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两轮摧眉折腰的面商, 赛亮与岳母达成了净身出户的离婚协议。先将家里的住房转到美帆名下,剩下一套商铺和吉祥大厦的写字间因牵扯贷款和火灾赔偿, 先签署协议承诺将这两处房屋的产权全部让给妻子, 等处理完修缮等后续事宜再办理过户。
双方约定9月11号去民政局换证,10号深夜, 赛亮接到美帆电话,说她在赛家附近的停车场,希望能同他见面。
天太晚了, 他不放心她支身在外,怀揣煎熬前去赴约。数日不见,美帆形销骨立,宛如脱水的干花,一碰就会碎掉。他心痛不已, 再乔装冷酷, 所受的折磨也就翻倍了。
“你来干什么?”
“……我想见你。”
她怯生生望着他, 柔弱的神情在他看来是必须躲避的尖刀。
“明天不是还要去民政局吗?”
“到时就是永别了,我不想那样。”
多重的痛苦令他焦躁,快刀不能断乱麻, 就多斩几刀,“你觉得你受的羞辱还不够多?我已经再三明确地说分手了, 你还不死心, 还想让自尊再粉碎多少次?”
美帆柔肠寸断,难耐地哭嚷:“我知道,我知道不该再执着了, 可是没办法停止,就算把所有尊严都踩在地底,就算对自己说了无数遍要放手,我也不能停止想你。从我爱上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失去自我,你要是离开,我就只剩一具空壳了。”
“你太迷信爱情才会产生这种错觉,相信我,离开我这世界不会天崩地裂,也不会缺氧窒息,你会找回自我的,到时就会发现这不过是人生里的一段过度。”
“你不是我的归宿吗?这是我们曾经一起立下的誓言,为什么现在又成了过度?能不能告诉我,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心的?”
她抓住他的手臂,迫使他面对。他清晰感受着千刀万剐的疼痛,险些克制不住抱紧她一道沉沦的冲动,双拳紧握强忍着死守冷酷。
“现在说这些都没意义了,我的生活里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你放弃吧,不然的话,即使你之后受再多伤害,我也不会有感觉的。如果你非要把自己搞得那么低贱,那就随你吧。”
他决绝地抛下她离去,她绝望地失声哭号,哭声刀锋似的铺在他脚下,每迈出一步心就多一道伤痕。走出她的视野后他飞奔回家,不及多想先敲开大哥的房门,对刚坐起身的大嫂说:“大嫂,美帆来了。”
佳音忙问人在哪儿。
“她在停车场哭,麻烦你去劝劝她,最好能请送她回家,明天要去民政局了,我不想出岔子。”
秀明也醒了,听了他的话忙起身穿衣服,恼怒骂斥:“你这混蛋,黑心!冷血!早晚要遭报应!”
大哥大嫂肯帮忙护送妻子,赛亮挨骂也很感激。第二天上午他来到民政局,美帆也在母亲陪同下到场。今天不知是什么日子,申请离婚的人很多,工作人员没精力逐个劝说调解,见他们订好离婚协议就高效地协助办理手续。
美帆不时惊慌无助地望着赛亮,期望他能心软,赛亮统统无视,将冷漠延续到了终场,就连她走出民政局不支晕倒时也没留下救护。蔡良娣搂着女儿边喊救命边指着他的背影大骂“不得好死!”,路人们纷纷侧目,道德重锤挥舞得密不透风,而他已痛到麻木无力旁顾了。
胡乱徘徊了一整天,他累得瘫坐在河边,入秋雨水也衰老得拖拖拉拉,像蚂蚁的啮咬一点点浸透万物。他感觉自己是一片衰败的落叶,多年的奋斗皆成空,追名逐利的结果是毁了家庭毁了健康,细水长流淡泊明志的道理那么浅显,为什么直到末路才能醒悟?
