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姮惊奇地发现,她第一反应不是厌恶赵宥文这种行为,而是惊讶他居然没被呛到!
这酒于她而言谈不上烈酒,但对于赵宥文这种身娇体弱的人来说已是烈酒无疑,除非他平常便经常饮酒。
无论怎么看,赵宥文实在不像一个时常饮酒的人。
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赵宥文嘴唇触碰的位置与她一样,她瞪着眼抬头看赵宥文,又低头不可思议地盯着自己的酒瓶。
眼神好似在说:“赵宥文,你疯了吧?”
赵宥文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将酒瓶放回原处,抱着手炉咳嗽了几声,模样很是痛苦。
他低声道:“本王冷,这酒原是带来暖身的,方才拿来给你解围,若你想喝,本王命人即刻回宫给你带一瓶前来。”
方才一时因为她承认太子妃名头的事喜不自胜,鬼使神差拿了她喝过的那瓶酒喝了一口,反正平素也喝一些养生酒,于身体无碍。
喝完才想起来这种行为有多不礼貌。
慌乱之下,仓皇找了这么一个借口,这一刻竟觉得体弱也是个好事儿。
萧姮收回盯着酒瓶的视线,“也不是很想喝,不必了。”
给她解围?没有他那瓶酒,她接下来的话更刺激,绝对让阳王那个傻子当场下不来台拂袖走人。
多此一举。
整场马球会,萧姮再没动过那瓶酒,不管怎么样,赵宥文喝过的酒她是不可能喝的。
陛下开球结束后,几位大臣陆续上场组队打的正酣,隔间里,阳王歪着头与一旁的其他皇子交谈。
学武的,耳力比常人强一些,更何况阳王一帮人似乎也没有避着他们的意思,他们的话悉数被萧姮听了进去。
她不由得鄙夷地看了那边一眼。
这帮和李太傅一样狗娘养的,居然想让赵宥文和他们比试打马球?
和大臣们打,大臣们会为了太子声誉让几个球,和阳王就不一定了。
就赵宥文这破身子骨,他一上马,必定会被阳王他们使坏打下马。
那场面,惨不忍睹,萧姮同情地望了赵宥文一眼,摇摇头,真想拍拍他的肩膀说一句:“兄弟,你保重。”
“哎,七弟,下局咱们比一比?你若赢了,三哥府里的宝贝随你挑,如何?”阳王边说边玩着手里的茶杯。
阳王口中的七弟璠王坐在他右手,闻言笑答道:“三哥这话可为难弟弟我了,谁不知道三哥你的马球在都城难逢敌手?依我看,不若让四哥陪你?”
阳王为难道:“这………四弟身子……”
“四哥身为太子,每年冬日马球会与大臣们对战,不都拿了彩头而归吗?想来他与三哥打马球定比我有意思。”
璠王冲赵宥文这边笑了笑,意味不言自明。
萧姮侧头看他,赵宥文应该会拒绝吧,是个人都看的出来是故意想让他丢人。
不料赵宥文轻轻地点头,道:“好,还请三哥让本王一二。”
萧姮眼珠子一转,诧异地望向他,他该不会是...........
她心底油然生出一股厌烦。
阳王笑着点头,等场上的大臣们下场后,他举着球杖往外头的看球人招了招,一旁的陈稳代替赵宥文举着球杖,看球人见状高呼:“下一场,太子殿下对阳————”
“慢!”
这一声有力洪亮,看球人的声音立刻戛然而止,众人望过去,竟是伯文侯之女萧姮。
刚从场上下来的伯文侯萧征门一脸惊喜地望着这边,忙往隔间走来,“姮姮来了!怎么跑男子隔间来了,不像话!”
萧征门脸上的笑意表明了他方才的话并非真心责备。
萧姮回了一个笑,转头对阳王道:“阳王,本郡主今日突然来了兴致,也想与阳王在球场上一教高下,怎么样,敢不敢比?”
