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雪片瘦身成细小的菱花, 撞在窗玻璃上化作雨点似的小水珠,慢慢向下坠成一道道泪痕, 不久窗户全都泪流满面了。
酒店一楼的咖啡厅里, 景怡面色如雪光般肃杀,酷似坐堂的审判官。
Jennifer中意他这种态度, 她成功剥去他的假面,让他显出本性。
“你单独找我出来,不怕你老婆起疑?”
景怡也很讨厌她那裱糊出来的雍雅, 质问她到底想干什么。
“干我想干的事。”
“这样对你究竟有什么好处?”
“能让我心理平衡。”
“我让你心理失衡了?真是笑话。”
“你和你老婆的恩爱让我很不舒服,同样是心理有问题,凭什么你就能幸福地活在病态世界里,你老婆也让我很不服气,仅仅因为运气好就能享受幸福,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Jennifer每句话都是畸形思想的产物, 景怡好像在跟一个疯子交谈, 不愿再无谓地浪费时间,直接评价:“你已经心理变态了,不幸福是你的家庭和自身性格造成的, 想改善现状只能先改变自己,而不是把不甘转为嫉妒, 我看你的心理医生白忙活了!”
Jennifer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服从心魔, 她的心伤里住着一只修炼千年的怪兽,操作着她的言行举止。
“是你们让我的嫉妒到达了顶点,等我尽情释放完, 会开始自我改进的。”
景怡放弃交涉,握住了杀手锏。
“我不会让你破坏我的家庭,有些话暂时不说透,现在先警告你一次,希望你引起重视。”
他丢下这句威胁返回客房,千金正想出去找他,问他去了哪里。景怡谎称外出看天气,顺便问问附近哪儿有卖滑雪装备的商店,租的东西太脏了,他建议给珍珠等人买新的,以后可能用得着。
“你没遇到Jennifer吧?”
妻子突然抛出的疑问妨碍了他的演技,他不确定她是否追查过他的行迹,模棱两可地反问:“怎么了?”
千金的段位还做不到请君入瓮,提问只是出于不好的预感。
“我觉得她好像幽灵老缠着我们,怪吓人的。她到底想干什么呢?”
“不知道,可能只想凑热闹吧。”
“你是不是在什么地方得罪过她?”
“没有啊,我哪儿会主动得罪人啊,除了你大哥。”
“我说正经的,如果不是她干嘛老在我们家附近转悠?”
“别多想了,就这一两次,也不是经常能碰到。”
景怡知道Jennifer的进逼势必引发妻子诸多揣测,力求阻止猜疑蔓延,连忙抱住她哄劝,让她保持好心情,免得孩子们担心。
话是这么说,这一夜他俩都没睡安稳,千金不住翻身,像暴风雨前躁动的海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景怡明白这折磨是他造成的,心疼内疚也形成两道洪峰不停冲击他的心房。
不能再让Jennifer靠近千金,明天没法亲自陪伴也要让孩子们跟着她。
雪霁天晴,深海般的蓝拥抱了纯白的山林,此时的霞慕尼是女神发髻上的银钻,让人心驰神往,正是滑雪爱好者的天堂。
景怡打算全程陪护妻子,可滑雪是大范围运动,夫妻俩还要给孩子们当教练,他负责教英勇,千金教珍珠胜利,灿灿在两个团队间来回玩耍,两边渐渐拉开一两百米的距离。
珍珠学得快,十分钟内就掌握要领,大着胆子往远处滑,一团红影忽然裹着雪浪靠近她,Jennifer在她身边停驻,摘下滑雪镜,笑嘻嘻说:“珍珠,你这么快就学会啦?”
“还早呢,只能勉强保持平衡。”
“开始就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我带你滑吧。”
“好啊。”
“那边有个山坡很不错,你跟我来。”
Jennifer领着她前往数百米外的缓坡,千金正专心教导弟弟,没发现侄女离开了。不久麦克摇摇晃晃走来,他脚踩滑雪板,却不能顺利滑动,鸭子似的摇摆前行,别提多吃力。
“千金姐姐,你滑得真好,好像专业选手啊?”
