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谣这么担心他,肯定是吓坏了。
裴清光怔愣地看着雕花木门,略显苍白的面上染了一层薄红,身上极淡的血腥气幽幽传来,他想到因为匆忙赶来而未将衣袍清理,顿时羞愧不已。
不知从何时起,只要遇到和谣谣相关的事,他便失了冷静,未明心意前只当自己是生了病,总也想不明白。
等终于开窍的时候,谣谣又冷淡了下来,一个曾经无心无情的人突然懂了情,又像什么也不懂,满腔心事皆难言,只好盼着能守在她身旁长长久久。
结果也未能如愿……
后来无数次想过,谣谣或许是提前知道了结局,才会刻意拉开了俩人的距离,哪怕她没有表露过什么……
漫长无望的岁月里,太多的悔恨,太多的希冀,将他在冰火两重天里反复折磨……
眸中的炙热燃起,灼痛令裴清光回过神来,少年抬起修长冷白的手指,重重地捂住了纹路凌乱的双眼。
想到终于找到谣谣后,他更是从无法冷静变得仿佛失了心智。
无法自控与分不清过去现实频频发生,明明在宗门这几日已经想好了该如何改变,也能心平气和的和谣谣谈及过去了,可他……又再次失控了。
可恶,这样下去,谣谣肯定会厌恶的。
他可以承受一切,唯独所爱之人的不喜……
单是此念一起,便觉苦涩万分,裴清光眼中是不肯消退的灼热,心间却是茫茫冰原一片,寒冷刺骨,无边无际。
或许,是该那样做了……
他以指点睛,冰冷的灵力强压下来,眸中花纹渐渐褪去,略略松了口气,方才发觉木窗缝隙间,谣谣的目光已不知打量了多久。
谣谣在看他!?
裴清光立时又惊又颤地下意识回望过去。
视线甫一接触,又迅速分离,俩人皆是心虚躲闪,一个是怕异常未全消散被察觉,一个是偷窥被发现尴尬后退。
偷窥被逮个正着的景谣捂住脸原地转了一圈,无声的呜呜呜了几下才缓过来。
她默默后退了几步,看着窗户镂空间那个影影绰绰的身形,想到之前他垂着头捂着眼,隐约是在颤抖的模样,也不知道是不是又哭了……
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渡劫时都能起心魔,这个人真的病得太重了。
这次,她一定要强势的!铁了心的!让小师兄去好好看看心理疾病!
虽然不知道第一世到底发生了什么,小师兄才痴魔成这个样子。
但小师兄有病和小师兄因她而有病,哪怕并不知道前情,心理负担也是很重的。
景谣思忖片刻,觉得之前一时情急说得太快简单,趁他还未走……
向前疾走了两步,她重重地拉开门走到廊下,偷偷深吸了口气对着正在照镜子的小师兄沉声道:“你——”
他突然照镜子做什么?
不仅照镜子,嘴里还叼着根发带?
要束头发吗?其实小师兄披发也好看的很。
……等等。
这短短时间,怎么就打扮起来了?
思绪乱飞间,景谣要说的话一下就卡了壳。
在少女瞪圆了的漂亮杏眼注视下,裴清光强撑着,手滑了两下才扎好了头发。
他喉头微不可察的滚动了下,抬起脸微微一笑,温声唤道:“谣谣。”
少年眉目如画,顾盼生姿。
景谣眨了眨眼,情不自禁道:“小师兄你真好看。”
待看到他似是惊讶地抿了抿唇,笑意更盛时,她一下就警醒了过来……
美人计!
小师兄为了不看病居然都用上美人计了!
男人心似海深!警惕起来啊景谣!
想到开门的目的,景谣扶住栏杆蹙眉道:“小师兄,你这样不太好吧?”
“啊?”只是简单收拾下的裴清光不解地低头,寻思着用了两遍清洁复原诀还不够,要换套衣服吗?
跟着小师兄的目光流连在崭新的玄色衣袍上,景谣这才看到,他居然连衣服也换过了。
这是故意让她发现吗?
没想到小师兄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咳!”她握了握拳,摒除杂念,严肃地板起脸,“小师兄,我前几天在遇仙镇打听到了一个对心理方面极有研究的医修。”
说着,拿出乾坤袋,从里面掏出了一张小纸条,见师兄双目茫茫,显然是愣住了,景谣叹了口气,劝道:“讳疾忌医不可取,有病看病很重要。”
见他虽不语,视线却移到了纸条上,潺潺清泉似有微波起。
这是意动了?
