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紫慧确实是有点不喜欢林语惊了,大家都是一个班级里面的美少女, 美少女之间嘛, 从古至今一向如此,要么成为好朋友, 要么就是阶级敌人。
闻紫慧本来是很敬佩这个新同学的, 开学的时候竟然跟沈倦坐一起了,但是敬佩的同时又有点微妙的小羡慕。
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嘴上不说, 其实心里对于帅哥同桌多多少少都有点小羡慕, 虽然这个帅哥有点黑历史,但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大多喜欢坏男孩, 校草的那点黑历史让他成功变成了校霸, 反而好像更有吸引力了。
闻紫慧一直是那种很热爱各种活动的, 刚开学的时候她竞选了文艺委员,去年的歌唱比赛, 圣诞节晚会独舞, 运动会的举牌手都是她,所以今年刘福江一说运动会的事儿, 她的小姐妹就在说, 这次肯定也是她。
结果刘福江找了林语惊。
闻紫慧觉得自己被打脸打得太尴尬了。
林语惊最开始还拒绝了, 后来不知道怎么着, 又答应了。
想就想, 不想就不想, 还拿什么乔。
再看林语惊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但是她只是想挡她一下,再说她两句,没有想要故意让她摔着。
本来就是,大家都在往上,就她一个人往下走。
闻紫慧也没看见旁边倒着个瓶子,也没想到林语惊怎么就顺着台阶往下摔了,她就撞了她一下而已。
闻紫慧有点慌了,那一下结结实实,她离得最近,甚至听见了“咚”的一声,听着都疼。
她站在旁边叫了一声,还没等反应过来,沈倦从后面拽着她胳膊把她扯到旁边去,蹲在林语惊面前。
他力气很大,手臂被拽得生疼,闻紫慧也顾不上了,站在旁边呆愣又无措地看着还坐在地上的林语惊,看见她小腿上有很长的一条划伤,渗着血,看起来触目惊心。
闻紫慧吓得脸都白了。
刘福江这个时候从另一边跑过来了:“怎么了,怎么了都围在这儿?”他走过来,“沈倦,你蹲哪儿干什么呢?你校服呢?”
沈倦没回头,旁边有同学说了一声:“江哥!林语惊摔了。”
刘福江赶紧过来:“摔哪儿了?摔坏了没?哎哟,赶紧去校医室看看。”
运动会一般每个班的班主任和副班任都会在,不过这会儿副班任还没来,就刘福江一个看着,他一时也走不开,操场上瞅了一圈儿也没看见王恐龙在哪儿,赶紧道:“别自己走了,都这样了哪能自己走,沈倦,你背她下去。”
林语惊抬起眼来,仰着脑袋看着他,旁边同学都围着在看,她不想表现得太矫情。
“不用,”林语惊说,“我自己下去吧。”
沈倦顿了顿,垂眸问:“能站起来吗?”
他手里拉着校服两端,看起来像是从前面环抱住她的姿势。
“能,”她抿了抿唇,抬手搭住他的手臂,身子前倾,趴在他耳边道,“你扶我一下。”
沈倦校服里面穿了件白衣服,林语惊刚刚手按在他手臂上的那块儿留下了一片血迹,非常吓人刘福江看看她还在流血的腿,又是“哎哟”了一声。
沈倦摸索到她背后校服拉链,“哗啦”一下拉上来,扶着她站起来,往下看了一眼:“这么多台阶,你打算单脚蹦下去?”
林语惊额头靠在他的锁骨上,缓了缓,声音疼得发虚,还在笑:“你当我的拐杖呗。”
“我还能当你的轮椅,”沈倦说,“你自己不要。”
他们俩一边慢吞吞地往下一阶一阶走一边说话,声音很低,旁边人听得不清楚内容,跑道那边男子100米开始检录。
各个班级里的短跑健将们——100米运动员选手围在…一起,目送着林语惊和沈倦走过来,又目送着他们走过去,从3号门出了体育场。
校医室从体育场走过去有一段路,两个人一出了体育场众人的视线,沈倦直接拽着林语惊手腕勾在他脖子上,打横将人抱起来:“你这个速度走过去,明天的运动会都结束了。”
林语惊也不矫情了,干脆地抬手环住他,走了一段儿,忽然问道:“诶,你这样算是轮椅吗?我觉得不太准确。”
“那怎么准确。”沈倦一手压着她盖到大腿上的校服外套下边儿问。
林语惊想了一会儿:“起重机?”
