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当天,叶深深回到故乡。
宋宋带着店里的新打版师程成过来接机,帮她把沉重的行李搬上车,问她:“你要回家还是要先到店里?”
叶深深诧异地说:“当然回家呀。”
宋宋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她,说:“可是深深,阿姨已经把那个小房子卖掉了,现在她跟你爸住一起。”
叶深深不可置信,声音一下子颤抖起来:“她没有跟我提过!”
“是我劝她先不要跟你说的,我知道你那么忙,事情那么多,再来这些烦心事,你肯定会被压垮的。”而且,说不定知道自己回家后面临的局面,她可能都不愿意回来了。
叶深深只觉得两侧太阳穴突突地跳动,让她不得不用力按住才平息下那种剧烈的痛:“所以,我妈是卖了房子,让我爸拿去还钱了?”
“是啊,你也知道,阿姨现在住在那边,天天被人堵门,也不是办法……”
那她在卖掉房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买那房子有一半的钱,是自己放弃署名将设计卖给了路微后,才拿到手的呢?
叶深深攥着自己的裙子,竭力抑制自己颤抖的手。
宋宋搂住她的肩,安慰她说:“深深,要是你舍不得的话,我们把你家重新买回来算了。”
叶深深转头,迷惘地看着她。
“其实现在店里挺有钱的,虽然我们才开了半年,但去年销量也进入了全网站前五百呢!而且现在到了年底,我们都有一大笔分红。甚至你爸那批布做的衣服,现在销量也非常好,人家想仿冒都找不到布料,也有好处呢。所以店里流动资金足够了,到时候我们加点钱把那个小房子买下来是分分钟的事情呀!”
叶深深默然咬住下唇,许久才缓缓摇头,说:“不,不要了。”
宋宋诧异地看着她。
“没有了,就是没有了,就算重新买回来了,可里面没有我妈妈了,就不是我的家了。”
宋宋看着她倔强忍着眼泪的侧面,思忖着,又小声问:“那,你过年去哪儿呢?你爸那里?”
叶深深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还没想好。”
“那还是和我一起住吧,我现在在店里不远的地方租了个房子,江景房,相当不错哦!”宋宋做了个夸张的手势,“有一个房间正好空着,就等着你入住了!”
宋宋如今和叶母是联盟,通风报信的手段当然少不了,所以叶深深刚在宋宋那里放下行李,叶母就过来了。
上一次的分别并不愉快,两人见面时都想起了当时的冲突,互相打了声招呼,也不太自然。
宋宋赶紧拉着她们一起坐在沙发上,连说带笑:“阿姨啊,深深是不是漂亮了哦!我觉得大首都的水土就是好,你看看她现在高白瘦的样子,哇,我都好想去那儿住一段时间了!”
“有什么好的……”母亲一看她的模样,顿时眼睛就红了,“瘦成这样,脸色苍白,这算什么样子……”
“妈……”叶深深百感交集,抱住她的胳膊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来。
毕竟是相依为命二十年的母女,妈妈拍着她的背,也是红了眼睛,再看看她带回来的大包小包,确定不像是要再回北京的样子,才放心地说:“回来就好了,回来就好……”
好容易弥补了那一场争执带来的伤痕,叶深深拿出给妈妈买的新手机,教她使用。宋宋一边指挥着程成给她们削水果,一边给叶深深拿房门钥匙:“深深,这个给你。”
“好。”叶深深收了钥匙,母亲神情有点黯然,但终究没有提让她跟自己回家的事情。
四个人围坐在一起吃着水果,程成和宋宋抢最后一块红心火龙果,程成都快吃到嘴巴里了,结果被宋宋一脚蹬在地上,按着他的手把水果硬塞到自己嘴巴里。
叶母笑着看看程成,说:“我看宋宋和程成挺好的,两人都爱玩,将来要是结婚肯定热闹。”
叶深深顿时惊得连手中的水果叉都掉了。
宋宋的震惊比起叶深深不遑多让:“阿姨,我喜欢的是沈暨那样完美万能的帅哥好吧?这家伙一点都不成熟,拿来结婚算次品呀!”
程成理直气壮:“哗,次品这个形容词用得好,和你这样洗衣做饭样样要人伺候的废品刚好是一对!”
