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题确定, 家人们进入选拔环节,美帆说:“这可千万不能马虎, 标准得尽量制定得细致些。”
景怡跟着强调:“对, 咱们要用政审的标准来考核这位未来的小男朋友,人品、性格、才能、家庭环境各方面都得兼顾。”
千金嗔怪:“又不是找姑爷, 干嘛考虑家庭环境?”
她一直以为丈夫不讲究门户观念,听了这话觉得他态度矛盾,景怡解释:“家庭环境对一个人的性格、情感、行为影响深远, 在和睦温馨,充满爱和民主的家庭中长大的孩子也会具备这些优点,相反如果生活在冷漠、阴暗的家庭中,本人也或多或少会有性格和心理缺陷,这点在青春期展示得尤为明显。”
美帆领悟力强, 帮他补全解析:“千金, 你老公的意思是我们必须找一个家庭健全, 父母开明,亲子关系和谐融洽的孩子,这样才能保证他有健康阳光的心理, 跟贫富没关系。”
她为别人打补丁,却给自己挖了坑, 赛家的兄弟姐妹都是单亲家庭出生, 被她的言论赶到了对立面。胜利年纪小定力差,开口辩驳:“这也不一定吧,难道单亲家庭就教育不出品行优良的子女?”
美帆窘急欲辩, 赛亮先开口:“单亲家庭也能出好苗子,但概率远不及正常家庭,还是照你姐夫的标准找比较好。”
她没想到丈夫会主动帮她解围,仿佛看到千里冰原化作锦绣花海,酿出的蜜糖一百年也吃不完,腮边挂满甜笑。
贵和专注主线,替他们划定范围:“这人首先得是珍珠的同班同学,只有这样才能随时看着她。胜利,你知道她们班上有哪些男生是人品好、学习好、长得又帅的?”
千金再度质疑:“只是做朋友,干嘛要长得帅的?”
“以我对珍珠的了解,她不会和长得不顺眼的人,尤其是长相寒碜的男生交朋友的。胜利,你留意过有这样的人吗?”
胜利的表情像在听冷笑话:“三哥,我每天学习那么忙,连漂亮女生都看不过来呢,哪儿有心思去注意男的?”
还是景怡明智,知道他们凭空议论是浪费时间,让小舅子去叫侄女出来,让她提供人选。
贵和由此想出一箭双雕之计:“还可以趁机摸摸她的底,看她对哪个男生有意思,及时遏制住苗头。”
他们的决定太标新立异,新朝前卫的女孩子也唬得愣住,疑心大人们在钓鱼。
“我不想早恋,你们干嘛给我找男朋友啊?”
美帆忙说:“你误会了,不是叫你找恋爱的男朋友,是让你和一个正直可靠的男生做好朋友,请他在学习生活上帮助你照看你,通过他培养你待人接物的能力,同时在你离开家人时代替我们保护你。”
珍珠了然:“那就是免费的保镖呗。”
景怡即刻给这说法打叉:“不能这么定义,你首先要把对方当成朋友,对他尊敬友善,就像你原来对那个李鑫一样。”
一提李鑫珍珠就喊晦气,晒出没晾干的烦怨。
“我再也不交朋友了,友情比塑料还脆弱,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被出卖。”
景怡多少预料到她的心理,提这建议也是为了帮她修复创伤。
“我们就是怕你受过一次伤害就对友情产生偏激的看法,一箱桃子里总有几个长虫的,你不能因为这几个坏果子就把其他好果子一块儿扔掉啊。俗话说鱼要水,人要友,朋友多,好爬坡,你在学校总是独来独往,身边没有亲近的朋友怎么行?看看我和你姑姑,再看你爸爸妈妈,叔叔婶婶,我们都是爱交朋友的人,也知道朋友的重要性,看到你独自孤僻,真的很担心啊。”
珍珠并不赞同,当即指出特例:“二叔也不爱交朋友?不也过得很好?”
