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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5、另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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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经理在自己宾馆的餐厅里,给蓝家山点了一桌的菜,自己却没怎么动筷子,他一遍遍读着那篇报道,眉头紧锁。蓝家山看这情形,心里担心,食物都堵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了。

高经理把报纸扔开,望着蓝家山:“没问题了,就按我们的原计划执行。”

蓝家山心里一阵狂喜,钱可以这么挣?真有些难以置信。

高经理决定了:“30万,11万的成本,扣除运费,给你赚5万。我老婆的姐姐给咱们牵了线,从你那出5000吧,记者归你打点,我的上头,我来打点。”

蓝家山赶紧点头,他很知足了,这单买卖划算。

高经理第一次露出了笑模样:“这石头有点意思,你小子,剑走偏锋啊!”他伸出大拇指:“画家磕头的故事,编得很妙。”

蓝家山傻乎乎地强调说:“这是真的。”

“那就更妙了。”他大笑,“你这版广告真他妈太有效,太厉害了。”高经理若有所思地说,“我们老板对广西的石头很感兴趣,做完这单,我们以后还可以找些项目来合作。现在你的工作已完成,后面环节就看我的了。”

听他这么一说,蓝家山心里很高兴,高经理虽然有些盛气凌人,但做事至少还是挺靠谱的。

高经理站起来,重新恢复了冷淡的神色。他在确定了蓝家山明天晚上和他的老板碰面的时间及交代一些注意事项后,就提前离开了,把蓝家山一个人扔在包厢里。这人似乎每次给蓝家山的耐心都是有定额的。

蓝家山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他盘算着明日上午去把木座订好,而剩下的充裕时间让他有点胆战心惊,他担心的正是他想逃避的,他要去见朝思暮想的卓越吗?他心慌意乱。他又安慰自己,如果这单交易完成,他成功了,就可以向卓越去报喜了。

一想到自己差不多挣到了15万,他又自豪起来。从前的那种生活脆弱得像一张纸做的背景板。“卓越没有理由不喜欢现在的我,我成了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他给自己灌了好几口酒,好像要借此增加勇气。

蓝家山到报社楼下等了一会儿,一辆采访车开到楼下,一群生龙活虎的年轻人跳下车,徐微微刚下楼,就被他们围住了。他们之间亲热地拍拍打打,高声谈笑,徐微微向蓝家山走过来时,那群人的视线也都注视过来,大家起哄。

“帅哥呀,藏起来了。”

“不舍得给我们介绍下?”

徐微微的脸红了,这种窘迫的表情他似曾相识,不过当时她转换为恼怒的神情,但这次,她的脸涨得更红了,望了蓝家山一眼,有些气恼似的问:“你帅吗?”

蓝家山忍不住笑了起来:“废话!”

她微微笑了一下:“你们兄弟俩一点都不像,不过都蛮好看的。”

她刚洗完澡,头发随意地挽着,穿着一件宽松的毛衣外套,眼睛带着一丝笑意。他俩这种微妙的关系,让蓝家山心里有点不适应,也许他更习惯亦敌亦友的她给自己带来的那种张力,他很不习惯她女性化的一面,但事实就是,她是个正值青春妙龄的女孩,和他同龄。

蓝家山结巴了一下:“你也挺,漂亮的。”说完这句客套话,他急忙转换话题。

“说两句好听的,你会死啊。”徐微微白了他一眼,“你哥哥比你帅。”

蓝家山哼了一声,他俩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这才是他俩相处的最自然的方式。

她指责道:“你到现在,和女朋友都生离死别好几次了啊,都没去看你哥哥一次,真够绝的。”

“我看过了。”

“骗人。”

蓝家山硬着头皮说:“你怎么知道?我上星期才看过他。”

她生气了:“睁着眼睛说瞎话,我昨天才从他那儿回来。”

蓝家山意外地望着她,她为什么对自己家的事那么上心?

她叹了口气:“你哥哥,心肠那么柔软的一个人,怎么就成了我们家的罪人?”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命呗。

蓝家山从心里叹息一声:“他在那里还好吧?”

徐微微说:“他貌似很好欺负的样子啊,有点让人担心,对了,他给韦娜的舅舅写了封信,我们就拿这个当敲门砖。”

蓝家山诧异地问:“你就是为这个去见蓝家水的?”

