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常笙对徒弟吩咐:“照顾好七殿下。”
“是。”元宝应下,朝殿内看了一眼,小声询问,“师父,为何要扶持七殿下,摄政王不是更好吗?”
昨日之前师父虽未亲口说站摄政王的话,然行动上却是偏他那边的,怎的短短两日便改了决定,这怎么看也不似师父一贯行事风格,元宝很是不解。
常笙淡淡看他一眼,他身体不自主抖了抖。
她说:“不该问的别问,你只需知晓日后他便是这宫里的主人,我们的主子。”
“是。”
元宝低下头,连连应是。
常笙回忆了下原主记忆,知晓元宝还算有良心,在前世原主被摄政王诛杀,是他为她收的尸,便放缓了语气,“往后你自会明白。”
一如既往的冷淡腔调,却又夹杂些许亲切。
元宝拘谨的身子稍有放松:“是。”
作为太监总管,常笙有自己单独的住所。
回到住处,常笙对着黑暗中吩咐,“暗一暗二暗六,你三人从今日起时刻守在皇上身边,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是。”
黑暗中传来几道应和,很快一切归于平静。
常笙问系统:【他的眼睛能好吗?】
系统:【不能,每个世界的炮灰都不可能变好,除非】
系统想等她主动询问除非什么,结果直到躺下常笙也没问。
系统只得自己说了出来。
【任务完成后有两个选择,一、你离开这个世界,任务目标会成正为常人,二、你留下,任务目标永远残疾。】
【哦。】常笙可有可无回答了一声,盯着头顶浅绿色床幔,眼也不眨。
胸口缠着的布条被解开,整个人松快不少。
常笙从原主记忆里得知,原主本来是个农民的孩子,原名也叫常笙。
她家中有一个双胞胎弟弟,因为穷,父亲将她女扮男装卖进了宫里。
原主自小机灵,脑子也转的快,进宫后很快得到上一任太监总管赏识,成为老太监干儿子,后来得先帝赐名长生。
原来的常笙本就是女儿身,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喜欢上才貌双全的摄政王轩辕邑,尽管看人毒辣的干爹一直告诫她作为宦官不可随意站队,可常笙抵不住心底爱意,违背了老太监教诲明目张胆站在摄政王一队,间接害死老太监。
按照原来的剧情,最后成为皇帝的自然是摄政王,在他上任后常笙还来不及告知她的性别,便被轩辕邑以逆党的罪名将她斩杀。
扶持一个瞎子当皇帝,朝堂上又都是摄政王的人,其艰难可想而知……
常笙呼了口气,缓缓闭上眼。
摄政王府。
摄政王从宫中回来便面色不善,王府众人静若寒蝉,生怕不小心命丧黄泉。
书房内,轩辕邑坐在上首,面无表情,教人看不出真实情绪。
书房内,几名心腹就先皇遗诏一事展开激烈讨论。
长着瘦长脸的尚书说,“那长公公不是一直讨好王爷,怎地现在去扶持一个黄毛小儿?”
一名武官心直口快道,“那般阉人不做好事,莫不是想效仿前朝阉人挟天子以令诸侯!”
有谨慎的对他使了个眼神,“小心隔墙有耳。”
武官不耐,瞪眼,怒道,“劳资行得正坐得直,怕他娘的屁。”
刻板的尚书咳了声,不赞同道,“莫将军,这里是王府不是你府中,莫要出言不逊。”
莫将军平生最看不得这些只会舞文弄墨的文客,听尚书这般说辞当下气得拍桌。
“够了!”
上首的轩辕澈发了话,激烈争辩的几人立刻停止,纷纷看向他,等待指令。
轩辕邑抬眼看向坐在他下首悠然品茶的老人,用询问的语气问,“老将军如何看?”
此人正是晟国一品大将军司马异,他虽看好摄政王,但并不属摄政王麾下。
摄政王这时候请他前来,便是为探探他口风,同时也为让司马异知晓当今朝堂上他的势力如何。
听见询问,司马将军放下茶盏,起身恭敬道,“臣一介莽夫,只知听从圣意,保家卫国,对朝中之事不甚明了。”说完拱手告辞,“家中还有事,先行告退。”
“老将军”
司马异并未理会挽留。
轩辕邑目光冷冽得厉害。
这司马将军一介莽夫,莫不是以为自己真拿他没有法子,三番两次落他面子!
剩下几人面面相觑,想出言说几句司马异不是,又怕触了霉头。
人远去,轩辕邑扫视一圈缩着头的下属,闭上眼,疲惫道,“都退下吧。”
“是。”
几人忙起身,小心翼翼退下。
待到人走完,轩辕邑对着虚空,“一切可安排妥当?”
