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芳能提出二期的建议,规划就已经在心中了,于是她拿出一张草图来:书记你看,这儿、这儿……还有那儿,都可以盖房子。
我就是北崇的活地图,也记不住那么多啊,陈太忠看看时间还早,来去一趟也赶得上晚饭,于是索性站起身子来,“我跟你走一趟现场。”
两人叫上马媛媛,驱车前往武水乡,一个半小时就抵达了疗养院——两年前需要用两个半小时走完的路,现在只需要一个半小时,北崇的建设,效果随处可见。
到了地方之后,停车场停着的车不少,不远的凉亭、石凳上,有一堆一堆的人群在打牌下棋,气氛非常悠然祥和——不知道是什么人说的,来了疗养院之后,要多出来活动,多呼吸新鲜空气,有利于身体的康复,大家自然是宁可信其有。
而这疗养院里,又多是长住户,没多久就相互熟悉了,陈太忠甚至看到一个白种人坐在石桌旁,噼里啪啦地垛麻将,动作煞是娴熟,然后一丢骰子,“七对门……九,七九十六,两头吃肉。”
他们几个看着笑一笑,娴熟地往后山爬去,爬了有半个多小时,来到了后山山腰,这里就是疗养院的最高观景处了,也有一个亭子。
有意思的是,这个亭子里也有人在,两个人在围棋,还有一个人在旁观。
站在这里,刘海芳指点江山,点出可以修建楼宇的地方——疗养院的选址处,就是以前一个尚未开发的指挥部,位于这座山的凹陷处,一眼看去,大半个山谷可以一目了然。
这几处……确实还可以修建房屋,不过这个工程量,也不会太小,陈太忠抬手指一指,“这个地方不要盖房子,就算加固护坡,也有泥石流隐患……其他地方,你拿方案出来,咱们上会讨论好了。”
“要扩建了?”看下棋的那位背着手走了过来,笑眯眯地发话。
“嗯,不够住了,”陈太忠点点头,“不扩不行了,啧……就是没钱啊。”
“差多少?”这位很随意地问一句,“三五千万的话……我借给你。”
“你借给我?”陈太忠狐疑地看他一眼,“什么性质的借?”
“能让入股最好,但是我估计你不能同意,”此人四十五六的模样,头上白发很多,皮肉松弛偏偏是精神矍铄,眼中闪着智慧的光芒,他笑眯眯地发话,“就是无息贷款好了,不过我要你财政担保。”
“有心了,”陈太忠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心说这小小的疗养院里,土豪就是多啊,开登什么之类的也算了,随便冒出一个人来,就是毫不犹豫三五千万的无息贷款。
不过,他早过了为这点小钱钱而高兴的境界,而且对方示好的意图太明显,他有点拿不准,所以也不着急落实,只是淡淡地笑一笑,“看起来我挺值得信赖。”
“也没啥,死过一回了,就觉得……活着真好,”这位笑一笑,“能帮助跟我同病相怜的人,借给你点钱算什么?陈书记你又不是赖账不还的人。”
“积极回馈社会,这个挺好的,值得鼓励,”陈太忠点点头,又抬手一指刘海芳,“具体事情,你跟刘区长商量吧。”
他这个态度,就拽到不得了,能向政府提供三五千万无息贷款的主儿,哪怕是在零五年,也值得市委书记李强纡尊降贵地接待一下了。
而陈书记只是要对方跟分管副区长接洽,他这要不算狂,什么才算狂?
可事实上,陈太忠真有这样的底气,三五千万的借款而已,又不是拨款,都是要还的,让刘海芳接待一下,也就很正常了。
这位听得也是一怔,他原本是好心相帮,却是没想到,对方的架子,竟然是如此地大,北崇的老大,眼光真不是一般的高啊。
他尚未感叹完,刘海芳就笑眯眯地走上前,伸出了白生生的小手,“非常感谢你对北崇的支持,我是刘海芳……请问你怎么称呼?”
“叫我老沈好了,”这位也伸出手,同她握一下,能随便拿出三五千万的主儿,自然有自己的矜持,不过对方既然是分管的领导,他也不好太过傲慢,只是他点明一点,“我这人其实善财难舍,就是有感于陈书记的人格魅力。”
说白了,他认的就是陈太忠,哪怕陈书记傲慢一点,但是口碑在那里摆着。
陈太忠听得笑一笑,他能听出对方的不甘心来,不过对方只愿意在疗养院投资,金额也才三五千万,这意思真的不大,“北崇城建改造的缺口,还有五个亿左右的缺口,沈老板可以借一笔无息贷款给我吗?”