“你二叔是反面教材,你怎么能跟他学呢?一个人长期孤僻性格也会扭曲,将来你到了剧团千万不能这样,那样会被所有人孤立的。”
美帆心急口快,有挤兑丈夫的嫌疑,正担心赛亮生气,他又罕见地体现包容,并且做了她的队友。
“你二嫂的话有道理,二叔不是不爱交朋友,是没时间也没碰到过适合做朋友的人,俗话说好友如近亲,多交几个好朋友对你没坏处。”
这真是破天荒的好事,她激动得心潮澎湃说不出话来,贵和敏捷串场:“听见没,连你二叔都这么说,你总该接纳我们的意见了吧?”
珍珠自认不是孤傲之人,见他们都误会了,烦恼辩白:“我不是不想交朋友,从小到大我就没遇到过适合做朋友的女生,要么嫉妒我长得漂亮,要么把我当坏人,其余的又跟我谈不来处不拢,没法交往。至于男生,小时候还行,现在都长大了,他们也开始动歪脑筋了,个个对我有企图,我觉得别扭,不爱搭理他们。”
听胜利挑漏洞说她跟几个高年级的男生很谈得来,她气恼驳斥:“那是因为他们年纪比我大,我把他们当哥哥,而且也不是每天都能见面聊天,只是偶尔说说话。”
秀明深信女儿的苦衷,妹妹却相反,斜着眼睛打量她:“你怎么知道那些男生个个对你有企图啊?他们都向你表白过?我看是你自我感觉太良好吧?”
珍珠讥嗤:“这种事还用说吗?看他们的眼神和表现就知道啊,反正这种烦恼姑姑一辈子不会懂,只有二婶能理解我。”
美帆被她点了名,哂笑道:“花太鲜艳了是容易招来蜜蜂,说实话,我读书那会儿也很烦班里的男生,很难轻松自在地和他们接触。”
她怕被小姑子误会她站队侄女,说话格外小心,可千金发气脾气一点都不含糊,责骂珍珠:“花只是鲜艳没用,更重要的是要有好闻的香气,香气就是人品和性格,你脾气这么坏,顶多是朵塑料花。”
珍珠怎甘受屈,冷笑:“姑姑,我们班好多女生跟您一样,拼了命挑我毛病,颜值也跟您一样,平庸无奇,普普通通。”
“这丫头太臭屁了,真以为自己国色天香赛西施吗? ”
不等千金正式发威,佳音先举起大棒,自家的狗咬了人,主人总得摆出管教的姿态,何况她也很反感女儿的傲慢,厉声训斥:
“你太不像话了,哪有这样跟长辈顶嘴的,脸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单是听你说话就没人愿意搭理你!”
珍珠不爱看母亲凶恶的嘴脸,忿忿扭过头去。
“我说的不是事实吗?人为什么这么不爱听真话?我只说姑姑颜值一般,又没说她性格人品不好,要让我说她的优点,我也至少能数出十几二十个,做人实事求是,就事论事还有错吗?姑姑也是,您说我臭屁自大,但漂亮本来就是我的优点,我为什么不能承认?况且除了漂亮我还有其他优点,您怎么能全部否认呢?”