叶深深不由得和妈妈笑成一堆,看着那两人毫无廉耻地互相揭短,气氛也不知不觉变得融洽起来。
坐了一会儿,妈妈带着她站起身,说:“我们到楼下走走吧。”
江边的年关,空气凛冽。常绿的树木站在寒风之中,也显得颓靡。
“回来了就好,以后安心经营你和宋宋的店,我听宋宋说,只要把你爸介绍的那批布给解决掉之后,店里就很好过了。”
叶深深点头,应着:“嗯,应该是的。”
叶母又说:“等店里资金能周转之后,你就把顾先生的钱还掉,安安心心过自己的日子。”
叶深深知道她是介意自己和顾成殊关系的,甚至,她可能和宋宋一样,怀疑自己和他有见不得人的关系。只是因为疼爱自己的女儿,所以不忍心直接说出来,只想暗地点明自己。
她低低地“嗯”了一声,沉默良久,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妈妈,你还记得吗?你曾经在北京看过我设计的一件衣服,非常惊讶失望,后来,还让宋宋在评审前一晚破坏掉了我那件样衣。”
叶母听她忽然提起这件事,有点不自在:“我担心你误入歧途,从此之后声名狼藉,再也没办法混下去。”
“然而你却不知道,我是被人陷害的。在知道了对方的手段之后,我已经修改了衣服的样式,但你和宋宋却不知道。”
母亲愕然,不可置信地问:“你是说……”
“对,是路微和郁霏设下陷阱,让我抄袭了其他衣服样式,但顾先生和我及时发觉,揭发了路微的阴谋,所以工作室也不留她了。”叶深深反问,“妈,你又是从哪里知道我那件设计有问题的?”
叶母呆在那里,悔恨不已,无言以对。
叶深深看她的模样,叹了一口气:“还是郁霏和路微吧,而且她们肯定告诉你顾成殊是个特别坏的男人,她们就是例子。”
叶母埋着头,沉默半晌,才说:“这件事,郁霏告诉我也担负了很大的后果,所以我本想帮她保密的……”
“真要是有后果的话,她们才不会闲着没事干去找你呢,她们会善心大发阻止我步人后尘?”叶深深不由得笑了,放开自己一直挽着的母亲的手,仰头望着天空轻轻地说,“妈妈,你误会顾先生了。”
母亲又羞又恼,只能生气道:“无论如何,反正那个顾成殊不是好人,你能摆脱他回来,妈是谢天谢地。”
叶深深摇摇头,辩解说:“妈妈,他并没有那么坏。”
“没有那么坏?现在你们的流言都传遍了,妈认识的人哪一个不知道……”叶母说到这里,才发觉自己失言,气恨地扭开头,只固执地看着不停息的江水。
“什么流言?”叶深深追问。
叶母不肯回答,也难以说出口。叶深深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难听话,只能叹了口气,说:“算了,反正别人怎么想,与我无关。”
叶母的眼中渗出泪光,低声说:“深深,妈相信你是个好孩子,但是人言可畏,你又何必让人嚼舌根呢?总算你现在回来了,和那个顾成殊断了关系,以后这些传言,自然会平息的。”
叶深深看看开始西斜的太阳,转移了话题:“妈,你和他正式复婚了?领证了没有?”
“领了。”母亲有点心虚,声音也轻。
“那你肯定是要和他一起过年的吧,我估计那边没我住的地方,我就不去了。”她摆明了拒绝一家人其乐融融过年,母亲却一直抓着她的手,说,“年夜饭总是要回家吃的吧?你爸和你弟都等着你呢。这里离家已经不远了,妈带你去看一看。”
叶深深想要从她的掌中抽回自己的手,可看着她眼中几乎带着哀求的目光,她又慢慢地将手放了下来——毕竟,她和妈妈在一起的时间还有多少呢?所以,即使再不愿意,她也得多陪妈妈一会儿。
叶母是个贤惠的女人,把两室一厅打理得整整齐齐。叶深深在楼下小店买了两个红包,塞了点钱,一个给父亲,一个给弟弟。
瘫痪在床上的弟弟申俊俊支着架子玩游戏,有人进来了也没抬头,只在父亲让他叫姐姐的时候,才瞧了叶深深一眼,问:“就是那个跟男人跑到北京去,现在又被抛弃了灰溜溜滚回来的人?”
父亲一巴掌甩在他脸上,母亲赶紧拦着,惶急地看了叶深深一眼,低声劝他:“大过年的,怎么打孩子?”
