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笙给轩辕邑送去的正是逸王。
想来轩辕邑对她送的“礼物”还算满意,午时派人送来这个月的解药,并且让常笙去摄政王府。
常笙到摄政王府,气氛不算好。
轩辕邑面容冷峻,下颚线绷的很紧,深邃锐利的视线盯住常笙,不由得,让她联想到被狼盯住的猎物。
他问:“你可知你送来的是何人?”
“逸王。”常笙没转弯子,直接说。
轩辕邑很忙,临近年关,奏折堆积如山,关于许知书的事,朝中众人皆是知晓一二,上奏的却寥寥无几,这般局面显然对他不利。
好似一切真是他在背后主导,所以众人才不敢上奏。
轩辕邑想到这一层,双眸暗涌,深深盯住面前穿了一身蓝色常服的人,没想到,世人口中阴险狡诈的长公公换了身衣服,倒像个惊才艳艳的少年郎。
心口奇异的跳动又一次加速,他没发现他那双深邃瞳孔里隐藏的占有欲在逐步加深。
“关于祁州与许知书一事你如何看?”
“在此之前奴才有一事需得向王爷坦白。”
轩辕邑放下笔,“哦?”
“许大人前往祁州前一日奴才同他见过,那日奴才从摄政王府出去,瞧见许大人在外面求见,奴才想着在早朝说了让许大人不适的话,便主动赔罪……”
话通常是真假掺和的最容易让人相信,关于与许知书私底下的谈话,常笙半真半假说了许多。
常笙又将提前理好的,关于逸王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告知轩辕邑,并恳切为许知书辩解,说他是受了逸王蛊惑,才会打着摄政王名头,做危害百姓之事。
最后又让轩辕邑去查实关于逸王的事。
显然,在她一番言辞下,轩辕邑不说多的,信了半成还是有希望的,这点从他多给了三个月的解药便可看出一二。
更让常笙奇怪的,是第二日的早朝上轩辕邑的决定,他竟主动提出新皇年纪不算小,也该接触一些政事,从而将奏折挑选了一些让小皇帝批阅。
他挑选的奏折中有三封便是关于许知书的,其余皆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常笙看了,猜到轩辕邑这是想表现自己大度,同时也想看看小皇帝态度。
常笙将奏折内容念了一遍,念完让小皇帝自行批阅。
这是轩辕澈第一次接触奏折,有无措,慌乱,以及掩饰在这之下隐秘的欢喜。
这种欢喜很淡,淡到他不去注意便不会发现。
他思索半天,提起笔小心落下批阅,批阅完放下笔,转而看向常笙,紧张等待审查。
常笙看了一遍,奏折上说的是许知书在祁州所作所为,问朝廷该如何解决。
关于许知书的事常笙全给小皇帝说过,他给出的解决方案不算完美,但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尚可。”
轩辕澈紧绷的嘴角放松,还来不及笑,又听见了下面的话--
“但,你现在需要给摄政王看到的不能是优秀,只能是不笨也不算不上聪明。”
“记得我给你说过的故事吗,越王勾践。在没有足够的实力前,隐藏实力是蒙蔽敌人最好的武器,在敌人放松后出其不意,取其性命。”
一个不算愚笨但又不优秀的君王才能让轩辕邑放松。
轩辕澈先还有些不解,但很快也知道了她的用意,抿了抿唇,不说话。
常笙揉了揉他发顶,“一切会好的。”
“嗯。”
“往后你真实的想法可以写在别的纸上,同我一起讨论。”
“好。”
轩辕澈很喜欢公公这样揉他的头发,仿佛这是她同他才会做的亲密之事。
剩下的奏折全是由常笙念,轩辕澈批阅。
批阅的不算惊艳,但也不至于平庸,平平淡淡的,没有一点出彩之处,同时又挑不出大的错处。
从那以后早朝上轩辕邑让小皇帝自己解决一些问题,往往等他被为难的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他才会出头。
他让众大臣知晓了,小皇帝不是一个聪明的皇帝,而自己才会是晟国的明君。
又过了一段时间,大概是对轩辕澈放了心,觉着他不是一个会威胁到他的人,轩辕邑让他批阅的奏折多了些,除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多了些涉及国家的奏折。
逸王在轩辕邑手中是死是活常笙并不知晓,但从轩辕邑对她的态度来看,想必对她的话信了七分。
年关的时候,祁州流民□□一事尚未得以解决,朝中对派谁去一直争执不休,毕竟这是个烫手的山芋,谁也不愿接手成为下一个许知书。
群臣争执两天尚未得出结论,轩辕邑出了手,提出派常笙去往祁州,解决许知书留下的后续问题。
常笙稍加推辞后“勉强”接受,这事拖得已经够久,祁州的无辜百姓因为权利的争斗受了太多不该受的灾难,常笙决定尽早前往,至少得在年前解决。
出发的日子定在第二日一早。
夜晚,小皇帝规规矩矩端坐在书案后,常笙清冷如雨水的嗓音缓慢念着奏折。
她的声音是轩辕澈对她这个人最熟悉的一处,一封奏折念完,常笙停下,书案后的轩辕澈没有动作,保持端坐,眼神中刻意集中的焦点没了,仿佛清晨山上罩着的云雾,含着水光,教人看不真切却又心软。
“在想什么。”常笙平淡唤了一声,小皇帝没有反应,她加重音量,“轩辕澈。”
小皇帝瞬间清醒,强迫自己将空洞的眼睛再次聚焦,嘴角扯出苍白笑容,“公公,你唤我何事?”