“五个亿太多了,”沈老板笑着摇摇头,“我没那么多钱,而且我是推己及人……只想造福更多的病人,抱歉了。”
“哦,”陈太忠若无其事地点点头,“没事,你能借钱给疗养院,我也很感激。”
你这哪里有感激的样子?沈老板就觉得,这个年轻的书记,谱不是一般地大。
他不想计较——毕竟这里给了他第二次生命,可是看到对方自我感觉这么良好,他忍不住要打击对方一下,“陈书记,你往东看……好像有点问题。”
你的治下,并不是你想的那么完美无缺。
往东看?陈太忠看他一眼,转头向东边看去,看了约莫半分钟,然后眉头猛地一皱,“海芳……那边是怎么回事?”
刘海芳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怎么都看不清楚,说不得从包里掏摸一下,抓出一个眼镜盒,戴上一副眼镜细细地看——她有些轻微的近视,一百多度。
看了好一阵,她才试探着发问,“那里……好像有人?”
“走,一起去看看,”陈太忠抬腿向下走去,走了两步之后,才停一下,扭头冲那沈老板笑一笑,“沈老板,多谢提醒。”
他们几个走到那一片,差不多又用了半个小时,山路就是这样,看着很近,但绕来绕去走过去,跟直线距离不是一回事。
这里是片林地,中间被砍了几棵树,搭了七八个军绿迷彩的帐篷,旁边还有一个发电机在嗡嗡地转着。
陈太忠拨开草木,慢悠悠地走上前,“帐篷谁搭的?给我出来!”
“陈书记!”一个年轻男人眼尖,看到他之后,大喊一声,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可是他哪里跑得过陈太忠?眨眼之间,他就被拎了回来,“好好说话,陈书记不打你。”
于是年轻人就老老实实地交待了。
疗养院的房间实在太俏了,很多人想住住不进来,然后又听说,当初阿妮塔也没住疗养院,只是搭了一顶帐篷在这里,癌症晚期就不药而愈了。
那么他们就退而求其次,说住不进房间,寻个帐篷住好了,只要能在这里住下就行。
一开始,没人答应他们的突发奇想,可红彤彤的百元大钞一拍,自然有人心动了,就琢磨着能不能钻个空子。
钻陈老板的空子,那是需要一定胆量的,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有人硬是找出来一条路子——咱们在疗养院的附近搭帐篷。
要说疗养院周边的土地,虽然划在武乡了,但还是归区里直管,乡里想开垦,区里可以直接过问,同意不同意的,也是看区里的眼色。
当然,乡里执意开垦,不考虑区里的意见也很正常——不过,那得是没有太大利润的地方,得是区里足够弱势,乡里足够强势才行。
所以这些人搭帐篷,只是在山谷里悄悄地搭,半点不敢惊动区里,至于说这条件有点委屈——你爱住不住。
至于说区里有人过问,乡里连借口都想好了借口,说这武水风景区马上要起来了,有人来旅游,还自带了帐篷,咱们也不能不让他们搭吧?
帐篷搭在哪里,也是旅游者的事情,只要管好明火,其他的就不值得一提——至于说报纸上倡导的垃圾随身携带,北崇这偏远地方,还真不计较这个,你别引起山火就行。
武乡人早想好了各种说辞,但是眼睁睁地看到陈书记来捉现行,各种说辞也就不翼而飞,只得老老实实地坦白交代——对上陈书记,想要设计图蒙混过关,那是自己找死。
“帐篷拆了,”陈太忠听完之后,直接发话,你们倒是能耐,背着我租高价帐篷。
武乡人不敢怠慢,只得老老实实地去拆帐篷,旁边有人尖声发话了,“有没有搞错?这帐篷我一天两百块钱租下来的,我爱人才好了一点,凭什么你们说拆就拆?”
“从现在起,帐篷不租了,”陈太忠懒洋洋地发话,“你们之前的协议,中止了。”
“为什么中止?”女人怒视着他,一脸的不甘和愤懑,“我们从来没有短过你们钱。”
“因为你们这个协议是非法的,没有法律支持,”陈太忠看她一眼,冷冷一笑,“我不知道你家是什么情况,我也愿意同情,但是我就不相信……你是通过合法渠道,住到这里的,因为这是不可能的。”
“渠道不正规,我爱人就该死吗?”女人尖声地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