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点30分,刑侦支队会议室。关宏峰对着桌上铺着的地图思索。地图上标注了所有案件关联地点,并且划分了心理安全区域。
周巡拿着份报告走了进来,道:“谢静知道了男友是摩托车盗窃团伙的一员,威胁他如果他要继续干的话,不但要和他分手,还会报警。这小子今天本来是打电话找不到谢静,就来她家看看,见有警察在楼下,以为谢静已经报警了,这才急着跑。”
关宏峰有些心不在焉地道:“哦。”
周巡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也有些泄气:“所以……线索又断了。这只剩下十几个小时了,上哪抓凶手去呢?”
关宏峰自顾自盯着地图,并没有理会他,自言自语地道:“难道说……”
他猛地站了起来,用笔点着第一抛尸地点、第二抛尸地点、第三抛尸地点以及谢静兄妹的住所,恍然大悟。他迅速将第二抛尸地点、第三抛尸地点和谢静的住所连在一起,连成了一个相对规则的等边三角形,而第一抛尸地点,就在这个三角形的正中心。
他抬起头看向周巡。两个人眼里,满是惊异的神色。
上午12点55分。
周巡快步走进技术队,开始布置任务:“马上协调网络公司进行排查!搜索一个原本几乎每天24小时在线、但最近没再登录的网络用户。”
有刑警想要提问,周巡没有给他这个时间,继续快速道:“然后给我走访各小区物业,找一个25到28岁之间,身高1米77,体重90公斤,养猫,还有辆手排挡汽车的独居男性。”
“还有,走访烟草销售点,找个经常去买烟,但最近没出现的,符合我之前说的标准的男人。”
技术队的刑警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警员小心翼翼地问:“那……范围呢?兜遍整个津港市排查,咱们人手一年也不够使的,再说……”
他还想再说,周巡手里的笔已经在地图上着重画出了一个红点,又围着那个点画了个圆圈,沉声道:“以第一抛尸地点为中心……半径2公里范围内进行排查。要是没结果就给我扩大范围,半径4公里、6公里、8公里……”
大家都愣着。周巡一看,更光火,吼道:“还愣着?!”众刑警急忙大声应“是”,开始各自忙碌。
周巡表情这才缓和少许,看着表,补充道:“全部打起精神来!还有十几个小时,不许下班,不许请假,不许吃饭,也不许拉屎撒尿!在找到第一被害人的住所之前,都给我连轴转!听到没有!”
下午1点15分。周舒桐拿着给谢静男友做完的笔录跑进会议室,关宏峰镇定地等待着。周巡则一脸焦躁,走来走去又不停看表,半晌,终于忍不住道:“这都过去二十分钟了,怎么一点信儿都没有?”
关宏峰镇定地道:“排查需要时间。”
周巡抓了抓头发:“你告诉我的那些排查方向也是不小的任务量,你估计什么时候能有消息?”
关宏峰淡定地瞥了他一眼,悠悠道:“我怎么能知道?我可只是给你指出可能性,实际上可能都有用,也可能都是死胡同。”周巡傻了眼,一副“你耍我”的表情。
所幸周舒桐这时候饿得肚子响,吸引了两人注意,她自己也觉得尴尬,连忙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自己自觉去接水喝了。
关宏峰这才慢吞吞地道:“凶手杀了他,但不一定关他电脑了,所以只要没停电,被害人的网络也有可能一直在线。那样的话,排查网络就没用。”周巡一手拍在自己脑门上,露出了懊恼的表情。
关宏峰又道:“第二,不是所有物业都对范围内的业主那么了解的,而且,万一被害人是租房居住的,并不是业主,牵涉到流动人口,情况就更复杂了。第三,被害人这么宅,也可能一次囤了成箱的香烟存在家,或者压根就不讲究什么习惯,通过网购差不多牌子的香烟……”
周巡快要崩溃了,挥手让他打住:“行了行了……”
关宏峰却还不肯停:“而且最最重要的是,万一我对凶手心理安全区的划分还是有误的话,以上排查的基础就是错误的。”
周巡茫然无措又恼怒起来,眼睛里都冒出了血丝:“那我们这是在干吗?!”
周舒桐适时地打了个饿嗝,正好又打断了两人说话。她立刻反应过来,捂住嘴,懊恼地道:“对不……嗝……起,对不起……”
她拿起杯子又要喝水压,关宏峰制止她:“别喝了,没用,你这是给饿的。”他低头看了看表,同样感到了无形的压力。
周巡没说话,等了一会,收拾了一下情绪:“要不这样吧,你也先歇歇,让小周陪你吃个午饭。再捋捋思路。我去现场实地搜索下,有什么进展,随时联系。”
最后周舒桐和关宏峰在支队食堂里用了餐,各自托盘里饭菜很简单,周舒桐的饭菜明显比关宏峰多一倍。关宏峰在看周舒桐做的讯问笔录,而周舒桐正狼吞虎咽。她吃到一半,忽然发觉关宏峰不怎么吃饭,于是也停下了筷子:“关老师,您要不也……先吃饭?”关宏峰继续看卷宗,敷衍地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嗯”。
周舒桐见状,也有些不好意思大摇大摆地继续吃,动作明显慢了下来。关宏峰发觉有异,抬头看了她一眼,象征性地喝了口汤,安慰她道:“你只管吃你的,我马上就看完了。”周舒桐仔细观察着自己对面的偶像。
关宏峰虽然衣装整洁,但整个人从头到脚都绷得很紧,面容疲惫又憔悴,很难和昨晚迪厅里风流不羁的那个人对得上。
关宏峰看完笔录,察觉到了周舒桐的目光,放下卷宗,很随意问:“为什么做这行?”
