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叶清霜一直没有看弹幕，88号也不去打扰她。
四里地一行人只走了二十多分钟，此时太阳已经升高，将大地照的一片金黄灿烂。眼瞅着离叶三柱家越来越近，叶老太太拉着她的手的力道就越紧。
“霜儿，一会儿进屋你别说话，就看着奶奶给你讨回公道。”
叶清霜乖巧地点头。
叶老太太摸摸她的头发：“走吧，别怕。”
一行人到叶三柱家的时候，叶大伯特地走慢了几步，从兜里掏出了一颗水果糖给叶清霜，然后大步朝前跟上叶老头的步伐。
从早上到现在，叶大伯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但在此刻，却让叶清霜感受到了一股真实的，沉甸甸的温暖。
此时的叶三柱家也热闹着呢。
叶三柱就跟个孙子似的在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面前点头哈腰，在他的身后，跟着几个系着红腰带，拉着独轮车的男人。
听到脚步声，叶三柱扭头一看，一眼就看到了走在最前面的叶清霜，他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抹了抹脸上的汗，他腆着脸跟面前的男人笑道：“你看我没骗你吧，霜儿就是出门去了，这不回来了吗？”
今天是约定好接媳妇儿的时间，从昨天晚上开始张德才就在期待了，一直到后半夜才睡着。天才刚刚亮，他就起来捯饬自己了，一直熬到太阳升起来了，他才往下丰营子来。
老牛园子是这这趟沟最高的一个村子，离上丰营子也很近，他们在半道遇到了到处找叶清霜的叶三柱。
知道叶清霜不知所踪以后，张德才大发雷霆，叶三柱已经在这块儿当了半天的孙子了。
张德才看到长得精致娇美的叶清霜，眼神瞬间就亮了，但在看到拿着铁锨跟棍子的老叶家人以后，张德才心里的喜意瞬间便落下去了一大半。
张德才一脚踹在叶三柱的腿上，叶三柱被他踹得往后退了几步：“你仔细睁着你的狗眼看看，除了你女儿叶清霜，还有谁来了？”
叶三柱忍着疼去看，看到拿着家伙事儿的叶家人时，腿都在发抖。
叶老太太跟叶三柱对视一眼，新仇加旧恨瞬间涌上心头：“叶三柱，你个畜生，看老娘今天不打死你。”
叶老太太举着擀面杖就往叶三柱身上招呼，叶三柱下意识地拿手去挡，被一擀面杖打在手踝上，疼得他嗷的一声喊了出来。
叶老头沉着脸拿着铁锨站着，叶大伯在院子里环视一周，招呼他儿子叶文智一声，父子俩往叶三柱家的灶房冲去，不一会儿，灶房里传来碗筷落地的清脆响声。
叶三柱脸色大变，他不顾叶老太太的擀面杖，踉跄着往灶房跑去，看到的一幕让他睚眦欲裂。
灶房里，碗筷瓷片碎了一地，灶台上的两口锅已经被叶大伯父子挑出来了。
这是挑灶，按照当地习俗，两家打架，挑灶是最恶毒的诅咒，照老一辈儿的说法，挑了别人家的灶，就相当于在咒这家人全家死光，一个不剩。
叶三柱眼睛瞬间就红了，他猛地扭头看向叶老头：“大爷，咱们家是有什么仇什么怨？你要让我大哥挑了我家的灶？你就一点不念亲戚之情？”
叶老太太站到了叶老头的身边，叶老头还摩挲着他的烟斗，平静地看着叶三柱：“夺我儿妻之恨，虐我孙女之恨，卖我孙女之恨，够了吗？”
沙美凤跟叶三柱通奸的事儿，是她改嫁给叶三柱以后老叶家人才琢磨过来的。
毕竟怎么就有那么巧呢，他家叶玉成刚刚死，沙美凤就嫁给了跟老叶家毫无来往的叶三柱。
叶三柱瞳孔一缩，惊惧占据了他的整个胸腔，他满脑子都想飘着老叶家人知道他这些年所干的事儿了。叶三柱靠着灶房门框，怕自己没了支撑滑落在地。
“亲戚之情？我倒是顾念了，你顾念了吗？叶三柱。”
上丰营子的叶家跟下丰营子的叶家是本家，叶三柱的爷爷跟叶玉成的爷爷还是亲兄弟。两兄弟是从南边逃荒过来的蒙省的。
来到蒙省后，两兄弟一个找了上丰营子的姑娘做媳妇儿，一个找了下丰营子的姑娘。但两家的关系一直都很好，两兄弟守望相助。
两家人的关系恶化，实在叶三柱十七岁那年。