从黑暗处出来一人跪在地上,回,“按照您的吩咐安排妥当。”
轩辕邑闭着的眼皮下眼珠子转动,停顿片刻,道,“下去罢。”
书房门窗一开一合,归于平静。
窗外不知何时起了狂风,接着是轰隆轰隆作响的雷鸣。
轩辕澈从甜美的梦中惊醒,窗外闪电划破天际,闪电照亮金碧辉煌的寝殿,而他眼前,是望不到尽头的黑。
他只能凭借听觉,触觉,了解外面起了风,打了雷,下了雨。
雨很大,寝殿屋顶上琉璃瓦噼里啪啦作响。
他自小害怕这样雷雨的天气,这会让他想起为数不多,关于母妃的记忆。
那是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他的眼睛还未看不见。
闪电照亮屋里,照亮母妃没有其他色彩,白得让人心惊的脸。
荒凉的寝殿里没有灯火,狂风吹毁门窗,破败的殿里没有可以遮挡暴雨的工具,他抱着母妃冰冷僵硬地躯体,一遍遍叫着“母妃“,企图叫醒她。
可是,他的嗓子叫得沙哑,寝殿被雨水淹没,母妃没有一点回应。
第二天,雨停了,寝殿里的水漫上床榻,母妃仍在熟睡。
就这样,母妃在他怀里睡了三天,她的身体开始腐烂,恶臭,无数的虫子蠕动躯体在她身上爬来爬去,苍蝇煽动翅膀“嗡嗡”闹嚷,不管他怎么赶都赶不走。
后来母妃身上的味道越来越重,越来越重,吸引了人来。
那些人从他手里抢走了母妃,不论他怎样磕头祈求,他们还是把母妃带走了,带到他找不到的地方。
从那天开始他没有了母妃,在这空荡,可怖的皇宫里活下去。
回忆是个可怕的牢笼,禁锢着他难有的安稳,将他带回阴冷潮湿的地界。
“母妃,母妃”
小小的人儿缩在被褥里,在惊天动地的雷鸣中脆弱呼唤着再也回不来的人。
睡前紧闭的门窗被狂风暴雨吹动,和那夜发出一样可怖的声响。
轩辕澈身子缩成一团,把自己抱得紧紧的。
明日,他是不是也会像母妃一样离开这个世界?
他不怕离开的,只是母妃一直对他说要好好活下去,好好活下去,所以他才会在这个冷冰冰的,看不到尽头的黑暗里苟活至今。
眼泪不知何时跑了出来,跑进了嘴里,小小的人儿颤抖着呢喃--
“母妃,阿澈要食言了。”
又一道惊天的雷声撕扯着发出天空,发出怒喝,带着腥味的雨水打湿了床铺。
小小的人儿黑乎乎的脑袋里出现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堵塞的鼻子里好像闻见了一股清冷香味。
“公公。”他并不知道自己呢喃出了声。
长公公,这个唯一带给他希望过的人。
这个人给他最深的印象是他身上清淡的花香,清冷如雨水的嗓音。
今日,此刻,他又觉着,其实那个被人人避之不及的长公公,是个很温暖的人。
他给了他安稳的住所,给他吃喝,给了他最后的,仅有的一点温暖。
“公公……”
他又呼唤了一声,这次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听见了声音里的快要溢出的依赖和委屈。
“哐当”
和雷声不一样的巨响。
是门被破坏的声音。
轩辕澈身子狠狠颤栗,缩得更紧,牙齿不住上下碰撞发出“咯吱咯吱”的响。
常笙本来睡得很熟,结果被这暴风雨给扰了清梦。
这种天气,对某个脆弱到能够轻易摧毁的人来说,无疑是刷信任值的最佳时机,但她并没有急着出现,在房中安心呆了半个钟头,等雷雨声快要停下她才姗姗来迟。
黑暗的宫殿里一眼望不到尽头。
常笙快速关了门窗,阻挡住屋外狂躁的暴风雨,随后朝床榻而去,意料中的,床榻上撑起一个鼓包,这个鼓包在可怜的颤栗。
常笙不费力气的拉开被褥,被子底下的人泪水从紧闭的眼睛里直往外流,眼泪糊满小脸,身子缺乏安全感的蜷缩在一起,像只即将破壳而出的小鸡崽在颤颤巍巍抖动。
她的手才刚碰上,他便是狠狠一抖,她甚至听见了牙齿打架,神经崩断的响声。
“殿下。”
是做梦吗?脑子里的声音,让他心安的清香萦绕着他。
那道声音只唤了一次,很快轻轻拍打在他背上,他好似又回到很多很多年前,他记得不得那是什么时候,只觉得遥远。
那时,也曾有人这般哄他,那个人也许是母妃,这一刻,变成了一个模糊不清的人,他知道,这个模糊不清的人是长公公。
明知道看不见,他还是睁开了眼,脆弱唤她“公公”带着不确定,带着依赖。
“嗯,是我。”
紧绷的神经得以解脱,他控制不住朝着声音处扑去,整个人扑进她怀里,她的怀抱和她的人一点也不像,她的人冷冷清清,她的怀抱却是温暖的。
“公公”他又唤了一声,加大了音量,带着哭腔,委屈。
外面是狂风暴雨,黑暗的殿里,一个小小的人儿依偎在一个披着暗红色衣裳的“男人”怀里。
常笙从未见过如此爱哭之人,也从未见过哭得如此惊天动地的人,外面的雷雨竟是比不过他的哭声。
“不哭了。”
她越是说不哭,他哭得越是厉害,她若是威胁,他只会哭得更加可怜,甚至会把埋在她怀里的头来回蹭,好似被她欺负一般。
她今日没有束胸,本就不大的胸部在被他蹭下去,许是真会成为一马平川。
干净的衣裳湿了大片,常笙强忍着把人丢出去的冲动,怀疑这次出现是不是明智之举。
“公公”
怀里的人又在唤。
她不想搭理。
“公公~”
变软的音量,倔强的呼唤,像只小奶猫。
“嗯”
常笙冷淡应了一声。
罢了,就当养了只宠物,快些完成任务,快些离开!
轩辕澈欢喜了,把人抱得紧紧的,轻声呢喃:“公公真好。”
常笙:公公不好,你若是在哭下去公公只想把你丢出去。
一直默默关注一切的系统:【……】可怜的任务目标,许是还不知道,他面前的人每天有一百次想抛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