这是关宏峰头一次问这样私人的问题,周舒桐很起劲地答道:“当警察是我从小的理想……”
关宏峰打断她:“我是说——警察的警种那么多,你一个女孩子,当个文书、内勤,再不成去技术队不也都挺好的么?”
周舒桐嗫嚅道:“那都太……轻松了,没挑战性。”
关宏峰笑了:“一线刑警倒真是够吃力,也够危险。”周舒桐抬起头,似想要说些什么,但欲言又止。
关宏峰的目光垂下来,看着她的左手手腕。她的手腕上戴着手表,但仍遮不住脉门上一条狰狞的疤痕。关宏峰微微一哂,叹了口气:“也是,你就不是个惜命的人。”
周舒桐不知道怎么反驳,下意识地把手腕往袖子里缩,掩饰住自己的情绪,轻声道:“在一线工作,才有机会和优秀的刑警前辈们接触学习嘛。”
关宏峰自嘲地笑了笑:“可惜我已经不是刑警了。”
周舒桐马上激动了起来,道:“谁说的?!本来我以为周队、亚楠姐,就很优秀了,这两天我才知道什么叫小巫见大巫,关老师,你比他们厉害多啦!”
关宏峰敏锐地注视着周舒桐,笑而不语。
这个时候,周巡的电话又来了。关宏峰一边接听,一边皱眉:“什么情况……暂时还没有……总不至于这29个人都养猫吧?……好,我知道了。”他挂了电话,神色严峻。
周舒桐小心翼翼地问:“是排查不顺利吗?”
关宏峰点点头:“范围太大了,特征的针对性还是不够强。吃好了么?”
周舒桐立刻抹嘴、点头,准备起身:“好了!接下来咱们去哪儿?”
下午两点半。工地上,工人们正热火朝天地干活。
原来尸坑的位置已开始修建地基。周舒桐皱着眉,站在旁边看:“这……都建了地基了,咱能找着什么呀?”
关宏峰略显焦虑地看着周围,同时注意到太阳的位置,本能地看了下手表,接着对周舒桐伸手:“地图拿来。”周舒桐连忙递上地图,关宏峰通过地图勘察周围的小区数量。
两个人在工地上走动,关宏峰问:“知道为什么劝你放弃做一线刑警么?”
周舒桐想了一会儿,偏着头道:“压力山大?”
关宏峰摇摇头:“每天面对无数的现场勘验、尸检报告、监控录像、指纹和足迹、书证、物证、目击证言……而你必须运用自己的刑侦知识与办案经验,不停地做出选择与判断。只要其中一个判断出了问题,那整个侦查方向就会被你误导。”
周舒桐连忙道:“关老师是不会出错的。”
关宏峰苦笑了下:“不,我不是神。如果是我判断错了凶手的心理安全区,不只是抓不到凶手,还可能有个人得为我的错误和拖延而送命。所以,一线的刑侦人员手里把握的不单单是真相和正义,有的时候,更可能是一条条的人命。”
周舒桐显然有些被吓到了:“不……不会的……我们这么努力,一定能抓到他!”
关宏峰不置可否,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道:“这世界不总是善恶有报的。做刑警的时间越长,破不了的悬案就会越多。时间长了你大约就懂了……”
周舒桐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试探着道:“关老师也会遇到破不了的案子么?”
关宏峰的脸色不大好,似乎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往事。他避而不答,生硬地转移开话题:“这周边一共有多少个小区?”
周舒桐查看随身带的案卷,答道:“八个。周队他们正在南边的两个小区里走访呢。”
关宏峰转而环视周围的房屋与道路情况,喃喃自语:“为什么会选在这儿抛尸?”
周舒桐随着关宏峰的视线,也注意着四周,慢慢摸到了关宏峰的思路。隐隐约约,好似有什么触动了某根神经。两人眼中同时露出震惊的神色,看着对方,脱口而出:“他能看得到这儿!”
一分钟后,周巡听着电话,一边回头喊:“进一步缩小范围!优先排查能看到工地的小区住户!”他快步向前走,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之色,对着电话道:“干得漂亮!这就把范围缩小到原来的四分之一了。刚才从90人里剩29人,现在只有……”
小汪接道:“18人!只找看得见工地的,就只剩……”
“5个!”周巡吼,“马上摸排!”
技术队迅速地行动起来,不停地将核查比对信息发到第一线。小汪拿到核查名单,不断与物业公司的人提供的住户信息进行交叉比对,报呈给周巡,周巡从上面勾画出优先进行排查的对象,然后亲自带队上下楼逐一排查。
同一时间,关宏峰和周舒桐在周巡他们排查过的小区进行重复走访物业公司。
日渐西斜,关宏峰渐渐地开始有些焦急了,他坐在小区的花坛边,在排查记录和地图上勾勾画画。周舒桐从旁边一家小卖部店里买了点东西,走到他身边,撕开一根火腿肠吃。关宏峰抬头看她,周舒桐摇摇头,表示毫无进展。
两人听到一声猫叫,回头一看,一只脏兮兮的猫躲在花丛里。周舒桐显然是喜欢小动物的,也起了玩心,用火腿肠引那猫来。这只猫估计是饿惨了,完全经不起勾引,一逗就出来了。周舒桐赶紧伸手把猫抱起来,小猫窝在她怀里舔火腿肠,十分可爱乖顺。
周舒桐摸了摸它脖子上的毛,道:“可怜的小野猫。”
关宏峰看一眼那猫,一惊:“把猫给我。”
周舒桐不明所以:“啊?”
