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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招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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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的街巷里, 一些餐馆饭店仍灯火通明,珍珠正在一家烧烤店款待李鑫, 他们和白老师久未相见, 方才在医院投入叙旧忘记了时间,离开时已接近11点, 地铁公交都收车了,只能叫车回家,二人都饿了, 干脆先填饱肚子再说。

  她叫了一堆吃的,生怕好友不够吃,热情地说:“还想吃什么自己点。吃完再打包带回去,冻在冰箱里应该能对付两三天。”

  李鑫很感动,一再向她道谢。她笑他见外, 说:“客气什么, 我们不是好兄弟吗?上初中那会儿你经常帮我打架, 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现在请你吃顿饭只算小意思。”

  二人愉快地边吃边聊,李鑫问起她当主播的事。

  “谁的嘴这么快。”

  “以前的同学差不多都知道了, 说你赚了不少钱。”

  “也没赚多少,刚刚红起来就被我家里制止了, 以后估计也没戏了。”

  珍珠瘪嘴惋惜, 她很享受被人追捧的感觉,那比大把赚钱更爽快。

  李鑫悄悄观察她,心里滚着一团打结的毛线, 慢慢地迟疑开口:“最近还有人跟我打听你。”

  “谁啊?”

  被女孩清澈的眼眸注视,他那微微抬头的贪欲就叫罪恶感扑灭了,急忙搪塞:“哦,大概是你的粉丝。”

  珍珠兴趣顿失:“那就不用说了,我粉丝太多,没功夫挨个认识。”

  她拈起一串羊肉串大快朵颐,满脸的胶原蛋白随着咀嚼呈现可爱迷人的动态,真是朵娇艳欲滴的花蕾。

  李鑫耳热心跳,讪笑问:“你长这么漂亮,怎么不谈恋爱呢?”

  “我还没那个心思,等后年参加完艺考再说吧。”

  “你们学校有多少男生喜欢你啊?”

  “很多,不止男生,还有女生给我写情书呢。”

  “怎么会这样?”

  “上次漫展,我和我们学校的COSPLAY社团的去参展,我反串了一下剑三里的人物,把好多小女生给迷住了。”

  珍珠从小到大都靠刷脸畅行无阻,很早就知道美貌的可观威力,还觉得在这方面谦虚是虚伪。

  李鑫承认她有骄傲的资本,连连夸她厉害,喜得她胃口大开,又狂吃了两大盘炸鸡翅,一笑嘴边就掉渣。

  “这叫做有观众缘,瞧着吧,我一定会成为名角的,你现在赶快问我要签名,以后拍卖能发大财。”

  离开烧烤店已经十二点半了,李鑫推着自行车陪她到大街上打的,委婉地警告她:“珍珠,以后如果有陌生人来找你搭话,你千万别理睬,很多都是坏人。”

  她反应轻松:“这还用得着你教,我自我保护意识很强,不会让坏人靠近我。”

  “你一个人最好别单独外出,也别去太僻静的地方。”

  “知道,你干嘛这么紧张,好像我随时会被绑架一样。”

  珍珠随意瞟他一下,李鑫便说不出话了,他真心喜欢这个美丽友善的女孩子,知道有人正暗暗朝她张开捕猎的大网,默默替她承受恐惧,决心永不出卖她。

  他们在街边站了十多分钟,一辆警车急速驰来,车轮尖啸着咬住了他们身旁的马路。珍珠见父亲钻出车门,吃惊得怔住,而秀明意识激亢,猛地揪住李鑫,打桩似的飞出拳头。

  “坏小子,敢勾引我女儿,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他狂躁得好似饿了一周的狮子,一拳见血,再拎起那干瘦的少年拳击沙袋般推来搡去,被警察拦阻,就以咆哮攻击这个偷盗者。

  “没家教的臭小子!带着别人家的女儿到处跑,你爸妈在哪儿,我要去找他们评理!”

