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贵的哥哥张广厚书记听说此事之后,对这个建议不甚热心,“过了气的人物,你何必搭理他?大不了这个单子不做了。”
张书记只是副厅,而老部长身在京城还是副部,按说张书记能搭上京城的高级官员,应该高兴才对——他弟弟白辛苦帮人家打下手都是应该的。
事实上,这么想的人是错的,这俩虽然存在着级别差距和地方同中央的差异,然而,实权和非实权绝对是两个概念,这俩概念之间的不同足以弥补那点差距了,而且,那厮要到点了,百分之百不可能翻身了,献这个殷勤做什么?
说得再那啥一点,那个老部长为什么被边缘化了?肯定是惹人了嘛,跟这人走得近一点,没准还会有谁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你说为了一个过气的老头子,可能得罪交通部的实权人物,亏的慌不?
这也就是张广厚不欲多事,示意自己的老弟,宁可不做单子也不跟那厮合作,换个胆气壮实一点的,没准都敢直接伸手抢老部长的单子——都过了气的主儿了,一边玩儿去。
张永贵能理解自己哥哥的想法,可是他实在有点舍不得这即将到手的单子,因为老哥做事比较谨慎,他少有这种赚钱的机会,“哥,人家王市长和陈主任都挺给面子的,我要这么回了,人家心里没准会觉得咱不识抬举啊。”
张广厚在电话那边沉吟一下,终于叹一口气,“你要这么想的话,那就由你吧,不过,你多听一听凤凰那边的意见,尤其是科委那个陈主任,我才打听过,那家伙很了不得的。”
他话里的赏识之意,张永贵听得明明白白,一时间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可是知道,自己哥哥的眼光是非常高的,老哥居然对邻省低两级的干部产生了忌惮,这个情况可是太罕见了。
幸亏我没跟那个小陈叫板,张总暗自庆幸,不过想一想刚才自己居然生出了些许不满,他身上也禁不住冒出了些许的冷汗。
收了电话走回包间,张永贵就是另一番说辞了,“陈主任,我哥说了,欢迎你去绕云玩儿,到时候他一定会尽地主之谊的……嗯,这个事,就麻烦你多费心了。”
陈太忠倒也没想到张广厚会是那般说辞,否则的话,他怕是要直接站起身走人了,眼见对方态度不错,他笑着点点头,“哈哈,张总你这小心得有点过了,张书记那是什么人啊,你就不该为这点小事麻烦他。”
绕云再是省会,也跟凤凰无关,张广厚就算高他两级,也不过才是个市委副书记,陈某人连凤凰市委副书记都不怎么看到眼里,怎么会把张广厚当回事?眼下如此说,也不过是“花花轿子人抬人”相互捧场的意思,谁要认真的话可就错了。
总之,陈太忠是给高胜利打电话了,高厅长对他要求写条子的事情,也没有拒绝,既然不是天南省的事情,他只是负责引见,当然就不存在什么方便不方便一说,至于那两边谈得怎么样,那就是另一说了。
不过饶是如此,高厅还是打了一个电话给老部长,老部长一听说凤凰科委居然要插手海角的高速路,气得差一点跳起来,“太过分了吧?他们知道不知道这个方案是谁跑下来的?穷疯了吧,安心赚他们那份钱就怎么了?”
“倒不是那个意思,老部长你听我解释嘛,”高胜利心里觉得有点腻歪,人要退的时候,有的人就是风轻云淡,有的人却是没命地吵吵,生恐别人小看了去,这老部长显然就是后者。
你要能早点管住自己的嘴巴,也落不到眼下这一步不是?高厅长心里暗暗地鄙夷,嘴上却是不肯失了分寸,说不得就把凤凰科委的苦衷解释了一下。
不管怎么说,海角省的人是找上门了,来头也不算小,他高某人的意思就是想撮合一下双方,好做到优势互补,“您要是不认他们,他们去北京,你不要接待不就完了?”
“海角省的人?”老部长一听说不是天南的人,语气登时为之一变,不过刚才他的话放得太狠,现在实在不好意思转得太快,只能干笑一声,“哦,要是海角的人,倒是能考虑一下,我说小高你做事也不会那么不靠谱的嘛……对了,马上要成高省长了,是吧?呵呵,恭喜啊。”
“老部长您别开玩笑了,八字都没一撇呢,”高胜利赶紧打个哈哈,他可是知道老部长那性子,根本就是嘴上没把门儿的,这要吵吵出去还了得?