她纳闷地点头,说:“那还能有什么目的?你看,我为了帮你找岩滩玉,可费了不少心思。”但其实她脸红了一下。

“为什么?”蓝家山这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脸也涨红了。

她的恼怒像是为了掩饰内心的窘迫,道:“因为我想帮你尽快挣到那20万,和你家人了却这段孽缘。”

他们两家人的关系越来越奇怪了。

蓝家山不失时机:“谢谢。”

“讨厌。”她说,“你认为我帮你,还有什么别的目的?”她望着蓝家山,挑起眉毛,愤怒地说:“你以为我喜欢上你了?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蓝家山笑嘻嘻地说:“实话告诉你,我刚出门还照过镜子,发现自己挺帅的,不是小白脸了,我的男子气越来越足,而且身体也结实了不少哩。”

看他嬉皮笑脸地耍嘴皮,徐微微脸一沉:“你还挺自恋的啊。”

蓝家山无所谓了:“什么时候再让黑仔给我画一幅素描,我要好好珍藏,现在可是我一生中最帅的时候哦!”

徐微微终于给他逗笑了。

韦娜的舅舅刘新平几年前在老城区买了一栋私人房,三层的小楼藏在一个小巷深处。敲开门,沿着阴暗的楼梯上去,三楼亮了灯,灯也是昏黄的。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目光疲惫地望着他们。

徐微微把信递给他,刘新平戴上眼镜,几行字看了良久。

刘新平抬头,疑惑地问:“你们就是给他送信来了?”

徐微微的回答倒是很坦率:“我们有事想请教。”

蓝家山却问:“你和我哥哥很熟吗?”

刘新平点头,目光略严厉:“你哥哥经常提到你,说你找到女朋友了,说你要回县里过春节了,说你和同学打架了,说你抽烟被学校罚款了,说你分到工厂了,说你当助理工程师了。”他责备地说:“我问问你,你对你哥哥又了解多少?”

想到在那个小镇,他那个五官柔和而干净的哥哥,笑呵呵地坐在有风穿透的走廊,和一位忘年交在谈论他这个在城市里读书工作的弟弟,而他,又何曾想到过自己的哥哥?

蓝家山的眼睛湿润了,故意转过身,打量着墙壁上的画。

刘新平说:“你哥哥出事后,也传呼过我,可惜我没能及时回复他,这孩子吓坏了。”

徐微微说:“他说你给他二姨送去了1000块,有你这样一个忘年交,他很感动。”

刘新平说:“等他出来,如果岩滩容不下他了,就过来我这里住吧,我有三层楼,给他住一层,我们哪怕去当临时工啊,只要能自食其力,只要高兴就成。”

蓝家山的眼泪涌了出来,视线模糊一片,两个人都肃静下来。

徐微微问:“你搬来柳州以后,和蓝家水还经常见面吗?”

刘新平点头:“蓝家水喜欢玩电脑,每年都会去电脑市场逛逛。他来柳州,都会和我联系。”

徐微微又问:“蓝家山,他来柳州,联系过你吗?”

蓝家山难堪地摇头,他们兄弟俩从来没有在柳州碰过面。不知怎么回事,两人长大后,反而有些生分,童年里小哥俩亲密无间的记忆,实在是太珍贵,太短暂了。

蓝家山解释:“我爸爸曾打算给蓝家水在县城里要一间门面,做复印和电脑打字的生意,后来因为朋友承包了赚钱的矿厂,我爸爸就给他买了辆车,希望蓝家水跑两年运输,能攒下点钱。”

刘新平叹了口气说:“如果不买车就好了,蓝家水脾气太好了,其实他更喜欢琢磨些技术方面的东西。他很喜欢电脑,很想从事这一行。但你爸爸说,蓝家山要在城里买房,大家还是找点稳妥的事情做做,先给老二筹点钱。”

蓝家山心情很复杂,心里五味俱全。他低下头,他有些羞愧,说不上是内疚还是委屈,或是因为一家人现处在困顿时刻,回想起从前的平淡反而弥足珍贵。

徐微微触景生情,她故意粗鲁地说:“你哥哥至少平平安安地活着,掉进河的可是我哥哥。”

这下轮到韦娜舅舅吃惊了:“你是谁?”