她是未经打磨的原石,棱角尖锐,景怡理解她的心态,以柔克刚劝诱:“珍珠啊,我们知道你还有很多优点,也知道你是个诚实率真的女孩子,可与人交往光有坦率不行,还得讲究技巧,你在这方面确实有很多不足,所以我们才想帮你改进啊。”
珍珠觉得他这次表现失常,苦恼道:“姑父,这主意真是您出的?您怎么会这么天真呢?又不是青梅竹马的玩伴,我这个年纪的男生女生之间怎么可能培养出纯洁的友谊?不,我是说,如果我是个丑八怪,或者相貌平凡,那么或许会有男生能单纯地把我当朋友对待。可我不是,就算整天装高冷,对他们不理不睬,他们也会想入非非,再稍微走近一点他们更要胡思乱想了,我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她的话句句正中秀明心坎,不住点头肯定:“对,我也是这么想的,那些臭小子不会安分守己的,让他们接近珍珠就等于用肉包子喂狗。”
景怡不能让他们推翻计划,继续努力劝说侄女:“你这种自我防范意识值得肯定,但防范过了头就成了冷傲,很不利于你今后的社交。异性相吸是人的本能,男生对漂亮的女生有好感再正常不过,你不能把好感和恶意混为一谈。这样一竿子打死,排斥与所有男性、交往,会变得孤芳自赏,等你到了可以自由谈恋爱的年龄就会在找对象的问题上举步维艰。”
贵和是他在辩场上的好搭档,踩点准确:“对对,你姑父的话没错。你现在是很多男生心目中的女神,但太孤僻高傲,女神也会变成女鬼。知道为什么现在外面那么多大龄剩女,交不到男朋友,交到了也总失败吗?就因为她们小时候家里管太严,本人思想太保守古板,害怕跟男生接触交往,导致对男性认识不足,长大后也不知道如何跟男人往来,才会造成那样的困境。你现在已经有这种趋势了,得赶紧纠正。”
美帆见他们教学内容太宽泛,孩子可能吸收不了,忙缩小切入口。
“你们别把话题扯远了,珍珠,我们提出这种设想最主要的还是为你目前的安全考虑。你在学校和同学关系不好,落单了容易受欺负,女生不愿意跟你做朋友,你就得找个男生作伴,不然不止会被校外的坏人盯上,在校内也可能被算计啊。”
她的策略很正确,成功触动了珍珠的担忧。
“二婶这么一说我倒觉得这是个问题,我们班有一群女生看我不顺眼,前几天把我的运动鞋偷去糊屎,好像还计划泼我硫酸,扔东西砸我。”
恐怖情报震惊四座,秀明胆战魂惊,下意识将女儿拉到身边。
“谁这么坏?她们后来欺负你了吗?”
佳音见女儿摇头,也急着追问:“你是怎么知道她们计划暗害你的?听谁说的?”
珍珠本不打算提这茬,此刻引发长辈们严郑关注,不得不细说从头,因此引出辛向荣这个角色。
胜利听后指着她发表鉴定:“这个辛向荣肯定对你有意思啊,你被绑架时他也表现得很积极的,还跳车去救你,我看了那段监控,可神勇了。校长还打算表彰他见义勇为的事迹呢。”
那地下卖、淫集团的案件已吸引众多记者,珍珠被绑架一事作为案情的重要分支受到追踪调查,记者们找不到赛家的住址,都到友谊中学采访。校领导怕此事损害学校名誉,就拿辛向荣救人一事制造闪光点,转移媒体注意,这两天在学校大书特书辛向荣的英勇事迹,那段跳车救人的视频也被当做宣传资料滚动播出。
这事赛家人也知道,得知他对珍珠的保护非止这一件,都对其产生兴趣,进一步打听他的个人情况,听后不禁想起一个词——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贵和笑道:“我觉得这小子挺符合我们的标准啊,要不就定他吧。”
千金认同他的眼光,但有顾虑:“他不是喜欢珍珠吗?选他不等于在给人家架梯子?”
“喜欢很正常,不然也不可能冒死去救人了,这小子聪明勇敢,遇事有担当,心智也很稳重,很少见到这么好的胚子,当成未来的男友人选,先让他服两年预备役,毕业后转正也不错。”
珍珠并不接受三叔的可持续发展战略,像被竹签刺中的青蛙跳得老高:“转正什么啊,我才不想要那种小矮子做我的男朋友!”