  蚂蚁被踩疼了也会挣扎,他正好踩中李鑫的痛处,少年立时像见血的小狼推开搀扶他的珍珠扑向敌人,拼着皮肉之苦保卫受伤的自尊。

  处理纠纷耗费了两个多小时,警察查明经过,证实两个孩子是去医院探望老师,没有其他不当行为,秀明赔偿伤者1000块,也为他的冲动赔礼道歉。

  然而珍珠知道李鑫没消气,分别时他眼里燃着火,嘴角含着恨,隔空烧着她刺着她,他们的友谊大概完蛋了,这全怪父亲,她第一次觉得他也能这么讨厌。

  没经验处理这新鲜的厌恶,回家的路上她一言不发,秀明看出她在闹情绪,自身的情绪也坐着蒸笼,怕一开口就会冒出责骂,费力忍耐,每次吞咽唾沫,都感觉喉咙里塞了铁块。

  家人们都没安寝,聚在客厅等候,珍珠进门见这阵仗就像嫌犯踏足公堂,太阳穴如同沸水里的汤团剧烈鼓动,赌气朝卧室走。

  秀明在身后呵斥:“你站住,你和那小子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大晚上还跟他一块儿荡马路?”

  不弄清这问题他今晚休想睡觉,珍珠的逆反心成功上位独、裁,转身尖叫:“他是我的初中同学,我们是好朋友,没有谈恋爱!”

  她一直是父亲的小甜饼,形象陡转惊得何止秀明一人,当然打击最大的仍是他,旁人也都没见过他那种悲愤欲绝的神情,贵和上前劝阻,还未来得及张嘴就被他一掌掀开。

  “没谈恋爱你跟他走那么近?还大晚上不回家。”

  “我不是说了吗,他爸妈离婚了,没人管他,他现在连饭都吃不起,来找我求救,今天是因为我们初中班主任生病住院,他顺便通知我,约我一起去医院探病。然后我又顺便请他吃了一顿饭,刚才正准备叫车回家,您干嘛不问青红皂白就冲出来打人,还骂他没家教,这不是在往人家伤口上撒盐吗?”

  “你知不知道家里人多担心你,为了找你,我们的腿都快跑断了!”

  贵和了解侄女的怼人功夫,怕她再犟嘴会气死大哥,跳上去分担火力。

  “是啊,你这丫头太过分了,去哪儿也不打声招呼,家里人都急坏了。”

  非理性地指责使得珍珠更暴躁,指着家里的电话叫喊:“我想打招呼,可是没有手机啊,刚才借老师的打了三次电话回家,座机和爸爸妈妈的手机全部占线,我有什么办法?”

  此前佳音不停给她的同学打电话,这事家里人都看见了,相信她确实不是故意玩失踪,思筹接下来该如何教育她。

  秀明没辙,转而找妻子撒气:“我早说给她买个手机,你死活不答应,今天这事你也有责任!”

  佳音一肚子火没处发泄,怎能容纳外来的压迫,烦躁地呛回去:“怎么能怪我呢,她们学校规定学生不准用手机,有几个同学带手机去学校都被班主任没收了。”

  珍珠眼下看谁都不顺眼,最碍眼的就是辜负她信任的父亲,怨气腾腾责备:“爸爸您今天真让我失望。”

  秀明震惊到木讷:“我怎么让你失望了?”

  “我没想到您是那么粗暴无礼的人,不听我解释就动手毒打我的朋友。”

  她一直将父亲视作最忠诚的守护神,给予她无条件的信任,突然被他猜疑的毒剑刺伤,这一落差好比高空跳伞。

  胜利怀疑侄女中邪了,上前大声训斥:“大哥打人还不是因为担心你,你这么护着那小子,真的只是朋友?”

  “小叔你别胡说八道了!还想害我挨骂吗?”

  珍珠的尖嗓子被父亲的粗嗓镇压,秀明心在滴血,忍痛追究关键问题。

  “你先别吼,说实话,你真没跟那小子谈恋爱?”

  女儿的眼神瞬间癫狂,跺脚厮喊:“就算谈恋爱又怎么样?您要打断我的腿吗?我都这么大了,您还想像带奶娃娃一样栓在身边?我早断奶了,干嘛硬给我塞上奶嘴,你们太讨厌了!”

