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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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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贵和运气不错, 郝辛有事外出了,林惠见到他七孔冒烟, 堵在门口训斥:“你还有脸来我们家?”

  他歉疚请求:“对不起阿姨, 我是来找质华的。”

  她不想搭理他,直接说郝质华不在家。

  贵和不能出卖郝质刚, 卑微求恳“她没去公司,手机又一直关机,我很担心。求您让我见一见她吧。”

  老太太火了:“你到底怎么想的?做了那种丑事还对我女儿痴心妄想, 你扪心自问配得上她吗?”

  “我以前就配不上她,现在更是自惭形秽,可我不能没有她,如果失去她,我将会抱憾终生。您现在很难再相信我, 我也不想做无用的解释, 只求您信任质华, 信任她的判断力,我们一定会幸福的。”

  “你别给我洗脑了,因为你质华都和她爸闹翻了, 你再纠缠他们父女就会反目成仇,你忍心这样吗?”

  贵和来时做好背水一战的准备, 毅然扛下所有责怨, 立场绝不动摇。

  “我现在只能做一个选择,那就是质华,阿姨, 我知道她在家,您就让我们见一面吧,我保证什么都不做,只和她说几句话。”

  “你想说什么?”

  “我想告诉她,所有的问题都由我来解决。”

  林惠因丈夫和女儿的对立愁烦欲死,听他这么一说倒想看看究竟,领他去院子里爬梯子。见他来到,郝质华又惊又喜,推开窗户四只手紧紧交握,双方百感交集。

  “贵和,谁放你进来的?我爸不在家吗?”

  贵和点点头,心疼地端详她:“质华,你瘦了,你二哥说你整天绝食,你不能再这样了。”

  她略显忧虑地说:“我爸不放我出去,还说擅自逃走他就去死,贵和,我可能要和他僵持很久,你放心,我不会放弃的,三年五年也跟他耗下去,你会等我吗?”

  她担心他会顶不住压力,不知这小男友已脱胎换骨地坚强起来,沉定道:“质华,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你别反抗你爸了,每天一定要按时吃饭,他说什么你都别顶嘴。我会想尽办法征求他和你妈妈的谅解,你只要耐心等待就好。”

  “你打算怎么做?我爸现在恨透了你,你去求他只会自取其辱。”

  “为了我们的将来,再多屈辱我都能承受。我不能让你跟家人决裂,不能让你背负不孝的骂名,结婚时收不到父母的祝福,不被他们承认,如果让你受这种委屈,我还配做你的丈夫吗?”

  他把这一阻挠当做对自身的检验,成功过关才有资格获得她的爱。

  “质华,交给我吧,你好好保重,等着我堂堂正正来娶你。”

  这时郝辛回来了,见他站在梯子上与女儿说话,炸雷似的跺脚大骂,喝令他下来。贵和用力握了握郝质华的手,深深叮嘱:“质华,我走了,记住我的话,保重。”

  他回到地面向郝辛深鞠躬,说出自己的打算:“叔叔,阿姨,现在仅靠语言来表达诚意是远远不够的,所以我准备付诸行动。从今天起,除了上班时间,我都会来求你们原谅,不管白天黑夜都守在这儿,直到你们接受我。”

  郝辛怒詈:“你少给我演戏,我回头就跟保安打招呼,以后你休想再踏进我家半步!”

  “不进门也没关系,我会在小区门口守候。”

  贵和回家收拾了一些衣物和日用品,谎称近日工作繁忙无暇归家,在公司附近酒店定了房间,抽空过去休息。他白天上班,下班后来到郝家小区大门正对的绿地,坐在长椅上等待。林惠晚上散步时瞧见了,回去告知丈夫,郝辛蔑嗤:“他那都是作秀,鬼才信他会一直坐在那儿。”

  林惠初时也这么认为,第二天晚上又见到贵和,便有心试验。将一台DV交给门卫,请他安放在窗户边,镜头正对贵和。第二天早上回收检查,发现他当真彻夜呆在那长椅上,中途短暂离开数次,估计是去上厕所,直到清晨七点才走。

  郝辛听说后仍不为所动,断言贵和在耍苦肉计,坚持不了几天。

  第四天夜间风雨大作,林惠被雨声吵得睡不着,忍不住起床撑了伞外出查看,见贵和如搁浅的河虾蜷躺在长椅上,身边没个遮盖之物,情状万分凄惨。

  她顿觉惊慌,上去推醒他,好言劝说:“你还是回家吧,天这么冷,淋雨会生病的。”