叶深深却觉得挺有意思的,对那个瞪着她的弟弟笑了笑,说:“我妈做的饭挺好吃吧,看你虽然整天躺着,气色却不错。”
申俊俊还没咂摸出意思来,她已经转身出去了,坐在客厅沙发抓了一把瓜子吃着。
里面传出父母呵斥弟弟的声音,她只当听不见,若无其事地拿着手机翻着,继续学法语。家庭,la famille,母亲,la mère,父亲,le père,兄弟,le frère。陌生的外文,甚至连中文也陌生起来。
母亲在她旁边坐下,看她专心地在看着外语才放心,又说:“看这些干吗呢,又不是读书的时候了。”
她将头靠在沙发背上,看着手机上的字母说:“法国的时装设计业特别发达,我得去看一看。”
“有什么好看的,你都这么大了,该操心操心自己的终身大事了。”妈妈一边帮她剥橘子,一边说,“你看,宋宋和那个小男生打打闹闹,看着就挺幸福的,你也该抓紧了。”
叶深深还没说什么,父亲已经附和说:“我有个工友的儿子,比深深大个五六岁吧,现在跟着他爸在厂里,转正后就稳定了,深深过几天和他见见面。”
叶深深真是除了笑没什么可说的了。这一顿年夜饭吃得也憋屈,叶母烧了一桌菜,两人把申俊俊抬出来坐在桌前吃饭,结果他嫌叶母把自己爱吃的菜摆在叶深深面前,夹不到,当场摔了筷子。
叶母赶紧对叶深深解释说:“俊俊身体不好,心情也烦躁,医生说调整下就好了。”
“是啊,得多出去走动,心情才会好呀,对不对?”叶深深笑着说,“过几天我出钱给俊俊买一辆全自动的轮椅,这样他就可以自己出去大街小巷四处逛了。全自动的轮椅比有腿的人跑得还快呢,坐着又舒服,逛一天都不累,对吧?”
申俊俊顿时把手中的碗碟往她脸上砸去。
叶深深眼疾手快地站起身避过,摔了满桌子的汤水。她不动声色地抽出纸巾擦掉手背上的几点痕迹,瞧瞧弟弟,又疑惑地看着叶母:“我说的都是好话,他怎么忽然生气啦?”
申俊俊手中捏着筷子还要往她脸上砸,叶深深直接把自己的包拎起来就往门口走:“爸,妈,看来俊俊不喜欢我呢,我先走了,明天来给你们拜年。”
她拉开门就向下走去。后面传来妈妈的叫声,她却仿佛没听到,径自下了楼,脚步凌乱而飞快地走出这个小区。
也不知道走出了多久,前面已经是宽阔的主干道。天空陡然一亮,叶深深抬头看去,路边广场已经有人在燃放烟花。所有的家庭都在欢聚,所有的窗户都是通亮,所有的孩子都倚靠在父母身边欢呼。
只有她一个人站在路边仰望着烟花,满眼是泪。
包中的手机响了很久,她想肯定是母亲打来的,或许是挽留,或许是让她回去。所以她一动不动,一直等到那一轮烟花放完,她才摸出手机看了看,是顾成殊。
她深吸了一口气,把自己脸上的眼泪擦去,又用力地深吸几口气,等确定自己发出的声音不再哽咽,才接通了电话:“顾先生,不好意思,刚刚在看烟花,有点吵。”
“嗯。”他似乎听出了她勉强掩饰的声音,顿了顿才问,“你回家了吗?”
“回家了……”她有点虚弱地应着。
他对于她的事情,了解得比她自己还透彻:“你妈妈把那个小房子卖掉了吧?”
“是……我刚刚吃完饭,正要回宋宋那里。她父母都各自再婚了,也没地方去。”
“也好。”他说着,却忽然话题一转,平淡地问,“今天有没有荒废学习?”
叶深深愣了一下,才摇头说:“没有,刚刚还在用手机学呢。”
“新年怎么说?”
叶深深诧异地下意识地回答:“Le nouvel an。”
“快乐怎么说?”
“Heureux。”
“新年快乐呢?”
