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山路,林夏遇到不少扛着锄头下地的女人,春天给山间的积雪染上绿意,大伙儿都忙起来了。
林夏先前不学好,认识的尽是些狐朋狗友,村子里的人家多也不愿意与她来往,因此,顶着蒙蒙细雨,她一路上倒是耳根清净。
“你站这儿做什么,你找谁?”明亮圆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回过身,林夏面前站了一个男子,他眸子发灰,一双眼睛水灵灵的极动人,此刻,他满眼的疑惑,显然不认识林夏这个凶名在外的家伙。
林夏愣了愣,好脾气的笑笑,“我是林一青女儿,来拜访族长。”
果然,说起林一青,男子恍然大悟,他踌躇着上前敲门又神情古怪的频频偷看林夏。
林夏默然,只得假装没瞧见。
“阳阳回来了?”
门开了,40左右的男子笑盈盈走了出来,背着背篓手里拿着镰刀,一副要到田地里的利落装扮。
“姨父要出门?这人来找外婆的。”被叫阳阳的男孩问道。
随即,男人留意到了门口的林夏。
“你是……林一青的闺女?”
男人有些迟疑,林夏回来的消息昨天便传遍了村子,都说这闺女出了趟门发了财,给家里添置了不少东西。
村里的流言,男人是不大信的,那些人整日里的东家长西家短,传出来的没几句真话。
可眼下瞧着面前眉目清正的女子,男人迟疑。
林夏大致把眼前的人对上了号,一个是族长女婿,一个是族长外孙。
“林叔好”,林夏拱手作揖,说明来意。
“啊,难为你,有心了,我带你进去吧。”
长得好看又懂礼的女娃娃,谁能不爱呢?
这个世界的人对于改过的女子出乎意料的宽松和仁爱。
林夏跟着走了进去。
迎面是福字石刻做的门挡,族长家的院子目测堪比一个现代体育场,正面五间屋子极排场,院子里空地很大,泥土已经翻过了,瞧着要种不少蔬果。
族长住在中间的屋子,林夏被带了进去,身穿厚实面子的女子正坐在炕上,紧皱着眉头在炕桌上写写画画。
“娘,林一青的闺女回村了,过来看看您。”
被带到族长房间后,男子笑笑离开了。
林夏放下手里的背篓,深深弯腰作揖。
炕上的女人见状,紧皱的眉毛舒展许多。
“一青就留下你一个闺女,你爹这两年也不容易,出去一趟,也该长大了,以后好好过日子,若有难处尽管跟族里说。”
“晚辈谨记,此番前来一是许久不在村里,来瞧瞧族长,二来则是感谢这几个月族长对我爹和弟弟的照拂。”
说着,林夏把背篓里的东西递了过去,“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族长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双眼紧盯林夏,满是探究。
眼前的女子目光清澈坚定,站在那儿便叫人不由自主的交付信任。
族长赞赏的点点头,若说方才的嘱咐只是身为族长职责所在,现在却是真正以一个长辈的目光在看林夏了。
片刻后,她笑了,瞧着慈爱的紧,自小把十里八乡搅和的不得安宁的小霸王改邪归正,族长欣慰不已。
“叫族长见外了,叫声奶奶吧。”
两人相视一笑,林夏默默松了口气。
“族长奶奶,晚辈这次过来,其实还有一件事,想问问奶奶的意见。”
林夏一副求教的模样叫族长爽快的应下了。
于是,林夏把家里四处漏雨眼瞅着没法儿住人的事儿说了出来,顺便极力表达自己对以前做事太过荒唐的懊悔。
“清明快到了,马上就是雨季,你们家那房子也老了,即便是休整一番也撑不久了”,族长低头思索一番。
“你也到了娶夫的年纪,我叫族里给你帮忙,尽快起新房子,银子方面可凑手?”
“谢谢族长奶奶”,瞧着老人关切的眼神,林夏真心实意道谢,“若有困难我一定及时跟您说。”
盛情难却,林夏被留着用了午饭,再度背着塞满了腊味和干菜的背篓往回走。
天放晴了,冰蓝色的天空澄澈干净,像被雨水荡涤一般,散着干净的浓浓暖意。
家里灶上还留着吃食,一碟子辣菜炖豆腐,酸辣可口,两碟子蒸鸡蛋,上面还滴了几滴香油,还有一碗白米饭,放在村子里顶好的午饭,林夏被香味馋的紧。
“姐你回来啦?”林秋在家,林氏却不知所踪。
“爹爹翻地去了。”林秋偷偷吞着口水,把饭菜端了出来。
“姐吃饱了,你快吃吧。”摸摸小孩的头,林夏被馋鬼的小模样逗笑了,又有些心酸。
“真的吗?都是我的了?”林秋开心极了,他最爱辣菜炖豆腐了!