萧征门眉头一皱,“姮姮,不可胡闹,这可是阳王。”
“哎,无妨,郡主想战,是本王的荣幸。”阳王略微有些惊喜。
萧征门看了眼阳王,眼底全是掩藏不住的同情,他女儿什么德行什么能力他最清楚,打马球,估计都城内还没人打得过她。
他尽力劝过了,奈何阳王不听,萧征门给了萧姮一个眼神,示意她收敛些便回了大臣的隔间。
“我也不想占阳王便宜,我与殿下一组有二人,您也可以与您的夫人一组,如何?”萧姮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将长发挽起。
阳王闻言出了隔间,去往另一边女眷们坐的隔间。
赵宥文这才缓缓出声,“为什么帮本王?”
“你不想我帮?”萧姮一看见赵宥文就生气,回想起刚才大胆的猜测,她气不打一处来,屋子里还有别人,她便低声轻吼道:“打完马球再跟你说!”
陈稳看着萧姮离开隔间的背影,疑惑道:“殿下,郡主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生气了?
赵宥文垂头沉默片刻,脱下身上的袄子,接过陈稳递来的球杖往外走去。
他知道萧姮为什么生气,但是他一样不会改变他的想法。
球场上,萧姮已经跨坐在马背上,手牵着缰绳,昂首瞧着走出来的赵宥文,眼底的厌烦意味更加浓重,要不是她看不惯赵宥文这种近乎自虐的做法,她此刻绝对坐在隔间里看他的笑话。
半冬说,赵宥文每年马球会上的比试都是大臣故意相让才夺得彩头,每次结束后回到储宫便将自己关上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有点自尊心的人都会努力拼出一点缝隙,赢得光明正大些。
赵宥文只是身子虚,并不是残废,马球也不是什么过于耗力的事情,只要他想,不可能一直靠大臣相让,唯一的可能就是...........
他是故意的。
若她没猜错,赵宥文应该是自我放弃,决心任凭别人嘲笑,受到嘲笑后回宫再自我封闭一番,如此反复循环,用近乎自虐的方式寻求一股安心。
面对阳王的挑衅,明摆着想让他丢人,他想也不想就同意,也是因为自甘堕落,所以对是否丢人漠不关心。
她最讨厌尚未努力便自我放弃的人。
赵宥文在陈稳的帮助下已经跨上了马到了她身边,不远处阳王和他的娘子嘉罗县主也已准备完毕,气归气,她还是问道:“殿下骑术如何?”
“一般,能走,能跑,不能疾速跑。”
看他弱不禁风的样子,想也知道不能快跑。
“一会儿开场后你直接骑到进球门那儿去,我将球传给你,直接打进去就行。”
赵宥文不作声。
萧姮不管他,策马上场。
球场上,阳王和嘉罗县主并排策马开球,萧姮嘴角扬起一抹弧度,只消几个动作,她就看出来这对夫妻的水平了。
不过尔尔。
“驾!”她小腿一蹬马肚子,手中的球杖高高扬起,马匹被她的动作驱使向前驰骋,带起一阵飞沙。
“场上策马的是何人?”骑马的动作干练洒脱,赵宗隔着帘子瞧着外头,手中的茶水顿在口边。
老太监向前走了几步掀开帘子瞧了一眼,回身低头,“陛下,是伯文侯之女,悦宁郡主萧姮。”
赵宗笑着点头,悠闲地饮了一口茶,目光赞许,“也就萧姮这丫头能有这份风姿了。”
说话间,萧姮已经从阳王手中夺得马球,球杖在半空中一挥,马球准确无误地朝赵宥文的方向飞去,“接球,赵宥文!”
