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宵点头:“当然了,当然。让我想想……”
这要怎么教,所有人难道不都是生来就会笑的吗?
而且“多笑笑运气才会好”这种低级鸡汤,根本是照搬李四的话,她哪会信这个。
杜南雁期待地望着花宵。她本就是个小姑娘,十六岁年华,哪怕变成鬼魂,依旧神态天真。
花宵思忖良久,伸出食指,搭在杜南雁的唇角,向上微微提拉:“想到高兴的事情,就笑出来了。杜小姐是漂亮的姑娘,笑起来自是最好看的。”
杜南雁微怔忪。那双大眼睛扑闪片刻,似乎对她的动作有些费解,但不知不觉地,自己缓慢将唇角牵动。
她哪里是不会。
只是说的人多了,便不敢了。
“从没有人说过我漂亮。”杜南雁垂眸道。因为身子骨差,常年被汤药浸润,她的面色并不好,看起来也是瘦得过分。
花宵看着有些心疼。
她笑说:“怎么会,天底下的姑娘都是好看的,小姐自然也一样。”
蓦地,身后响起开门声。原来是大夫人换好了干衣服,想要出门透透气。丫鬟在前面开门引路,嘴里念叨“夫人当心”。
杜南雁一惊,飞快掠去身形。
大夫人一出门,就看见少女站在院子里,对着空气伸出两根手指,似乎在进行神秘的仪式。少女听到她来,僵硬地扭过脖子,脸上的表情宛如便秘。
花宵:“……”
她收回手,有些尴尬。
大夫人攒起描画精致的细眉,不悦地瞥向她:“哪个院子的丫鬟,居然随意进出。”
见花宵不应也不跪,大夫人身边的丫鬟不乐意了,尖声道:“大夫人问话呢,你聋了吗?哪个院子的,说话啊。”
那丫鬟充当气氛组,手愤怒地指向花宵,无声斥责她大逆不道的行径。动作富有节奏感,似乎一段浮夸的舞蹈。
花宵看得佩服,一时忘了回应。
大夫人方才落了水,心情已是差到极点。最近的日子太不顺心了,先是府中妖邪作祟,再是杜南雁离奇晕死在后院。现在,她觉得府里还有什么阴诡的存在,正窥伺时机对她下手。
大夫人兀自想着,惊出一身冷汗。
她心有戚戚却无处着手,阴沉着一张浓妆艳抹的脸,绷紧红艳艳的唇。大声招呼来侍从:“有谁认得这丫头?”
侍从也不认得花宵。主子气盛,他不敢忤逆,只得作出一副将要上前教训的姿态,以表现自己的忠诚与敬业。
花宵不想与他们产生争执,她要是出手,属实是欺负人。可是此情此景,她总不能站着等人教训吧?那也太丢人。
比起丢人,她还是觉得欺负人更能接受。
幸而,事态没有给她欺负人的机会。
白色身影蓦地挡在花宵身前,站在她的角度,只刚好看见江怀玉微寒的眼角。他衣袍上透出丝丝缕缕名贵的木香,虽则孤身漂泊,依旧显露出云遮雾罩的名门气度。
他之前不是说不回来吗?
原来又是嘴硬。
江怀玉略抬起袖子,有礼有节道:“这位是我的师妹。少不更事,冲撞了夫人,还请原谅。”
花宵:“?”
谁是你的师妹?
她下意识要开口反驳,被江怀玉眼疾手快地掩住了嘴。他意有所指地动了动眉毛,示意她不要任性。
眼下情况特殊,她只能委屈一下自己的脾气,忍气吞声地点点头:“是这样的。”
反正是幻境,无所谓了。她这么安慰自己。
大夫人知道自己认错了人,脸上颇有些挂不住。在外人面前,她还是强打精神,收拾起不悦的神态:“原来是仙道中人,不守规矩也在情理之中。下次进院子前招呼一声,我好让人沏壶好茶招待仙客。”
江怀玉点头:“多谢夫人宽容。”
他和大夫人互相客套了几句,两个人表面笑得亲和,心中各有打算。
花宵听着他们又臭又长的套话,觉得耳朵快要起茧子了。她被江怀玉挡着,垫脚从他肩旁探出眼睛,看大夫人的表情。
大夫人生活富贵,举手投足间,皆是让人难以忽略的骄奢。她觉得寒暄够了,柔若无骨地摆了摆手:“你们先退下,我和小仙师单独谈谈。”
丫鬟侍从便离开。
大夫人嘴角一抽,眼神落在探头探脑的花宵脸上。到底念及不能直接赶她,忍耐道:“两位到里头坐。”
江怀玉颔首,却没有马上动作,反而扭头道:“师妹请。”他平白占了花宵辈分的便宜,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花宵想他倒是屈高就下,可她如果应了,无疑是低情商举动,毕竟现在他是“师兄”。
花宵皮笑肉不笑:“还是师兄先请。”
江怀玉固执:“不,师妹请。”
“不不不,”她磨牙切齿,“师兄先请!”
他摇了摇头,君子风度谦谦:“还是师妹先请罢。”
两个人互相请着,竟然步步后趋,快要退出院门外了。
大夫人:“……”
你俩,再请就过分了啊。
***
门一掩上,风声立刻听不见了。屋内暖香缭绕,名贵摆设,让人仿佛跌落了金钱乡里,再懒得抬起头。
大夫人和颜悦色:“这壶江南新到的碧螺春上品货色,最是香甜。仙师笑纳。”
下人刚刚被她支开,没人沏茶,茶水早就凉了。本来也只是客套一句,江怀玉道:“茶就不必了。夫人特意差人找我回来,说府中另有情况,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
大夫人叹息:“事情还得……”
花宵抽了一口气,打断她的话:“嘶——这茶水冷冰冰的,凉得人牙酸。府中没有热水吗?”
大夫人:“等下人回来,让他们换上热水再享用吧。话说回来,事情还得从……”
“师兄好像渴了,你看他嘴唇有一点干。”花宵说,“不然现在就找人续点热水,别浪费了这么好的茶叶。”
“姑娘!”大夫人青筋偾兴,“下人都走远了。你如果有心,请去后厨自便吧。”
花宵不再纠结于水冷水热,撇下眉毛,受伤地捂住胸口:“夫人,怎的突然生疏了,刚才还喊我丫头,现在却只叫姑娘。我不是你的丫头了吗?”
大夫人:“……”
你要不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江怀玉唇角上扬。
小心眼。
大夫人最终服软给他们泡了壶热茶,终于有机会阐述自己的观点。
她道:“我觉得宅子里有股阴气。方才站在水边喂鱼,背后被推了一把,像有人拿冰锥刺上来似的。心中发慌,便想着请仙师来看看,是不是除祟有所遗漏。”
江怀玉瞥了眼桌上的茶杯,道:“祟怪是府中怨念所化,已全然除尽了。”
大夫人脸色青白地瑟缩起脖子:“其他的邪物呢?”
“夫人所指是?”
“鬼魂怨灵之类……”
江怀玉抬眼捕捉她的神色,平静道:“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