趁他验证徐微微身份的时候,蓝家山走到了阳台,平复下突然澎湃起伏的心情。

他这个弟弟因为写下了那20万的借据,给肇事的哥哥极大的心理压力,他虽然在心里并没有怨恨过哥哥把家庭拖入贫困的境地,但在心理上,他何尝没有一种优越感,给自己贴上了奉献、牺牲的标签。他的人生改变,很大的原因是在于他自己,而不能归咎于蓝家水事件。但这一切,蓝家水知道吗?他背负着日益增大的压力在悔恨中度日,蓝家山考虑过他的心情吗?

在阳台上站了四五分钟,夜风无法使他冷静下来,他心里仍然是乱糟糟的。

徐微微走到蓝家山身边,注视着他,说:“你哥哥跟我说了几次,他宁愿多坐几年牢,也不想拖累家人,这样的话,他以后就抬不起头做人了,他宁愿一个人在牢里把罪赎完。”

蓝家山没有吭声,蓝家水,这个在他生活中若即若离的一个人,积蓄了如此强烈的冲击波。在情感上,肇事者反而成了受害人,弟弟写下20万的借据,却忽然涌起如此多的内疚。这个蓝家水,他何德何能,能有如此大的能量?还真不是简单人物,蓝家山暗暗称奇。

徐微微悄悄说:“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我等下会把话题引到那个事件上。”

蓝家山点头。他俩回到房间,刘新平已给他俩沏好了茶。

“专程替我来送信,谢谢啊。”刘新平若有所思地望望他俩,他不是傻子,在等着他俩说明来意。

徐微微说:“我听蓝家水谈起过你外甥女的事,正好我一个同事也跟进过这个案件,我想顺便了解一件事。”

刘新平望了徐微微一眼,目光很锐利,隐约含着一点悲哀和疲惫,皱着眉头:“又是那块石头?”

徐微微摇头,说:“这里有一篇报道。”她递给他一张报纸。

刘新平打开报纸,扫了一眼标题,匆匆浏览了几行,脸上的表情变得愤怒。

他愤怒了:“一派胡言。”

这是省外的一篇关于柳州奇石市场的综合报道,其中有一节特别提到了岩滩殉情事件,竭尽渲染之能事,说的是很多大老板都在重金悬赏寻找此石,女孩的舅舅把石头用大价钱卖给一个大老板后,就携款从岩滩消失了,留下精神错乱的姐姐和小镇上越传越离奇的谣言。

他气得脸都变得通红:“这块石头不是我卖掉的,我是见过它,也曾保管过它,可它被人拿走了。我自己掏钱给韦娜办了后事,还给我姐姐一家起了新房子。我姐姐因为受这事刺激,神志不清,别有用心的人就到处造谣。”

蓝家山知道触人痛处不好,还是提醒:“你这栋楼——”

刘新平语气坚决:“是我做生意这些年攒下钱买的。”

徐微微尖锐地问:“为什么恰巧在韦娜出事之后?”

刘新平的脸由红转青。

徐微微坦承:“我是记者,我没有恶意,也不会回避问题,因为你不能排除别人有这样的联想。”

刘新平突然沉默了。然后站了起来,蓝家山以为他要下逐客令,但他去了另外一间房。

韦娜舅舅出来时,手里拿着几张报纸。

“黄记者为什么没有继续报道下去?”他指着报纸上的系列报道,“关于殉情事件,他采访了不少知情人,但只登了三篇就突然中断。既然他是你的同事,你知道事情的真相吗?”

徐微微点点头,说:“村民联名上告,说老黄作风败坏,勾引有夫之妇。”

刘新平盯着徐微微:“你了解他的为人吗?”

徐微微很肯定:“我才进报社不到一年,老黄自从这件事后就调到了副刊部,我听说他们夫妻关系很好,那场桃色风波闹得很大,我们其实都不相信他会做这样的事。”

刘新平摇头:“这水太深了。你们又何必掺和进去?如果只是想找那块石头,我告诉你,那块石头根本没有谣传的那么神奇。”

蓝家山问:“那为什么会有人花大价钱来购买它?”

刘新平低声说:“他们的目的不在这块石头上。”他没有再说话,站起来,打开门,意思是要送客了。

当他们走到门口时,他又意味深长地说:“老黄为什么退出调查,你哥哥为什么那么强烈地反对你在岩滩当水手,这里面肯定是有原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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