  贵和骨髓都被冷雨浇凉,仍抱着双臂颤声坚持:“阿姨,我说过在您和叔叔原谅我之前,我会一直呆在这儿,您不用劝我,回去休息吧。”

  “你明天不是还上班吗?这样会把身体搞垮的。”

  “等到七点我就回酒店换衣服,您放心,我要做值得质华依靠的男人,不会耽误工作的。”

  林惠无奈,留下雨伞返回,到家后不等换下湿衣先去卧室推醒郝辛。

  “赛贵和还在外头呢。”

  “你出去看过了?”

  “是啊,下这么大雨,他就睡在露天里,比叫花子还可怜。”

  郝辛看看黑洞洞的窗户,听风雨似奔驰的火车往来呼啸,气温大概骤降了十几度,寒冷程度赶得上冬天,半夜在外淋雨,其苦状与受刑无异。

  然而他并不心软,冷声奚落:“那都是他自找的。”

  林惠忧恐:“都四天四夜了,万一闹出人命来怎么得了?”

  “他坚持不了多久了,愿意耗着我们就陪他耗,看他的把戏怎么收场。”

  贵和凭毅力打破郝辛的预言,在恶劣的环境下挺过了一星期。赛家人见他长期未归都很担心,就算得到他报平安的消息也不踏实。千金想了解他们公司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这天早上打电话向赵国强抱怨:“你们公司是血汗工厂吗?整整一周加班不让人回家,太过分了吧。”

  把个赵国强训糊涂了,他说贵和这周基本准时上下班,偶有加班也不超过晚上九点。千金狐疑,再问郝质华,得知她请了病假,已经十天没去公司了。

  她忙向家人们通报,大家都觉事有蹊跷,料想贵和不会据实相告,商量出一个办法。让千金先跟赵国强打招呼,暂时别去惊动贵和。中午她约贵和吃饭,兄妹在餐厅见面,此时的贵和已面带菜色,憔悴不堪,问他怎么回事,仍推说工作太忙失于调养。她谨记家人嘱托,忍住焦虑,趁他去洗手间时在他的手机上设置了定位追踪。

  晚上打开地图,找到他所在的方位,并且认出地址。

  “这不是郝所家的小区吗?”

  她曾送郝质华回家,那个小区是本市比较知名的老牌高级物业,看名字就知道。

  珍珠仔细观察坐标位置,奇道:“三叔没进小区,待在门口了。”

  众人等了半晌见坐标未曾移动,胜利惊讶:“他这几天该不会都在那里吧?”

  秀明即刻决定前往查看,吩咐小辈们留下看家,领着妻子和弟弟妹妹赶赴现场,在绿地长椅上找到了萎靡枯坐的三弟。

  “你们怎么来了?”

  贵和没有太多力气表达诧异,恍惚地望着他们。

  千金心疼灼急,大声埋怨:“你为什么骗我们?我打电话问过赵国强,他说你这周根本没加班,郝所也一连十天没去上班,你们究竟怎么回事?你这几天晚上都去哪儿了?”

  贵和木然不语,凄苦的模样惹恼了秀明,质问:“你是不是每晚都在这儿?”

  “……是。”

  胜利急得抢话:“在这儿干什么啊?”

  “……质华被她爸关了禁闭,我跟郝家人说,每天下班后都会守在这儿,直到他们同意质华嫁给我。”

  家人们面面相觑,秀明高血压快要发作,口沫横飞骂斥:“你脑子是不是烧坏了?想出这种荒唐的主意,人家不理你,你就在这儿等死吗?”

  “我要堂堂正正做质华的丈夫,让她获得父母家人认同后再出嫁,这是我做为男人起码的担当。”

  尽管疲态尽显,他的心意仍一成不变。

  佳音心酸不已,再看此地四面通风,上无寸瓦,寒露后夜间天气湿冷,他一待就是一星期,纵是铁打的身体也经不住挫磨,忙坐到他身边搂肩劝告:“你的想法是好的但也得量力而行啊,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惊道:“还在发烧,前两天夜里下大雨,你也通宵在这儿淋着?”