关宏峰严肃地道:“把猫给我。”周舒桐把猫递了过去。
关宏峰接过来,拨开猫的毛仔细闻了闻,又看了看猫肉垫里的爪子,正色道:“这是只英国短毛猫,市场价格上万,不可能是野猫。”
周舒桐傻了眼,讷讷道:“关老师对猫还有研究啊……”她忽然反应了过来,也凑上去看猫爪子,接着大吃一惊:“它的爪子刚被修剪过。该不会是……吧?!”
关宏峰低声补充道:“对,而且毛根有浴液的味儿。”
这简直是神展开。周舒桐完全呆住了,原地转了几圈,双手合十对着上天拜拜,兴奋地道:“关老师您看!我就说我们努力肯定会有用的!”她兴奋了一小会儿,又有些失落,“只可惜猫不像狗那么认家,不然就能直接带我们去找它的主人了,唉……”
关宏峰却笑了笑,抱着猫,站了起来:“没关系,这种‘美短’在小区里跟手排挡的汽车一样,不会太常见的——我们去找一下保安吧。”
五分钟之后,在保安的带领下,两个人找到了一辆香槟色富康车。关宏峰在机器盖子上抹了一把,上面有一层土,他又跪到地上,看了下车底。车底明显很干净,跟车底之外满是落叶尘土截然不同。
周舒桐也跟着蹲下身来:“您怎么知道他把车停在院子里呀?”
关宏峰道:“长期不出门的话,应该会把车停在安全稳妥的地方,这儿不是更可靠么?”他说完站起身来,把猫从周舒桐手上接过来,很自然地问:“会撬车么?”
周舒桐一时语塞:“呃……”
两人只顾着查看车子,谁都没注意到,拐角处一个身着红色制服的男人在观察他们。此人慢慢从随身的背包里,抽出一把斧子。
正在此时,周巡带着一队刑警,匆匆赶来,老远就叫:“老关——”
持斧人吃了一惊,缩回角落。
下午6点,周巡用铁丝伸进富康车窗和门的缝隙间,找到门锁的拨挡开关,用力一提,车门开了。
关宏峰把猫递回给周舒桐,坐进驾驶席。刚一落座,关宏峰就笑了。他拉开车载烟灰缸,发现里面很干净,又看了眼车顶的内衬,看到厚厚一层焦油的痕迹粘在车顶篷上,用手抹了一把,放到鼻子跟前闻了闻。然后他动作不停,开始翻动车里的遮阳板、手套箱、储物箱等等,还找出了车辆行驶证,翻开看到,车主的名字叫李晨。
他把打开的证件抛给周巡。周巡看了眼上面的名字,回头对了对自己手上的排查记录。这个名字,赫然在列。
下午6点10分,曙光隐现。
李晨家的门一开,周舒桐怀里的猫就挣扎着跑进了屋。关宏峰笑道:“这不是也认家么。”除了关宏峰和周巡两人,其他人闻到房间里的异味,反应各异。
周舒桐追着猫进屋,猫冲着冰箱喵喵叫。
这是一套两室一厅的房间,进门就是李晨屋子,典型的宅男住所,电脑、游戏机、方便食品、垃圾堆、猫的食盆屎盆等等。窗户开了条缝,显然猫就是从这里溜出去的。
周巡四处看了看,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老关,这猫你给我解释清楚是为什么了,车你怎么确定是死者的还没说呢。”
关宏峰一面在屋子里走动,一边解释道:“死者跟我差不多高,我坐进去的时候驾驶席座椅调的位置正好,可方向盘和座椅距离挺远,肯定是车主比我胖不少。虽然烟灰缸很干净,但是车顶内衬有烟味。”
他说着走到窗前。窗外,天色已暗,他忙抬手看表,与关宏宇换班的时间快到了。
楼下,穿红色制服的人骑着电瓶车无声地离开了,但关宏峰和众人却并未注意到。
忽然,房间里响起了一声尖叫,是周舒桐。众人连忙转头去看。
客厅里,冰箱门大敞着。冷冻室里的其中一个格子里,赫然是一个头颅和一条右臂。
那头颅正对着外面,两只眼睛圆睁。周舒桐瘫坐在地上,强压惊恐,连眼泪都快吓出来了。高亚楠轻车熟路地上前,一边娴熟地戴上手套,一边冲关宏峰点头。关宏峰也戴上手套,拿起那条右臂,右臂的小臂外侧,有一个鳄鱼的刺青。
周巡凑过来看了看,骂了句:“妈的,还真是。那孙子是怕脸和刺青暴露死者身份。丫肯定是李晨室友。”
关宏峰放下尸块,叹了口气:“也怪我,还以为他一个人住……如果早点查两个人合租的,说不定……”
此刻有了重大突破,周巡心情大好,安慰他:“那范围更大了去了,说不定更难找。”
关宏峰点点头,回过头去问技术队:“找到什么线索?”
小汪忙道:“李晨是个游戏测试员,平日足不出户,在家工作,工资也都是网银支付。物业公司的人说,和李晨合租的人叫高远,26岁,好像在一个快餐店打工。目前正在积极联络快餐店。”
周巡问:“指纹呢?”
里屋技术队的民警冲外喊话。民警立刻高声回话:“取到高远指纹了!还来不及做精确比对,但从斗箕的大致分布来看,与凶手的指纹基本吻合!”