  青春期的叛逆通常带着六亲不认的决绝,这点在备受宠爱的孩子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千金忘记她小时候也曾经历过这种失控,只觉得侄女大逆不道,愤然声斥:“这丫头是不是疯了,你看清楚这是谁,是最疼你宠你的爸爸,你连他的反也要造吗?”

  “不管是谁,不尊重我,恶意干涉我的私事,我都觉得讨厌!”

  景怡知道珍珠目前的状态类似说胡话,正想劝大伙儿别认真,秀明却已经当真了,头顶一阵剧痛,像遭受高压水龙头冲击,脸庞充血,下盘虚浮,一脚迈出仿佛踩在坑里,摇晃着跌下去。

  千金离得最近,赶紧架住,失声问他怎么了,景怡慌道:“该不会爆血管了吧,快扶他坐下。”,吓得满屋的人火烧蜂房乱哄哄。

  秀明被搀到沙发上,挥手叫人们闪开,吩咐佳音:“给我找枚硬币来。”

  他凭经验断定自己中了痧气,想用土办法解救,接过妻子递来的刮痧板,也不沾油,直接照手臂上狠刮,皮肤立刻浮出一层紫红的斑点,比画笔上色还快,再刮两下血珠涌现,一层表皮已经皴裂。

  佳音瞧着心疼,连声说“轻点轻点”,想动手帮他又被推开,丈夫就认准她做出气桶,这节骨眼上她只好认命,扭头骂女儿:“看你做的好事,是不是想把你爸爸活活气死才甘心?”

  珍珠先还傻愣着,看到这一幕心如刀绞,哇地哭起来。她一哭,秀明心更痛,招手唤她过去。珍珠半跪在他膝前,捧着他血青的手臂哭问:“爸爸疼不疼呀,都是不我好,惹您生气了。”

  秀明见状,庆幸女儿没真的记恨他,捧着她的脸用拇指为她拭泪,柔声说:“爸爸是为你好啊,怕你出事,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

  珍珠满心痛悔地扑到他怀里:“爸爸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惹您生气了。”

  瞧着父女俩抱头痛哭的架势周围人一点不感动,反而像观看乏味的闹剧,想提前退场又怕演员难堪,无可奈何地忍着,任他们表现得多么情真意切,内心都毫无波澜。

  凌晨三点曲终人散,赛亮还靠着枕头看资料。今晚他又全程缺席家里的风波,专心了解刚接手的案子。长时间的阅读思考几乎耗光当天分的精力,他的右下腹忽然隐隐绞痛,牵扯得胸肋也发疼。

  这异状春节期间就出现了,近日有频发加剧的趋势,健康意识稍强点的人都会去医院检查,他于这类事上头一向粗放,怕麻烦也没时间,以为只是疲劳作祟,想靠休息修复。

  美帆从浴室里出来,撕掉面膜,坐到床边专心拍脸,补完当天的护肤课程,顺便给嘴做做运动。

  “大哥真可笑,平时不好好管教女儿,出了事就眉毛胡子一把抓,哪儿像成年人啊。佳音真辛苦,嫁给这种心智不成熟的男人,难怪会操心受累。”

  赛亮没兴趣听八卦,无声地躺下,妻子却非要拉他陪聊。

  “老公,下辈子我做你的女儿好不好?”

  她问得太认真,让赛亮怀疑她精神失常,睁眼正对上她娇媚的脸。那发光的兴奋感比寻到一款效力神奇的护肤品更强大。

  “刚才看到大哥心急如焚的模样,我终于发现,报复一个男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在来世成为他的女儿。小时候让他把屎把尿伺候着,忙得晕头转向,再想多折腾他一点,就随便伤个风着个凉,让他半夜三更抱着跑医院,打针时狠狠咬他胳膊,咬到皮开肉绽,他也只顾着心疼。长大以后随意撒娇任性发脾气,也永远不用担心被他无视,更可以去外面惹是生非,摆出无数烂摊子扔给他收拾。最狠的是,拼命交一大堆不靠谱的男朋友,给他添堵让他焦愁,直到白发苍苍仍有操不完的心。那该是多么酣畅淋漓地复仇啊。”