“……”
沈倦垂眼看她。
少女乖乖地缩在他怀里,虽然一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在跟他说话,但是整个人看起来都蔫巴巴的,像只受了伤的小狐狸。
“行吧,”沈倦说,“那就起重机。”
校医室在宿舍旁边,独立的一个小房子,门没锁,但是没人,里面四张床,每张床都隔着白色的帘子。
沈倦把人放在最边上的那张床上,林语惊坐在上面四下望了一圈儿:“我们等一会儿?”
沈倦已经把窗边的医务车推过来了,看了一眼她的腿,没由来地想起了几个月前,何松南的一句话。
——腿玩年啊倦爷。
林语惊腿确实好看,白得像细嫩的乳酪,笔直修长,漂亮得像是人工的,挑不出一点毛病。
小腿侧后处的那一条划伤显得更为触目惊心。
沈倦坐在床尾,一手握着她脚踝,往上抬了抬,另一只手捏着鞋跟,把她鞋子脱下来。
她大概是滑下去的时候蹭到台阶,水泥砌的台阶,边缘锋利,从脚踝骨到小腿下半段一掌长的伤口。
伤口上混着细碎的灰尘和砂石血液半凝固状态,血一直顺着往下,染红了袜子。
沈倦把她袜子也脱下来,露出白嫩的脚。
林语惊有种说不清的不自在,反射性抽了抽脚,没抽动。
沈倦打开装酒精棉的玻璃瓶,没回头:“别动。”
她不动了。
林语惊觉得耳朵有点烫,她双手撑着医务室床面,上半身往后蹭了蹭,结果压到掌心破了的地方,一阵刺痛。
沈倦刚好又捏着镊子,夹住酒精棉清理她腿上伤口上的灰尘和砂砾。
双重夹击,她疼得“嘶”了一声,脚趾头一颗颗蜷在一起,手臂一软,上半身倒下去,砸进校医室的枕头里。
他抬了抬眼:“疼?”
“不疼,没感觉。”林语惊侧着头,脑袋扎在枕头里,声音闷闷地,“你动作很熟练啊。”
像个宁折不弯的倔的女战士。
沈倦点点头,用酒精棉擦掉了一块有点大的小沙粒。
林语惊痛得用手指不停地揪着枕头边儿,连脚背都绷直了。
沈倦哼笑了一声:“小骗子。”
她不服气:“我这叫勇敢。抗战时期我一定是不怕任何严刑拷打的女英雄。”
“抗战时期的女英雄都像你这样那没戏了,你就差平地走路摔一跤,”沈倦抬腿把垃圾桶勾过来,将沾满血的酒精棉丢进去,换了一块干净的,“我就一眼没看住你。”
“你说得好像我一直在你的视线里一样,沈同学,咱们开学才认识。”林语惊提醒他,道,“我之前的十六年也不知道你姓甚名谁。”
沈倦将镊子放进注射盘里:“现在你知道了。”
他忽然抬起头来,看着她:“以后也得给我记着。”
少年说着这话的时候,声音低沉,平缓而悠长。
林语惊心跳莫名漏了两拍,她定了定神,侧过头去看他,弯着眼笑问:“这位同学,你好,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沈倦似笑非笑:“这就不记得我了?开学的时候是谁求着我,让我给她当爸爸?”
