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要召见一个侍妾,自然容不得林陆推辞,那些先来后到之言不过是张侧妃用来膈应李侧妃的。
谁都知道她们俩素来不合。
但张侧妃怎么都没想到林陆会在这样的场合下看向自己,如今矛头直指,她少不得要开口解释来龙去脉。
当着李侧妃的面,丢了好大的脸,原本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这下面子里子全没了,理所当然的记恨上了林陆,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认定她是故意的。
林陆却很是无辜,她并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听说容锦找她,自然是想欢欢喜喜的去见容锦。
可张侧妃和李侧妃先前给她留下了不少的阴影,一个都招架不住,如今两人一块儿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林陆多少有些方寸大乱。
等离开她二人的视线后,她才松了一口气,欢喜的跟着来人去见容锦。
只是还没走几步,就想起今早画好的纸鸢,有心想要回去取,可也担心容锦等的太久会不耐烦,只能作罢,心情却有些低落。
到了容锦面前,自然没逃过他的眼,“张侧妃欺负你了?”
林陆一愣,随即摇了摇头,小声的说没有。
“既不是她欺负你,你做什么闷闷不乐的?”
林陆原本心情有点儿低落,听到这话有些傻乎乎的问道,“殿下是知道张侧妃在,所以特意来救妾的吗?您是担心妾吗?”
她的话问的直白,甚至连半点迂回都没有,容锦微微一愣,不知要如何回答,可林陆的眼神非常清澈,心中所思所想,悉数言明,并没有任何的隐瞒。
容锦见惯了各色各样心思深沉的人,面对这般简单直白的人,反而不知要如何应付。
他没有正面回应林陆,只是温和的问她方才和张侧妃在花园里说些什么。
林陆不知其中深意,只当容锦是关心自己的,“张侧妃说她家中送来了许多的节礼,喊妾一块儿去热闹热闹,可是我不大想去。”
“张侧妃似乎很不情愿的样子。”
“后来李侧妃也过来了,两个人就这么吵了起来,吵得好凶。”
“再然后,殿下您的人也来了。”
林陆三言两语的将事情解释清楚,诚然这些事情容锦早就清楚,他之所以久久不言语,也正是因为林陆的坦诚,她不愿去张侧妃处,自己派人去找她,的确算得上“救”她。
“既如此,你做什么愁眉苦脸的?”
容锦问的直接。
林陆回答的更是直接,“妾原本是在画纸鸢要送给殿下的,才刚刚画好,张侧妃就派人来了。如今那纸鸢还在书桌上搁着,方才想回去取,又不好耽误时间。”
这才不开心的。
她回完话,又说起自己画的纸鸢来,“妾画的是雄鹰,殿下您会喜欢吗?”
容锦瞧着眼巴巴望向他的女人若有所思,她仿佛不知道自己问出的话,是不是合适的,只是心里想了,就这么说了。
容锦第一次见到她,就已经发现这一点,他并没见过这样的姑娘,倒不是觉得新鲜,只是有些惊讶,这般不聪明的,究竟是怎么到自己跟前的?