  她说话时一直陶醉在幻想中,言罢目睹丈夫僵木的神态,眼里的光芒便供电不足了,沮丧叹息:“不用赏我白眼,我很清楚这方法对你无效。你天性凉薄,不像你大哥感情丰富,就是有女儿也未必疼爱,我不过是白日做梦而已。”

  赛亮翻身背对她:“现在已经是半夜了,你可以尽情做梦。”

  他不打算再说话,不料妻子做了个危险动作,拿起他放在床头的文件夹翻看,一眼瞄中“强、奸致死”四个字,顿时惊呼:“你最近接了凶杀案?”

  赛亮触电似的爬起夺过文件夹塞进他那一方的床头柜抽屉,厉声告诫她别过问他的工作。

  美帆不放心:“你又要为杀人犯辩护?”

  她曾和丈夫约定,工作时必须秉持正义感,不能为犯罪者辩护,除非委托人真是被冤枉的。

  赛亮没法跟单纯的妻子深入交流敏感问题,一直哄着她,这次也是,叫她别啰嗦,快躺下做她想做的梦。

  美帆睡意缺缺,关灯不久忽然凑过来爬在他背上,柔弱央求:“老公,不是我说梦话,我真想要个女儿啊,我们领养一个吧。”

  赛亮还拿老话打发她:“我不想领、养、孩、子。”

  她有了新的打算,积极争取:“我大姨父说他能帮我在他们老家找户家世清白的人家,只需要付一笔钱就能彻底跟对方断绝关系,保证以后不会有任何麻烦。他说他们那边重男轻女,好多人家为了追生儿子都会把女儿送人,有很多聪明可爱的小女孩,送人后都在养父母家成长得很好。我们也领养一个吧,现在留意,说不定今年就能找到一个漂亮的宝宝。”

  赛亮只想堵住她的嘴,敷衍:“再说吧,真要领养我也不想要女儿。”

  “怎么,你也重男轻女?这可真不像你们家的人啊。”

  婆家的家风向来是女儿比儿子受宠,她惊讶丈夫在这种地方都“反传统”,怪不得会被家里人孤立。

  赛亮不想被扣封建帽子,辩解:“养女儿风险太大,我经不起折腾。”

  “你怕她像珍珠那么淘气?我们好好教育就行了。”

  “淘气还算好的,女孩子面临的危险太多,一个不留神就会发生大灾难,比如……”

  他联想到正在经手的案件,一位十六岁的花季少女在教室里被同班男生奸杀,凶手家是超级富豪,希望拿钱摆平此事,找到他这个知名律师出谋划策。这事绝不能被妻子知晓,他话到半截装起哑巴,任凭她怎么催促都不再张口。

  由于秀明曾去男生宿舍查访,珍珠的班主任次日也获知她失踪的消息,将她叫去盘问了好一阵子。她大费口舌解释说明,耳朵也被念出一层茧子,心浮气躁地返回教室,路上又遇上一只乱叫的知了。

  “赛珍珠,昨晚你去哪儿了?你爸爸和小叔到我们宿舍找你,我看他们很着急,也很担心你。”

  辛向荣这会儿就是来讨嫌的,珍珠正想知道谁对父亲进谗言导致父女闹矛盾,阴沉质问:“昨晚你跟我爸爸说了什么?”

  “就说找你的那个男生可能是你以前的同学,让他们打电话问问,那人是你的同学吗?”

  辛向荣想确认李鑫是否是情敌,如果是,那就证明珍珠审美低下,或许能减少他对她的痴迷。

  珍珠见他不是算账对象,懒得搭理,一句“管你什么事?”将他隔绝到千里之外。

  下午体育课,她放在课桌里的球鞋不见了,定是有人偷拿,性质也必然是针对她的恶作剧。那双鞋是多喜临终前买给她的,她一直很爱惜,有需要时才拿出来使用,失窃后焦急气恼,心里暗暗勾选嫌疑人,打算挨个教训。

  上课时她的黑皮鞋独树一帜,被体育老师一眼揪出。

  “赛珍珠,今天要考八百米测试,你怎么穿皮鞋来上课?”