当事人愤然退场,会议被迫中止,秀明的担忧非但没减轻,反而翻倍了,想到女儿在学校八方受敌,就生出让她转学的念头。
佳音极力反对,和丈夫大吵一架,她并非如丈夫所说的吝啬,舍不得为女儿投资,是不想让珍珠产生依赖心理,一有困难就靠父母化解,今后怎么在社会立足?另一方面也认为女儿情商太低,已对其生活成长构成阻碍,得在逆境中锻炼改造,于是单独找她谈话。
然而母女间芥蒂已深,每当她进行教育,珍珠就自动建立过滤网,佳音所说的任何一句话都难以附着到她的大脑里。
一周后她重返课堂,发现流言已遍布校园,各种小黄文似的八卦如口香糖脍炙人口,流言里的她被人们的唇齿撕咬咀嚼,已经粉身碎骨,若不是有一颗金刚不坏心,只怕早已崩溃。
下午第一堂数学课,她最后一个进教室,前脚进门就像踩中机关,炸出震耳欲聋的哄笑。她冷若冰霜地扫视那一张张兴奋的脸,目光如铁锹铲去他们的嚣张,笑声塌方似的弱下去,她昂然走向座位,胆敢回头张望的都被她瞪回去,唯独陈丽平不畏硬仗,学话剧里的反派,情态夸张地挑衅。
“赛珍珠,听说你被人嫖了,对象还是大你几十岁的老爷爷,有什么心得体会呀?”
珍珠来者不惧:“陈丽平,你不知道造谣传谣要负法律责任吗?这话你是听谁说的,我会让我爸爸找律师起诉他。”
“哼,少装模作样了,就你这样还起诉呢,自己平时行为不检点,被人□□也活该!”
“我怎么不检点了?你要骂人也得摆出点证据,泼妇骂街无中生有,我就当你是疯狗乱叫。”
“你穿超短裙露大腿这还不叫不检点?”
“大街上这么穿的人多了,你随便拉一个说人家不检点试试,看人家不拿大耳光糊你。我们是新时代的少年,你还用一百年前的口气说话,是大清朝穿越来的?我看看你裹小脚了吗?”
比掐架珍珠还没有败绩,陈丽平先失了仪态,要上来动手。
辛向荣起身阻拦:“陈丽平,赛珍珠是受害者,你不骂犯罪分子反而指责受害者,三观是不是太歪了?”
女生脖子气成火鸡状,凶狠地扎他一眼:“辛向荣你喜欢赛珍珠就直说,用不着假惺惺。”
辛向荣面不改色:“我在提醒你犯了错误,你不改正是你的事,别反咬一口。”
“你说谁反咬一口,你敢说你不喜欢她?”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能成为你颠倒黑白,造谣污蔑的理由吗?班长,你一向重视班风,眼前发生霸凌现象你就不打算管管?”
他越过喽啰向山大王发难,爱面子的沈丹心被迫迂回,命令陈丽平坐回原位。
辛向荣不能轻易撤兵,义正辞严地断后:“我希望同学们都能摆正思想,正义感是用来惩恶扬善的,如果连一起事件里的对错方都分不清楚,那只能说明本人道德观念堪忧,容易成为坏人的帮凶和舆论的毒瘤,请大家慎重。班长,你说是吧?”
沈丹心冷哼一声,含沙射影地与之过招:“以后大家别议论这件事了,不管男女同学都要小心,别跟不良分子来往,别出入危险场所,我想大家的自尊心都很宝贵,经不住那种打击,不像某些人天生脸皮厚,受了天大的侮辱也能若无其事。”
她一松狗链,陈丽平就忠勇地吠叫:“就是,我要是被人那什么了,肯定早羞耻得自杀了。”
珍珠要发飙,辛向荣抢先一步:“班长你这话欠妥,怎么能把坚强乐观说成厚脸皮呢?”
他认准了贼首进攻,沈丹心也沉不住气,立马放弃卒子,亲自上场。
“辛向荣,你最好少说话,免得越描越黑,回头我们还真以为赛珍珠被坏人强、暴了呢。”
珍珠借小眼镜的瞄准器找准攻击对象,狠狠出击:“被人强、暴很丢脸吗?你干脆去建议学校让全校女生学习《烈女传》吧,一个干部家庭的子女还满脑子封建思想,我看你父母的马列主义基础很差,每年的党员思想汇报是怎么通过的?”
她骂人以快准狠为特色,一般不失手。
沈丹心大怒:“赛珍珠你针对我可以,为什么拉上我父母?没家教!”