他从衣领里拉出一条项链,上面缀着摘下多日的婚戒,顶端的钻石象征天长地久,此刻只是颗普通的石头了。他低头深深吻住戒指,伤痛的泪水稀释在雨里,万幸还能在最后时刻给予爱人力所能及的保护,祈盼之后的岁月里那温柔善良的女人能得到命运的眷顾。
贵和近来也活在水深火热里,万恶的蒋发又找他勒索了20万,他东搜西罗,向赵国强借了15万才对付过去。明白歹人欲望无边,被动接受压榨是在走绝路,他焦心如焚,想向郝质华坦白,这天吃饭时试探她。
“质华,你干过坏事吗?”
郝质华抬头疑惑地看他,清澈的眼神令他加倍心虚。
“是人或多或少都有黑历史吧,你年轻时有没有犯过糊涂,做过丢脸或者不光彩的事?”
她想了想说:“硬要找的话,也有。”
“什么?”
“初中时和同学骑自行车撞翻了别人的水果摊,怕赔钱逃跑了,后来过意不去想去赔偿时那小贩已经搬走了,为这事我内疚了很久,现在想起来还很后悔。”
“你这是小过,不算什么。”
“勿以恶小而为之嘛,不对就是不对,必须反省。你呢,做过坏事吗?看你这副捣蛋鬼德性,黑历史一定不少,快说来听听。”
她全然找乐子的心态,他却如芒刺在背,淡笑道:“我怕你听了会讨厌我。”
“这么严重啊,都是什么坏事?打架?偷窃?还是对女同学耍流氓?”
“这些你都能原谅?”
“人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改过自新就好了,不是有那样一句话吗?每一朵莲花都是从淤泥里长出来的,把过去的错误提炼成教训,也能转化为成长的养分。”
见她神态轻松,他吊起胆子认真问:“你真这么想?”
她仔细端详他一眼:“为什么用这么严肃的表情?难道真隐瞒了重大历史问题?”
立刻把他的胆子吓回去:“没有,就想试试你的度量,我没看错,你真是个胸怀宽广的女人。”
嬉笑恭维被她当成了调皮,笑着警告:“我有言在先啊,你别仗着我的宽容放心大胆干坏事,被我逮到你就死定了。”
他到底没能说出口,预感以她的脾气接受不了那样的污点,他怕失去她的信任,更怕失去来之不易的爱情,像鱼儿咬钩,吐不出咽不下,挣扎度过每分每秒。
蒋先的胁迫电话很快又来了,这次价码飞涨到了50万。
贵和恨到吐血,咬着牙怒吼:“我真没钱了,你就那么想逼死我吗?”
那胖子仍旧悠闲得像钓鱼:“你没钱,你女朋友有啊,去找她借点不就行了?”
他动不动就拿郝质华做把柄,这点着实可疑,贵和恨道:“蒋先,我和你无冤无仇,过去还帮你赚过不少钱,你就不能留点情面?人不是活这一时三刻,凡事还得给别人留点余地!”
“我给你留了很多余地啊,不然早把这事捅到你周围人那儿去了。都是老熟人了,你知道我最讨厌听废话,下周五之前备好钱,过时不候。”
纵然掘地三尺也找不出五十万给他,贵和活像温水煮青蛙,成天精神涣散,下班后也不想干别的,坐在客厅望着开启的电视机发呆。
珍珠写完作业出来问他能不能换台,接管遥控器后调到正在追的连续剧。贵和有一眼没一眼地跟着看,不久那剧里出现了一段与他心情相对应的情节:一个反派向男配敲诈巨款,男配恼羞成怒举枪杀之。
“是你逼我的!都是你逼我的!”
男演员愤怒的呐喊夺走他的心神,仿佛照镜子一般,觉得屏幕里那面目狰狞的男人就是自己。
珍珠解恨发评:“这人活该啊,贪心就是没有好下场!”
千金从厨房出来也正好看到这一段,停步看完后问:“这杀人的会坐牢吧?”