他赞美千金自如的滑雪技巧,坦言自己只是个菜鸟,才来了二十多分钟已摔了十几跤。
千金不愿搭理他,又想从他口中探听Jennifer的虚实,便跟他寒暄。
“雪这么厚摔不疼,听说你要拍网剧了?”
“目前还在磋商,不知能不能成。”
“你条件这么好,我是导演一定选你,成功几率很高,你要有信心。”
“谢谢姐姐。”
“你又不会滑雪,干嘛来这儿?是Jennifer叫你来的?”
“她说我要往娱乐圈发展得多见些世面,就带我过来了。”
麦克不露口风,还趁机央求她教他滑雪,说多学点东西,以后兴许会有帮助。
千金正在教胜利,顺便带上他,麦克的小脑比胜利发达,几分钟后掌握平衡要领,能在平缓的坡道上稳定滑行了。
他在短道上来回滑了两圈,请求千金陪他做一次长距离滑行,千金见弟弟笨手笨脚,估计这一整天都学不会,而麦克虽已学会基本技巧,单独去滑长坡道可能会有危险,就让胜利在原地练习,陪他向坡下滑去。
麦克在她陪同下往南滑了几百米,熟能生巧,动作越来越灵活,不断申请增加行程。千金知道这运动和娱乐一样,刚上手时最起劲,允许他过瘾。
二人一前一后穿林过坡,不觉已移动了三四公里,来到一座陡峭的坡道。
千金让麦克尝试体验,麦克露怯,请她先做示范,她爽快地答应了,正要出发,麦克忽然说:“姐姐你背那么重的包怪累的,我替你拿着吧,待会儿爬坡回来也轻松些。”
千金想想也是,将背包递给他,英姿飒爽地跳下坡道,一骑绝尘地冲向雪原。
麦克压根没留心她的姿势,飞快打开背包,找到她的手机,扬手扔进一旁的山谷。
十多分钟后千金扛着滑雪板攀回原地,让麦克照她刚才的示范做,麦克硬着头皮从命,刚起步就摔了个手足颠倒,滚雪球似的落到坡下,千金追上去,见他没受伤,被他的狼狈样逗得仰天大笑,想起这样会引发雪崩,急忙捂嘴。
麦克吃了这个亏,不愿再滑,解下滑雪板想步行下山。千金认为休息一下也好,陪他徒步而行。走出几百米,来到一处密林。当地积雪厚实,崖石突立,周围再见不到一个滑雪者,是雪场的灰色地带。
麦克停下歇气,口鼻头顶都在冒烟,好像蹲在蒸笼里。
“姐姐你口渴吗?来喝点东西吧。”
他打开背包取出一只保温杯,拧开杯盖,咖啡的浓香有如热带阳光般美好。
“这咖啡是出门时泡的,我还没喝过。”
千金确实渴了,接过杯子往嘴边送,麦克注视她的动作,不觉喉头滑动,紧张地咽下一口唾沫。
暖热的液体已触到了她的嘴唇,左上方蓦地落下几块雪渣,突突打在脸上。扭头只见大片白影正穿过林海扑向他们,似一只巨大的白布口袋。
是雪崩!
她丢掉杯子拉住麦克躲避,这是一次小规模的积雪垮塌,破坏力不大,在岩石后隐蔽即可脱险。然而俩人慌不择路乱跑一气,不慎踩到松软的雪层,拉扯着滚落山谷,行经过的痕迹也被雪崩掩埋。
这时景怡已与胜利碰头,听说千金被麦克带走,顿时惊做被扒了钱包的学生,立刻给妻子打电话,那边无人接听。他预感更坏,让小舅子领着灿灿英勇原地等候,支身前去追逐妻子,中途遇见珍珠和Jennifer。
“珍珠,你怎么在这儿?”
“Jennifer姐姐在教我滑雪,姑父,您怎么一个人?”