周巡精神一振,站起身来,果断地道:“发缉捕通告!别联系什么快餐店了,直接派两队人去抓,人要是不在,就原地布控,我们给他来一个守株待兔!”
“等等!”关宏峰脑中顿时出现了第二抛尸现场的车辙,他深吸了口气,也站了起来,急促地道,“他是给那家快餐店送外卖的!他应该骑的是电动自行车,车上配备了外卖箱,用外卖箱来装尸袋,根本就不会引人注意!”
他简短地停顿了一下,又道:“我们进来的时候,瞥见谢静家小区门口的物业公告,上面写着:为配合小区进行人车分流管理,所有快递、外卖等相关送达业务车辆,一律不准进入小区!所以高远摆着门不进,却从小区围栏的缺口处钻进小区垃圾站,因为那个小区禁止外卖车辆开进小区内!”他在原地来回又走了几圈,继续道,“高远并没有钥匙,但谢静的哥哥很可能叫了外卖,这才给高远开了门。就在杀害谢静哥哥并准备分尸的时候,不巧谢静回家了,所以高远就在门厅的位置活活砍死了她。”
“小周从保安那儿得来的证言并非完全虚构,凶手确实戴着艳色的头盔,但不是摩托车头盔,而是自行车的安全头盔!只有在大型连锁的快餐企业,才会给外卖员工统一配发这种头盔。”周巡铁青着脸,边听边用步话机下布控命令:“辖区派出所便衣备勤,封锁小区所有出入口,调监控录像,看高远都什么时间进出过小区!其他各探组在快餐店到他住的小区沿途布控。”
周舒桐拿来地图,轻声提醒道:“快餐店送餐是有业务范围的,是不是从……”
周巡正忙着,没好气地问:“什么范围?”
周舒桐肯定地道:“应该是以快餐店为中心,半径两公里的范围内!”
周舒桐在地图上圈出范围,周巡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即点头赞许,吩咐小汪:“让留在支队待命的探组立刻去这一带搜捕。”
大家各司其职,忙得格外有劲头。
关宏峰却平静了下来,来回打量房间,隔了一会儿,推门进了高远的屋子。与李晨的房间相反,高远屋里整洁有序且极其简单。一个可作写字台也可作餐桌的桌子,一把椅子,一台冰箱,锻炼用的哑铃,两只旅行箱,地上直接铺着一个床垫,完全是斯巴达风格。技术队的人进来,打开旅行箱,从里面翻出一些衣物和生活用品。
周巡在外屋喊:“找到凶器没?”技术队刑警道:“还没……”
周舒桐也进了屋,见关宏峰凝神审视着屋里,忙问:“关老师有什么发现么?”关宏峰摇了摇头:“没书、没电脑、没电视、没音响,甚至连点装饰品都没有,没什么能看出性格痕迹的东西。不过反过来说,这种布置,说明高远有点苦行僧的意思,甚至带有点儿自虐倾向——他与正常社会应该存在明显的隔阂感。”
技术队在一旁搜寻凶器,两名刑警把床垫掀起来,下面空无一物。一个刑警从靠近墙根处捡起一个小东西,疑惑地问:“这是什么?”另一个刑警凑上前来看了一眼:“哦,好像是高远的工牌吧,17655号……”
关宏峰正踱步到门口,忽然反应过来,僵硬地回过头来。他拿出手机,快速按了几下,翻到了昨天的通话记录。
他想起昨天当着周巡的面,挂断的那个电话。对方也是个外卖员……他说了什么来着?
“您好,我是刚才往您家送外卖的,我的工牌是不是落在您家里了……”
关宏峰愣在当地,不知该说什么,冷汗几乎立刻从额头渗了出来。他缓慢地回过头,茫然无措地望向技术队刑警手里拿的工牌,整个人似乎站成了一尊塑像。
周舒桐看着关宏峰出神发呆的样子,手机在响却不去接听,忍不住提醒道:“关老师,您的电话……”关宏峰几乎梦游似地掏出手机,低头看,铃声一直在响。
他忍不住又想起离家前,关宏宇那一刻的欲言又止。
“没事,我就是在想那保安昨天说的……总觉着好像什么东西,特熟悉,是什么呢……”
关宏峰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发现来电显示是一串零,正是自己和关宏宇用来联络的号码。
关宏峰盯着号码看了片刻,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边走向门外,边接通了电话:“喂?”
电话另一侧是长久的沉默。关宏峰意识到情况不妙,脸部肌肉渐渐绷紧。
隔了大约一两秒,昨天那个外卖员的声音响了起来,“咯咯”地在笑,显得有些神经质:“牛啊,发现了我的秘密……”
关宏峰强作镇定,咬住嘴唇:“高远?”
对方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关宏峰换了只手拿电话,顺便在裤子上蹭掉了一手的冷汗,沉声道:“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了,还不赶紧自首?”
高远“咯咯”地笑了起来。“先不谈这个。”隔了一小会儿,他的声音又幽幽响起,“不如先猜猜我现在在哪儿吧,警官?”