珍珠说:“电视剧里肯定会坐牢,现实生活中就不一定了,手脚干净点毁尸灭迹,起码有一半的安全几率。”
“你这丫头思想很危险啊,一遇到威胁就想杀人灭口毁尸灭迹,那是犯法的。”
“随口说说嘛,而且那人是自作自受,谁让他贪得无厌把人逼急了,做事不能太绝,不然自己的绝情就会换来别人的无情。”
妹妹和侄女的对话就是在为贵和的心理斗争做直播,蒋先逼人太甚,和反派一样该死。
千金不知道三哥正在孕育魔鬼,笑着调侃珍珠:“这道理不像你能总结的啊,是辛向荣告诉你的吧?那小子最近怎么不到我们家来玩了?”
珍珠郁闷:“家里出了这么多事,爸爸妈妈都气昏头了,哪有心思招待他。”
她没针对谁,千金自行抱愧,正要走又听她问:“姑姑,您工作还顺利吗?”
“还行吧。”
“有同事欺负您吗?”
这话问得切题,千金工作的面包店有一伙抱团的外地小青年,见她年纪大反应慢,工作经验又不足,很瞧不起她,东挑毛病西挑刺,见她穿名牌衣服背名牌包也当面说成山寨货。千金听大嫂劝告,尽力不与同事争执,已受了不少窝囊气。她不愿说出来让家人担心,还若无其事遮掩:“没有,我是谁啊,怎么会被人欺负呢?”
她上楼以后电视剧开始播集间广告,珍珠肚子有点饿,想做两面黄吃,顺便问贵和要不要吃。贵和随口应了,侄女一走,他的心理斗争加剧,越想越觉得除掉蒋先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此鬼使神差地开始研究制定杀人计划。先去医院开了一瓶麻醉剂,周六晚上将目标约到江边僻静处,想将人迷晕以后带到野外杀死。
蒋先没看出他已动了杀念,大模大样来了。
“钱准备好了吗?”
“我还在筹钱,能不能再宽限几天?”
“说了过时不候,你自己动作快点吧。”
这混蛋一心找死,贵和说服自己不能再留情,动手前想查明幕后的对头,套话道:“我想知道是谁出卖我,你告诉我,我多给你十万。”
蒋先一口拒绝:“那不行,我答应了人家要保密,做人不能不讲信用。”
贵和断定他和对方勾结,冷笑:“你真懂如何做人就不会干这种黑心勾当了。”
蒋先不屑道:“得了,都叫你别废话了,我今天去收债跑了一天,腿都麻了,没功夫陪你耽搁。”
贵和抢步拦住他:“等等,我朋友说今晚会转一笔钱给我,我去上个厕所,顺便查查钱到账了没。”
“行,那你快去吧。”
贵和来到公厕,将麻药倒在手帕上,准备先把蒋发诱骗至车里,再实施麻醉。今夜之事,你死我亡,他不断自我激励,为蒋先找了一百个死有余辜的理由,以免行凶时手软。
回到原地,蒋先正蹲在江堤上抽烟,贵和屏住呼吸靠近,心跳声似乎盖住江水的轰鸣,血液也似江涛迅猛拍击血管。
“蒋先。”
他站在四五米外唤了一声,胖子闻声而起,他蹲得太久,脑部突然供血不足,头剧烈晕眩,踉跄歪步一脚踩空,下半身登时落下堤岸,双手本能地爬住岸沿,下一秒惊惶呼救。
突发情况使人震愕,贵和呆看数秒,蒋先的呼救声渐渐清晰,天使魔鬼开始在他心里拔河,现在只要站着不动那混蛋自会掉进湍急的江水里淹死,那样他的麻烦就解除了,还不用担负罪名,可谓天助。
“贵和,救、救救我!救救我啊!”
蒋先体胖,不能对抗万有引力,几秒后又往下滑了几寸,顶多再撑十秒就会嗝屁。越发凄厉的嚎叫有如猎狗叼出了贵和的良心,他还是缺少作恶的天赋,在紧要关头选择了道义。
“别乱动,我拖你上来!”