“你骂我没家教不也拉上我父母了?这世上最不要脸的人就是双标党,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你再说一遍?”
沈丹心差点失态地站起来,教数学的邓老师慢吞吞走进教室,问她在跟谁吵架。
“没有,我在叫他们别大声喧哗。”
她忍怒坐下,一刻不停盘算报复,珍珠无心理睬,不久在邓老师的催眠教学下打起瞌睡,两手撑着脑门遮挡睡相。邓老师因材施教,知道她不是学数学的料,从不勉强她,见她睡爬在桌上也大度地屏蔽过去。
课程过半,教导主任来找邓老师说事,临走时她吩咐沈丹心把她留下的三道试题抄到黑板上,让同学上台演算。
沈丹心手里有了枪杆子,立即讨伐敌人,让珍珠前排的同学叫醒她,叫她上台做第一题。
珍珠看都懒得看,直接说:“我不会。”
“那就做第二题。”
“也不会。”
“一道都不会?”
“没错,都不会。”
“那你坐在这儿上课还有什么意义?”
沈丹心的嘲讽已混入浓浓的恶意,当众处刑的意图众目共睹。
珍珠不吃这套,心安理得表态:“要不是学校规定不能无故缺课,我也不想上数学课。”
“你这样还想考大学?会考都休想过关!辛向荣,你那么关心赛珍珠同学,怎么不想办法帮她提高数理化成绩啊,现在不分文理科了,她这样的只能被淘汰,你就不担心吗?”
见她想一石二鸟,珍珠急忙撇清干系,严肃声明:“班长,别随便捆绑好吗?我可没让谁关心我。”
“是吗?那就是辛向荣同学自作多情了,辛向荣,我真为你不值啊。”
在沈丹心带领下好事之徒讥声四起,如飞石乱雨砸向辛向荣,连珍珠都有些后悔,这人救过她的命,真不该让他下不来台。
辛向荣的心智绝非这群轻浮少年可比的,于笑声中稳如磐石,片刻后不疾不徐起身走上讲台,拈起粉笔不停顿地书写,一气呵成解开三道试题。
他转过身淡定地问沈丹心。
“你看看答案正确吗?”
“不错,都答对了。”
沈丹心明显接收到他的压迫感,硬撑出来的高傲气势不如他那么自然。
辛向荣的示威才刚开始,笑微微道:“我做对了这三道题并不意味着我就能成为人生赢家,同理,现在数学好不等于将就来过得好,数学差也不代表今后就会被淘汰,只是一门考试科目而已,用来刁难人太幼稚了,当然,比这更幼稚的是借题发挥。”
攻击强弱不在力度在方位,他轻描淡写瓦解沈丹心的强势,下台时逼她露出丑态。
“辛向荣,你这是在坚持与赛珍珠并肩作战?真是对同命鸳鸯啊。”
他回头含笑叹惋:“这可不像你该说的话,太low了。”
一场精彩的对决,辛向荣取得完胜,邓老师的及时回归又断绝了沈丹心还击的可能,她眼里浸出怨恨的泪水,拼命咽回去,强忍羞耻回到座位上,双手握拳久久不能松开。
珍珠像观看高手出招,很佩服辛向荣四两拨千斤的打法,不禁侧头看他。他扭头回望,笑意轻浅犹如清风拂面,她脸庞陡然一热,飞快撤回视线,心想刚刚那一眼看去这小眼镜居然还蛮帅的,看来男人果然是靠气质取胜。
当天的摩擦招致后患,次日课间操,她下楼时冷不防被人狠狠推了一把,失去重心的身体跌下高高的台阶,亏得身手灵敏一把抓住扶手,挂在了栏杆上,但到底扭伤了右腿。
在她稳定身体的同时,一名同班女生将一本厚厚的精装书劈头砸向她,千钧一发之际,被辛向荣一脚踹开。
“你们在干什么!”