萧姮拿捏着力度,马球落到赵宥文的马蹄边缘,他只需轻轻一挥球杖,他们这组立刻便可进一球。
众人目光尽数落到赵宥文身上,这个病秧子,这么简单的一球如果都不能进,那就不是身子问题,而是脑子问题了。
若是进了,靠的也是萧姮,若是不进,便是个傻的。
赵宥文淡淡地感受着周围投过来的视线,这些视线里,有一大半都是等着看他笑话的吧。
眼中闪过一抹灰暗,手中的球杖扬起,球杖落到半空眼看要击打在马球上时,赵宥文掌心微微打开,手指分开,球杖倒在地上,落地时球杖拍打了下马球,便彻底倒在一侧无人问津。
他在球杖落地的一瞬间捂着胸口猛烈地咳嗽起来,在无人看见的地方,他掌心用力按压自己的胸口,硬生生将从阳王讥讽他带手炉之时的气闷逼迫至极点。
口中吐出一抹腥红。
终于吐血了,在这种情况下吐血才能更丢人。
那么简单的一个球都不能进,球杖都拿不稳的太子,足够让人笑话了吧。
赵宥文心里突然起了一丝得意的快感。
隔间里的大臣和各位王爷见状也不吃惊,这才是应该发生的事情,中间隔间里的赵宗微微皱起眉头,凝重地看着赵宥文捂在胸口的手。
阳王没有关注赵宥文,集中注意力盯着萧姮,没想到她不仅人长得国色天香,马球打的也不错。
本以为这局随意打打便可夺得彩头,结果萧姮的骑术和打马球的力道都是一流,这样的女子,父皇将她许赵宥文拿过废物,真是亏待了她。
思及此,他侧头朝嘉罗道:“劳烦夫人待会儿帮本王一个忙。”
陈稳跑到赵宥文身边,想扶他下马,手刚伸出去突然感觉手腕一痛,萧姮不知什么时候下马寻了颗石子弹了他一手。
“陈稳,你下去,你家殿下还要继续打马球。”萧姮声音里透着股子冷意。
“郡主,殿下吐血了。”陈稳不让步。
“行。”萧姮点头,她站到了赵宥文的马匹边,手蹭了蹭马腹,手掌用力,翻身跨上马环抱住赵宥文,双手越过他,强硬地挤开他的手握住缰绳。
赵宥文身子一僵,整个人无所适从起来。
她用仅二人能听见的声音在赵宥文耳边带着点怒气道:“赵宥文,你不是喜欢我吗?我厌恶极了你这种自暴自弃的懦夫,今日你若能靠自己进一球,我便答应不再针对你。”
话音刚落,也不给赵宥文反驳的机会,她继续朝对面的阳王喊,“王爷,咱们加大难度,夫妻二人同乘一马相抗,王爷马术精湛,想必不会拒绝。”
阳王没有拒绝,立刻下马与嘉罗县主共骑。
萧姮眼尾含笑,“太子殿下,我说到做到,绝不会再针对你。”
她瞧不上赵宥文这种人,但更瞧不上阳王,对比之下,赵宥文的喜欢至少没给她造成困扰,权当她不忍心看赵宥文被欺负而自寻堕落,善心一发帮衬一二。
至于什么不再针对他这种承诺,只要赵宥文别惹她,她可以相安无事撑到找到机会退婚那天。
球场上再度争执起来,这次萧姮刻意留了一手,给赵宥文机会进球。
不知是阳王看出萧姮想让赵宥文进球的决心,还是心里又其他的算盘,嘉罗转头与他对视一眼,阳王的马匹便径直往萧姮这边冲过来,此刻马球正好掌控在赵宥文的球杖中。
萧姮手臂微用上五分力,腾空而起,脚踩在马背上,一个旋身手中的球杖便与嘉罗递过来的球杖一撞,她控制着力气,嘉罗最多在马背上踉跄几下,后头又有阳王围着,不至于落马。
赵宥文控着的球进了。
嘉罗却摔下了马,看那副疼得站不起来的模样,想必摔得不轻。
阳王也立刻从马背上跳下来,却是没有关注摔下马的嘉罗,而是往她的方向大步走来。
他粗鲁地伸出手抓住牵住缰绳的萧姮的手,妄图将她拉下马,嘴里嚷着:“悦宁郡主,您怎可为了让四弟进球故意击打马匹,致使我夫人坠马!”
萧姮被这通无理取闹磨得心烦,刚刚赵宥文进球了,她正高兴着,别人怎么样关她什么事?又不是她害的,她出手,从来不会出错。
还未等她挣开,赵宥文已经先她一步替她揪开阳王那双又黑又短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