  胜利前晚起来上厕所,从楼道的窗户前经过被濡湿的风刮得直哆嗦,想象贵和当时的处境,心急如焚道:“三哥你不能再胡来了,先跟我们回家,然后另外想办法。”

  贵和挥手躲开他的拉扯:“不行,我现在退缩,质华的爸妈就更不信任我了,你们别管我,我还撑得住。”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围住劝解,都像油爆青口肚里痛。林惠出来查看,刚好瞧见这一幕,远远站着观望。贵和一眼瞥见,不由得凝神瞩目,其他人也都注意到了,千金张望着问:“那是郝所的妈妈?”

  见他点头就想过去说话,被他一把拽住。

  “这是我的事,你们谁都别插手,求你们了。”

  他唯恐家人冒犯对方,林惠也心慌惭愧,回到家坐立不宁,不住在郝辛跟前叹气,被询问便哀声说:“我在想,幸好赛贵和他爸死了,否则看他这样该多心疼啊。”

  郝辛心知妻子动了恻隐,扭头不理睬。

  林惠委婉规劝:“我们也是做父母的,这样虐待人家的孩子,能安心吗?”

  郝辛俩眼盯着杂志,漠然道:“我现在只能顾我的孩子,其余的管不了那么多。”

  “赛贵和要是有个好歹,质华会恨我们一辈子。”

  “只要她不吃亏上当,我被她恨到死也无所谓。”

  丈夫的冷硬太气人,她恼怒回房,临走时责斥:“又不是阶级敌人,至于这样对人家吗?”,心中气愤难平,走出几步又回头吼叫:“至于吗?!”

  郝辛并非寡情之人,眼下的情形就像打仗,我退则敌进,为了女儿的安全他必须寸步不让。

  秀明等人终究没能劝退贵和,回家后进行紧急磋商。珍珠听了他们的见闻后直嚷:“三叔现在就是飞蛾扑火啊,他哪儿耗得过人家,肯定过不了多久就没命了,爸爸,我们得阻止他!”

  胜利的脸皱成了小老头儿:“刚才我们好话歹话都说尽了,三哥不听,还赶我们走,大哥也拿他没办法。”

  灿灿问他:“小舅,三舅目前状况怎么样?生病了吗?”

  他叫苦不迭:“都瘦成光骨头了,大嫂摸他额头正发着烧,精神也很差,我估计血槽差不多要空了。”

  佳音眼泪又下来了:“这孩子没谈过恋爱,一谈就全力以赴,连命都不要了,我真怕他有个闪失。”

  秀明在路上被她和千金哭得烦躁,这会儿再见泪容,心都煎成了锅巴,猛捶沙发抱怨:“这都是冤孽,冤孽!”

  大伙儿苦恼沉默一阵,大门开了,赛亮步履沉重地走进来,听到侄女问好也懒得回应,疲倦地点了点头就要上楼。

  秀明怒问:“你看我们这么多人聚着开会,问都不问一声吗?”

  赛亮整日忙着赚钱还债,疲病交加,已是快熬尽的灯盏,顺着他的厉吼茫然回头,听到他说:“贵和快死了。”,眼神倏地死灰复燃,快步走近问:“出什么事了?”

  珍珠说:“三叔去向郝家求情,这几天都在人家小区门口守夜,每天日晒雨淋,都快不行了。”

  “他为什么去求情?”

  秀明光火:“你成天在外面忙活,回来也不跟我们打照面,家里闹翻天你都一概不知,真当自己是孤鬼,当这里是公墓?”

  佳音劝阻:“你别乱发火,小亮是在忙工作。”

  丈夫怒加一等:“婚都离了,那么拼命工作有什么用?攒钱娶二奶吗?”

  她没心思安抚这蠢笨的暴君,劝二弟上楼歇着。干系家人性命,赛亮不能置身事外,焦虑发问:“大嫂,贵和真像珍珠说的那样,每晚露宿街头?”

  佳音沉痛点头,眼眶里浮出新的泪水。千金问:“二哥,你有办法吗?”