他奔去抓住胖子的手,脚使劲蹬住岸沿石砖的缝隙,生拉活扯地将人拽了上来。二人同时累瘫在地,江风呜呜吹着,似在骂他心软,丢失了绝无仅有的自救机会。
蒋先摸出怀里的小钢酒壶,喝了一口酒压惊,咳喘着向他道谢:“贵和,你真是好样的,我还以为你会趁机踹我下去呢,真得感谢你的大恩大德啊。”
贵和尚不知此举主何吉凶,无言地注视他。
蒋先抹把汗水,表情转为和善:“我蒋发不是狼心狗肺的人,你救了我的命,我也得报答你,过去的事都是我不对,回头我就把你给的钱都还给你。”
恶人也能被感化,贵和想不到一念之善能为他解围,呆愣半晌,激动地抓住他:“你快告诉我,到底是谁要害我?”
蒋先惭愧:“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谁,他不肯透露身份,但对你的情况相当了解,八成是熟人。”
“你见过他吗?他长什么样?”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光头,方脸,身板挺结实的,瞧着好像还会点功夫,估计是吃这行饭的。”
贵和穷心竭虑也找不到能对得上号的人,迷惑道:“我不认识这人啊。”
蒋先帮他分析:“他可能也是受人指使,实话对你说吧,他给了我二十万,雇我敲诈你,讹来的钱他也分文不要,我看不是谋财,就想治死你,你仔细想想是不是得罪了什么厉害人物,要被他往死里整。”
“他手上有我从前的照片吗?”
“有,兄弟,我以前不知道你是大仁大义的好汉,猪油蒙心和坏人合伙坑你。今后我一定跟他们划清界线,再做半点对不起你的事,我就被车撞死!”
蒋先这混混也讲江湖规则,次日果真如数退还了敲诈来的三十万。可是贵和的危机感还在持续,蒋发只是颗棋子,背后的主谋才是真正劲敌,他做梦都想揪出这个人,生怕哪天被他投掷的毒镖射中。
9月中旬他的公寓找到了买家,对方出价比预期的还高一点,还完房贷,再贷款几十万就能在郊区购置一套大户型,以后每月还贷金额不超过四千,对他来说很轻松了。
他向郝质华通报好消息,催她回家让郝辛兑现约定。郝辛的缓兵之计推行不下去了,又被妻女左右夹击,僵持没两天无奈妥协,但声明要先见家长,郑重商议两家儿女的婚事。
多喜死了,秀明这个长兄就得代行父职,周末应约和郝家人在餐厅会谈,去年他和郝辛曾在政协门口冲突,照面就同时认出对方,共享惊诧后,一方气愤,一方慌窘,旁人也都看出了端倪。
林惠问丈夫:“你怎么这么样看人家?以前见过?”
郝辛笑皮不笑肉:“是啊,是见过,印象还很深刻。”
贵和紧张尴笑:“请问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问问你大哥吧,他应该也有印象。”
秀明知道对方还在计较当日的龃龉,硬着头皮求饶:“上次的事是我不对,您要怪就怪我,跟我弟弟没关系。”
郝辛不置可否,戏谑:“上次在看守所呆了多久啊?”
“……也没多久,就一天一夜。”
贵和听他们说起看守所,立时了然:“大哥,是你们去政协聚众示威那次?郝叔叔,当时您也在场?”
林惠也问:“就是你被人骂贪官,录了视频传到网上那次?”
郝辛不睬他们,继续奚落秀明:“托你的福,那是我从政以来第一次可能也是唯一一次被人骂成贪官。”
秀明只恨没有地缝钻,面红耳赤哈腰:“我、我真是对不住您,那都是误会,误会。”
气氛尴尬至极,郝质华和贵和面面相觑,都被这意外的插曲搞懵了。
饭局不欢而散,贵和比走路淋鸟粪还窝火,回家后向家人控诉秀明,这离奇的偶遇令所有人咋舌,千金分不清大哥是可气还是滑稽,哭笑不得道:“这么说郝所的爸爸就是上次跟大哥在政协门口吵架的老干部?”