下午6点30分。
关宏宇面色沉重地坐在沙发上,一把利斧的斧刃顶在喉咙上,旁边站着穿一身红色工作服的高远。他正是刚才在李晨楼下手持利斧的那个人。
“猜到我在哪儿了吗?”高远一手拿着斧子,一手举着电话,“说起来,我似乎也发现了你的……哦不,是——你们的秘密。”
高远挂断电话,冷冷看着关宏宇,关宏宇一直低头看着顶在喉咙上的斧子,突然抬眼,同样冷冷地回望着高远。两个人在昏暗中对峙。
下午6点35分。
关宏峰听着对面电话的忙音,侧头看了眼屋里忙前忙后的周巡、周舒桐和高亚楠等人。他的表现很反常,周舒桐忍不住问:“关老师,您怎么了……”
关宏峰摆了摆手:“没事,你们忙吧,我回去睡一会儿。”他脸上的倦意做不得假,周巡等人还沉浸在重大进展的喜悦里,没有人觉得不妥。
关宏峰转身离开了。周舒桐的脸上,隐隐有担忧的神色。她想要跟上去,但看到身后忙碌的众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这么做。
下午6点50分,关宏峰回到了家,在门口站定,打开门,强作镇定又小心翼翼地走进门厅。
关宏宇面对他坐在沙发上,他的身后站着嫌犯高远,一把闪着寒光的利斧卡在关宏宇脖颈间的。
关宏峰进门的时候,兄弟俩谁都没说话,互看了一眼。关宏峰看完弟弟,转过头盯着高远,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高远拿斧头在关宏宇脖子上比画了一阵,来回看着兄弟二人,忽然就乐了:“你俩确实比我牛啊,玩这么大一局。我看看,啧啧啧……连脸上的疤都一样!一个警察,一个通缉犯,这双簧演得,真绝了!”
关宏峰没理他,故作放松地摘下手表,脱去外套,掏出手机,都放在三斗柜上。他做完这一切,回过身来面对高远,沉声道:“为什么要杀那些人?”
“人?”高远一脸诧异,“哪些人?”关宏峰皱了皱眉:“李晨还有谢静兄妹。别告诉我不是你干的……”
“人?哈哈哈哈。”高远痴笑着摇头,目露疯狂之色,“你说,整天宅在家里不见天日,盘踞在潮湿、黑暗的地方,寻求那可怜的安全感,他们还能算是人吗?他们是蟑螂啊!”
关宏峰问:“这跟李晨他们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高远“咯咯”地笑道,“他们都一样!每天宅在家,对着电脑黑着灯、吃着外卖,把自己困在一个小屋子里头。你说他们的生命有什么意义?”他的语气愈加疯狂,提高了声音,道,“没有!等于零!”
关宏峰的语气也渐渐冰冷了起来:“你觉得就你活得有意义?”
高远得意地道:“当然!我存在的意义,就是帮助他们。蟑螂不会自杀,他们也不会。他们心底里希望有个像我这样的人,帮他们死,让他们有来生再投胎的机会。”
关宏峰点点头,表示了然:“所以,你觉得你没杀人,你杀的只是一群蟑螂。”
高远对着关宏宇笑起来:“瞧,就说你哥能懂我。”
关宏峰转而问:“那谢静呢?那女孩明明很努力地在生活,她难道也是蟑螂?”
高远毫不在意,理直气壮地狞笑道:“她回来得不是时候,怪不得我。再说,一个供养蟑螂的人,就是在纵容他们浪费生命,在默许这种行为!她是活该。”
关宏峰长出了口气,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冷笑,再也不看他一眼,冷冷道:“明白了,一神经病,发疯杀人,还要找各种可笑的借口。”
高远脸上的肌肉猛然抽搐起来。他的笑容还没有完全不见,僵在那里,看上去就像是个演砸了戏的小丑。他忿忿地把顶住关宏宇的喉咙的斧子又推紧了些,吼道:“你才是神经病!”
关宏宇被情绪激动的高远拿斧子顶得难受,小幅度低头看了眼斧子,又斜眼瞟了眼关宏峰,递了个眼色。关宏峰立刻会意。
下午6点55分。
周舒桐拽着周巡跑进保安监控室。小姑娘手上劲道大得惊人,周巡一时竟没挣脱,莫名其妙地被拉了进来:“怎么了这又?”
周舒桐焦急地道:“周队,有情况,你快看。”她快速操作电脑,指给他看一段画面。
周巡看着监视器屏幕。监视录像里,关宏峰和周舒桐正在检查李晨的车,后方转角处,穿着红衣的高远紧紧盯上了他们,并从身后拎出了一把斧子。但他刚要上前,周巡等人就正巧赶到了,他似乎在暗中观察了一小会儿,默默地退出了监控画面。
周巡看得心惊胆战,完后又乐了,斜眼看着周舒桐,得意地道:“得嘞!回头你俩请客吃饭吧!我可救了你和老关一命啊……”说完他也察觉到不对,“哎?老关人呢?”
周舒桐愣住了。高亚楠看在眼里,赶忙打圆场:“我看没准是回家了吧,咱关队可从来都是朝九晚五,到点就下班的。”
周巡佯装要发脾气,戳着周舒桐的脑袋:“你说你,又把人丢了?这要不是看你陪老关破了案,老子现在就开了你。”
周舒桐哪见过这阵仗,以为他说真的呢,惊恐快溢出身体了,站那儿僵住了。
高亚楠没好气地白了周巡一眼,过来揽住周舒桐的肩膀:“你别吓唬人孩子,这不一直都帮着你忙里忙外呢么?”
周巡也没绷住,笑了:“行啦行啦,我说着玩儿的,哪能真开了你啊。快,赶紧给老关打电话去!”
