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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3、第三块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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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家山很多年后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才第一次见到那块石头。他在心里称它为“红三角”。这是他卖出的第二块石头。他心里有点小小的得意,连石头的面都没见,就完成了交易,这钱挣得真够痛快。

一切都由小培搞定,他们收购它只花了7500块,因为矮脚对客户的反复压价失去了耐心,正好有机会羞辱一下客户。

客户姓雷,他不甘心煮熟的鸭子飞了,只好灰溜溜地用16000元从小培手里把它买了下来。毕竟他还有4000的利润空间。姓雷的并没有生疑,谁会想到一个发廊妹会把他的商业机密摸得一清二楚?他只有怪自己当时犹豫不决,失了先机。

扣除成本,蓝家山坚持和小培两人平分利润,他拿到了4250,再加上手中的4700,他现在有了8950元。对他来说,这可算一笔雪中送炭的巨款了。

这件事办得干脆利落,满打满算,只用了两天时间。小培一再交代蓝家山不能泄露此事,否则发廊生意就完了。想想也是,大家都是来做石头生意的,冒出这么个石头间谍,谁还敢去那里消费?

蓝家山也心知肚明,这笔钱挣得不算光彩,算是硬从同行手中截取了一部分利润过来,传出去对他和小培的名声也不好。所谓行有行规。后来,蓝家山见了那个姓雷的客户,都有点不好意思。这人很瘦,总是笑眯眯的,看石头的眼光很毒,鼻子也很灵,同行们都说他很神奇,凡是打听到哪一家有好石头,他总是优哉游哉地抢在你的前头。

家里的情况还勉强应付得过去。自从谢云心去宾馆闹过一场后,她的家里人下决心把她送到南宁,由集团领导出面,安排她去看心理医生。

徐微微又给蓝家送来1000块,让他们先维持经营。蓝家山的父母对她很感激,一再表示理解她母亲的冲动行为。

这些事都是蓝母告诉他的,现在蓝家山成天泡在船上,他对父母说自己试着做石贩,其实他是义无反顾地下了水。

水里的“冬瓜”已经被家人认领走了。她是个投水轻生的女大学生,据说还有孕在身。连续三天,蓝家山都没有再遇见那两条神秘的大鱼。

蓝家山查过资料,确认这是外来鱼种,是世界上最大的淡水鱼之一,是原产于南美洲亚马孙河的巨骨舌鱼,据说最大的个体体长可达6米。

蓝家山站在水底,跪在沙里,摸索着石头。他有时候想,他的头上是水,水上是船,船上是岸,岸上有楼。人们过着各种各样的日子,他们不用像鱼一样在水下讨生活。

仅仅三天,他对水下的危险就已经麻木了。他在船上用餐,淘米洗菜的水是直接从河里舀的。他每天下水三次,每次可以待半个小时,每次从水下上来,他就直接站在船头,拉开裤链,掏出家伙就尿。在水下,因为水压的原因,他们无法解决内急。

他熟悉了隔壁船上的水手,至于那些在水面上来回穿梭的石贩,他也辨识得差不多了。

几天过去了,蓝家山思想斗争了一天,决定在这笔交易完成后,酬谢林小珍500元。他去发廊的时候,很希望她已经回到了乡下。他倒不是舍不得钱,而是挺怵她的。他可从未和这种职业的女人打过交道。

林小珍还没有动身回老家,虽然她把行李都打包好了,她和蓝家山签的协议是对周围人保密的,连老陆都不知道,当然,他拿了酒后,也不再过问。

发廊同事见蓝家山来找她,都露出惊奇的表情。告诉他,林小珍正在水电宾馆“值班”。这又是一个蓝家山不想去的地方。他硬着头皮来到宾馆总台,用内线电话联系上了她,她说自己正忙着给客户理发,让他过一阵再来。

蓝家山想赶紧了结此事,就坐在大堂等她。他看着墙壁上红水河的风景图片,那些桥啊、船啊给摄影师拍出很多诗意来,殊不知河底有那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一位60出头的男士从电梯下来,笑眯眯地朝蓝家山走来。远远就伸出手,他身体瘦小,骨骼清奇。

来人抱歉地说:“久等了,不好意思。”

蓝家山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他是林小珍的朋友,事后想想,这种联想确实非常牵强。

来人递出名片,自我介绍:“我是张明贤。”