他挡在珍珠跟前怒叱推人的陈丽平和丢书的女生,两个未遂犯匆匆逃走,珍珠又气又痛,想赶上去追打,右脚已失去知觉,双手手掌也擦破了。
辛向荣扶她去医务室急救,再去通知班主任乌钱花。现在珍珠是乌钱花手里的焦炭,扔不掉放不下,一节课以后来到医务室,面目憔悴,只差在额头刻上倒霉二字。
珍珠管她什么心情,见面就告状。
“乌老师,是陈丽平推我的,然后让王芳敏拿书砸我,她们绝对是故意的,就想弄残我。”
乌钱花怀着偏见偏袒凶手:“我已经问过了,她们真是不小心的,你别太敏感。”
旁边的辛向荣看出她想息事宁人,毫不犹豫地为珍珠作证:“乌老师,当时我也在场,就站在陈丽平身后,亲眼看到她故意推倒赛珍珠,然后王芳敏假装失手用书砸她,她们真是在恶意报复同学。”
乌钱花装糊涂:“真的吗?你没夸大其词?”
珍珠觉得辛向荣的话不够分量,想告发陈丽平蓄谋泼硫酸一事,话到半截被他按住肩头。
“乌老师,凡事要防患于未然,假如真发生严重事故,对学校对您都是很大的麻烦,请您尽早设法干预。”
男生含蓄的威胁已经足够效力,乌钱花思虑一阵,说:“好吧,我会跟她们好好谈谈,赛珍珠你腿受伤了,今天就回家休息吧,要是伤势严重就继续请假。”
她巴不得珍珠请长假远离学校,那样才能省心。
她一走,珍珠便埋怨辛向荣:“你干嘛不让我说泼硫酸的事?”
辛向荣劝她别冲动:“上次就跟你说过了,不能和小人结怨太深,现在我还能用这个做把柄牵制她们,要是兜出来威胁就失效了,还会刺激她们更疯狂地报复你。”
他的分析加深珍珠的恐慌,咬唇嗔怨:“这学校真是个虎狼窝啊,沈丹心就是条恶狼,领着陈丽平这群野狗闹事。”
“现在知道怕了吧,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做人要韬光养晦,尤其是在我们这个年纪,未成年人比成年人更危险。”
他拿出手机让她联系家人,珍珠不想妨碍父亲工作,只通知了母亲。佳音做饭走不开,让千金开车来学校接她。她怕待在学校还会被沈丹心一伙陷害,想到对面的甜品店等姑姑,但脚伤很疼迈不开步子。
辛向荣扶着她走了两步,看她行动艰难就提出最省事的办法——背她。
珍珠不想承认害臊,狠狠瞪视:“你背得动吗?”
“你体重多少?”
“92斤。”
“这么轻,还没我的家米袋子重呢,上来吧。”
他弯腰献出脊背,珍珠觉得忸怩就输了,把他当坐骑,大喇喇爬上去。他背着她轻松前进,颈部以上爬满羞红,幸好她看不见。
两个人都默不作声,气氛越发尴尬,珍珠难堪得头皮发麻,主动搭话:“辛向荣,你是什么星座的啊?”
“8月5号是什么座?”
“狮子座呀。”
“你是什么星座?”
“我是白羊座。”
“听说星座也有相生相克的说法,狮子和白羊是什么搭配?”
理论上讲狮子座和白羊座是最速配的组合,情侣指数高达五颗星。
珍珠怎好意思说,含混过去,又拿讽刺调解情绪。
“你说话为什么总像老头子?真没虚报年龄?”
“我以前真想把年龄改大几岁好提前升学,说话像老头儿这点倒没注意,可能是你太幼稚,才显得我比较成熟吧。”
“我哪里幼稚了?”
“意气用事就是幼稚的一大特点,你把它发挥得淋漓尽致。”
“受了欺负还忍气吞声,这样才叫成熟?那是软弱可欺好吧!”