  “我的运动鞋不见了。”

  “那你下次补考吧。”

  “穿皮鞋跑不行吗?”

  “学校的塑胶跑道是新修的,不能穿皮鞋在上面跑步。”

  同学们窃窃讥笑,沈丹心一伙很张扬,一齐扭头打量她,争相收藏她的狼狈。

  珍珠深谙打脸规则,逆敌方的意向行动,麻利地脱下鞋袜,光脚站上跑道,从容自若地问老师:“我光脚跑行吗?”

  老师感觉此题超纲,愕然失语,听她理直气壮分析:“这样不违反校规吧,考试守则也没要求一定要穿运动鞋不是吗?”

  她已是全校知名的叛逆少女,年轻的老师想看看她能胡来到什么程度,允许她光脚上场。

  珍珠另有主意,扭头招呼沈丹心:“班长,我们一块儿跑好吗?”

  她以胜利者的姿态挑战,明目张胆宣扬轻蔑,沈丹心如何受得了,凛然接下战书,与她并肩站在起跑线上。另有六名女生一道参试,运动细胞都不如她们发达,只能做陪衬。

  一声哨响,女生们飞燕般射出,沈丹心是班上的体育健将,校运会拿过赛跑冠军,脚上的亚瑟士顶级跑鞋让她如虎添翼,一开始就形成一马当先的势头。赛跑同样是珍珠的强项,还有腿长优势,光脚跑起来有些吃亏,起初落后,但在最后一圈稳稳赶上,与对手并驾齐驱。

  她俩的比拼吸引了全班同学,所有人都围在终点处观战,见她们不分先后的奔来,纷纷为各自的拥护者呐喊加油。

  沈丹心的后劲已老,没有加速的可能,见珍珠越过肩膀领先了半米,不禁焦急。她可不想输给这个品质恶劣的差等生,情急下伸手拽住她的发辫,不惜作弊取胜。

  珍珠和她心思一致,被她超过也紧紧拽住她的T恤,高速运行中二人一齐失衡摔倒,又同时挣着爬起,朝向十米开外的终点线。唯恐对手抢先,相互拉扯衣服,如同两条打架的蛇在地上滚爬扭动。

  同学们都围过来看热闹,沈丹心急切一挣,圆领T恤从领口处开裂,刺啦一声前后分家,前一片掉落在地,后一片拽在珍珠手里。她上身失去遮掩,剩下一件粉红色的胸罩,惊愕地跌坐在众人的视网中。

  男生们哄堂大笑,吹哨的吹哨,怪叫的怪叫,把羞辱发挥到了极致。沈丹心环抱身体无措尖叫,当场气哭了。

  珍珠虽有心让她出丑,见此情形也觉得那些小流氓太过分。而沈丹心的同党们个个是饭桶,只顾狼顾麇惊,想不到找衣服给她避体,体育老师碍于性别不便靠近,在十几米外大声驱赶男生,一些识趣的散开了,仍有十几个顽劣的坚持围观。

  珍珠果断做出惊人之举,脱下自己的T恤丢给沈丹心。她贴身只穿着一件黑色的迷你小背心,露出精瘦结实的肌肉,很像杂志上的健身女郎,一手插住光裸的纤腰,一手怒指起哄的男生。

  “你们的妈妈没教过你们,女人换衣服的时候男人不能盯着看吗?都给我滚开,谁再大呼小叫,当心我揍他!”

  高一男生大多刚进入快速生长期,个头普遍较矮,她170的身高还能俯视不少人,喊话时气势充足。男生们出于爱慕,不愿得罪她,哂哂地走开了。

  珍珠低头看着埋头哭泣沈丹心,泰定道:“快过线吧,不然就不及格了。”

  说完扬头跑过终点线,再不理会身后的恨意。

  “老师,我及格了吗?”

