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隶营
仓阳县的奴隶营位于整个县周边的东南角,因为地理位置,背靠大山,便于管理。
也因为正南方是穷人们聚集的平民窟,是那些没钱没势、社会地位低下的穷苦百姓居住的地方。而正东方大都是有钱却没势的商人们聚集的地方。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在靠近东边的位置,有钱的商人和纨绔的官二代们,联合起来花了不少银子圈了一块荒地修建了一个约足球场那么大的斗兽场。
这是那些达官贵人们的享乐场,是让他们血液飙升的兴奋剂和吸金机器。
即便不喜欢血腥和刺激场面的人,为了这一本万利的买卖,也想要参上一脚。基本不花费几个本钱,买上一些奴隶就可以让他们上场拼杀,从而挣回翻倍的银钱。
此时的斗兽场正如火如荼,人声鼎沸,肆意地喧闹声叫喊声不绝于耳......
斗兽场,顾名思义,厮杀打斗的地方。人和人斗,人和兽斗,兽和兽斗......残忍又血腥...刺激又兴奋。
只见那场地被圈了一大块起来,右侧角落放着一个巨大的铁笼子,里面卧着一只黑色横纹的东北虎。四肢粗壮有力,四周张望,又饥又渴,目光炯炯地盯着正中央正激烈打斗的两人。
四周挤满了人,即使穿得再贵重体面,到了这里都能不顾平时的身份和形象,高声叫嚷,手舞足蹈。
“打,用力....”
“给我起来...使劲。”
“今天让爷输了有你好看的...”
还有不少是纯粹看戏的,不关心输赢,只在乎场面刺不刺激,这场打的激不激烈。
其中当然不包括吴鸿福,他握紧双拳,双眼瞪得老大,紧紧盯着场上那个上下翻飞的黑色身影,生怕错过哪个细节......让他的银子飞的不明不白。
今天让宋凉夜下场,他可是下了血本,赌注加大了足有三倍银子,他可不想赔本。更不想输给那个得意洋洋的老匹夫。
其实场中两个人都穿的黑衣,衣服没区别,都是奴隶穿的那种单薄的灰黑布料,不御寒也不美观。
动作间也看不清具体容貌,但两人体积悬殊,很好辨认,一人膀大腰圆,壮硕如牛,一身蛮力,在奴隶营里很出名,大家都知道叫熊阿大。
一人稍显瘦弱,头发束起,干净利落,身姿矫健,即使有所受伤,打斗间也丝毫不显停滞,还隐隐占了上风。
他的注意力全在这场厮杀中,全然不顾场外如何喧嚣,专注于找对方漏洞。今天和他上场的人他隐有耳闻,是个厉害的,战无不胜,他的主人用他赢了不少银子,很是得主人赏识,每每赢了回去都耀武扬威。
只见对方挥刀向他砍来,他举剑,用力一推,挡了回去。而后手腕一转,横剑刺去。熊阿大却也反应极快,大块头移动间很是灵活,侧身躲过,再次挥刀,直击面门而来。
他收剑往后掠,剑尖在地上划出一条笔直的剑痕,直到退无可退,抬剑一挥,震得大刀偏了方向,轻轻一跃,跳到熊阿大身后,稳稳落地。
就着落地时的缓冲蹲下,挥剑向熊阿大小腿刺去。有血珠喷洒,随着血珠四溅带着血花,四下飞溅。
熊阿大吃痛,一转身,持刀由下往上一挑,挑开他的剑,刀锋忽地转而向他脖颈挥去。
他不慌不忙,不断转动手腕,架开熊阿大又快又狠的刀,并不断向后迈步。熊阿大察觉到此人内功深厚,持刀的虎口被震的发麻。
熊阿大渐渐心生恐慌,旁人看了只以为是他在进攻,实际却连接招都有些手忙脚乱了。
两人都心知肚明,输了这场比赛,让主人输了赌注,会有怎样的下场。
熊阿大想到此,背脊一寒,眼珠发红,再次挥动长刃,迸射出夺目的凶光,每一次利刃的光芒一闪,都有隐隐血雾,在尘埃之间跳跃。
战况正焦灼,忽闻一声虎啸,悠长浑厚......似已急不可耐......
熊阿大似已经到了耐力的极限,出手越发凶狠,隐隐焦躁起来,那快得只能听见声音的战斗,很快地耗尽了他那闪电般的速度。
终于,熊阿大避无可避,逃无可逃,突的一震,跪倒在地,双眼瞪的老大,唇角涌出的鲜血蜿蜒而下。
宋凉夜看局势一定,顺势收剑,面无表情,转身就走,没有看他多余一眼。也不管场外状况如何,径直退出场地。
此时场面十分热闹,看台上押了宋凉夜的人欢呼大笑,押了熊阿大的人暴躁怒骂,有人虚伪道着恭贺,有人直呼过瘾。
吴鸿福当然是那个畅快大笑的人,摸着胡须,走过去装模作样的拍拍马永昌的肩。
“哈哈哈,没事没事,下次再来,老哥哥。这次就全当让着小弟我了......”让他赢了银子、赢了面子,这可不就是让着他了......