蓝家山看了眼名片,原来他是广西观赏石协会的会长,地矿局的高级工程师。毫无疑问,他肯定是认错人了。

蓝家山正想开口解释,张会长笑道:“今天中午在饭桌上听一些船老大聊天,水底下那两条大鱼,给他们说得很神啊……”

张会长很轻松地打开话匣。蓝家山笑着说自己在水下见过一次,张会长大吃一惊,兴趣盎然地向他打听具体情况。

蓝家山说那两条鱼是外来鱼种,是原产亚马孙的巨骨舌鱼。在广东,很多人将它们当观赏鱼来喂养。

张会长听了他的解释,相当意外:“你下过水?”

蓝家山点头,张会长露出非常感兴趣的模样:“小伙子,不简单呐!光听那帮船老大在那里瞎吹,还以为这河里出了新物种呢。什么四不像,金色和银色的鳞片,呵呵。”

一个30多岁的男人急急忙忙地走进大堂,走到张会长面前,伸出手:“张会长你好,我是廖辉波。”

张会长愕然了一下,望望他,望望蓝家山。原来会长把他俩搞混淆了。

“久仰张会长的大名,今天有机会能请教张会长,感到很荣幸,这是我的名片。”廖辉波真诚谦恭地给两人递上名片。

张会长的反应很快,说自己刚听小蓝说起河里的大鱼,原来是巨骨舌鱼,大家立刻就这个话题聊了起来。

廖辉波不屑地说:“我一直都不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那些缺乏控制力,又想混淆视听的人,又没有机会到水下看个究竟,人云亦云,想借助一种类似宗教迷信的力量来让自己获得自信的人,其实很可悲的。”

没想到他貌不惊人,却充满个性,坦率,而且看问题也挺犀利。

廖辉波笑道:“我经常跟那帮船老大吃饭,他们都没读过几年书,典型的暴发户,呵呵,虽然我在赚他们的钱,在他们眼里,我是帮他们打工,但你必须清楚你自己的定位。你看,他们说得像是红水河里出了怪兽,其实连小兄弟都知道,是龙鱼而已。”

听他这么一说,张会长和蓝家山都下意识地再去看他名片,他的身份是一家装饰公司的总经理。

张会长说:“廖老板谦虚了,我听你电话里说,你在这里承包了酒店的装修工程?”

廖辉波说自己拿下了水电宾馆新楼的装修工程,在岩滩已待了大半年,原来对石头没有一点兴趣。没想到昨天偶然看电视,中央台播放了一个关于广西奇石的节目,其中就有岩滩的大化彩玉石,立刻就来了兴趣。他在饭桌上经常听到别人提起张会长的大名,因此今天听说张会长到了,就冒昧地约张会长见面。

廖辉波滔滔不绝地说:“没想到在中国历史那么悠久的赏石文化,近百年来基本停滞不前。倒是韩国、日本的赏石文化发展迅速。但红水河的奇石一出来,整个格局就被打破了。我一边看电视,一边大声说好。好在哪里?市场先行,资金先进来,正好给那些满口理论的空谈家,那些文人、赏石家先好好上一课,不能闭着门瞎扯。”

张明贤对他的这番话露出惊奇的神情。

廖辉波又说:“张会长不要误会,我不是说你,电视上看到张会长,才知道张会长是地质科学家,有坚实的理论和实践基础,看问题有科学根据,比那些半路出家的赏石流派强多了。我是冲着这一点,才想见张会长的,其实我们以前在这里打过照面的,但会长不会记得我。呵呵。”

他充满自信,不亢不卑,谈吐不俗,让蓝家山暗暗佩服。

张会长赞叹地点头,对他的见解也满欣赏,这时一位胖乎乎的服务员走过来,说总台有他的电话,张会长很客气地请大家等下,他去去就来。

“我不知道小兄弟你和会长什么关系,但我真的很佩服他,我佩服那些有资源的人,而他的资源,就在于——”廖辉波用手指指自己的脑袋,“张会长干了30年的地质勘探工作啊。这个行当充满了机会,中央台播了,市场热了两年了,采石船越造越多,那些暴发户的水准越来越低,这就是我们的机会啊。”他的眼睛充满了笑意,蓝家山第一次接触到如此坦率而有感染力的人。

蓝家山还没来得及回答,张会长接完电话回来了。很明显,他面露春风,对两位新朋友很感兴趣。

廖辉波很巧妙地说:“我和小兄弟刚才聊了下,张会长,呵呵,奇石的根本是什么?不就是成分构成吗?别听那些人瞎嚷嚷,什么水石派,什么寿石派,什么石种派,成分是最重要的。物以稀为贵,是不是?”他拍了拍桌子,“有什么流派能比一个地质科学家更有发言权?”