  体育老师不知如何评价她,配合地乔装平静。

  “及是及格了,但分数太低,你不想重考一遍?”

  “那就等我找到运动鞋以后再说吧。”

  她转身,被一条毛巾扑中,对面又是爱钻空子的辛向荣。撇开绯红的脸颊和耳朵,他看来比老师还镇静,稳重劝告:“快把汗水擦干去穿衣服吧,小心着凉。”

  珍珠冷笑着嗅一嗅毛巾:“这毛巾这么臭,是你用来擦脚的吧?”

  她略施小计就让男生慌了神,急忙辩驳:“不是,是我专用的擦脸巾,昨晚刚用肥皂洗过三遍。”

  “那就是你本人太臭,把这毛巾也污染了,我可受不了这恶臭,请离我远点。”

  她将毛巾扔还给他,趾高气昂离开了操场。

  然而得意没能持续多久,回到教室,失踪的运动鞋回来了,两只鞋子都被塞入粪便,恶臭熏天地躺在课桌里,招来一群早熟的苍蝇。

  她的脑神经被愤怒席卷,拎着鞋子冲上讲台,当着全班摔在讲桌上。

  “是谁干的,最好马上站出来向我道歉,被我查出来我不会放过他!”

  台下鸦雀无闻,大部分人都没搞清状况,一个叫陈丽平的女生最先回应:“赛珍珠你发什么疯?干嘛把脏东西往讲台上扔?”

  先出声的人最可疑,珍珠怒目相视:“是你干的吗?”

  她发狠的样子威慑感很强,陈丽平立不住阵脚,一下子怂了。

  “关、关我什么事?”

  “不是你干的就闭嘴!”

  珍珠无视上课铃声闯入教师办公室,向班主任乌钱花申诉:“乌老师,今天体育课有人拿走我的运动鞋,在里面装满大便塞回到我的课桌里,我想申请调看监控,查查是谁干的。”

  她和尤吕红的恩怨轰动全校,胆小的乌钱花对她又气又怕,听到状词先想着消极应对。

  “真有这种事?”

  “鞋子现在就在教室里,您可以去看。”

  “好吧,那等放学以后再说。”

  “那双鞋是我去世的外公买给我的,对我很重要!”

  珍珠怒火中烧,忘记学生的礼仪,愤怒捶打办公桌。乌钱花怕她犯浑再惹乱子,慌忙点头:“好好好,我一定帮你查,查出是哪个同学干的,就让他跟你道歉再让家长照价赔偿,行了吧?快回去上课吧。”

  她没敷衍珍珠,放学后真带她去保安室调看监控,谁知要查看的时段全被删除了,连管理员也大呼邪门。珍珠意识到仇家里有高智商分子,才能不留痕迹地销毁证据,班上有能耐干这事的不多,沈丹心的嫌疑更重了。

  这事在班级引起不小的骚动,同学们各有猜测,辛向荣也料定是班长一伙干的,午休时间路过教学楼后的小花园,偶然听到陈丽平和另外两个女生在聊天。

  “赛珍珠真讨厌,乌老师也是,干嘛那么怕她,说查监控就查监控,她什么背景啊。”

  这三人都是沈丹心的拥趸,辛向荣听她们骂珍珠,脚步及时收住,躲在叶片刚刚丰满的木槿后偷听。

  陈丽平正接那女生的话:“上学期她和尤吕红撕逼,她爸爸不是跑到学校来闹事吗?尤吕红都被处分了,其他老师当然害怕了,这种浑人谁惹得起啊。”

  她的语气非常怨恨,说话口型像咬人。

  另一个女生泄露了实情:“幸亏沈丹心聪明,去监控室帮我们删除了视频,不然就惨了。”

  陈丽平更愤恨了:“赛珍珠把丹丹欺负成那样,我们得给她点颜色瞧。下午化学课,我们假装不小心泼她硫酸怎么样?她就是因为长得漂亮才那么得意,我们毁了她的容看她还怎么拽。”