叶深深的唇角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但眼睛却涌出薄薄一层温热的水汽:“Joyeux nouvel an。”
“嗯,Joyeux nouvel an。”她听到他在那边轻轻地重复她的话。她将手机贴在耳边,沿着街道慢慢往前走,在绽放着大大小小烟花的夜空之下,听着他那边传来的鞭炮和烟花的声音。
他们都没有说话,也都没有挂断。
叶深深轻轻呼吸着,也听着电话那一端轻轻的呼吸声。
她在心里想,顾先生知不知道,他们之间的那些流言蜚语呢?
而他又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呢?
远隔着千山万水,两个人隔了半个中国,他又怎么会知道,她在这一刻的孤单绝望呢?
所有的父母,在对付子女时,都是行动派。
才到正月初三,叶深深的相亲历程就开始了。
父母动用了所有的人脉,将身边未婚的男青年一网打尽。从工友到七大姑八大姨,再到初中同学昔日邻居,“男的”“活的”就是仅有的要求。
“这算啥呀!我当年为什么从家里跑出来了?因为我妈疯了!”店长常青青一听到“相亲”两个字就兴奋不已地分享自己的历程,“你们知道她想把我嫁出去,想到什么程度吗?她买菜的时候听卖菜的说村里有个男的考上了大学,毕业后就在这个城市工作,我妈打听到那男的二十八岁未结婚后,就急不可耐地向人家要电话,催我去和这个有志向能拼搏的青年才俊见面!”
宋宋和程成在沙发上笑得滚成一团。
叶深深一边画着店里新款的设计图,一边咬牙说:“无论如何,我绝对不会去相亲的!”
然而,当天晚上,她坐在一家餐厅里,和一个男人开始相亲了。
因为妈妈哀求她的样子,让她根本无法拒绝。
她终究没有告诉母亲自己要去法国的事情,怕她阻拦,更怕她在自己面前露出悲痛欲绝的神情。所以为了安抚母亲,她选择暂时做一个乖乖女,听从她的安排,去应付那个陌生男人。
反正只是敷衍,何必让母亲多难过呢?
对方确实是个父母眼中的八十分女婿:“我平常下班了一般就回家,看会儿电视逛会儿论坛就上床睡觉。我爸身体不好,我妈特别辛苦,又要伺候我爸,又要把我拉扯大,我要找个孝敬我妈的女生。老人家辛苦了大半辈子,有了儿媳妇伺候着就安逸了……”
叶深深忍不住打断他的话,问:“为什么要找儿媳妇伺候她呢?你现在下班回家,就可以帮你妈妈洗碗拖地干家务呀。”
他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反问:“男人怎么能干家务?男主外女主内,男人当然负责赚钱养家。”
“那我嫁给你之后,就得在家做家务,不能开店了?”
他更加不敢相信了:“你的店不是说很赚钱吗?不开太可惜了吧。不过反正你是在家开网店的嘛,那你可以一边开店一边收拾一下家里,洗衣做饭伺候老人什么的又不累……”
叶深深也是一脸迷惘:“按你这么说的话,那你妈妈洗衣做饭伺候家人也不累啊,为啥现在要娶个儿媳妇伺候呢?”
各种悖论,这个亲没有办法相下去了。
男的丢下一句“靠,没人要的货色还挺横”,起身就要走。
叶深深眼疾手快地拦住他,反问:“没人要的货色是什么意思?”
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嗤笑:“就是你啊。我听说你以前是青鸟的员工,当路董男人的小三,结果被开除了。后来跟着路董那个男人跑到北京去,被包养了半年多,现在人家另有新欢你就被赶回来了,不过那男人给你挺多钱的,所以我来瞻仰一下是不是大美女,顺便看看那个店值不值得我接手。”
叶深深气得脸色都青了,厉声质问:“是谁这么污蔑我?”
“污蔑?你家就这么点熟人,早就传遍了,谁还不知道你底细啊?这么急着找人嫁掉……”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不会是要找接盘侠吧?”
叶深深只觉得一股灼热涌上脑门,她想也没想,一挥手就狠狠在那人的脸上甩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那男人捂着脸颊气急败坏,抓住她的手臂就将她推搡在椅子上,抡起手要打下去时,却被人在半路抓住了手腕,直接扭住往前一推。
力道并不大,却足够他趔趄着连退好几步,忙乱中他抬手拼命抓住身边经过的服务员,谁知用力太过,拉得服务员手中的盘子倾倒,上面一盆滚烫的鸽子汤直接从他脸上烫下去,沿着脖子一直灌了进去。
相亲男顿时被烫得嗷嗷叫,气急败坏地乱舞双手,揪住服务员勉强站起身,转身想要找那个推了他的人算账。
谁知抬头一看,面前穿着剪裁精良的黑色大衣的男人比他高了足有一个头,看也不看他,只过去将叶深深扶起来,问:“没事吧?”