张会长听了这番暗含恭维的话,当然很受用,他答:“其实也不能唯成分论,也许很平常的构成元素,但构成方式或过程很特别,这样的石头也很难得,稀少啊。”

“我只相信经验,相信科学,相信眼见为实。比如小兄弟看到了龙鱼,这就是真相。”廖说话很聪明,记得把蓝家山也捎带上。

这两人的对话,让蓝家山听得津津有味,眼前两位知己相见恨晚,难得的是张会长没有一点架子,如此平易近人。

大家谈得起劲,从张会长口中,蓝家山也了解到了广西奇石在国内举足轻重的地位以及目前市场上的几大石种的现状及潜力。

这时从电梯里下来一行人,为首的是个30多岁的男子,中等个头,略胖,小眼睛,腆着肚子,神情傲慢;一位是40多岁精瘦的男子,典型的办公室主任模样;还有一个表情单一的年轻人,已抢先几步离开,应该是司机或秘书了。

张会长立刻站了起来,向他们招招手,给大家做了介绍。

这行人是地矿局华地工贸的负责人,张会长特意补充下,柳州最大的服装批发市场就是他们的产业,柳州奇石城也是他们投建的。

董事长自然就是那个略胖的男人,姓邓。他用居高临下的神情对蓝家山和廖辉波点点头,他的副手姓黄,八面玲珑。他调侃地告诉大家,韦书记被美女缠住了,还没能下来,几个男人心照不宣地大笑。

廖辉波不亢不卑地递上自己的名片,邓董瞄了一眼,交给黄副总拿着。

张会长把廖辉波夸赞了几句,邓董嚼着口香糖,不露声色,随口聊了几个相关的熟人,廖辉波立刻对答如流,两人仿佛对上了接头暗号,快速进入聊天状态。

邓董这是在试探廖辉波的底细和实力呢,蓝家山有点紧张,马上要轮到自己了。张会长介绍蓝家山,只说他是自己的一个小兄弟,他连蓝家山的身份都不清楚,他俩的相识,可真是歪打正着啊!

“你在岩滩认识的朋友我都认识,这个帅哥不认识哦。”黄副开玩笑道。

蓝家山说自己是岩滩本地人。

邓董立刻提到两个名字:“和蒙金海、廖宇谋他们熟吗?”

蓝家山茫然地摇头,邓露出不解和嘲讽兼而有之的神色,这是他习惯性的表情。而且似乎不仅是对蓝家山,对他自己口中提到的那两人似乎也不大瞧得上。

“两个农民暴发户。”邓董随口说。

电梯里传来很大动静,大家望过去,只见一个很瘦的男人,和一个女人打情骂俏地走出来。男人试图一本正经,却忍俊不禁,因为女人在他胳膊上扭了一把。

糟糕,女人正是林小珍。

邓董和黄副立刻对两人开起了荤玩笑,瘦男人很猥亵地眨眨眼。

看来林小珍和他们很熟,她见了蓝家山,意外地睁大眼睛:“你一直在等我?钱带来了么?”其实后面那句话她是在开玩笑的。

但她这么一说出口,大家立刻对蓝家山侧目而视,蓝家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们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嫖资?赌债?

林小珍也在疑惑着蓝家山和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明白自己的玩笑话被误解了。她对蓝家山说等下联系,便溜到总台那里和服务员聊着什么,还指手画脚,视线的余光却瞟着这边。