  阴狠的声音犹如冷风刮得辛向荣背毛倒竖,陈丽平是个孤儿,生活艰难,性格也很自卑,沈丹心对她很不错,时常送文具零食等小礼物给她,把她收买得俯首帖耳。她站队沈丹心敌视珍珠很正常,可万万不该想出泼硫酸的毒计啊。

  她的同伴们也很恐悚,一个女生怙怵道:“这能行吗?她去法院告我们,我们也会遭殃啊。”

  陈丽平把握很足:“装成失误就没事了,大不了赔点钱,我们还是未成年人,只会让爸妈负责。反正我爸妈都不在了,他们也找不到人追究,这事儿我来办好了。”

  少年人只知意气,头脑简单不计后果,辛向荣不能纵容这群恶毒的蠢材,断然出面呵斥:“你们在策划什么,想犯法吗?”

  女生们大惊失色,质问他为何躲在暗处偷听。

  辛向荣辞色俱厉:“我是无意中听到的,你们真敢把这些话付诸行动就是故意伤人,到时我会去派出所作证。”

  陈丽平还想跟他对抗,叱骂:“你跟赛珍珠什么关系啊,这么维护她。”

  他逼近一步,神气语调都酷似威严的成年人:“我是这个班的班干部,不能坐视你们犯罪,更不能让无辜的同学受伤害,你们清醒点儿,别为了一点嫉恨断送自己的前途。前不久北京一所中学的几个女生刚因为校园暴力被判刑,你们也想步她们的后尘吗?尤其是你,陈丽平,你已经是孤儿了,你亲戚又不大管你,再进监狱蹲几年,看你出来以后沈丹心会不会养你!你现在还拿着学校的助学补助,最好安分点,别让老师同学们失望。”

  陈丽平阴谋露馅,自知无法再实施,怕他去老师跟前告状,取消她的助学补助,只好忍耐退让。

  “好吧,算你狠,我们不会那么做的,你也别去跟老师打小报告。”

  辛向荣不想逼她们狗急跳墙,点点头说:“去告诉沈丹心,让她把聪明用在正道上,现在政府对干部子女监管很严,是乖女儿就别给她爸妈找麻烦。”

  恶意已形成锋利的威胁,他也不知道敲山震虎管不管用,下午化学实验课到来,他像重大国事活动上的中南海保镖提心吊胆,深恐陈丽平等人使坏,去实验室的路上拦住珍珠。

  “赛珍珠,待会儿你和我坐一桌。”

  他一反常态的强硬,珍珠狐疑:“为什么?”

  “叫你过来就过来,这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见他出奇的郑重,她想探明究竟,便跟随行动。辛向荣挑了最角落的实验桌,让她坐到靠近后门位置,这样有变故也能及时逃离。

  试验开始了,同学们叽叽喳喳讨论着,他借噪音掩护,小声问她:“有句话叫‘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你听过吗?”

  “听过。”

  “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小人不要脸,做事不择手段。”

  珍珠知道他进行暗示,配合地对之对话,他果然言之有物。

  “没错,君子讲原则,小人不讲,君子在明处,小人在暗处,还喜欢拉帮结派抱团作战,得罪她们就会对你群起攻之,而且咬死不放。”

  “哼,我才不怕呢。”

  “那是因为你还没吃到苦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如果现在有人假装不小心对你泼硫酸,你能躲过去吗?就算躲过去了,明天再有人故意扔东西砸你,骑车撞你,在你的食物里投毒,你都能一一躲避?”

  他具体举例,不像凭空虚构的,珍珠猝然一阵恶寒。

  “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有人要害我?”