景怡看一眼似笑非笑的Jennifer,明白这是她使的调虎离山计,问侄女可曾见过千金。
珍珠朝南一指:“姑姑刚才和麦克往那边去了。”
景怡顺着她的指示寻找,路上滑雪者众多,坡道上印迹纵横,辨不出哪一对是妻子的,问其他滑雪者也没有收获。他连续搜寻数公里,快接近山脚也没找到,又马不停蹄返回原处与孩子们会合,仍不见千金踪影。
数小时过去了,家人们渐渐惊惶,景怡领孩子们回酒店,随后向当地搜救队求救。
下午太阳渐渐被群峰遮挡,气温陡降十几度,他却像热锅上的蚂蚁汗流浃背,内心拼命呼喊妻子的名字,祈祷她能平安。
千金这会儿还很安全,她从雪坡滚落,头部受震动出现短暂昏迷,十几分钟后便恢复神智,起身抖抖手脚,转转肩颈,发现身上毫发无伤,不禁大呼侥幸。
麦克就没她那么走运了,他比她多朝前滚了十几米,磕在一块大石头上,右脚掌向后方诡异扭曲,千金清醒不久就听到他痛苦的呻、吟。
“你怎么样?”
她奔去搀扶,刚一搬动对方的身体就招来杀猪般的惨叫。
麦克疼得惨无人色,哭丧道:“我的腿好疼,动不了了。”
千金观察伤势,判断他的右小腿骨折了,此地是山阴,气温太低,不能原地逗留,她强行扶他起来,怕疼的男人死活不肯动,已经涕泪齐下。
她别无他法,将背包挂在胸口,背着他走路。伤腿悬挂依然会疼,麦克一路哼哼唧唧,活像被后妈虐待的小屁孩。
千金觉得他比灿灿还娇气,走了十几步,忽然反应过来。
“我们报警吧,让雪场的搜救队来接我们。”
她放下麦克打开背包,翻来覆去也找不到手机,再三核对确信不是她记忆出错,还火速揪出了行窃者。
“是你拿了我的手机?”
她惊疑的目光刀尖似的扎着麦克的皮肉,唬得他扭头闪躲,加重自身嫌疑。
“刚才只有你动过我的包,一定是你拿了我的手机,快还给我!”
麦克被她拽住衣领摇晃,震痛了伤腿,被迫招供。
“我把它扔了。”
“你为什么这么做?说话啊,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我哪里惹到你了?”
连番逼问引导她自主推出结论。
“是Jennifer命令你这么做的?”
最后的问话等于判决,她像无缘无故被人泼了一身屎尿,恶心愤怒至极,咆哮着推开羞愧懦弱的男人。
“你们简直是神经病!”
她转身大步离去,狠心不理身后的哀求,行出十几米,一声狼嚎骤然撕破山谷,似一道轻烟盘旋而上,昏黄了日光。
阿尔卑斯山有狼群出没,来时雪场的工作人员也提醒他们注意安全,目前日已偏西,野狼渐渐活跃了。
麦克的呼叫声平添凄厉。
“千金姐姐你救救我,别扔下我啊!”
恻隐之心绳索般绊住她的双脚,她激忿满腔却不能用人命来灭火,忍怒回到他身边。
“你有手机吗?拿出来报警。”
“我、我的手机被Jennifer扣下了。”
麦克抓住她的裤腿,仿佛匍匐在上帝脚下的信徒,明白依靠对方方能获救。
千金全当积德,暂弃仇怨再次背起他朝山下走去。
天快黑了,搜救队还没消息,景怡开始逼问和他同在雪场管理处等候的Jennifer。
“是不是你策划的?你让麦克把千金带到哪儿去了,快说!”
Jennifer如同烤不化的坚冰,语气轻若雪花。
“你别紧张,他们过会儿就会回来。”
预测正确,景怡被这阴谋家逼得恼羞成怒。
“我昨天才警告过你,看来你根本没听进去。”
“不,我很想知道你所谓的警告有什么实质内容,我不记得有要命的纰漏在你手上,相反待会儿我又会得到一件让你铭记一生的把柄。”
女人的得意如同猫爪子在景怡胸口抓出毛茸茸的血痕,他的眼珠有些充血了。
“你想让麦克对千金做什么?”
“做男人对女人常做的事。”
一把利斧劈开他的头顶,裂出沸腾的脑浆,他忿然揪住Jennifer的胳膊,用了让她呼痛的力道。
“你不仅伤害千金,还想毁了那个孩子?”
“他本来就是我的玩偶,以前就在一堆富婆手里辗转了好些时候,是我给了他稳定舒适的生活,这是他应尽的回报。”
“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么下作的人!”