  赛亮让她先说说贵和是怎么搞成这样的,听完陈述不甚唏嘘。

  “想不到这小子成天嘻嘻哈哈的,心里竟藏着这么多的委屈。爸真的做了太多错事,把他害惨了。”

  千金一回忆贵和前日酒后哭诉的场景就泪如雨下,又问他该怎么办。

  赛亮建言:“郝所知道情况吗?让她加紧给她父母施压才会有转机。”

  听胜利说:“三哥说郝所被她爸关了禁闭,他就是不想让她和父母决裂才坚持去求情的。”,他的无奈和怜悯同时增加,另外献策道:“那就只能帮他一块儿求情了,大哥,你再去找郝所的父亲谈谈吧。”

  秀明黑脸拒绝:“我不去。”

  “这种时刻就别管面子了。”

  “和面子没关系,那天那郝老头到家里来过,你们也都看见他的态度了,那老头就是千年的蜈蚣里外都狠,看贵和在外面受了一星期罪还不心软,我们再去求他也没用。”

  佳音不无怨尤问:“那就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

  他想了想,丧气道:“准备一笔医药费吧,等老三支撑不住倒下了就赶紧送他去医院抢救。”

  胜利当场反对:“这算什么办法啊?船到江心补漏迟,万一三哥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他无意中引爆大哥的怨怒,被他狞厉哮吼:“那你说该怎么办?我脑子不好使,你教教我!”

  佳音受不了他滥发淫威,怒斥:“叫你别乱发火,这里难受的不止你一个,大家都不好过!”

  还欲再骂,胜利突然起身往门外走,她慌忙追上阻拦。

  “胜利你要去哪儿?”

  胜利眼含热泪:“我去陪着三哥,他不走我也不走,他不睡觉我也不睡,他要是死在那儿,我就陪他死。”

  “傻孩子,你三哥犯糊涂你怎么也跟着学。”

  “那该怎么办?大嫂,我真的好难过,我不能眼睁睁看三哥受苦啊。”

  少年呜呜大哭,将一家人带入冰川时代,是夜几乎都辗转反侧,陪着远处的贵和受煎熬。

  第二天千金请假去了郝家,在门卫处连线通报,林惠同意她造访,还进行了客气地招待。

  千金正襟危坐,局促道:“冒昧来打扰,真对不起。”

  林惠淡笑着端上茶果:“没事,我家老头子不在,不然也不敢放你进来。”

  她昨天就预感赛家人会来,千金接下来的请求也在她意料中。

  “阿姨,我是代表家里来求你们的,我三哥已经在您家小区外面守了八天了,这八天他像乞丐一样风餐露宿,白天还要去公司上班,人都快垮掉了。”

  “我知道,我也都看见了。昨天你们家的人来,没劝他回去吗?”

  “我们劝了,什么法子都使尽了,可他不听。”

  林惠垂首长叹,经过这些折腾,她也心力交瘁,明知事态会脱轨却无能为力。

  千金见老太太似乎做不得主,请求与郝质华见面。

  林惠无心掩饰苦恼:“这恐怕不行,她被关在三楼,她爸把梯子收进车库了,钥匙都在他手里。三楼的楼梯口也被他装了铁门,连我都上不去。”

  千金只好再央求:“阿姨,我三哥真是好人,不是因为是兄妹我才夸他,他性格温柔体贴,待人真诚善良,从小学习优秀,工作也很踏实努力。我一直认为他能找到非常优秀的对象,知道他和郝所谈恋爱,我们全家都很高兴,真心希望郝所能成为家里的一份子,她如果嫁过来,我们都会对她好的。”

  老人只是惋惜:“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你三哥看起来是不错,可千不该万不该,当初怎么就走了那条路?那是多严重的污点啊,一辈子都洗不干净。”

  “他不是有意学坏的,小时候受了太多苦才会那样,我和他一块儿长大,从没听他抱怨过,直到那天他喝醉了酒才向我们袒露心声。他有压力有苦楚都一个人扛着,为的是不跟家里人伤和气,不让我们内疚,您说有几个人能做到这点?他这么善良又这么爱郝所,绝不会辜负她的,求求您相信他吧。”

  “光我相信没用啊,质华她爸出了名的固执,谁的话他也不听啊。”

  “您帮我们求求情,让他高抬贵手饶我三哥一回,再这样下去我三哥真会死的,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您能忍得下这个心吗?”

  千金说着说着痛哭流涕,可怜的模样给林惠的心加上一圈锁链。她平时貌似与郝辛势均力敌,但在重大问题上没有一次扳得过他,这老头儿说一不二,又是她相依为命的老伴,她哪敢为外人冒险去与他作对呢?