那年叶三柱跟乡里的二流子混日子，渐渐地迷上了赌博，把家里能赌的东西都赌没了，最后还欠下好大一笔钱，他们找能凑的人都凑了，最后依旧不够。
债主说了，再不还就只能剁叶三柱的手指头，他没办法，就求到了叶老头跟前来。
那时候的叶老头正是最艰难的时候，老大刚刚头年刚刚娶完媳妇儿，肚子里的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
老二老三在上学，处处都要花钱，他跟叶老太太睡觉前在愁钱在哪儿，睡醒在瞅今天下锅的米从哪里来。
叶三柱求到家里来，叶老头兜比脸还干净，但孩子都求到家里来了，他想了又想，在营子里走了好几家，勉强借了一些钱回来。
但这些钱对于叶三柱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他最终还是被砍了一个手指头。
钱也用三年的时间还完了。
打那以后，每当看到自己少了一根手指头的手，叶三柱就对叶老头一家恨得不行。他发誓一定要给叶老头一家一个教训。
沙美凤就是他报复老叶家的工具。
叶玉成是个乡村老师，在隔壁克里乡小学教书，一个星期只能回家一趟，有时候要是忙了，一个月只能回来一回。
沙美凤是个刚刚结婚的女人，正是最需要丈夫的时候，丈夫常年不在家，叶三柱不过是偶遇了她几回，给她送了几回东西，她就跟叶三柱好上了。
叶老头的话，让大家下意识地看向跟在大伯娘边上的叶清霜，而后又挪开目光低声讨论起来。
“这是咋回事儿，沙美凤跟叶三柱在玉成还在的时候就好上了？”
“还有虐孙女之恨，咋，清霜那丫头在叶三柱家挨打了？那后面的卖孙女之恨是啥意思？”
“这我知道，叶三柱跟沙美凤俩人不做人，把清霜嫁给张德才了。”
“嚯，我就说嘛，这张德才今天打扮得一副人模狗样的往我们营子来干啥，合着是来娶清霜的？哎哟，这叶三柱是后爹也就算了，这沙美凤是当亲妈的，也舍得让女儿进火坑？”
“她有啥舍不得的？你们看看她这些年对晓琴跟永强可比对清霜好多了。”
有的人上了年纪了，觉得叶老头做得太绝，有点不高兴：“这叶殿福也做得太绝了。挑灶啊，这是诅咒叶三柱家断子绝孙啊，太狠了，太狠了。”
“是呗，这也太结仇了，往后上下营子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相处多尴尬，再说了，两家还是本家呢。”
一时间，上、下两个营子的人聊得热火朝天，持着什么意见的人都有，甚至有的人还吵着急眼了。
直播间的吃瓜群众也在讨论这件事，他们人不多，堪堪两位数，却给直播间提供了不少热度。
【原来挑灶是这个意思，学到了学到了，等哪天我跟人结仇了，我就去砸他家锅。】
【爽了爽了，女主的爷爷奶奶都是人狠话不多的角色啊，爱了爱了。】
【夜深人不见打赏主播柔情玫瑰X2。】
88号在后台看着从叶老太太动手就开始飙升的热度，代码都乐成了微笑脸。
沙美凤在下丰营子还是有好几个好友的，只是在沙美凤改嫁给叶三柱以后，她们就不来往了，平时在路上看到了，也不过是互相点点头，问候一声。
来看热闹的人里就有她们，其中有一个实在是没忍住：“美凤啊，你跟我讲讲，你咋想的，玉成兄弟长得多好啊，还有文化，比叶三柱可强多了啊。”
她的问话，直接将沙美凤的思绪带回到了十几年前。叶玉成是她大姨给她介绍的相亲对象，第一眼看到，她就喜欢上了，相亲结束后，他们就处上了对象。两个月后，她就跟叶玉成结了婚。
只是婚后的生活跟沙美凤想象中的不一样，叶玉成教学的地方离家里远，分离的时间总多过见面的时间。叶三柱长得没有叶玉成好，可他嘴巴甜，人也体贴。
他们总是会在两个营子附近的玉皇庙大沟相遇，他会给她带一束路边摘的野花，家里园子里种出来的瓜果，有时候是一杯清凌凌的清水。
这是叶玉成从来没有过的柔情，沙美凤心动了，于是一脚踏入了叶三柱精心编制的情网当中。到头来，她坏事做尽，也许会不得善终。
众人还在唏嘘，沙美凤透过人群缝隙，看到了站在叶老太太边上的叶清霜。
这个孩子长得是好看的，可却不像她跟叶玉成，有时候沙美凤看到她的那张脸，便觉得恨意顿生。