林语惊:“……”
–
林语惊也就两只手手心和小腿有点皮外伤,她本来以为自己大概崴脚了,结果没有,缓了一段时间,手腕和脚踝的痛感渐散。
沈倦处理起伤口来确实很熟练,十几分钟后,校医回来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弄完了,林语惊躺了一会儿,套着沈倦的校服当连衣裙穿,回寝室去换了套衣服。
红裙子边缘扯破了一点儿,林语惊换好衣服,在寝室里原地跳了两下,确定没别的地方不舒服以后,慢吞吞地下楼,往体育场走。
她以前三天两头挨揍,蹭破点儿皮都不怎么在意了,反正皮肤比较合,几天就能结痂。
回到体育馆的时候是上午十点半,还有一个多小时午休,高二十班鼓声激昂,加油声此起彼伏,男子200米运动员,拖把二号王一扬选手正在跑道上撒丫子狂奔。
王一扬曾经跟林语惊吹牛皮,有他的200米比赛,他第二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
林语惊当时想起少年在打群架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扑出去一边咆哮着“都来打我啊!打死我啊!!”的画面,就信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那种恐怖的爆发力的。
结果今天一看王一扬跑步,她差点笑出声来。
少年像是一匹小野马,迈着大步两个蹄子不停地捯饬,三两步一个飞跃,特别帅气地滞留在空中,像是面前有无形的障碍物阻挡着他。
非常标准并且专业的110米跨栏跑法。
林语惊数了数,就这样,居然还能跑个第三。
八中是真没有什么跑得快的选手。
她一边笑一边往十班位置那边走,宋志明正敲着鼓,停下了,颠颠跑过去:“哎,林语惊,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就蹭破了点儿皮,看着吓人,”林语惊摆了摆手,往上扫了一圈儿,没看见沈倦。
也没看见闻紫慧。
她本来没打算问,结果刚转过头,宋志明就一脸“我贼懂事儿”的表情凑过来:“刚才沈倦把闻紫慧叫走了。”
林语惊一顿。
宋志明继续说:“从大佬的表情上来看,闻同学恐怕凶多吉少,即将成为第二幅被大佬镶在墙上的油画像。”
林语惊:“……”
–
沈倦其实现在很无奈。
他觉得他对自己的定位挺准确的,他只是一个脾气非常好的、佛系高中生,但是仅仅只是因为他以前差点打死他的傻逼同桌,他被人传得血腥又暴力,让人非常无可奈何。
他其实非常讲道理,并不主张武力解决问题。
尤其是此时站在他面前的还是一个女孩子。
本来小姑娘之间的事情,沈倦不想管,林语惊本身也不是会受欺负的类型,她那个战斗力和绝对不会处于下风的刺儿头性格没有人比沈倦更清楚了,他知道她自己能解决得很好。
但是沈倦想起她咬着牙说不疼的时候,在医务室里白着张小脸把脑袋埋进枕头里的时候,绷直脚背指尖死死地拽着枕头边的时候。
都让他稍微有点儿忍不了。
沈倦本来是想讲道理的。
结果闻紫慧跟着他刚走进体育馆,站在门口就开始哭。
少女刚开始还是抽抽噎噎地,后来变成奔放的嚎啕大哭,一边哭还一边道歉:“沈同学,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想撞她一下,我没想到她会摔……哇啊呜呜呜——”
哭得很惨,看起来真心实意,让人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
“……”
沈倦手插在口袋里,倚着…墙站,神情漠然看着她:“你撞她干什么。”
闻紫慧用校服袖口擦了擦脸上的泪,又抽抽鼻子,实话实说:“我嫉妒她长得好看,本来举牌的肯定是我的,她一来就变成她了。”
“……?”
就因为这个。
沈倦怀疑这群姑娘是不是脑子都有点儿疾病。
他点点头,从口袋里抽出烟盒,咬了一根,淡道:“你们姑娘之间的矛盾我不想掺和,但我见不得我同桌受委屈,也见不得她疼,你去给她道个歉,她想怎么解决,你听着,在我这儿就算过了。”
他摸出打火机,微微低头,点燃,缭绕烟雾里抬了抬眼,还非常善解人意地询问对方的意见:“你觉得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