还是听劝的嘛,景谣老怀欣慰地抬手递过去,耐心等待着。
很快,裴清光轻声应了:“好。”
接过纸条放入袖中,他慢悠悠地摩挲着,好似仍能感受到一缕她指腹间的温度。
一想到谣谣竟如此关心担忧,悄悄的为他做了这些事,少年的心脏就愉悦激动地快要跳出胸腔了。
他克制着,小心的将她弯着嘴角的神情收入眼底,虽然可能再也无法得到一些答案,但这样愿意再次靠近自己的谣谣,如甘霖般浸润了他早已干涸破裂的心海。
一切如同新生,新的未来在等待他们。
一定要好好珍惜,不再令她害怕烦忧才是。
“谣谣。”裴清光郑重的开口,“我一定会尽快回来找你。”
这是答应去看医生啦?迎着小师兄陡然亮璨璨的目光,景谣用力眨了眨眼,笑着抬起拳头道:“好,你加油!”
裴清光犹豫了下,也抬起了拳头:“……加油。”
“嘿嘿,那说好了,等你好了再来见我。”气氛正好,景谣忍不住打趣道,“小师兄你可别想着用隐身诀偷偷看我哦!”
裴清光默默扭头:“……”
“!!”景谣瞪大了眼,“你还真想啦!”
“…………没有。”
“哼,你敢对着我眼睛说吗?”
“……”
插科打诨了好一会,在景谣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哈欠后,得知其一夜未休息的裴清光哪怕再恋恋不舍,也催促着她赶紧回屋躺一会。
“我其实也不累,往常也是打坐一夜的。”景谣嘀咕着解释,“可能之前太担心你了,精神绷太紧,现在松懈下来才突然犯起了困。”
话一出口,便见小师兄面上绯红,眼神灼灼地闪烁起来。
景谣被他看都脸上一热,赶紧摆了摆手,义正言辞:“同门师兄妹,当互相关心才是。”
裴清光淡淡一笑:“好。”
“那小师兄,我休息去啦,再见。”景谣挥了挥手,回身进门,欲要关门前见他也缓缓地抬起手挥了挥,温声道:“谣谣,回见。”
她点了点头,关门之际突然想到了什么,咧嘴一笑:“小师兄,谢谢你给我留的院子,我很喜欢!”
裴清光一怔,白皙的脸上绯意更浓,见那扇门缓缓关上,他无法克制地以手背掩唇,低笑出声。
倏然,他冷漠回头,遥遥望向远处屋檐上的两个围观群众。
被发现的玄缘子皱了皱鼻子,扭头对身旁面无表情的徒孙道:“阿棠啊,瞧瞧你二师叔,啧啧,动情的剑修,最没出息了,咱可不兴学啊。”
才刚被师祖记住名字的月棠溪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师祖说的是,剑修,当一心向剑。”
“阿棠说得好!”玄缘子捻了捻下巴,对身侧蓦地出现的二徒弟嗤笑道,“刚渡完劫,也不知道固化修为,眼巴巴的只有心上人。”
“师父。”裴清光也不争辩,淡淡地看了眼一旁的人后正色道,“我有事想向师父请教。”
被眼神赶的月棠溪:“……”明白,立刻走。
猛然想到这还是二徒弟第一次求教自己的玄缘子诧异极了:“你、咳,你且说来。”
而已经换好睡袍,躺在新床的景谣望着浅色纱帐,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时隔多日,又进入了梦乡。
一觉睡到下午,醒来后收到小师兄闭关纸条的她坐在后窗边望着瀑布正出神,便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远远飞来,在瀑布上练起了剑招。
剑意狂烈,激起瀑花阵阵。
景谣一下就起了精神,赶紧收拾好,运起还不熟练的腾空术晃晃悠悠地朝那边飞去。
怕打扰对方,她绕着瀑布转了好一圈,最后坐到了位置极佳的歪脖子上,随手掏出几个灵果,一边啃,一边晃着小腿观摩起来。
半晌,她揉了揉眼花缭乱的眼惊叹,不愧是有剑痴外号的棠棠,练起剑来一心一意,半点也没注意她这个路人甲。
待一招石破天惊的轰鸣剑意响彻越月峰上空后,还算满意的月棠溪这才收了剑势,朝已经目瞪口呆的景师叔身侧跃去。
见她过来,景谣忍不住鼓掌道:“棠棠你好帅啊!”
“帅?”月棠溪不太明白。
“嘿嘿,反正就是厉害嘛!”景谣眨巴了下眼,羡慕的问,“我若是专心认真的练剑,多少年才能达到棠棠你这个高度啊?”
月棠溪想了想,认真道:“景师叔,剑修一看天赋,二靠勤奋,各人各有缘法。”
“也是。”虽然她不是天生剑骨,但努力修炼的话,将来应该也不会差,景谣憧憬的笑了笑,又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还有棠棠,要叫我谣谣师叔哦!”
“……这。”月棠溪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挣扎了下,随即道,“师叔,明日是七月初一,每月初一,便是剑冢开启之日。”
“哇!”景谣一下惊喜的什么都忘了。
她,明天要有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