叶深深揉着自己在椅背上撞到的肩膀,抬头看他,嘴唇颤抖,却只轻轻说了一声:“顾先生……”
顾成殊凝视着叶深深苍白萎败的面容,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灼热。他想要现在就拉住她的手,带着她立即离开这个城市,离开这些污浊的人,永生永世再也不要回来,再也不让她露出这样的神情。
叶深深见他抓过相亲男的那只手还嫌恶地虚悬着,便从旁边扯了一张纸巾递给他。
顾成殊接过来,皱着眉擦了擦手。
地上那个相亲男见对方身材比自己高大这么多,自己打架没有胜算,便捂着脸装腔作势地大声呻吟,哭喊着:“烫死人了!哪个混蛋烫我!”
后面领班过来,一看大过年的这种混乱场面,不由得痛苦不已。
摔了汤的服务员气得恨不得在他身上踹两脚:“我好好在这里走,还不是你自己撞过来的?”
“是那个人推我的!你们赶紧抓住他,找他算账!”相亲男觉得脸上脖子上被烫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便干脆躺在了地上,继续大喊,“我要报警,报警!”
顾成殊看着那个赖在地上的相亲男,伸手取出钱包。
叶深深按住他的手,冷冷看了那个男人一眼,说:“顾先生,鸽子汤我们可以赔。”
言外之意,其他的她不会管。
领班照价拿了鸽子汤与盘碗的钱,相亲男还赖在地上,故意大声呻吟:“我被烫伤了!我要求去医院检查!”
“只是脸皮上有点红而已!” 那个摔了汤的倒霉服务员见有人帮他赔偿汤碗,对叶深深与顾成殊自然就产生了好感,对赖在地下的男人更加厌恶,“而且明明是你摔倒后朝我撞上来,我才没保住手中的汤!这么大地方你什么地方不好撞偏偏撞我身上?我们还没要你赔钱呢!”
酒店的工作人员气不打一处来,纷纷唾弃他。周围的食客也都看着他指指点点,议论他要当众打人家女孩子,结果被人见义勇为推开,如今还妄图碰瓷儿的无赖行径。
眼看一场混乱,顾成殊也不想再管这些纠纷,拉住叶深深的手,带着她走出了这家店。
街上的风吹过来,有点寒意。所以叶深深任由他牵着自己,这样,好歹他高大的身躯可以帮自己阻拦一下带着冰雪的风,他宽厚的掌心能让自己得到一点点暖意。
“我回来处理一点事情,去店里查看情况时,听宋宋说你在这边相亲。”他解释了一下自己为什么会出现。
然而叶深深一点都不在意,她只是跟着他,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不管他怎么来的,不管自己怎么走的,只要他带着自己往前走,就算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也能很安心。
而他停了下来,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看着满街的灯笼,年味尚未散尽的街道,说:“我们走吧。”
叶深深茫然地抬头看着他:“我们,走?”
“是啊,现在,立刻,收拾好东西去法国,对你学语言也有帮助。”他尽量轻松地说。
叶深深沉默着,许久,才点点头,说:“走吧,我以后,永远永远不想回来了。”
顾成殊低头看她,唇角露出一丝冷笑,说:“为什么不回来?你一定得回来。衣锦夜行有什么意思?总有一天,让那些看轻你的人都看一看你将来骄傲的样子,才算扬眉吐气。”
叶深深看着他脸上锋锐的傲气,压抑的心口也仿佛被锋利的薄刃劈开一般,豁然明朗起来。
“含血喷人的路微、散播流言的闲人……他们要是发现你就此消失,狼狈不堪地从他们鄙夷的目光和喷溅的口水中逃离,再也不敢出现,那才叫称心如意。”他凝视着她,坚定不移地说道,“而你,唯一对付他们的办法,只有以自己的实力和成就狠狠还击,让他们彻底了解到,你与他们之间的区别。”
她咬住下唇,点点头,强抑住心口狂涌的血潮,说:“是,我会回来的。”
到那个时候——
她将自己的目光转向旁边,青鸟在本市的旗舰店内,新春大卖的人潮正在汹涌——
路微,你一定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