  当晚贵和回家取换洗衣物,顺便吃晚饭。低烧疲倦烧红他的双眼,皮肤呈现瓦灰色,干燥的嘴唇灰白起壳,活像行将就木者。

  胜利看了断绝胃口,拍着桌面急嚷:“三哥,我求求你今晚别去了,郝所她爸那么狠心,你真死在那儿他也不会松口的。不如,我们偷偷去把郝所救出来,她不是一个人单独一本户口吗?等她出来你俩就去领证,生米煮成熟饭,她家里再反对也没辙了。”

  贵和执拗摇头:“结这种私奔一样的婚太委屈她了,我不能这么做。”

  “那你现在这样比她还委屈一百倍,她知道情况吗?忍心看你受苦?”

  “她不知道,我让她什么都别做,一切都交给我。”

  “三哥,你太逞强了,女人也能顶半边天,郝所那样有能力的女人比您厉害多了,您不和她并肩作战,非要一个人独立承担,说难听点就是螳臂当车,以卵击石,后果多半事与愿违!”

  “你别说了,我会坚持到底的,哪怕死也不能辜负对质华的承诺。”

  珍珠错会了贵和的意思,自作聪明道:“三叔,您想以死相逼让郝家人让步,那何必用这种慢动作呢?直接去买瓶农药,喝了往他们家门口一躺,包管吓死他们,不过千万别买百草枯,那个喝了必死,神仙都救不回来。”

  贵和没力气跟她计较,放下碗上楼拿衣服。佳音正巧走来听到女儿的厥词,伸手就是一巴掌:“你不胡说会死吗?我迟早得把你这张嘴缝起来!快回屋写作业去!”

  珍珠自知惹祸,灰溜溜跑了,灿灿也对表姐深感气愤,诙谐道:“珍珠姐姐真该生在山东。”,听小舅疑问,冷笑解释:“听说那儿有的地方吃饭不让女人上桌。”

  贵和打包好行李要出门,佳音胜利一人拖住一只胳膊苦劝,秀明回家看到这僵持局面,发酵了一天的毛躁立时产生催化反应,疾言厉色质问三弟:“你又要去给人家当看门狗?”

  贵和疲累羞愧,默默埋头出发,被他揪住衣领往地上狠狠一掼。

  “你存心找死就干脆死在外头别回来!去把你的东西都收拾了,赶紧给我打包滚蛋!不然看见你就烦!”

  秀明在家人的尖叫中大打出手,拖着贵和又踢又骂。

  “不就是个女人嘛?离了郝质华你就活不了?要死要活的哪里像个男人!你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他像个蹩脚的江湖郎中,遇上顽症就乱下虎狼药,想靠打骂让三弟清醒。贵和虚弱得连挣扎都做不到,生生变成他脚下的皮球。佳音胜利匆忙阻止,胜利负责拦截,她挺身去做贵和的掩体。秀明盛怒下错手误伤,最狠的两脚都踹在妻子身上,见她碍事就伸手去抓人。佳音死死护住三弟,哭声着求他住手,又向卧室里的女儿求救:“珍珠快来!把你爸爸拉到屋里去!”

  珍珠闻声跑出来,和小叔一道抱住父亲。

  胜利拖住秀明的腿大哭:“大哥你别打三哥,要打就打我吧!”,被他揪扯头发也不撒手。

  珍珠用脑袋顶住父亲心窝,一边求告一边死命将他推进卧室,关了门,和胜利肩并肩堵在门口。秀明比十八级的超强台风还狂暴,来回冲撞着,发出一声声醒聩震聋的嚎叫。两个孩子鹌鹑崽儿般瑟瑟发抖,紧紧含泪,不敢使泪珠落下。

  危险过去,佳音扶起贵和,摸着他的头脸询问伤势。贵和知道大哥为什么揍他,无颜面对伤心的家人,哑巴似的起身就走。佳音抓住他挽留,她满手汗湿转眼打滑脱手,看他跌跌撞撞离去,心间血痕纵横,伏地痛哭不止。

  过了一个多小时,秀明的气消了,反思方才颇感愧疚。回房见妻子正拿着红花油涂抹伤处,就想上去帮忙。佳音恼恨未消,无言地躲到屋子另一角。他没脸跟她说话,垂头丧气坐在床边发呆。

  房门乍然炮击般洞开,千金满面怒容地冲进来,身后跟着惊恐的胜利。

  “大哥,你刚才打贵和了?”