叶三柱跟叶老头的对视还在继续，叶三柱梗着脖子倔强的看着叶老头，叶老头嗤了一声，不再看他。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上丰营村的大队长终于在此刻姗姗来迟。
他比叶老头小几岁，两人小时候还一块儿玩过：“叶老哥，咱们这是在干啥呢？有啥事儿咱们不能慢慢说，非要动武干啥呢？”
上丰营村的大队长行张，叫张保国，叶老头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刚刚还阴沉的脸上瞬间便露出了笑容来：“张老弟啊，这不是叶三柱跟他老婆太欺人了吗？但凡他们不那么欺人，我们也不能干出这事儿来，是不？”
叶老头在衣服前面的四方袋子里掏了掏，掏出一盒子带嘴的香烟来，抽出一根递给张保国。
这年头的人抽的烟大多都是自己在家里自留地里种的烟，味道呛得很，像这种的带嘴的香烟，是叶三叔叶玉林买回来孝敬叶老头的，不年不月的，他根本舍不得抽。
这会儿倒是给得大方，不仅给了张保国，跟着他来的村支书跟会计都有。
张保国实在是馋烟，再加上这件事情他本来也没有觉得叶老头做错，他笑呵呵的接了，村支书跟会计看他收了，也接了过来。
张保国拿了烟不急着抽，别在了而后，他看着叶三柱，开口：“那确实是，但都到这个地步了，咱们就收了，怎么样？”
叶老头笑眯眯地点头：“行，我们这就走，不过过几天我们可是要把我孙女的户口迁回去的。”
当年叶清霜的户口被迁到上丰营子，是张保国亲自办的，为了这个户口，他收了叶三柱的钱。这也是叶老头一家发现叶清霜被沙美凤带走后，争叶清霜争不过沙美凤的最大原因。
“应该的，应该的。”对于十多年前的户口一事，张保国绝口不提。
事已至此，叶老头来上丰营子主要的目的，已经达到，他的心情一片大好。
此时叶文兰气喘吁吁地跑来，她的怀里拿着一个木头小盒子，叶老太太接过盒子，从里头拿出一叠纸张，从里面抽出几张让叶文兰念过以后，她转身面对沙美凤，把纸张怼到沙美凤面前。
“沙美凤，这是这些年来你上我那借的钱，除了给霜儿看病的，还有给霜儿买东西的，全都在这儿了，我让文兰算过了，总共一百三十五块钱，我限你三天之内还给我，要是还不上，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叶老太太握住叶清霜的手，在围观乡亲们的围观下扬长而去。
下丰营子的人群呼啦啦的走了，张德才跟他的兄弟们才从角落里蹑手蹑脚地走出来。
张德才一脚踹在叶三柱的身上，叶三柱连忙抱头躲避：“你他娘的，你不是跟我说叶清霜跟下营子老叶家没啥关系了吗？你敢骗我？”
现在老叶家是什么情况，张德才可比谁都清楚，要不是叶三柱再三保证叶清霜跟老叶家没有关系，老叶家不会管他，否则就是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惹老叶家人啊。
要知道张德柱可听他乡武装部的姐夫说了，部队里的叶文铮马上就要提干了。二十多岁的副营长，就连他姐夫也要给面子，他这样的升斗小民可招惹不起。
“老子给你家的五十斤粮食，两百块钱，老子限你三天之内还，要是还不上，你就等着断手指头吧。”
张德才带着一帮兄弟扬长而去，叶三柱家院子里彻底冷清了下来。
叶三柱从地上坐起来，身上是被张德才踹出的大脚印。他往屋里看了看，叶永强扒着西屋的窗户往外头看。
叶三柱只感觉心冷，但这份心冷在看到沙美凤的时候，变成了熊熊怒火，他站起来，一脚踹在沙美凤的身上，抓着她的头发把她拖到屋里，关上门往她的身上丢了一层被子，骑在她的身上，对她挥出拳头。
沙美凤疼得连叫声都传不出去。
这是在叶清霜八岁那年被叶三柱差点打死后，叶三柱想出来的打人方法，从那次以后，叶清霜被打时传出去的哭声，就再也没有被左邻右舍听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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