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咸平(经济学家、香港科技大学教授):德隆问题的根本原因在于德隆通过“类金融控股公司”结合产业与金融资本的发展模式和多元化经营策略的失误。资金链的紧张是其发展模式和经营策略造成的必然结果,外部金融环境的变化只是德隆问题浮出的催化剂而已。
首先,德隆的发展模式具有内在的缺陷。其战略目标无疑与其他民营企业一样,是要“做大做强”。其模式是以产业和金融为两翼,互相配合,共同前进。但是,实业与金融业毕竟性质不同,产业整合效益的速度,总体上说无法跟上金融的速度。因此,这就产生了结构性的差异。
其次,德隆的融资模式风险过大。随着“德隆系”产业的扩大,德隆必须依赖大量银行贷款才能维持资金链,支持其发展战略。因此,德隆通过将其持有的法人股抵押贷款,或者通过所属公司互相担保贷款来解决资金问题,例如,湘火炬、合金投资、新疆屯河3家公司的债务规模在德隆入主后均大幅度攀升,多家对外担保额超过了净资产的100%。在银行贷款越来越多的情况下,一旦产业整合不利,银行紧缩贷款,那么德隆的资金链将立刻出现险象。
最后,以德隆金融产业的组合而言,根本谈不上互补。2004年年初,由于政府担心投资过热,国家在金融政策上采取了收缩银根的政策,直接减少了对企业的贷款。国家对几大过热行业加以限制,其中包括钢铁、水泥、电解铝、汽车、房地产和煤炭等,而恰恰德隆所涉足的几大主要行业都名列其中。按照中央银行的规定,对过热行业的降温,主要是从信贷投向的行业和规模两个方面进行限制。针对国家一系列政策的出台,德隆的金融和产业之间不但不存在互补,反而是相互牵制。
王巍(全球并购研究中心秘书长、万盟投资董事长):德隆是一个资本运作的赌徒。德隆背后依靠两张牌:一张牌是以3家主要的上市公司以及关联的六七家上市公司形成的上市公司的互动群体,玩的是美国20世纪60年代非常著名的资本游戏,靠财务杠杆进行收购。另一张牌是参股一大批非银行金融机构。金融机构作为间接融资渠道,上市公司是直接融资渠道。德隆正是依靠这两张“金融牌”而暴发的。
德隆长期标榜致力于产业整合,但到崩盘为止,只看到德隆股票坐庄的成功。据说德隆的番茄酱产业整合成功了,但一个资产规模达数百亿元的集团怎么能依靠番茄酱支撑整个行业?德隆的水泥、机电等各个行业的整合对于业界来说也不过是“自娱自乐”。企业的产业整合是一个非常艰难的过程,需要一代人甚至两代人的努力,这个过程中注定要死掉很多企业。对于企业家来说,你什么时候进入整合,接的又是第几棒呢,这是面临的一个考验。
赵晓(经济学家、北京科技大学教授):德隆的梦想是一个中国式的梦想,即利用金融整合产业,充分发挥中国制造业在国际上的竞争力,成为与GE一样的金融与实业帝国。然而,德隆与GE徒具表面上的相似之处,而主要的区别却是本质的。美国有成熟的资本要素市场、职业经理人市场,而德隆只是一家民营企业,也许唐万新的“隆中对”是对的,但错的是对于一家中国民营企业来说,这种思路太超前了,太不可思议了。德隆要实现这种思路,在中国现有环境中,只能以极高的利率、灰色的手段融到资金,这就逼着自己只能始终行走在危险的钢丝绳上。
鲁冠球(万向集团董事局主席):德隆的产业基础选得很好,发展思路也很对,通过对优质产业链进行整合发展。唐万新是一个比较理想化的人,他的一些经营理念和思路有先进的地方,但不一定适合中国的国情。德隆最大的问题是,单纯在实业发展速度上太快了,实业需要大量投资,就像血液需要源源不断输入一样,一旦供不上,就需要金融来支撑。而德隆主要是到二级市场去搞股票,把几个上市公司的股票炒高,再抵押出去贷款。其实,德隆在实力不足的前提下,在缺乏后续发展资金的情况下,走了两条路,一是搞金融,二是高息吸贷。所以,它主要还是超越了自己的实际承受能力而想走捷径,结果一步走错,步步走错,导致恶性循环。
郭广昌(复星集团董事长):我觉得在没有能力、无法以很快的速度去改变外部环境的时候,我们首先要改变的是自己。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规范自己,将自己的事情做好,这样最终才会得到更多的理解和支持。透过德隆事件,我思考最多的一个问题是民营企业应该怎样规范自己,透明自己,得到各种资源,获得各个阶层的支持。
荣海(西安海星集团董事长):虽然西方强调专业化,中国却有多元化的土壤,如果旧的产业衰退无法挽回,企业应寻求新的产业机会来加以弥补。但是大集团在做各个专业公司时必须清楚,如果集团出了问题,下面的公司再好也难逃一劫,德隆就是一个例子。有的民营企业不清楚自己不能干什么,宏观形势好的时候,企业贷款容易,自以为什么都能做;当宏观调控信贷收缩,短期贷款一断,其他融资渠道又没有,很容易出问题。企业要把钱拿在手上,现金为王,否则成也资金,败也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