  她下班回家撞见两眼红肿的弟弟,逼问后知晓大哥的暴行,立即前来问罪。

  秀明正抱愧,难堪地点了点头,不意被她猛地揪住头发厮打,原汁原味品尝了之前佳音等人受过的惊吓。

  千金被大嫂弟弟架住,瞪着他嘶声泼骂:“你凭什么打他,他都那么惨了你凭什么还要虐待他!”

  秀明又气又慌:“谁让他先作死?我是想打醒他,免得他再去犯贱!”

  “你明知道他有多难过,非但不同情还用那么凶狠的话骂他,比网上的键盘侠还坏!贵和有什么错?发生这种事他是最大的受害者,不光爸爸亏欠他,我们几个也都对不起他!”

  干戈临头,佳音放下私怨维护和平,苦劝小姑子:“千金你别生气,你大哥是在担心贵和,他也很难过啊。”

  千金不买账:“难过就能冲受伤的人撒气?他太自私了!”

  她哭着挣着要打人,力气不比秀明小多少,佳音和胜利快累断了气,加上珍珠这个后援才按住她。

  “千金,你饶了他吧,他知道错了!”

  千金动弹不得,向着佳音大哭:“大嫂,我好难过啊。那天听贵和说那些话,我心都快碎了,我一直以为我们是世界上最相亲相爱的兄妹,不知道我曾经带给他那么大的痛苦。是我害他变成这样的,该做什么才能补偿他,他实在太可怜了。”

  佳音抹着泪安慰:“别想太多了,这不是你的错,贵和那天说的全是气话,他不会真心怪你的。”

  “可他现在快被折磨死了,大嫂,我们得救他啊,我们得救她啊,大嫂。”

  “是,我们一定要救他,绝不能让他有事。”

  这晚全家人又过了一个愁云惨淡的雨季,佳音冥思苦想到深夜,推了推丈夫,向他表明决意:“我准备明天去找郝所的父亲。”

  秀明根本没睡着,翻身面对她。

  “说了没用,你干嘛自讨苦吃。”

  “如果他不肯答应贵和和郝所的婚事,我就跪下来求他。”

  “你……”

  “总不能看着贵和去死吧,能救他,让我磕头也行。”

  佳音心意已决,她受公公重托,就得守护家里每一个人,不考虑个人代价。

  秀明受到妻子感召,思虑一阵后说:“明天我和你一块儿去。我是贵和的大哥,要下跪也该由我先出面,就当是替爸赎罪吧。”

  次日一早夫妻俩来到郝家,门卫收到郝辛叮嘱,禁止他们入内。二人无功而返,心情糟到无以复加,望着贵和驻留的长椅,焦心他还能撑多久。

  其时贵和已经油尽灯枯,从昨晚起体温便居高不下,再受一夜风寒摧残,早上刚到公司没多久就不支晕倒,同事们用掐人中灌热水等土办法急救都不能唤回他的意识,赶紧叫来救护车。赵国强陪同去往医院,路上贵和呼吸微弱,心跳也减慢了,吓得他仓皇呼叫:“贵和,贵和,你可得挺住啊,你要是死了我起码得出5000块钱白包啊!”

  医生诊断是急性肺炎,必须住院治疗,家人们赶来为他办理住院手续,他却执意不肯,晚上仍要去郝家门口守望。后来发现自己走路都摇摇欲坠,才在众人求劝下放弃,但仍拒绝留院治疗,想回家休息一晚,明早就去补上夜间的岗。

  晚上赵国强来电慰问,说:“上面知道你晕倒的事了,让你好好养病,这几天别来上班了。”

  贵和好笑:“平时我要请个假千难万难,怎么这次这么爽快就批准了?”

  “嗨,还不是怕你死在公司算工伤吗?”