马永昌不予理会,面色阴寒,眼神凶狠的盯着场上倒地的人。吩咐他的大儿子:“去,去看看他死了没,死了丢进山里喂狼,没死你知道该怎么做。”
马儒应声点头,叫了几个人,上场去查探,敢让他们输了比赛就要承担输的后果。
宋凉夜满身血腥的独自走在回奴隶营的小道上,他捂着伤口,艰难迟缓。此次赢得并不轻松,熊阿大的确有屡战屡胜的资本。
前面就是奴隶们住的一片棚户区,越往里走,道路越泥泞,环境一片嘈杂和混乱。
来往的奴隶大多衣衫褴褛,瘦骨嶙峋,表情麻木,步履蹒跚。不管男人女人老人小孩,都是如此......这里是听不到孩童的欢声笑语的。
宋凉夜快要走到自己的小木屋时,迎面走来一位少年,脸庞还显稚嫩。
“夜,你回来了,听说你赢得了比赛,主人这回又要赏赐你包子吃了吧。”阿陶一脸艳羡的说着,他都好久没吃过那么好的食物了。
“嗯。”这是他为数不多能交谈两句的人,所以也愿意回应一声。但也仅限于此了,他只想赶快回到自己的小木屋,伤口还在不断流血,头也开始眩晕。
望着宋凉夜单薄却有力量的背影,阿陶心里羡慕极了。这个只比他大一点的奴隶可以凭借自己的本领赢得包子。且有一身武艺傍身,不会在这片营区任人欺负。
即使会受伤流血又如何,只要有吃的,他什么都愿意干。自己有机会加入斗兽场吗......?
宋凉夜推开小木屋的门,里面空间很小,一张木板,铺着一些稻草和一床破被褥。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这是他为主人赢了几年的钱财,主人赏赐给他唯二的东西......这个私人空间和那柄陪他一起战斗的剑。
身体太疼了,好几处都受伤了,尤其是腹部那一刀最为严重,皮肉翻出来,流了不少的血。
体能随着血液也在不断流失,必须要休息了。
宋凉夜躺了下来,抬起手臂盖住眼睛,放空脑袋。主人这次也不会赐伤药的,最多给几个包子打发了。
历来都是如此,如若不是伤的快要死了,会给点药随便治一治,企图保住赚银子的永动机。不然主人是不会管的。
宋凉夜心里发苦,他甚至想就这样睡着永远也别醒来了。有无数次这样的念头,却总是在第二天顽强的醒来。
命硬的就像刚出生时,别的兄弟姐妹都没活下来,独独他,跌跌撞撞活了十八年......
也许哪一天他就死去了,或死在斗兽场,或犯了错被主人打死。除了这样解脱,他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办法能逃离这片灰蒙蒙的天。
宋凉夜生来就是奴隶,他的母亲是奴隶,没有父亲,那些提了裤子就不认人的男奴隶是不会想多有一个累赘的。
身份低贱卑微,从小生活的环境肮脏、阴暗,见识的都是人性的丑陋,经受的都是血腥与饥饿。
生活对他来说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寒冷又黑暗。
他的确出生在一个寒冷的夜晚,疼痛不已的母亲又饥又寒的躺在茅草上,丝毫没有面对小生命降临的新奇和喜悦。
草草地决定了这一个名字,没有带着任何祝福和期许。
他其实有很多兄弟姐妹,但无一例外都没有存活下来。
要么在肚子里就死了,要么生下来就夭折了。这样的情况在奴隶营中很常见,怀了孕也生不下来,生下来的很快夭折,随便一场病就被阎王带走,没生病的也会饿死冻死。
而勉强活下来的人,生不如死。
宋凉夜就亲眼见过自己刚生下来的小妹浑身发紫,哭声渐渐微弱,慢慢没了呼吸。母亲麻木又熟练地用稻草裹了裹带去后山埋了。
也见过坚强地活了一个月的小弟长得瘦小不堪,像一只呼吸微弱的小猫,他每天遍地找吃的喂给小弟,内心希望这个刚认识不久的弟弟活下来。
但他还是没坚持住,在一个带着凉意的早晨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那时,他望了望天边,觉得刚升起来的太阳,太过刺眼。
他更见过母亲每每大起来的肚子,过不久就扁下去了。腿部蜿蜒的血水昭示着又一个生命的流逝。
年纪尚小的他懵懵懂懂,问母亲可不可以不要再鼓起肚子了,他不想要再失去那些亲人,更不想看着母亲流血。
母亲消瘦又苍白的面容毫无波澜,掰下一块又黑又硬的食物塞到他嘴里,催促他“快吃吧。”而后又辗转各个男人的帐篷。
终于有一天,母亲进去一个窝棚后再也没出来,他找到母亲是在后山。此时的母亲,已经毫无生气,浑身冰凉,手里还死死握着一块食物,是这次进帐篷的报酬。
小小年纪的他挖了一夜的坑把母亲埋了后,趴在那堆土前,眼泪止不住的流,却是发不出一点声音。霎时间就明白了自己失去了什么,明白了是什么让自己失去了母亲和那些未曾蒙面的手足,明白了为什么他从生下来就活的如此卑微艰难。
──是这世道,是这不公的世道,是给了他们这样身份的世道。
可他改变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手刃那个让他失去母亲的奴隶。为了变得强大,他只能加入斗兽场,主人为了赢面更大请了个武学先生教授武功。
他每天疯狂地吸收和练习,不知疲倦地在魔鬼训练中用鲜血成长,身体上的伤口多的数不清,倒在地上奄奄一息也咬牙坚持。
终于从那个瘦骨嶙峋,弱小不堪的少年长成了主人下注时最大的筹码。
成功手刃了仇人,并在斗兽场的擂台中一次次地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