Jennifer用观看表演的戏谑眼神审视他。
“别假惺惺了,你明知这是圈子里的常态,我爸爸和家族里的叔伯兄弟,但凡有钱有势的哪一个不玩女人。男人们可以寻欢作乐,女人们当然也可以?向麦克这种乡下来的穷孩子,要想提高地位最便捷的途径就是侍奉权贵,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老婆那么好命,遇上你这个有心理缺陷又爱装清高的富二代才会一步登天。”
她是高贵的上流阶层,习惯俯视卑微的平民,就像饲养鸟类的玩家把囚禁视作对玩物的恩赐。
景怡以前就了解他们这一族群的习性,本以为她会和大多数同类一样为脓血淋漓的内心裹好文明外衣,见她袒露真我,索性兵戎相见,掏出手机郑告:“刚才的话我都录下来了,如果千金真出事了,我会让你付出相应的代价。”
Jennifer态度坚、挺:“录音不能单独做为定案依据,你不会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吧。”
“你可以试试。”
景怡给了她一个比手术刀更锋利的眼神,他不会放过任何伤害妻子的人,哪怕与对方强大的后台为敌。
冰雪吸收了夜空的颜色,泛起莹亮的蓝光,千金背着一个140斤的大男人涉雪行走几公里,累得腰酸背痛,放下麦克叉腰喘气。
“累死了,休息一会儿吧。”
她掏出一块巧克力,想了想,还是掰了一半给那缺德鬼,麦克举着双手,颤巍巍说:“姐姐,我的手好像没知觉了。”
千金发现他的十指弯曲着,难以灵活伸展,急忙让他用力搓手,又抓起雪粉帮他擦拭。
“快使劲活动,不然指头会坏死的。”
手指是钢琴师的命脉,坏掉一根都能摧毁职业生涯,麦克目眐心骇,下一秒便惧泪盈眶,听到他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千金气急训斥:“你别哭啊,哭有什么用,这种时候更该坚强,要打起精神来知道吗?”
麦克的哭声揭开盖子,若在危险区域定会酿成雪崩。
“姐姐,我对不起你,这都是我应得的报应。”
千金叫他别废话,他却一再重复强调,似乎言之有物,终于挑起她的警觉。
“你这是什么意思?”
麦克以为自己完蛋了,来了个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Jennifer让我害你,刚才我是受她指示,故意把你引到偏僻的地方,给你的那杯咖啡里下了迷、幻、药,如果你当时喝了……”
“喝了会怎样?”
“……她让我迷、奸你。”
麦克的供诉好似奄奄一息的遗言,可是得不到一丝宽恕。
千金周身化作一团火,想将这对虚构人物般荒诞恶毒的男女烧成灰烬。
“她是不是疯了,为什么要害我?!”
更触耳惊心的供词还在后面。
“她喜欢你先生,被你先生拒绝了,怀恨在心就想报复你。当初她安排我接近你就是想让我勾引你,破坏你的家庭,上次在酒吧也是她故意让人把你灌醉,再叫我背你回家,好挑拨你和你老公的关系。”
真相大白,千金很想扇自己耳光,她太迟钝了,不仅遭遇了外人的设计,还遭受了丈夫的欺瞒,比起Jennifer这个无耻的女流氓,丈夫知情不报的行径更具伤害性。
那两个案犯都不在眼前,她先讨伐该死的炮灰。
“你那么听她的话,就不怕坐牢吗?”