贵和烦躁大吼:“是啊!”
胜利也忍俊不禁:“天底下居然有这么凑巧的事?说明我们家和郝所家很有缘啊。”
他的笑已是小鸡破壳,又被贵和的怒骂吓退。
“这叫孽缘!那老爷子本来就不喜欢我,再摊上这事,他更有理由反对我和质华在一起了!大哥,这都怪你,当初你要是稍微有点脑子,不被人当枪使,就不会得罪质华她爸!”
秀明被人当衰神也是一肚子气:“我哪儿知道会这样,申州两千多万人口,天晓得怎么会偏偏撞上他!”
“对,你是不知道,你就像东非草原上的角马,只会埋着头往前乱冲,人家的脑袋是日用品,你的只是装饰品!”
“你这是弟弟对大哥说话的态度吗?我就不该管你,任由别人把你当成孤儿!”
“现在这状况我还不如当孤儿呢!像你这样双商比股价还不稳定的人,我就没见过第二个!”
若非打不过大哥,贵和真想跟他狠狠干一架,众人好容易将其劝上楼,接着劝另一个怒气连天的当事人。
“他是太着急才说气话的,你别跟他争了。”
秀明挥开妻子的手:“他急我就不急?我巴不得他马上结婚好了结一桩心事,他说那种话倒好像我存心拆他的台一样,我能不气吗?”
千金上班后懂事许多,耐心跟他讲道理:“大哥,贵和追郝所追得多辛苦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只差临门一脚就成功了,被你捅个娄子,万一功亏一篑他还不疯掉?”
也被他一顿吼:“我又不是故意的,那事我吃的亏比那郝老头儿大多了,我说什么了吗?”
胜利一面用杂志给他扇风一面辩理:“大哥,你是吃了亏,但你有错在先,被抓去拘留也不干郝所她爸的事,人家却因为你们闹事被冠以莫须有的罪名,还遭遇网络暴力攻击,名誉人格都受到了伤害,说起来人家是有资格怪你啊。”
“胜利的话没错,大哥,你应该尽快去向郝所的爸爸道歉,征求他的原谅,这样才能确保贵和和郝所的婚事不受影响。”
秀明感到了孤立,更要做困兽斗:“今天在饭桌上我已经道过歉了,凭什么还去啊,既然两家要结亲就该平起平坐,我现在低头,将来他会永远看不起我们家!”
佳音劝他别耍小孩脾气:“论辈分你也比人家矮一辈,晚辈向长辈道歉不算丢脸,为了贵和你也该放下面子。”
“他算我哪门子的长辈啊,谁爱道歉谁去,反正我不去!”
倔强的男人拒绝大局观,也学三弟赌气回房去了,家人们糟心头痛,珍珠要帮父亲推责,安慰他们说:“你们别急,那边不是有郝所吗?她会劝好她爸爸的。”
她预测准确,郝质华回家就开始做父亲的思想工作,郝辛坚持一个人的人品和修养跟家庭密不可分,据他亲身考证,秀明就是个蛮横愚昧的暴徒,赛贵和有这样的大哥本身的人品也好不到哪儿去。
“爸,您的考评太片面了,我也和赛大哥接触过,他文化水平是相对欠缺,可为人正直豪爽,您不能因为一次误会就彻底否定他,更不该连带着否定贵和啊。”
“你才是被表面现象蒙蔽了,他为了欺骗你肯定拼命伪装,我看到的才是他的本性!”
“就算您说得没错,可我要嫁的人是贵和,他大哥是什么本性跟我有什么关系?”
父女俩争辩多时,林惠都没吭声,这会儿才适时参言:“对啊,龙生九子还条条不同呢,你不能因为一个坏蛋就把整篮子鸡蛋全扔了吧?”
