想着就觉得太愧疚了,“别人会笑话姐姐的,我就要害姐姐丢脸了。”
黛玉:“……”
黛玉道:“久哥儿,你要请太医来看看吗?”
沈曜一怔,才反应过来,顿时急了:“哎呀,我在认真跟你说话呢,姐姐,你怎么这样呀!”
“哎呀!”黛玉也道,“男子汉大丈夫你唧唧歪歪的干什么,跟个小姑娘似的。”
沈曜张大了嘴巴看着她。
黛玉给他合上嘴,道:“哎呀,这几日在娘这里听着那些管事们说话,跟她们学的。”
年底了,贾敏忙着准备年货,打点送各方的年礼,忙了一上午还不够,下午还有管事媳妇们时不时过来。贾敏就让沈曜和黛玉在里间玩,自己在外头处理。
沈曜嘿嘿笑了:“姐姐不必想法子安慰我,谁也不是什么都能学会的,天生我材必有用,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嘛!”
黛玉笑道:“这话听起来有些没心没肺,但倒是很好。”
黛玉是心思敏感易多思的人,她不像沈曜,烦恼忧郁总像一阵风似的,来得快去得也快,时常郁郁着就是几天,自认识沈曜以来,许是被他感染了,黛玉觉得自己整日都快快乐乐的,她已经想不起上一次独自在屋里闷坐着是何时的事了。
沈曜道:“没心没肺未尝不是好事啊!”
“又乱说什么呢?”贾敏进来,道,“棋下的如何了?”
黛玉摇头:“不下了,我昨日的九连环还没解开,久哥儿,你解的好,你来看看。”
贾敏坐下来写给娘家送年礼的礼单,写着忽而想起了一事,对黛玉道:“玉儿,给你外祖母绣的香囊绣好了吗?这次往京里送年礼,让人一齐带过去。”
黛玉道:“早早就绣好了,娘说了我就绣了,只是绣了两个都不好,娘替我选一个,看看哪个能看得过去。”
贾敏笑道:“这个倒不重要,你亲自绣的,贵在心意。”
黛玉低头笑了,转而对沈曜说道:“我外祖家是荣国公府,久哥儿,你在京里听过吗?”
沈曜点头:“听过的。”
“京里都知道的,荣国公府有一个衔玉而生的哥儿,嗯……应当是姐姐的表哥罢。”沈曜看向贾敏。
贾敏短促的皱了下眉,笑道:“正是。”又对着黛玉道,“是你二舅舅家的表兄,你外祖母极喜爱他,将他养在身旁,跟姑娘们一样娇养着。只是不太爱读书,总惹你二舅舅生气。”
沈曜很能感同身受:“怎么大人们都爱让小孩子读书呢?这么多小孩子都不爱读书,兴许大人们当小孩的时候也不爱读书呢?”
贾敏笑道:“怎么会?我小时候,你舅舅小时候,还有你姐姐,你看,就是现在,难道你姐姐不算是小孩子,难道你姐姐不爱读书?”
沈曜被噎了片刻,力证道:“我父亲就不爱读书。”
贾敏默了一默,道:“侯爷英雄气概,虎父无犬子,久哥儿自然也差不了。”
沈曜点头:“嗯。”
黛玉笑道:“这你也能嗯,旁人夸你,你总得谦虚几句,满招损谦受益,连《尚书》都忘了不成。”
沈曜道:“舅母不是旁人,我自然不必说那些虚话,且谦虚不谦虚也不是说出来的,我自认平日里从不骄矜。”
黛玉戏谑道:“这已足够谦虚了。”
外头来了人,贾敏脸上带笑的出去应付。
林家在姑苏的庄子来人了,管事的已点收完毕,管事媳妇将单子呈给贾敏,贾敏一一看了,道:“照往年的规矩,让人好生招待这些庄头。”
管事媳妇福身应了,道:“太太,那庄头还孝敬了咱们姑娘一对白兔,一对灰兔,让人看过了,没有不好的,这会子便拿进来吗?”
黛玉听了,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贾敏,贾敏笑道:“拿来吧。”
有兔子勾着,黛玉没了心思解九连环,沈曜倒不受影响,低头专注的拆着。
片刻功夫,那管事媳妇便拿了只小篮子过来,上面还盖着红布,丫鬟接了过来,放到黛玉跟前。
黛玉小心的掀开红布,白团子和灰团子依偎在一起,耳朵竖了起来,黛玉伸手轻轻在一只小白兔柔软的小肚子上点了点,并不敢抱。
贾敏走过来,小心的抱起一只让黛玉双手伸出来抱着,黛玉手心里一片温热,小兔子挪动了下小脚,黛玉惊呼道:“好可爱!”
沈曜正好拆开九连环,抬头看过去,惊呼道:“好吃!”
贾敏和黛玉转头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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