周舒桐这才反应过来是周巡开玩笑,也笑了,掏出手机去拨关宏峰的电话。
晚上7点整。僵持仍在继续,三斗柜上,关宏峰的电话响了起来。
高远和关宏宇都下意识地望向电话。关宏峰却垂着眼睛,看都没看,丝毫没有去接电话的意思:“别那么多废话了,说说吧,你想怎么样?”
高远想了想,看向关宏峰:“你帮我摆脱嫌疑!”
关宏峰瞥了他一眼,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也没见你智商比蟑螂高多少。现场证据一箩筐,大罗金仙也没法帮你销案了。你爽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这些?”
高远也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不禁有些气急败坏,恶狠狠地道:“那就想办法帮我逃走!你能有辙找到我,就肯定有办法让我逃出津港去!”
关宏峰依旧一脸事不关己的冷淡笑容:“很抱歉,抓人,我很在行;逃跑,我实在无能为力。”
高远的瞳孔猛然收缩。他绝望地握紧斧子,咬紧牙,道:“你想你这个通缉犯弟弟死在你面前是么?!”
关宏峰嘬着牙花子,皱眉,指着关宏宇,阴测测地笑道:“我弟弟?你说他?”
高远愣了愣。
“那是我哥。”关宏峰若无其事地丢了个重磅炸弹给他,“我才是关宏宇。”
高远和关宏宇同时一惊。高远望向关宏宇,关宏宇忙装出扑克牌老K脸,面无表情。
高远来回看着兄弟二人,显得有些惊疑不定。
晚上7点05分。周舒桐已经打了七八个电话,还是无人接听。
旁边周巡破案在即,心情正好,继续打趣儿:“赶紧的啊,找不到老关免你的职……”他便说笑边琢磨,又看着监控录像里对高远意图袭击关、周二人的录像回放,看着看着,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
周舒桐又拨了一遍,再次看着电话一脸郁闷:“怎么还是没人接啊……莫非睡着了?”
周巡脸色已经变了,二话没说,直接冲出监控室,对门外的刑警喊:“四探组人呢?全部跟我走!”他说完冲出去蹿上越野车,打开警灯和爆闪,一脚油门冲了出去。周舒桐目瞪口呆,一声没出口的“周队”,被吹散在了风里。
7点08分。
高远来回犹疑,显然被关宏峰的反串搞得一片混乱。关宏峰见时机成熟,给关宏宇递了个眼色,自己走向三斗柜。
高远见状,顿时紧张起来,大喊:“站住!你要干什么?!”
关宏峰满不在乎地道:“报警啊,既然你的条件我满足不了,那也就没什么可谈的了,不是么?”
高远端着斧子,扫了眼关宏宇,第一次显得有些底气不足:“你……你就不怕我把你弟,不……把你哥……给杀了?”
关宏峰自顾自拿起三斗柜上的电话,淡淡道:“无所谓咯,你杀了他,我就是名正言顺的关宏峰了。你和关宏宇两个变态结伙作案,我作为关宏峰大义灭亲,你俩愿意狗咬狗,关我屁事?”
高远一时间无计可施,阵脚已经全乱了:“你……你把电话放下,我真会砍了你哥!把电话放下!听到没有!”
关宏峰作势按了三下按键,把电话放到耳边,回过头冷冷地看着他:“你个低智商的,觉得自己切过俩人就了不起?知道我背着什么案子么——一家五口人,既然我连四岁的小孩都没放过,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在乎他的死活?嗯?”
高远终于破功。他从关宏宇喉咙上抽出斧子,怒吼着扑向关宏峰。
关宏宇见斧子离开自己的喉咙,立刻抓住时机起身,从后面扑倒高远。关宏峰也丢下电话,冲上来死死抓住高远拿斧子的手。
高远已是搏命之势,挣开背后的关宏宇,起身就和关宏峰争夺斧子。
关宏峰明显不如弟弟身手敏捷,只是死命抱着高远拿斧子的手臂,高远对关宏峰连打带踢,抓着关宏峰的头撞向三斗柜。关宏峰捂着头倒地,额头上已经有血流出。
高远挣脱手,挥斧就要朝他劈下,关宏宇又从后面扑上来,别住高远拿斧子的手,另一条胳膊朝高远的头上连续肘击。
高远抬脚蹬开关宏宇,挥动斧头一通左劈右砍。关宏宇连连躲闪,最后后退到门厅,伸手在身后餐桌上一阵乱摸,刚好摸到一盒散落的牙签,他抓起一大把,反手攥在手里。
高远的斧子已经又到了跟前。关宏宇躬身上步拉近距离,脱离了斧刃的范围,用手里的那把牙签直接扎入了高远的手腕。高远痛叫一声退后,低头一看,手腕上出现密密麻麻一堆流血的小伤口。关宏宇喘息着后退一步,握着一把染了血的牙签,冷冷地盯着高远,流露出阴狠的表情来。
高远回头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关宏峰,又看看关宏宇,终于明白自己先前是上了当。他双手齐握斧头,大喊着砍了过来,关宏宇侧身让开来势,一把牙签全插在了高远的脖子上。高远的斧子劈空,把关宏宇身后窗户的玻璃劈碎了。
关宏宇顺势抓着高远的头发朝碎玻璃上猛砸,高远的头被拽出窗外。他向下猛压高远的脖子,窗框上的一排碎玻璃,直接插穿了高远的喉咙。
这穷凶极恶的杀人狂,连一声惨呼都来不及发出,就结束了自己的可笑的一生。
关宏宇喘着气,望着高远的尸体,回过头。关宏峰捂着血流不止的头,正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兄弟俩互相对望,都有些惊魂未定。