“可是在想我去祁州之事?”
“嗯。”小皇帝无意识搓着衣角,“马上年关了。”
常笙扭了扭僵硬的头,瞥了眼外面烛火,又瞥了眼对面的人,目光最后落在手中奏折上:“嗯。”
“公公能陪我过年节吗?”
他的渴望太明显,没有一点隐瞒。
常笙没办法保证,从京城到祁州至少需要五日,来回便是十日,除了去祁州,这次离开京城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年节是一定回不来的。
小皇帝眼眶湿润,扬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懂事的换了另一个问题,“公公什么时候回来?”
常笙凝神想了想,“此次去祁州除了流民一事,还有别的事需要处理。”对面的小可怜低下了头,浑身上下笼罩在一层阴影了,说不出的委屈和难过,她不自然放低了声音,“回来给你带礼物,你喜欢什么?”
轩辕澈知晓不能使性子,长公公最是没有耐心,他忍着心里的不舍和难过,抬起头露出乖巧的笑,“公公带的都喜欢。”
“具体的。”
他迷茫眨了眨眼,因从未收过礼物,自是不知礼物都有些什么,只得说,“我没收过礼物,不知道该要什么,只要是公公给的我都欢喜。”
那双眼睛里带着亮晶晶的光。
“嗯。”
常笙站起来,走出去,轩辕澈听见声音以为她要走了,急忙跟着站起,但很快他明显感觉到殿里多了几道熟悉的气息。
这些气息从他入住这里便一直守在外面,他知道是公公的人。
他坐了下去。
常笙让几人见他,之后又对那几人说,“从今天开始皇上便是你们唯一的主子,除了他,无需听从任何人命令,包括我。”
轩辕澈心里狠狠一震,无神的眼睛睁大,他不懂公公此番举动是何意,他不是她的傀儡吗?为什么把她费心培养的人给他?
会不会是此次出行凶多吉少?
“公公”他突然的尖声叫她,带着深深惶恐。
常笙皱眉,让暗卫退下,“你们先退下。”
几人没动静。
她现在不是他们三人主子,几人并不听她命令。
轩辕澈显然也感觉到了,他害怕常笙生气,抿了抿唇,不说话。
常笙淡淡道,“让他们退下。”
小皇帝小声说,“你们退下。”
几人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离开。
殿里只剩他们二人,常笙把自己的打算一一告知他。
“我离开京城需要一些日子,我不在难免会有变数,有他们在你身边,我方能放心。”
“他们本就是皇家暗卫,自你入住养心殿便一直守在你身边,往后你又任何事可放心大胆吩咐他们去办,他们自小中皇家的蛊,一旦生出反心必将被万虫吞噬。”
轩辕澈被常笙的话惊呆,没有喜悦,没有接话,常笙将他拉过来,安抚拍着他冰冷僵硬的身体。
眼泪从小皇帝眼里滚落,他忍着不哭出声,小小的身体忍的直颤动,呜咽着恸哭,“公公此行可是凶多吉少?”
“没有。”常笙快速打断他的话,轻声安慰,“你若是出了事我的一切努力便都是白费,给你这些暗卫是为了保护你,同时你也该发展自己势力。”
小皇帝还在哭,常笙无奈,“别哭了。”
轩辕澈根本控制不住眼泪,只要想着常笙要离开,归期未定,他心里便难过得厉害。
常笙被他哭得头疼,上前一把捂住他嘴,“你为何总这般爱哭。”
轩辕澈只觉得呼吸不顺了,手扒拉着她捂住他的手,尽管看不见还是可怜兮兮仰头看向身前的人。
常笙等他不流眼泪,不呜咽才松开了手。
“公公……”他委委屈屈叫了一声。
常笙撇开视线,冷淡道,“以后元宝会为你念奏折,我不在的这段时日你切记不可让人发现端倪,尤其是摄政王,若是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且忍着。”
小皇帝懂事点头。
“今日到这,早些休息。”
常笙准备离开,衣摆被拉住。
“公公今日可否留下。”说这话时小皇帝白嫩嫩小脸染上红云,连带着耳朵根子和脖子红成一片。
常笙看他这般神色,心思一动,“好。”
夜晚,像以前一样,她坐在床沿,准备等他入睡后离开。
轩辕澈把身子往里面挪了挪,小心翼翼道,“公公明日还要赶路,上来睡吧。”
“好。”
轩辕澈没想到今夜的公公这般好说话,心里甜丝丝的。
仗着他看不见,常笙解了头发,将外套脱下,“往里面挪。”
“哦。”轩辕澈极为勉强的挪了挪,也就挪动不过一掌远的距离。
常笙没说什么,直直躺了下去。
她睡觉很规矩,正面躺在床上,手放在腹部。
小皇帝悄悄将手伸了过去,拉住她中衣,见她没反对,他唇角高高扬起,压着欢喜道,“公公早睡。”
“嗯。”
得到回应他闭上了眼,这些日子公公不在他一直睡不好,半夜里总会突然惊醒,现在公公就在身边,闻着她身上的香味,眼睛越来越沉,越来越沉,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等人睡着好一会儿常笙起了身,穿上外套很快的离开,回到自己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