实际上,他就猜到对方必然会答应,老部长现在的影响力一天不如一天了,虽然在交通系统干了大半辈子,海角省也不缺熟人,但是跟他年纪相仿的都退了,要让老部长对那些年轻后生低声求情,那还不如杀了老头算了。
这个确切答复,也没出了张永贵的算计,他很清楚副部和副厅的差距,但是他更清楚权力在生活中该如何判断,他有一套简单的判断方法——对于那些陌生人,我哥愿意交往的,人家未必会待见我哥,但是我哥不愿意接触的,大多都不会怎么排斥接触我哥。
眼下级别差距虽然巨大,但却又是证明张总这个理论,确实是百试百灵的:老哥不同意我接触,可我死活想试一试,结果一试正好,人家挺给面子。
所以,这顿酒的过程中虽然气氛有点变化,但是最终的结果还是相当圆满的,吃晚饭后,王伟新给张永贵在碧园安排了房间休息,他却是扯住陈太忠,去京华酒店开个套间聊天——京华酒店和碧园相距很近的。
“听说年前你跟林海潮碰了一碰?”王市长一边让秘书小林帮着冲茶,一边随意地发话了,却很是有一点后知后觉,“真是的,也不知道跟我说一声,要不我帮你收拾他。”
你就卖嘴吧,陈太忠也没当回事,姓林的那家伙还真不是你一个副市长降伏得住的,哥们儿收拾他都挺吃劲儿呢。
当然,心里可以这么想,嘴上确实不能那么说,于是年轻的副主任苦笑一声,“林海潮势力挺大的,说怕我倒是不怕,陪他玩到底都没有问题,但是同时呢,我也不想扯太多人进来,想着王市长你这么忙,就没去打扰你。”
王伟新当然知道,小陈这么说就是在向自己暗示:好多人都忌惮林海潮,我索性就不指望你们了,怎奈,以王市长的骄傲,还有点受不了这话,“我可不是跟你吹牛,张州那边我还真是有点小办法,军分区司令和三旅旅长跟我都很熟。”
张州驻扎有一个坦克旅,旅的编号末尾数是三,大家就简称三旅了,这话要是属实,他这么自信倒也是正常,毕竟军队和地方属于两个相对独立的系统,林海潮手再长,也未必能渗透到军队里去。
“那我还真不知道,”陈太忠笑着答他,心里却是有点不以为然,马后炮谁不会放?我也不可能跟林海潮放对的时候,专门跑到你这儿问问张州有没有关系不是?“下次再跟他掐的时候,一定记得找伟新市长帮忙。”
“呵呵,你这家伙,嘴皮子就是不肯饶人,”王伟新无奈地笑一笑,很随意地岔开了话题,“对了,蒙晓艳说了没有,让你帮着跑一跑校园网的事情?”
“跟我说了一下,不是说一期工程两千万吗?”陈太忠回答得也是滴水不漏,只说情况不说自己跑得怎么样,“我帮着你们跑,你们也得该办什么办什么,大家分工不一样,可不是说你们就能歇着了啊。”
“这个我知道,”王伟新笑着点点头,心里却是在嘀咕,这个家伙说话也是越来越有水平了,我问你什么呢,你倒扯了一个远,“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项目能下来?”
他不问进展如何,直接问结果了,陈太忠这下就没办法再回避了,犹豫一下方才答他,“这不太好说,不过不会太久了。”
到这个时候,他也不能不做表示了,这个项目里他是用了力的,再推来推去的,款项拨下来的话人家都未必要领他的情了——帮人忙图的可不就是个人情吗?
王伟新找他,主要为的就是这件事,至于说那个张永贵,不过是块敲门砖而已,听到这个回答,笑着点一点头,“那我可就静待你的好消息了。”
嗯?这人情你落得这么轻松?陈太忠有点微微的不满,没个感谢的话也就算了,连“需要我怎么配合”这话都没有?想到这里,他轻笑一声,“对了,到时候项目下来了,我有几个朋友想要参与一下设备和工程的投标。”
“这个好说,在我责权范围内的话,那就是你的了,”王伟新就像在一直等着这话一样,一点磕绊都不带打地就点一点头,“场面上多少过得去就行了。”
这家伙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陈太忠有点明白人家为啥没客气话了,王市长的不客气,正是为了方便他提这种类似要求,要是客客气气的,他提要求还就未必张得开嘴了。
这也是学问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