  赵国强幽默一句,道出真正的关怀:“贵和,感情的事不能勉强,一切随缘吧,你还年轻,后面还有大把的光阴,随时可以卷土重来。”

  他已猜到贵和和郝质华之间出了问题,只是不清楚内情。

  贵和沉默数秒,说:“我和质华感情很好,现在兵分两路战斗,等翻过这座大山就能胜利会师了。”

  赵国强忙加以鼓励:“那就好,你放心,我会为你们摇旗呐喊的,公司里有人叽歪我也会替你们辟谣,但事后你得好好谢我。”

  “没问题,等结婚时少收你一半礼金就是了。”

  挂断电话,贵和跌回病痛的旋涡,高烧不退,呼吸困难,头如斧凿,胸口如撕,身体山似沉重,好像真的只剩下嘴硬了。绝境漫无边际,他困在正中央,找不到突破口,躺在哪儿都是针毡,夜深还睡不着。

  家人们轮流来看过他好几次,最后千金抱着枕头来了,站在床边怯生生问:“贵和,今晚我能挨着你睡吗?”

  她有十分不好的预感,怕他半夜做傻事,想呆在身边守护。

  贵和婉拒:“我得了肺炎,会传染你。”

  “我抵抗力强,没事的。”

  “那我背对着你。”

  他不忍再伤她的心,挣扎着翻身让出空位,千金在他身后躺下,抱着他眼泪悄悄流淌,渐渐浸湿了他的背心。

  “你怎么哭了?”

  轻声询问引出她一记惊颤,过了一会儿呜咽道:“贵和,对不起。”

  “干嘛跟我道歉?”

  “要不是我,爸爸也不会那样对你。”

  得知他的想法后她的自责与日俱增,今天才找到道歉的机会,希望能求得原谅。

  贵和也在懊悔当日的冲动,他是怨过她,但相较于爱,怨恨只是大海里的一串泡沫。

  “傻丫头,这怎么能怪你呢,那天我喝醉了,说话冲了点,你别往心里去。”

  他气息虚弱,说话也像奄奄一息,令她痛贯心膂,更用力地抱紧他。

  “你讨厌过我吗?”

  “没有,你是我最亲的亲人,也是我最喜欢的妹妹。”

  得到亲密的肯定,她的欣喜和难过一齐涌起潮头,急声哭泣:“我也是,兄弟里面我最喜欢你。现在爸爸不在了,灿灿他爸又变心了,你要是有个好歹我可怎么办啊?”

  他明白她的担忧恐惧,自身难保仍要做她的靠山,握住她的手安慰:“别怕,我比谁都想好好活着,和质华结婚,过幸福的生活,再坚持一下就能成功了,你要为我加油,好吗?”

  兄妹俩的手指紧紧相扣,相拥的姿势一如当年身在母体时,脐带可以剪断,感应始终互通,在生命中为对方留下不可或缺的席位,甘愿为彼此做任何付出。

  坏事总是成双成对,半夜佳音接到舅妈的报丧电话,外婆刚才在大舅家的厕所摔倒,突发脑溢血去世了。她悲痛震惊,连忙动身奔丧,秀明自然要陪同,临行前叫醒珍珠,让她天亮后向家人说明情况。

  早上千金听说此事,决定今早不做饭,带灿灿上街去为家人们买早点。她离开不久,贵和咬牙起床,艰难地走出家门来到多喜坟前。

  晨风料峭,吹在病人身上仿佛坦克碾压,他双腿失去筋骨般踉跄跪倒,靠住墓碑,就像扑在父亲膝前。

  “爸,我真快撑不住了,您帮帮我吧。我真的,真的不能没有质华,您替我想想办法,让质华的爸妈原谅我,我求了菩萨神仙都不管用,只能求您了。”

  夜里他就生出这个念头,父亲生前曾向他致歉,既然心怀愧疚定会设法补偿,如今现实的力量帮不了他,他只好求助于鬼神,以此支撑信念。这一番“跋涉”耗尽他的力气,祝祷未完便倒地失去知觉,一股旋风围着他打转,裹着狂蝶似的枯叶,恍如幽灵在仓急蹦跳,周围树枝也像警铃摇个不停。

  李淑贞来找慧欣说事,见多喜坟前瘫着个人,近前一看是贵和,登时手忙脚乱惊叫。慧欣听到门铃和她的喊声迅速奔出。两个老太太搂住病者,打过120后齐声向赛家后院呐喊,两三分钟后胜利从墙上探出头,见此情形毛骨悚然,赶紧翻墙出来抢救三哥。

  千金母子提着几大包粥水早点回家,走到街口见淑贞呼喊着跑来。

  “千金,不好了,贵和出事了!”

  “怎么了?”