窗外,警笛声由远及近。
7点15分。
遍地狼藉,满屋的刑警,高亚楠带领法医队在搬运尸体。
关宏峰坐在沙发上,周舒桐正用纱布包住关宏峰额角的伤口。周巡走过来,拍了拍关宏峰,心有余悸地道:“亏你还没忘了警校学的那两手,不然我可就真是死也对不起你了!这事全赖我,我应该一直安排人策应你安全。”
关宏峰苦笑了一下,先要去摸额头,手又放了下来:“我这算是一条龙服务不?售后到家,手把手把凶手交给你……”
周巡连忙点头:“放心。你先好好休息,明天我让小周来接你去队里做个笔录,顺便……一定不让你失望。”
关宏峰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向他点头致意,又扭过头,对周舒桐说:“谢谢。”
他不说还好,一开口,周舒桐眼眶一下子红了:“关老师别这么说,都怪我……太粗心了,根本没尽到责任保护您……”小姑娘眼泪水说来就来,关宏峰和周巡都有点不知所措。
关宏峰有点尴尬,摸了摸鼻子,道:“这不是你的责任。”周舒桐不吭声,默默地擦眼泪。关宏峰也没着了,想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别的话来,只得拍了拍周舒桐,以示安慰。他想了想,转过头去对周巡道:“这案子小周出了不少力,报结案的时候,把她的名字也报上去吧。”
周巡大感意外,小汪听闻直眼红,周舒桐有些难以置信。周巡一拍大腿:“行!都依你。实习期间就能报功,你算放了咱们支队的卫星了。”
尸体已经运走。大家陆陆续续开始往外撤。高亚楠走了过来,俯下身问关宏峰:“要不要去法医队缝个针?或者我陪你去趟医院……”
关宏峰摆手,侧身躺倒在沙发上,疲倦地道:“头疼,我歇了……你们出去吧。”
高亚楠微微叹气,无可奈何地跟着众人一起离开了。
晚上8点30分。
关宏峰顺着楼梯走到楼顶,推开楼顶天台的门。风很大,关宏宇靠墙坐在门口阴暗的角落里,一声不吭地抽着烟。关宏峰似乎对门外的黑暗有所畏惧,犹豫了片刻,还是退后一步。兄弟俩一个坐在黑暗里,一个站在灯光下。
关宏宇听到声音,却没有抬头,掐灭了烟,声音闷闷地问:“头没事吧?”
“皮外伤。”关宏峰低声道,“你呢?”
关宏宇有点诧异,摊了摊手,道:“为什么这么问?我又没受伤。”
关宏峰手渐渐握紧。过了很久,他才艰难地道:“你刚才杀了一个人。”
关宏宇感到手脚一阵冰冷。他当然听出了哥哥的弦外之音,有些无措地辩解:“是他先要杀咱俩的……”
关宏峰冷冷地盯着他,语气愈发冰冷:“你再说一次,这真的是你第一次杀人么?”关宏宇握着烟的手无力地垂到地上,抬起头,怔怔地望着灯光下笔直站立着的孪生哥哥,一时有些怔忪。他没有回答。
关宏峰不会知道这时候弟弟内心的想法。而关宏宇也永远不会知道,今天死在他手里的凶犯,之前刚刚谋杀了一个女孩。那个死去的女孩,前不久甚至还跟他说过话。
兄弟二人在光影交错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晚上8点35分。
刑侦支队技术队办公室,周舒桐和小汪正在低声交谈。一个身材窈窕、穿着警服的女孩走了进来,正和技术科长搭话:“您好,我是应届毕业生赵茜,接受委派来队里报到。”几个男同事从她进来后目光就没离开过,频频回头看她,一副垂涎的表情。
就连小汪也注意到了,小声问周舒桐:“这个正点啊,跟你一届的,认识不?介绍介绍?”周舒桐回头看,赵茜笑得灿烂,眼梢微微挑起,特别有风情。
“毕业典礼上见过来着……”周舒桐回忆了一下,“好像是公安管理系的?特等奖啊,领奖时候站我旁边呢,不过有点酷,我跟她笑,她都不搭理我来着。叫……赵茜?”
小汪哎呦了一声。“就是她啊,警花!人家那是高冷女神,别说,真是够漂亮!”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周舒桐几眼,“同样是女的,你说你怎么就差这么多呢?啧啧……”
远处赵茜面对着一班男同事,正温柔浅笑。她举止得体,进退有度,漂亮又会说话,很快就和众人打成一片。她眼角瞥过来,正看到远处的周舒桐和小汪。两个人也不知道聊到了什么,小汪一阵大笑,周舒桐一脸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样子。
赵茜眯起了眼睛。她记得这个小姑娘,也是毕业生,在台上的时候,还傻呵呵对着支队长周巡笑。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地,居然就跟着周巡走了,害得她都能没和周巡搭上话。她的嘴角微微勾起,转过头去,毫不吝惜自己的笑容。
周巡一屁股坐在办公桌后面,放松了心情,伸了个懒腰。他在桌子后坐了一会儿,拉开抽屉,拿出一叠案卷。灯光下,最上面一页赫然写着:2·13灭门案。
他草草翻了几篇,很快看到了关宏宇的照片,又翻过去。翻着翻着,他的手突然停住了,来回翻看着其中两页卷宗,里面似乎……缺了一页。
周巡吃了一惊,打起精神,正襟危坐,又将卷宗从头到尾翻了一遍。
页码中有一部分,前一页是9,后一页已经是11页——第10页,去了哪里?