林夏端着另外一碟子蒸鸡蛋往堂屋去。
林氏和林秋住的堂屋有三间房子组成,东边一个大炕,西边一个小炕,林夏往西边小屋去。
男子睡得香甜,呼吸平稳。
林夏把人扶起来,把蛋羹喂了,男人昏迷着但这几日吞咽的动作已经顺畅许多,每日饭食多是粥和蛋羹。
林夏皱了眉,再不醒她就得想旁的法子了,瞧瞧瞥了一眼男人的下身,林夏发愁的紧。
在府城还有周叔帮忙,回来谁能帮他?
春日的暖意渐渐漫到半山腰,染绿丛林。大河村家家户户翻地准备开始一年的劳作。
听到林氏翻地的消息,林夏才想起来自己家在村子里是有五亩地的,不过林夏不准备种粮食。
五亩地便是丰收之年都养活不了他们一家人。
买粮吃不划算,而且村子镇上多是以物易物,思来想去林夏打算种些少见的家伙事儿,跟镇上有钱人家换粮。
买了将近两年粮食的林夏并不担心短期内的吃饭问题。
因此,她跟林氏沟通,请了几个短工回来帮忙耕种。
林氏不解,村里的人更是纷纷觉得林夏即便改了也没那份踏实劲儿,不过有更糟糕的前身在,眼下倒也没人说她。
天色暗了下来,林氏回来了。
林夏买回来的的铁器帮了大忙,他们家的地明天就能翻得差不多,马上就可以耕种了。
晚饭是林夏做的,对此林氏脸色不太好,还说了林秋几句。
林氏平日里对待林夏和林秋都是极宽和的。
但他是个极守规矩的男人,三从四德谨记于心,并要自己的儿子也恪守不渝,他把枷锁扣在了自己和儿子的脖子上,却给了女儿莫大的自由。
对比林夏很无奈,林秋是个天真娇气的小男孩,不同于这个世界男子的柔顺早熟,他古灵精怪,满是孩童的纯粹。
林夏一向是个享乐主义者,明天和意外谁也不知道哪个先来,及时行乐几乎是刻在脑子里的铁律。
因此,她甚是我行我素,也并不准备让林秋按着林氏的意思活。
晚饭是白粥、馍,中午盛放在一旁的辣菜豆腐,林夏还做了辣椒炒肉,蒸了榆钱饭。
香辣的饭食让林秋彻底无视了林氏的冷眼,吃的满头大汗,开心极了。
林夏时不时插科打诨一句,橘色烛光时不时摇曳,撒下温热的暖意,林氏渐渐放松下来,暂时把身上的枷锁放在一旁。
欢笑声响彻堂屋。
就在这样的暖意中,西屋小炕上的人悄悄睁开了眼。
云安有些昏昏沉沉的睁开了眼,入目是枯草混合泥巴砌成的墙,墙面有细小的裂纹,鼻尖是潮湿的泥土味道。
他愣愣的躺着,周身皆是舒适的暖意,额头有些疼,云安抬手摸了摸。
几乎铭刻到大脑深处的痛意唤醒了云安昏睡前的记忆。
漫天的火光照映的绝望……
不复沉睡时的可爱,他睁着眼睛的时候冷冷的甚至有些凶,叫人不敢接近。
死前的梦吗?
厚实的棉被沉沉的压着,带给人莫名呢踏实和安全感,暖意的、似有若无的饭香、还有昏黄的光、聊天和欢笑声……
他很累了,云安放纵自己再度睡了过去。
再度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正在一旁的纸张上描摹,女子温柔的、带有笑意的声音响起。
“你一个人能睡下这么大的火炕吗?”
宅子的用地已经跟族里说好,过了清明祭祖后,族人就会来帮忙盖新家,林秋正拉着林夏描绘新家。
她打算盖四间屋子,家里人口不多盖多了也不过空置,左右土地已经是她的了,以后有需要再盖不迟。
“姐,咱也盖个院墙吧,盖个高高的院墙。”林秋很羡慕族长家的院子。
“好,咱也盖个院墙。”
林夏笑笑,接过笔在炕桌上写写画画。
这地界儿冬日是极冷的,二十年前,大河村人口不多,冬日里饿狼下山叼走小孩的事儿屡见不鲜。
如今这样的事虽然没再发生过,但他们家住在半山腰,防患未然当然最好。
“你跟爹爹房子中间盖个小房间,东西两面墙正好借你和他房子的火墙,肯定暖和,冬日里也能洗澡。”
这是林夏一开始想好的,此地冬日里流水不会结冰,可刺骨的冷还是让人出不了门,洗澡更是妄想。
整个院子的轮廓在林夏笔下一点一点成型。
林秋惊叹着,林夏心念一动想着之后一定要教他认字读书。
写着写着林夏皱了眉,总感觉有视线盯着她……
一转头,林夏掉进了一双黑沉沉的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