而那个姓韦的书记,则用对蓝家山的敌意来掩饰他的尴尬。

“你到底是什么人?收保护费的?”邓董对林小珍的方向努努嘴,玩笑地问蓝家山,两个手下意味深长地大笑。

“我是水手!”蓝家山答道,知道自己的身份在他们眼里卑微之至。

韦书记和黄副两人的表情很微妙,而邓董则愣了一下,这比蓝家山的脸还要难堪。

张会长的表情是恍然大悟。

廖辉波则拍拍蓝家山的肩膀,解围地笑道:“我的小兄弟,好人家的孩子。”他说的话总是有点出乎蓝家山的意料,他后面一句话,让蓝家山觉得很温暖。

张会长又把从蓝家山口中得知的龙鱼的事说了一遍。话题就这么巧妙地转移过去了。

“大老板来了。”邓董轻蔑地对着门口笑道。他说话就这欠扁的德行。

一个敦实的壮年汉子憨厚地笑着,站在大堂门口。指指宾馆门外的一辆微型货车。

“蒙金海把石头都带来了。走,你们也去看看热闹。”张会长对廖辉波建议道。

韦书记瞥了一眼蓝家山,立刻反对道:“不用这么多人去吧,不好讲价。”

张会长笑眯眯地说:“多两个人参考也不错啊!”

韦书记着急地说:“有你会长在就行了,你一个顶一百个。”

邓董不以为然地:“还不见得买呢。”

廖辉波当然很想去,就不客气地说:“正好跟张会长见识下世面。走,看看去。”他说着拍拍蓝家山的肩膀,蓝家山也厚着脸皮走过去。这个机会太难得了,他可不想错过,他感觉到林小珍在不远处从眼角瞄了他一眼。

会长很会照顾蓝家山的感受,就这短短几秒钟的时间,故意找话题和他聊了几句。

蓝家山听见黄副悄悄地对会长说:“蒙金海很少卖石头的,这次是急着等钱用。”

几个听者顿时交换会心的目光。

蒙金海领着大家走到那辆微型货车前,后厢门大开着,里面放着满满一溜的奇石。

“23块石头,卖32万。”蒙金海说。他也就三十五六,浓眉大眼,五官端正,身材敦实,本地农民特有的憨厚表情,一头乱蓬蓬的卷发。

电话响了!蒙金海急忙拿起那个砖头一样的手机,走到一旁用本地话接听。

蒙金海一走,那两个人正好和张会长交头接耳,讨论这批石头是否合算,邓董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张会长蹲在车厢里,用手摸着一块块石头,赞叹不已。

蓝家山虽然对石头看得不多,但这批石头,品相端庄,都是标准石尺寸以上,透着一股华贵之气,或颜色鲜艳,或形状奇异,或浮雕精美,或二者、三者兼而有之。

如果连“红三角”都值两万。那这批石头的均衡质量都远在“红三角”之上。比较而言,像金星那样的,简直就是“小品”石了。

这是一个机会!蓝家山心里一跳。平均13000一块的石头,已经便宜得离谱了,可惜他没有钱。

蓝家山对石头第一次有了这种奇妙的感应。8950,是他的全部资产,小培手上有4250,估计还没来得及花出去。

廖辉波拉着张会长问哪块石头最好,张会长自己对每一块都爱不释手,便向他一一指点起来。

对于来自廖辉波的干扰,黄副和韦书记露出很不爽的样子。邓董的移动电话也响了,他也到一旁接听,接着,一个很搞笑的场面发生了,黄副和韦书记仿佛约好了一样,都举着手机走到一边。

车旁就剩下三个人。蒙金海打完电话,走回来,张会长恋恋不舍地从车上下来:“真是一批好石头。”

他笑着叹口气,道:“可惜我没有实力,要不然我全要了。”

蒙金海憨厚地笑着,挠挠头。

廖辉波很有心计地说:“估计邓董他们不想要,很有可能。你看他们那个态度。”他对那群人撇撇嘴,道,“我想要一块,一方面是有幸听了张会长的教导,要交点学费,一方面帮帮朋友,会长,你说哪块,我就要哪块。”

我的娘,蓝家山想,这人太会说话了,太有才了。

蒙金海说他要整批出手,而会长听了廖的话,则有些为难,说:“邓董请我来,就是专程看蒙老板的石头的。”

不过那三人的态度确实值得玩味,有人漫不经心,有人似乎不感兴趣。

“他们有实力,奇石城就是他们的产业。”会长强调。

“我知道,他们都是大老板。不过,我这价格不能再少了。”蒙金海说。

“你已经给我了实价。”张会长点头,对那几个人失去了信心。他笑着跟廖辉波说:“都不错,以我个人来看,如果要挑一块,我挑这块。”

他指着其中一块,笑道:“这块。”

廖辉波倒也不含糊:“你说个价。”

蒙金海很迟疑:“不是每块石头都一个价。”