他的脸上浮现出思索的神情。
晚上8点40分。
高亚楠展开从案卷中抽出的那页纸。她看着上面的内容,眉头紧锁。过了很久,她才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叠起那页纸,慢慢地放回兜里。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兜里还揣着的那副关宏宇脱下的一次性塑胶手套。她的双手微微颤抖着,把手套拿到鼻子前,闭上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着,她脸上的表情就变了。
变得既震惊、又欣喜。
晚上8点50分。
大案告破,大家纷纷对周舒桐进入大家庭表示欢迎,每个人临走前都拍拍周舒桐肩膀。周舒桐还有些不好意思,腼腆地一一谢过。等到办公室走空了,周舒桐作为新人,很自然地留下来,坐在桌前,开始整理结案材料。
她把资料标好页码,一一归整入文件夹。就在这个时候,她略微愣了一下。
快餐店提供的外卖记录上,标注着一个日期。
周舒桐顺着记录看,发现正是自己参加工作的那天,也就是陪关宏峰走访查案的那个中午。高远曾向关宏峰家的地址送过外卖,而订餐人一栏,写着关宏峰。
那个时候,她明明正和关宏峰一起出现场。那么那个时候,在关宏峰家订餐的,又会是谁?
周舒桐抽出那页送餐记录,惊疑不定,似乎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对面门口,周巡恰巧经过,看到她对着资料发呆,以为她是太累了,探进头来,道:“今天看不完就先歇歇,没这么赶。”周舒桐捏着资料的手心在冒冷汗,抬头看着他,欲言又止。周巡看到她的表情,似乎也察觉出了不对,走了进来:“怎么?有什么问题么?”
周舒桐捏着手里的那页送餐记录,递也不是,不递也不是,彻底地当机了。
关宏宇完全没料到,高亚楠会在这个时候约他出去。但在这种情形下,这个约他又不得不赴。
已经接近午夜,他略带焦虑地倚着吧台,顺便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酒吧里客人不多,音乐声也并不喧嚣。吧手是个看上去就很活泼爽快的少女,利索地调完一杯格兰菲迪,笑眯眯地用手指推给关宏宇。关宏宇刚喝了一两口,高亚楠就出现了,看见他就径直走了过来,盯住他手里的酒杯,显出些疑惑来:“我不知道原来你还喝酒。”
关宏宇压根没接这茬儿,直接问:“什么事?”高亚楠没吱声,盯着关宏宇看。
关宏宇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模仿起他哥来:“又为了宏宇那事?”
高亚楠还是不吭声。关宏宇伸手去拿酒杯:“我弟的事,队里自然会有说法,现在人没找到,案子也不能算破了……”高亚楠突然按住他拿酒杯那只手。关宏宇心头鼓捶般狂跳,强作镇定,斜过眼用询问的眼神看她。
高亚楠低声道:“我就再问一次,你信他是无辜的么?”
关宏宇手心都是冷汗,却保持着姿势不动,冷笑道:“你信?”高亚楠垂下头,半晌后抽回手,关宏宇一时间竟有些手足僵硬。
高亚楠似乎没察觉到关宏宇的短暂失态,从吧台上拿起挎包,神色复杂地回头看了一眼他:“什么时候你能确信宏宇是无辜的,随时联系我。”
关宏宇心绪复杂,陷入沉思,又有些紧张不安,低头摆弄着手里的酒杯。
女吧手百无聊赖地一边调酒,一边默默看着这一切。她看着高亚楠离开,接着关宏宇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跟着走了出去。
走出门时,迎面正好走来一个男的,关宏宇与对方肩膀蹭了一下。关宏宇正有点失神,低头小声道歉:“不好意思。”
两人打了个照面,对方似乎也是一愣,忽然大叫:“是你这小子……”
关宏宇一愣,回头,一句话还没说,就被对方拽着脖领子推了出去。女孩好奇地望了几眼,听到声音越来越大,也吓了一跳,赶忙缩了回去。
同一时间,周巡坐在办公桌后抽着烟,对面,坐着同样焦躁的小汪。关宏宇案的案卷就摊在两人面前的桌子上,很明显缺了一页。
小汪沉默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道:“头,这一看就是内贼啊,不会是关队……吧?”
周巡把烟一掐,没好气地道:“老关脑子跟复印机差不多,过目不忘,没必要搞这么低级。再说,单扯走一张纸又不能让关宏宇翻案。而且我跟他约法三章,他没必要这么干。”
小汪忙给自己辩解:“可那天晚上开会他中途溜走,我就是在三楼厕所找到他的,真那么巧?” 周巡歪头看着小汪,若有所思,忽然问:“除了他,别人呢?还有什么人接近过这里?”他又抽了一口烟,靠在椅背上,似乎在思考,隔了几分钟,忽然坐直了身子。 对面的小汪被吓了一跳:“怎么?” 周巡沉下脸,低声道:“高亚楠——那天晚上我从档案室取走案卷的时候,碰见了高亚楠。” 小汪倒吸了一口气。 周巡没理他,拉开抽屉,拿出一张纸,塞进了案卷里,叠整齐,放好。做完这一切,他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小汪。 小汪赶紧举起双手:“明白,我当没看见,谁来也不说。” “哦?那人回来了你也不说?”周巡冷笑,“行啊,要是他知道了,我就当你说的。”
他合上案卷,放进了抽屉里,思索了片刻,又拿了出来,端端正正地放在了案头。他轻轻按摩着眉头,正觉得头痛,案前的电话又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