这两个月贵和一有空就来参加老年演出团的活动,把她当岳母伺候,她也早就认下这个乖女婿,不想被老头子搅局,坚定地站在女儿这边。
郝质华不懂母亲的策略,埋怨:“妈,怎么连您也说人家是坏蛋?”
“我这是顺着你爸的意思,他这人死不认错,不给他个台阶下他怎么肯让步?”
郝辛受不了妻子的贬低,怒道:“我这人判断力是最准确的,你自己说我哪次看人失误过?”
林惠眉头比他皱得还高:“你搞清楚,现在是女儿找对象,你不能按照你的喜好来,得尊重她的意见。”
“正因为是她找对象我才谨慎,我个人的事从来都凑合了事,哪会拿出来讨论?”
郝辛一发火便口不择言,火力误伤了妻子,林惠骤然翻脸,吩咐女儿:“质华,先回去睡觉,让你爸一个人降降温。”
郝质华不愿见父母起摩擦,忙要劝说,被母亲硬拉起来走人。
“快去,听妈的话,别跟他磨蹭了,这死老头纸糊的房子容不得人,就不该给他脸!”
郝辛不意惹恼妻子也自觉没趣,之后家里再无人跟他说话,冷战气氛令其落寞。他闷坐到十点,洗漱后上床好言与早已躺下的妻子交涉:“我知道你已经被赛贵和收买了,可事关女儿的终身,不能这么凑合。”
他刚因“凑合”二字触雷,重犯后效果可想而知,林惠倏地翻身坐起,扯开嗓门詈责:“怎么就不能凑合了?世上哪有那么多天作之合,能凑合着过一辈子的就是上等婚配,你跟我凑合了几十年你委屈过吗?”
他理亏,抖着被子嘟哝:“跟你讨论正事,你别老发散好不好?”
她按住棉被叱责:“那你干嘛用贵和他大哥的事发散他?亏你还是老干部老党员,学封建官僚搞连坐,马克思唯物主义全白学了!”
“我不是连坐,就算没有他大哥,我也觉得他不适合做我们的女婿。”
“你觉得不合适,我觉得合适,怎么着,想跟我搞对立啊?女儿是我生的,我比你有发言权!”
他吵不过妻子,只好翻旧账。
“你忘了梅晋的事了?当初也是你先松口才害质华掉进火坑。”
“当初我是看走了眼,事后早就吸取了教训擦亮了双眼,贵和这孩子我也观察有一阵儿了,跟梅晋完全是两码事,我相信质华嫁给他一定会幸福。”
“那要是不幸福怎么办?谁来对质华的损失负责?”
“如果因为你反对,让质华错失了一桩好姻缘,你给负责吗?”
林惠生生把丈夫训成了哑巴,继续据理力争:“找不到对子了吧?你现在反对质华和贵和,无非是怕将来有变故会承担责任,好父母哪个不为子女担惊受怕,我们的爹妈也为我们担惊受怕过,要是图安宁省心,当初干脆别生孩子。你经历过那么多大风大浪,工作中千斤重担都敢一肩挑,就不能为女儿承担一些风险?”
“我不怕担风险,是怕她再受苦。”
“不管她遇到多少失败,我们都是她的后盾,只要你我咬紧牙关替她支撑,她再苦也苦不到哪儿去。”
妻子豪气干云,衬托得他小渺起来,老头儿输了觉悟,没奈何地小声讽刺:“你倒是有气概有担当。”
“没气概没担当还能跟你过这几十年?早被你闯的那些祸打爬下来。”
林惠牢牢掌握了主导权,郝辛寻思再坚持下去会变成妻女的公敌,做出战略性撤退。
“好吧,那就听夫人的指示吧,对这件事我不再发表看法了。”
“真能这样你就算帮忙了。”
老两口熄灯躺下,一起用心盘算女儿的将来,一方向好一方保守,其实都是在还儿女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