“你说吧,我不还价。”

“16000。”蒙金海给了个价格,这个价格应该很实在,蒙金海的表情很明显,他并不希望做成这单交易。

“我也要一块,我只有13000,挑一块最小最便宜的给我吧。”蓝家山头脑一发热,说。

这下张会长和蒙金海都露出惊讶的表情,廖辉波给蓝家山使个会心的眼色。

蒙金海疑惑地问:“这位小老板是——”

张会长避重就轻,道:“蓝家山。”

蒙金海露出很尴尬的表情,想去关上车门,说:“算了,我不想单卖。”

廖辉波诚恳地说:“兄弟,这么好的石头,不是急用钱,你也不会出手。我们不占你的便宜,该多少就多少,我们也是在帮你。”

蒙金海沉吟一下,迟疑着点了四块石头,说:“这四块都不错,你自己选吧。”

这四块虽然不是其中最抢眼的,但都各具特色。蓝家山选石头。

这时,邓董那帮人交头接耳了一下,姗姗而来。

“先吃饭,先去吃饭。”黄副张罗着。

蒙金海失去耐心,关上车后厢的门,直截了当地问他们还要不要。

韦书记拉着他说:“哎呀,吃了饭再说。”

蒙金海摇头,道:“你们不要,我马上拉到柳州找老板看看,我急等用钱。”

邓董面无表情,那两人便露出为难的样子,含糊一下,看来已经暗中想好了对策。

黄副推托道:“我们可能没这么快决定。”

“那要多久?”

“快的话这几天,也许要一个月,不好说,呵呵,反正柳州也不远,咱们以后再商量。”

蒙金海嘿嘿笑着,点头,然后又拉开后厢,对廖辉波和蓝家山说:“把你们挑的拿走吧。”

廖辉波笑嘻嘻地对邓董等人说:“对不住了。”便招呼宾馆的服务员帮手,把两块石头抬了下来。

那三人见廖和蓝给自己拆台,脸色非常难看。

韦书记酸溜溜地指着蓝家山,说:“蒙金海,你知道他是谁吗?”

蒙金海莫名其妙地望望他,望望蓝家山。

“说出去笑话啊,他是你们岩滩的水手,一个水手买了岩滩最大船老板的石头,传出去你这脸往哪里放啊?”

蒙金海反而是咧嘴大笑,亲热地问蓝家山是哪艘船的。蓝家山红着脸如实禀报,听说他上船才四天,蒙金海高兴地说:“看你这样子就知道是读过书的,小伙子,好好干,我欣赏你的胆量。咱们本地农民,以后要被人看得起,就靠你给争口气了。这是好事啊,我要跟大家好好说说,呵呵!”

蓝家山说:“我给你拿钱去。”

蒙金海摇手,说:“不急,过两天我还要来的。”他和大家打过招呼,正要开车离开时,宾馆经理和两个手下走来,和大家打个招呼。

圆脸经理一见蓝家山,把一封信递给他,说:“我们谢副总有封信带给你,我正想找人给你送去呢,真是巧。”

邓董高深莫测地注视着蓝家山。

蓝家山今天的际遇,就像坐过山车,忽高忽低。这个社会的势利一面,他今天是结结实实地领略到了。

蓝家山把信装进口袋,莫非谢云心又来威胁自己?但此刻他很感谢这封信在表面上提升了自己在这群势利眼们心目中的地位。

蒙金海告辞而去,车子一溜烟地开走了。

张会长摇头苦笑道:“可惜啊,不知道这个便宜给谁捡了去。”

黄副头脑尚算清醒,说:“赶紧把他叫回来吧,大家再商议一下。”

韦书记撇嘴道:“你放心,估计他会在柳州等着我们的,三十多万呐,你以为他这么好出手?我们再压压他的价——”

后面发生的一切,蓝家山都觉得晕乎乎的,他惦记着要从小培手里借到钱,要给林小珍一个交代。谢云心给他的信里说的是什么?得找个安静的地方看看。

真是奇妙的经历,蓝家山刚认识了三个人,会长,廖辉波,蒙金海,特别是从会长那里学到很有用的东西。至于高傲的邓董、左右逢源的黄副和阴森猥琐的韦书记,他们给蓝家山的印象很差。

所以,后来大伙招呼着去吃饭的时候。蓝家山很识趣,婉言谢绝了邀请。

人都走了,就剩下了蓝家山和他脚下的那块石头。林小珍走到他身边,好奇地问:“你们是怎么拿下红三角的?这么干脆?”