麦克哭到眼泪结冰,下巴成了滴水的钟乳石,无限悔恨。
“她说她有办法保我,让我别担心。都怪我太想出人头地了,以为傍上她就能飞黄腾达,我真是太蠢了。千金姐姐,你原谅我好不好,我知道你是好人,真的不想伤害你啊。”
典型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千金想不通这些人的良心是什么质地做的,比糯米纸还脆弱,一点利益的湿气就能使其融化。
她又想乘怒离去,身后的树丛里倏地钻出一对绿莹莹的小灯笼,那是一头成年的雄性灰狼,在一旁窥伺良久,此刻正要发动攻击。
她见这头哈士奇似的畜生迎面扑来,飞起一脚踢中它的鼻尖,野狼颠仆歪倒,就势翻滚一周,挟着雪珠发动新一轮扑袭,誓要拿他们当口粮。
生死关头恐惧通常会麻痹,防卫和求生本能则占据主导。千金瞄准“哈士奇”的脖子奋力一踹,狼和人一样颈骨脆弱,被女汉子的洪荒之力踹得粉碎,惨嚎一声呜呼哀哉。
千金惊魂甫定,乍然想起以前看过的野外求生纪录片,赶忙将狼尸拖到麦克身边,用背包里的小刀剖开狼肚子,抓起麦克的双手塞进伤口。
麦克被方才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双手浸入滚烫的血液内脏,犹如伸进了火堆,像待宰的家禽战栗尖叫。
千金厉声叫骂:“就这点胆量还想犯罪,手放在里面暖暖,要是冻坏截肢了,你这辈子都弹不了钢琴了!”
她仿佛凶恶的女土匪震住没出息的小男人,去一旁折了些松枝,拿出打火机焚烧,折腾两三分钟,好歹架起一堆篝火,这能帮助他们抵御其他野兽,也能引起搜救人员的注意。
麦克和她分坐火堆两旁,战战兢兢打量她,见她静得像块冰雕,眉头紧锁,愁烦之多似黄河长江东流到海。
他心中的歉疚也多如牛毛,扎得喉头鼻腔直发痒,推测这是二人最后对话的机会了,想尽可能做些挽回,踌躇许久斗胆说:“千金姐姐你真勇敢。”
现在他在千金看来比茅坑里的蛆还有碍观瞻,不配享有一点好声气。
“别拍马屁了,我不会原谅你的,等得救以后你马上给我滚得远远的,别让我再看到你。”
麦克脖子又往后缩了缩,畏惧中掺杂不舍。
“是,就算你不说我也没脸再见你了。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好女人,Jennifer把你贬得一无是处,可我知道她是在嫉妒,你比她好一百倍,如果我是你先生也会选你。”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老公比?你还不如我老公的头发丝!”
千金骂完更加痛苦,她此刻正连景怡一块儿记恨,论可恨程度他和麦克不相上下。
麦克又哭了,委屈地求饶。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是狡辩,要不是生活所迫我也不会干这种龌龊勾当。”
这说法并不能让千金改观。
“生活所迫就能犯罪吗?那这个世界还不乱套了,我又不是没见过比你更落魄更不得志的人,人家都在勤勤恳恳奋斗,宁愿受穷也不出卖灵魂,哪像你一心只想走捷径,连基本的道德都抛弃!”
“我没那么多时间来浪费啊,青春很短暂,要是不趁这几年出头,我可能一辈子都只能活在社会底层,我不甘心啊。”
“那你用这种肮脏的方式上位良心就能安稳?”
“我……”
对话恰似屋檐上的冰棱冻在了半空中,麦克头垂到胸口,形同绞刑架上的尸体。千金能感受到他的惧意,也姑且相信了他的悔意,打算再做一点善事。
“看你还不算丧尽天良,我最后再奉劝你一句,人穷勿起盗心,饱暖莫思淫、欲,我爸爸说做到这句话就能平平安安过一辈子,你好好想想吧!”
两小时后搜救队的自升机经过这片森林发现了被困人员。救援队将麦克送去附近医院,千金乘机来到雪场接待中心。
一下飞机,等候多时的丈夫飞奔而来,不及查看先将她搂住怀中。他的双臂箍得很紧,仿佛抱着救生的浮木,颤抖的嗓音绝非寒冷所致。
“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没有。”
千金冷淡地推开他,她已看到站在远处的Jennifer,拔腿走向这个主犯,好像奔赴决斗的侠客。
Jennifer看出她的杀气,高傲和自负却不允许她退却,昂然迎接对峙。比蛮力千金吊打她九条街,当先一个耳光抽得她倒跌数步,好似摇晃的不倒翁。千金像在测试不倒翁的质量,左右掌连环出击,打到第五下,Jennifer风中飘萍似的倒伏在地。
这是她平生未受的耻辱和身体伤害,捂住红肿的脸,被指尖上的鲜血惊呆了。
“你竟敢打我!”