  她警惕地举目张望,发现陈丽平等人也在偷偷窥视她,直觉驱使下,心脏做起了加速运动。校园暴力层出不穷,网络上时有骇人听闻的报道,这帮小人真要暗害她,她肯定防不胜防。

  辛向荣进一步警示:“你那么喜欢历史,应该知道古代的忠良是怎么被奸臣搞死的。小人做事没底线,手段凶残,朋党又多,还喜欢靠整人来刷存在感。你锋芒过露就会成为她们打击报复的对象。”

  珍珠已害怕了,嘴上还不肯露怯,驳斥:“你少吓唬人了,说得我好像马上会被人干掉似的。”

  辛向荣也在隐蔽地观察敌情,稳静严肃地告诫:“你已经四面楚歌了,以后低调做人吧,不然我也不知道能不能保护你。”

  “谁要你保护,一个小萝卜头还充起大侠了,真好笑。”

  她潇洒地嘲笑着,内心已兵荒马乱,仿佛身临刀山火海,渐渐魂不守舍,不能严谨规范地操作器材。

  “不能那样拿试管,会烫着手的。”

  辛向荣适时纠正,然后手把手教她,就像电视剧里临危不惧的特工人员,竟然有了男一号的气度。珍珠悄悄打量这个与她身高相仿的清癯男生,些许依赖感像飘落在石缝里的草籽恍然萌发,在学校里她形单影只,大敌当前急需盟友,这小子适合吗?

  辛向荣情谊真挚,放学后悄悄跟踪她去地铁站,暗中执行保护行动。珍珠正寻思哪些人要害她,心不在焉地走着,忽然被李鑫叫住。

  少年伤势未愈,脸像摔伤的苹果,几块青紫的淤痕格外刺目。她很愧疚,忙向他道歉:“李鑫,你伤口还疼吗?前天我爸爸太担心我才那么毛躁,我已经跟他解释过了,你别生气。”

  李鑫看来很大度:“没事,珍珠,白老师病情恶化了。”

  她很吃惊:“怎么会这样,前天她还说恢复得很好。”

  “我也是刚刚听说的,你要去看她吗?”

  “去啊,不过我得先跟家里打个电话。”

  “到医院再打吧。”

  “你等等,我有点口渴,先去买瓶饮料。”

  珍珠折向街边的超市,李鑫望着她的背影,突然牙关摩擦露出一个狠厉的表情,这一细节落在辛向荣眼里,他主管警戒的法条骤然旋紧,预感这人会对珍珠不利。见她回来忙走过去招呼。

  “赛珍珠,你不回家吗?”

  放在一天之前珍珠不会睬他,这时感觉起了微妙变化,对他多了些耐心。

  “我要去看我们初中班主任,待会儿再回去。”

  “先打个电话报备吧,不然你家里人又该到处找你了。”

  “现在找不到打电话的地方,到了医院再借手机吧。”

  “我有手机。”

  他掏出手机递上去,珍珠忍不住戏谑:“学校规定不许带手机,你这个优等生还敢违纪啊。”

  “我平时都藏着,除了你没人知道,快打吧。”

  辛向荣出现时李鑫的神色就不太稳定,当珍珠接过手机准备联系家人时,他不禁促急发声:“珍珠,我突然想起我答应了物管今天缴水费,再不赶回去他们就下班了,我们明天再去看白老师吧。”

  他不等她作答,匆忙骑上自行车飞驰遁去,珍珠十分诧异,辛向荣迈步挡住她眺望的视线,又露出下午化学实验课上的肃穆神情。

  “这人很危险,你以后别再跟他来往了。”

  尽管他已少少获取珍珠信任,可论交情远远比不上李鑫,此话一出就惹恼她。

  “你少疑神疑鬼的,他是我的好朋友。”

  “他刚才在背后恶狠狠盯着你,我都看见了。”

  “什么时候?”

  “就是你去买饮料那会儿。”

  “你眼花了吧,我们初中时是死党,关系很铁,现在也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说你是不是为了吸引我注意,故意造谣生事吓唬我啊?以为这样我就会对你有好感?”

  珍珠起了疑,开始重新评估辛向荣的动机。他不做徒劳辩解,想靠实际行动找证据,先确保她今天的安全。

  “你以后会分清好坏的,现在先回家吧,别到处晃悠,会有危险。”

  他指着地铁入口处,示意她快进去,不怒自威的气势有别常人。珍珠感觉他体内住着一个三十岁的大叔,莫名的年龄差限制了她的发挥,突然不能像应付同龄人那般挥洒自如,不由自主服从指令,嘟嘟囔囔走向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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