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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人生忽如寄(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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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六拿起他的胳膊,手上的指甲已经全部被拔掉,泡了水,个个肿起,血肉模糊。小六轻轻放下他的胳膊,检查他的腿,右腿的小腿骨被敲断了,十个脚趾的指甲也被拔掉,脚底板有几个血洞,显然被长钉子打过。麻子和串子虽然见惯了伤者,可仍觉得身上直冒寒气,不禁后退了两步,移开视线,都不敢看。玟小六却很淡然,从容地吩咐:“准备药水。”

麻子回过神来,立即跑去端了草药敖的水,想说我来清洗伤口,可实在没有勇气面对那些伤。小六好似也知道指望不上他们,一声未吭地亲自动手,用干净的软布蘸了药水,仔细地为男子擦拭着身体。估计是伤口剧痛,男子从昏迷中醒来,因为眼皮上有伤,他的眼睛睁不开,只是唇紧紧地抿着。

小六温和地说:“我叫玟小六,你可以叫我小六,是个小医师,我在帮你清理伤口。要觉得疼,就叫出来。”

可小六把他的上身擦拭完,他一点声音都没发,只是额头鬓角全是汗珠。也许因为他这份沉默的隐忍,小六带着一份敬意,心真正软了,用帕子帮他把额头鬓角的汗轻轻印掉。小六开始脱他的裤子,男子的身体轻颤了下,是痛入骨髓的憎恶,却被他硬是控制住了。

小六想让他放松一些,开玩笑地道:“你是个男人,还怕人家脱你裤子?”待脱下裤子,小六沉默了。

大腿外侧到臀腰也是各种各样的伤痕,但和大腿内侧的酷刑比起来,已不值一提。男子大腿内侧的皮被割得七零八落。

从膝盖一直到大腿根,因为伤口有新有旧,颜色有深有浅,看着就像块缀满补丁的破布,十分刺目,那实施酷刑的人很懂得人体的极限,知道人双腿间的这块地方是最柔软敏感的地方,每次割上一片皮,让他痛不欲生,却不会让他死。小六吩咐:“烈酒、火烛、剪刀、刮骨刀、夹板、布带、药膏……”

串子来回奔跑着,麻子在旁边协助,眼睛却尽量避开男子的身体。

小六看到串子拿来的各种药膏,蹙眉,“去我屋里拿,藏在衣箱最底下的那几罐子药。”

串子眼中闪过不舍,迟疑了一下才转身去拿。

小六的手势越发轻柔,凝神清理着伤口,可再小心,那毕竟是各种各样的伤口,有些腐肉必须刮掉,有些死皮必须剪掉,小腿的腿骨也必须接正。

因为剧痛,小六感觉得到男子的身体在颤抖,可他依旧只是闭着眼睛,紧紧地咬着唇,沉默地隐忍。他赤·裸着残躯,满身都是屈辱的伤痕,可他的姿态却依旧高贵,清冷不可冒犯。

小六完全能想象出他在承受酷刑的时候只怕也是这样,被羞辱的人居然比实施羞辱的人更有尊严,那实施酷刑的人肯定充满了挫败感,也许正因为如此,才越发心狠手辣。两三个时辰后,小六才清理完所有伤口,也是一额头的汗,疲惫地说:“外伤药。”

麻子打开一个琉璃瓶子,有清香飘出,小六用手指挖出金黄的膏脂,从男子的脸开始,一点点地涂抹着。

冰凉的药膏缓解了痛苦,男子的唇略微松了松,这才能看出他唇上的血迹。小六蘸了点药膏要抹在他嘴上,男子猛地闭嘴,含住了小六的手指,那唇舌间的一点濡湿软腻是小六今夜唯一从他身上感受到的柔软。

小六愣神间,男子已经张开了嘴,小六收回手,轻轻地抬起他的胳膊,一点点抹着药。

又花了小半个时辰,才给男子全身上完药,包扎好伤口。

玟小六用干净的被子盖好他,低声说:“我这几日要随时查看你的伤口,先不给你穿衣服了,你放心,我们这满院子没一个女人,就算无意走了光,也没有人要你负责娶她。”

麻子和串子都笑。玟小六开始说药方:“茯苓六钱、旱莲草四钱……”麻子凝神记住,跑去抓药。

玟小六看了看天色,估摸着还能再睡一个时辰,低头看了男子脏污的头发,皱了皱眉头,叫串子:“帕子、热水、水盆、木桶。”小六坐在榻头,脚下放了个空盆,他把男子的头抱起,放在膝头,开始为男子洗头。

串子不好意思地说:“六哥,明天还要出门去看病人,你去睡吧,这活我能干。”

小六嘲笑:“就你那粗重的手脚,我怕你把我好不容易清理好的伤口又给弄坏了,浪费我一夜辛苦。

你换水就行。”小六的手势格外轻缓,把皂荚放在手里搓出泡沫,一点点揉男子的头发,揉透后,用水瓢舀了温水,顺着发根,小心地冲洗,待把污泥血渍全部洗掉,他拿了剪刀细细看,把不好的头发剪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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