“有句老话叫‘好汉吃得眼前亏’,是说好汉眼光敏锐,更关注长远的根本利益,不会执着于眼前的吉凶祸福,你看越王勾践、刘邦、韩信不都是能忍一时之辱,然后成就大业的吗?鼠目寸光的人才会为一点损失计较,其实只要多等一段时间再回头看看,就会发现那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完全能一笑了之。”
珍珠不爽他只批评她,拉敌人下水:“照这么说,沈丹心和陈丽平她们也是鼠目寸光了。”
辛向荣保持公正的评判:“没错,你们几个都吃不得眼前亏,你是火气大,沈丹心是气量窄,陈丽平是心眼坏。火气大的人有勇无谋,斗不过心胸狭窄阴险凶残的小人,你和她们闹矛盾,最终伤的是自己。”
“我承认我火气是不小,可人活一口气,凭什么白白受欺负?”
“你理解错了,人活一口气,这个气是指气量、气场,不是脾气、戾气。马云有句话说得好:‘人有多开阔的胸怀就能容纳多开阔的天地,开拓多恢弘的未来’。成大事的人都有强大的气场,能容人、容事,不会肆意发泄自己的情绪,即使有必要发作也得审时度势,见好就收,别把场面搞得一发不可收拾。太爱发火的人就像暴躁的车夫,驾驭不好生活的马车,迟早会遭遇人生滑铁卢。你现在已经被坏脾气推到危险边缘了,得立即改进啊。”
他句句在理,仿佛老练的牧民,次次精确挥出套马杆。她这头烈马没招了,只剩嘴硬:“你果然是小老头子,我爷爷以前也说过这种话。”
他笑道:“那都是他老人家的人生经验,花了一辈子总结出来的,你不受教就等于辜负了他的心血。”
“你怎么这么爱教训人啊。你父母是老师吗?”
“你猜得挺准啊。”
“看你这么好为人师就知道了,一定是跟他们学的。”
“我一般不对人说这些,别人的人生跟我没关系,我犯不着为他们费精神。”
“我不是别人吗?”
“你比较特殊,我感觉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少年婉转告白,又在少女脸上髹了一笔红,惹来嗤笑:“呵呵,你最好管好你的感觉,别给我添麻烦。”
她不想再承他的情,拍着他的肩膀问:“背着不累吗?累就别硬撑,你已经够矮了,我可不想害你再变成驼背。”
辛向荣舍不得放手,使劲摇头:“不累,你一点都不沉,我能一口气背到你们家门口。对了,你别总笑话我矮,我刚去做过骨龄测试,大夫说我还有很大的生长空间,以我父母的身高计算我至少能找到一米八。”
珍珠好奇心起:“怎么计算啊?”
他说出公式:“女儿身高 =(父亲身高×0.923+母亲身高) ÷2。”
“我数学不好,你帮我算算呗。”
听了她提供的数据,他很快报出答案:“照这么计算你成年后身高应该在175左右。”
“会长这么高吗?有没有办法停止生长啊,再长我就做不成越剧演员了!”
“你想唱花旦估计没戏了,只能唱小生,把靴底弄薄点就行了。不过听说越剧小生规范很严,平时不能打扮得太花哨,还不能穿裙子,你受得了吗?”
烦恼盖过了眼前的糗事,珍珠懊丧得想练缩骨功,忍不住揪紧辛向荣的头发。少年痛呼抱怨:“你揪我头发干嘛,又不是我让你长这么高的。”
“别说话,你吵死了!”
他俩在麦当劳坐了四十多分钟,千金驱车赶到,见侄女的右脚肿成猪蹄,真不是谎报伤情,摘下墨镜,揪住辛向荣责问:“是你把我们珍珠弄成这样的吗?你叫什么名字?”
辛向荣只管通报名姓,珍珠抢着替他辩解:“姑姑,是别人害我的,跟他没关系。”
听说眼前的少年就是辛向荣,千金注意力更集中了,盯着他从头看到脚,目光在他身上刷了厚厚一层水泥,使其从镇定转为僵硬。
珍珠也不明白姑姑在观察什么,伸手挠了挠她。
千金拿出长辈的庄严气势,戴上墨镜,冲辛向荣打个响指。
“我要领珍珠去医院检查,一个人忙不过来,你跟我们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