千金意犹未尽地挽起袖子,步步进逼。
“我打得就是你这个女流氓,居然教唆麦克迷、奸我,我会去法院起诉你!”
“你有证据吗?去起诉好了!”
“我是没证据,麦克肯定也不敢为我作证,所以先抽你一顿泄泄火。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自以为是的大小姐,从小到大没吃过苦,不知人世艰难,就把别人的人生不当回事。你知道你轻飘飘毁掉的东西是别人多少年千辛万苦奋斗换来的吗?又不是上帝,凭什么把人当玩具?”
她真准备往死里揍Jennifer,动手前被丈夫抱住。
“千金别冲动,我们用正当途径解决这件事。”
他不愿妻子再受伤害,妻子却不领情,又一次粗野地推开他。她的眼睛里闪着狼性的光,犹如狼牙贯穿皮肉,撕咬他的心,原因不言而喻。
11点他们回到酒店,孩子们见千金安然归来,都说走丢的半条命又回来了。珍珠见姑姑面色不和,向姑父询问,景怡哄他们说千金只是吓坏了,让他们放心休息,别的事交给他处理。
要妥善平息这件事没那么轻巧。
千金对他怀着深深的敌意和厌恶,接连推开他,拒绝示好和碰触。
“你早知道陶智雅对你有企图,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听谁说的?麦克?”
“你管我听谁说的,为什么对我保密?要是早知道我还会让陶智雅和她的人接近我吗?你揣着明白装糊涂,究竟安的什么心?”
景怡以绝对的弱势应付妻子的咄咄逼人,指望以柔克刚,道歉的口吻也类似看守所里灰头土脸的嫌犯。
“我当时就明确拒绝她了,陶智雅心理有问题,喜欢当小三跟别的女人抢丈夫,我劝她去看心理医生,她也照做了,我没想到她的病情会恶化。不告诉你是怕你担心。”
千金不想再被糊弄,态度愈加激进:“你怕我担心就情愿眼睁睁看我被人当猴耍?你和陶智雅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怀疑这是丈夫出轨引发的桃色纠纷,愤怒大多由此起源。
这也是景怡最担不起的罪名,犹如受酷刑拷打的冤民,神态苦不堪言。
“我会跟她发生什么?我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她为什么这么穷凶极恶地报复我,如果你跟她没什么,她怎么会把我当成眼中钉?”
假如失去妻子的信任,幸福家庭就将像亚特兰蒂斯般沉没,景怡着实慌了。
“千金,你相信你我,我真的从没做过对不起你和灿灿的事。我只爱你一个人,你要我用什么来证明,我都能做到。”
他不顾推搡拍打,坚持亲近她,千金扭头回避,又被他从身后搂抱。丈夫的呼吸错了节拍,呼唤她的嗓音也虚弱无助,宛如一条即将被主人抛弃的狗,一味凄惶地粘住她。
心痛随即取代了愤怒,她终究是爱他的,感官与之联通,他一流露痛苦就能赢得胜利。
她停止抵触,疲倦劈天盖地压上来,声音由火球萎缩成萤光。
“我很累也很冷……”
妻子的低泣如同矬子开凿着景怡的心,更不敢放手,好像力道一松懈就会破产。
“我来帮你取暖好不好?做你的被子做你的保暖内衣,做你的暖宝宝。”
他吻着她的耳垂和脖子,用一切她喜欢的方式取悦她,学情窦初开的少年说肉麻情话。千金哭着哭着就笑了,丈夫的幼稚是绝版邮票,只向她展示,她相信她仍然是他的唯一。
终于风平浪静了,温暖的床铺恍似夏日午后宁静的沙滩,他们像两只吃饱喝足的海豹,依偎着躺在沙滩上晒太阳。
千金发了一会儿呆,往丈夫怀里凑了凑,掰住他的脸问:“除了Jennifer还有哪些女人跟你表白过?”
这事不查个水落石出,她不能心安。
辛劳耕种后景怡的语气更弱了,眼神似倦怠的微风,向屹立的岩石乞怜。
“真的可以说实话吗?”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从宽是什么待遇?从严又是什么待遇?”