蓝家山如实把他了解到的情况告诉了林小珍。林小珍立刻责怪他不应该通知小培,他应该独自吃下这块石头。

正当蓝家山从口袋掏钱时,林小珍警告道:“最好不要掏钱,否则大家会以为我们有什么交易。”

听了这话,蓝家山的手僵住了。

“我名声不好,你要注意。”也不知她是认真的,还是讽刺他。

她望了一眼蓝家山脚下的那块石头,问他怎么回事。蓝家山说了原委。听说蓝家山买下蒙金海的石头后,邓董三人的脸色很难看。她幸灾乐祸地笑骂:“活该。”接着低声透露一个秘密,原来邓董一行人就是冲着这车石头来的,还专门把会长请来。但韦书记打了自己的小算盘,想从中弄点回扣,他在电话里语气躲闪的那些对话,都被林小珍听进了耳朵。

蒙金海本来就报了个低价,根本不给他一分回扣。至于后续的发展,她从蓝家山这里了解到了。韦书记没得逞,邓董吃了亏,谁让他用人不当。

“你从哪来的钱买石头?怎么还有钱给我?”

蓝家山说自己准备去找小培借点钱。

林小珍听了哭笑不得,说:“才给朋友赚了点钱,赶紧又借走,这也太寒酸了,你给我的那5000我还没动,你先拿走吧。这块石头我可以帮你出手,分我三分之一不过分吧?”

蓝家山被这戏剧性的反转晕了一下。

“你打算怎么卖?”

蓝家山一时还真没谱。

林小珍老道地分析说:“这块石头,你只能放在宾馆里卖,小培是不方便把它放到店里卖的。这是蒙金海的石头啊,他是这里的老大,小培可能还不敢卖。再说,你借小培的钱生钱,分不分他?我替你出手,最低卖25000,行不行?”

蓝家山有点不放心,她不会是想把石头拐跑吧?这么一想,又马上惭愧一下。这两三秒的思想斗争后,他点头了。

林小珍和他一起把石头端到了茶几上,然后跑到总台和服务员说了几句,那个圆脸的经理也过来了,一边听她说,一边往这边瞄。

圆脸经理的表情也是相当惊奇,估计他也在纳闷,蓝家山怎么又和林小珍混到一堆了?经过一番交涉,他总算点头答应了。

蓝家山不太确信:“你真有把握卖25000?”

林小珍反问:“这块石头比老雷的那块红三角如何?”

“那高一个档次啊。”

“那不就得了。”林小珍对他有点不耐烦,“就你这样的脑子还做奇石生意呐。”

她说晚上把钱给他。蓝家山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走出门。

林小珍突然叫住他。

“不要再下水。”她的表情有点难堪,似乎有点不习惯说出这样富有人性的话,她赶紧把目光转开,好像在和谁赌气一样,“太危险了,有那么好的女朋友,不要让她担心。”

蓝家山目瞪口呆,简直不知该做何种表情。

她恶狠狠地说:“如果你没命了,以后我这肚子问谁要钱?”

蓝家山脱口而出:“我不是已经把钱付清了吗?”

林小珍脸红得像猪肝一样,恼羞成怒:“那我不是还有批石头在你手里?好好活着给我卖出去。”

蓝家山也脸红了,他想急于摆脱这个局面。

他想开玩笑,说:“如果我死了,这块石头不就归你了?”效果很差,因为他居然是一本正经说出口的。

“归你娘的头。”她恼羞成怒,“好心给你当成了驴肝肺,你想死我也不拦你。”她说着就走回去。

这个女人啊!蓝家山摇头。女人心,海底针,说得不错。

坐在花园的石桌前,他终于可以静下心来,读读谢云心给自己的信。

信里套着另一个信封,上面写着:给蓝家山。里面是张信纸,写着:你托人送来的钱已收到。谢谢,哥哥。——蓝家水。

蓝家山忽然心里难过,从七岁蓝家水离开家,他就再也没有叫过他“哥哥”。

他现在还好吗?他那腼腆的性格、恬淡的心态,能适应那个地方吗?他会被人欺负吗?他吃得饱吗?蓝家山发现自己其实是惦记着哥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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