  “他在你爸坟前晕倒了,慧欣已经叫了救护车,让我过来通知你。”

  老太太形容夸张,将危险放大了好几倍,千金魂不附体,拔腿直奔,被一辆过路的摩托车撞个正着,倒地连打几个滚,沾了一身豆浆粥汤,脑门摔破,右脚的帆布鞋也摔落了,一时间头晕目眩爬不起来。

  淑贞忙和肇事者扶起她,被她头破血流的惨相吓个半死,惶乱惊叫:“千金,你可不能再出事啊!”

  灿灿以为母亲伤重,很快急哭了,呼喊数声后催大人们叫救护车。千金清醒过来,抓住淑贞说没事,灿灿捡起她的鞋忍泪为她穿上再绑好鞋带,发现智慧并非战无不胜,当横祸袭来,领先的都是恐惧。

  此刻千金心里只有贵和,不顾伤痛站起来奔去查看,救护车刚刚开走,她扑了个空,手足无措地立在父亲坟前。灿灿哭着追来拉住她,催她快去医院治伤。她心念转动找到了行动方向,甩开儿子朝地铁站飞奔,挤进了开往城内的列车。

  狼狈带伤的模样引得乘客们惊奇打量,她低头紧盯脚尖隐藏慌张,抓住车内的扶手蓄积勇气,准备为贵和拼死一搏。

  一小时后她来到郝家的小区门外,深呼吸调整状态,接着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入口,一个漂亮的撑手跳跃越过门口的栅栏,直扑郝家。

  门卫忙来追赶这个可疑的入侵者,沿途呼唤同伴围堵。千金优秀的运动神经派上大用场,左钻右绕避开保安们的围追堵截,一口气抵达目的地。

  郝辛正在院子里浇花,林惠在一旁扫地,都被喧嚷惊动,到院门外查看。

  千金披头散发冲到林惠跟前,抓住她双膝着地。

  “阿姨,求求您快放郝所出来吧,我三哥快死了!”

  她额头的伤口已自行止血,被汗水浸泡冲刷,满面流淌,衣服也脏得不成样子,活像逃命的灾民。

  林惠大惊失色,让她起来说话,千金不肯,只管嘶声哭嚷:“我三哥真的要死了,求求你们救救他吧,我给您磕头了!”

  说完俯身脑门咚咚朝地上碰,留下一个个血印子。

  郝辛大怒,斥责跟来的保安:“你们怎么能放她进来呢?赶紧把人带走!”

  林惠六神俱乱,一边阻止千金一边抱怨丈夫:“老头子你不能这样啊,太没人情味了!”

  “你少在这儿妇人之仁。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带她走!”

  千金被保安拖拽,竭尽全力不断高喊:“郝所!郝所!你在哪儿啊?贵和就快死了!”

  郝质华已听到楼下的骚乱,透过窗户望见此景后大为震惊,料想贵和出事了,不能再忍耐,用练书法的铜镇纸砸坏门锁,逃出去又遭楼道口的铁门封堵,不禁加倍怒怨父亲的顽固。

  千金的尖叫声渐渐远去,她像接警的消防队员心中只存救灾一念,回房举起椅子狠砸窗户上的木条,刺耳的破坏声聚焦楼下人的注意。人们同时举头呆望,继木片玻璃零碎掉落,三楼的窗口跳出一个人影,飞身坠向楼下的树丛。

  林惠惨呼一声,双手朝前抓取,想要接住女儿。郝辛已拔腿狂奔而去,身后观者目瞪口哆,都不相信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人奔跑时会那样迅猛。这点郝辛也没想到,他跑得太急,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又凭着超越潜能的力量站稳向前,好像楼上落下的是他的生命。

  距离树丛还有七八米距离,郝质华奋力钻了出来,行走时左脚不便,脸上挂着几处擦伤,表情里找不到伤痛,只有铁一般的坚毅。看她拖着伤腿一瘸一拐走来,郝辛愣住了,目不瞬移地盯住她的脸,挤压出更多慌乱惊诧。

  郝质华的目光似和他平行的直线未与之产生丝毫交集,擦肩而过的刹那郝辛感到了清晰的绝望,女儿已做出了选择,他是被放弃的一方,从此再没能力阻止她。

  保安们忘记行动,千金也忘记挣扎,泪汪汪见郝质华走近,风雨飘摇的希望立刻稳住了根基。

  郝质华一把将她从保安手里抢回来,急促而沉稳地下令:“贵和在哪儿,快带我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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