“从宽就把牢底坐穿,从严就让你一个人回家过年。”
“那我一定从宽,你要判我无期徒刑,别给我减刑。”
他侧身抱住妻子,脑袋直往她颈窝里钻,似一只耍赖的寄居蟹。
千金使劲掐他,催他快招。
“你让我想想。”
“还需要想,很多吗?”
“是有不少,最近的就是那个严丽莎,都被我拉黑了。”
他可怜巴巴望着她,逼她心软,她又爱又恨,忍不住再伸爪子。
“你真是块唐僧肉啊,谁都想来咬一口。”
“所以你要把我吃干抹净,别给其他人下口的机会。”
他忍痛粘上来死皮赖脸地做推销,惹得她笑骂推打。
“都成老腊肉了,吃多了腻得慌。”
“老腊肉越嚼越香。”
“嚼得我牙都疼了,你想害我早点带假牙啊。”
“你就是成了满口假牙的老太婆我也爱你。”
丈夫不失时机示爱,狠狠吮住她红肿的嘴唇,她费了不少力气才推开他,身心都化成一滩水,只剩牙关还有一点刚性。
“就知道哄人。我可警告你,下次再有女人打你歪主意,必须向我汇报,不然别怪我翻脸。”
“微臣领旨。”
事件还未收尾,因为Jennifer不会善罢甘休,一天后当景怡一行准备启程回巴黎,她带着律师前来问罪。景怡说服千金保持冷静,单独出面对付她。
“我已经去医院验伤了,也开具了伤情鉴定书,你们等着收我的律师函吧。”
Jennifer递出威慑力满满的证据,景怡却以冷笑回应。
她青肿的脸狰狞了,好似嗜血的毒蛇。
“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就算是亲戚,这种程度的羞辱我家里也是不能忍受的。”
景怡面不改色:“这种程度就受不了了,要是被当做诈骗犯上新闻节目,岂不是更要发疯?”
“你什么意思?”
“你和你母亲正在经营一个公益平台吧?以捐建希望小学为名义,多方吸纳投资,已经有数万人参与进来。但就我所知,这个平台有很多违规的暗箱操作,这段时间我抽空搜集了一些证据,这些证据对我没什么用,可我几个干媒体的朋友正缺这方面的爆料。你说我要不要给他们?”
如今慈善事业蒸蒸日上,同时催生了不少打着慈善幌子敛财的骗术,许多富人争着浑水摸鱼。景怡早听说Jennifer家也向慈善伸出了咸猪手,看清她的敌意后便开始暗中搜集证据,以图后发制人。
这招批郤导窾效果奇佳,Jennifer的狰狞多了几分惶恐。
“金景怡,你跟我玩阴的。”
“我只是稍微借鉴了一下你的风格,你不是好奇我前晚警告的实质内容是什么吗?现在知道了,够分量吗?”
景怡变回气度闲雅的贵公子,对谁都彬彬有礼,包括敌人。
Jennifer咬咬牙,心里的毒刺又多了一根,复仇的决心也更坚定了。
“很好,这下我们旗鼓相当了,我也有一样东西想向你展示。”
她拿出手机播放了一段音频,是当初与景怡在医院天台谈话时偷录的。
“起初我只把她当成妹妹疼爱,也没对她产生过意乱情迷的感觉,还曾认真和别的女人交往过,直到三十岁才下定决心娶她,并且确信她是我人生唯一的伴侣。”
“你把她当成女儿来爱?”
“别把我说成变态,我娶她就因为她和我三观一致。”
她成功夷平景怡的从容,这些话传到千金耳中,说不定会埋葬他们多年的感情。
言不妄发,身不妄动。知人不知面,画皮难画骨。
一时大意追悔莫及。
“原来你的报复从那时就开始了。”
他盯着阴险的对手,准备进行新一轮谈判。
Jennifer扳回一城,神态稳重了些,若非伤口作痛,定会放肆冷笑。
“不,当时我还没想过报复你,至今仍感谢你那时对我的信任。”
景怡有王牌在手并不慌乱,理性提议:“到此为止吧,以后互不侵扰。”
Jennifer天人交战,既想立刻毁了他的家庭,又得顾忌自己的身家,计较半晌才以退为进说:“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