容锦唇边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为何会想到要送孤纸鸢?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便是孩提时刻,也没人会想到这些。
何况如今。
要是另辟蹊径引得他注意,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
“今日是端阳节,妾听说,端阳节这天是要放纸鸢的,还要食粽子,挂香囊。”林陆对于节日所有的了解都是从府中那些上了年纪的嬷嬷那儿了解到的,眼中有着显而易见的憧憬。
只要容锦问一句,她大概就能说出许多话来,容锦看的分明却没怎么深究,横竖不过是个侍妾,他连人都不怎么在意,何况是背后的弯弯绕绕。
那纸鸢容锦没放在心上,问了两句就没有再提,林陆见他不在意,自然也没说话。
可心里却在想容锦是不喜欢纸鸢,还是不喜欢那鹰。
明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但在林陆的眼中,仿佛就成了天大的事情。
她兀自纠结了许久。
屋内,容锦一直没有说话,林陆也非常的安静,这在旁人看来,指不有多尴尬。
可他二人却仿佛一点感觉都没有,容锦早已习惯,根本不会在意,而林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容锦的身上,只要容锦不出声,她就能这么一直看下去。
他起初还有点不自在,待发现林陆没有别的心思之后,也就随她去了,他早就发现,林陆和旁人很不一样。
原本伺候在身边的女人,总是挖空心思想要和他说话。
无论是真心实意还是曲意讨好,都让容锦挺不耐烦,他成日上朝要应付群臣,实在不想下朝之后还要应付心思各异的女人,着实心累。
容锦不想她们当着自己的面战战兢兢的寻找话题博他一笑,便想着眼不见心不烦,打发她们离开,也省的她们在自己面前不自在。
明明是好心,传扬出去却变成他不满东宫妃嫔。
诸如此类的事情数不胜数,容锦懒得理会,倒是林陆,从来都是问什么答什么。
他不问,她就不会多话。
心思简单,一眼就能看的真切,饶是容锦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至少眼前的人,他并不讨厌,可就是这般,才让容锦心中有了计较。
他不清楚林陆的性子是原本就是如此,还是被家中刻意养成,只要一想到这些,原本还算轻松的心情也变得不愉。
问话中少了一些随意,多了一些试探,“昔日你在家中,端阳节是怎么过的?”
林陆原本还在纠结那纸鸢,这会是什么心情都没了。
她在家中的日子,其实过的是不怎么舒心的。
父亲不过六品小官,因科举有幸入仕,家世不显,偏偏父亲有了官职,便有了高门大户的毛病,家中规矩极大。
原本端阳节这样的日子,父亲是不会怎么拘着家中女孩儿的,本是准许她们嬉笑玩闹。
可母亲却总是不许她一块儿去,母亲说她是嫡女,自该有嫡女的尊贵,怎可和庶女一块儿玩闹,林陆每每就被母亲拘着,羡慕的看着庶姐们玩闹。
但其实看也看不了多久的,她很快就会被母亲送去祖母的院中请安,听训,每逢年节都是如此。
佛堂里燃烧着檀木,檀香沁人心脾,林陆就在那股香气中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要听话,要乖乖的听话。
记忆中的檀香气就像是一道沉重的影子,一直压在她的心上。
“陪祖母抄佛经。”林陆恹恹的开口,心中多少有点不情愿,仿佛提起这些事,那些让她想不明白的往事也会悉数卷土重来。
她的声音不复先前的雀跃,容锦自然听得分明,心思一转,指了指架子上的佛经,让她帮忙誊抄,临时找了个敷衍至极的理由,“既然在家中长辈也这般器重你,想必你也是个同佛祖有缘的,下月便是皇祖母的生辰,你可愿帮孤这个忙?”
林陆看着架子上的佛经有些愣然,入目的经文是那么熟悉,过去的十几年,她早已誊抄过千万次。
里头的内容说是倒背如流也不为过,但林陆其实并不喜欢抄佛经,她本以为出嫁之后,就再也不需要碰这些,没想到…
林陆伫立在书架前面,几次想要伸手,都没能伸出去,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将佛经取出,紧紧的抱在怀里答应下来,“妾领命。”
佛经其实没有多少重,可林陆却是将它紧紧的抱在怀里,她总觉得这经书沉甸甸的,仿佛有千斤重一般,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够捧住。
“不知殿下何时要这经书。”林陆轻声问道,已经开始在心中盘算时间。
她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太过可怜,容锦看在眼里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你不想抄?”
林陆自然是不想的,但这话她不敢说。
祖母说,对待佛祖要有敬畏之心。
母亲也说,礼佛的人是最心善的。
她从小跟着祖母,自然不敢说不想抄佛经这样的话,只能胡乱的找起借口来,她不会撒谎,说出的理由也是漏洞百出,“殿下方才说,妾和佛祖有缘的。”
仿佛这样的一个借口还不够,林陆拼命的想要为自己找补,“妾在惶恐。”
看着面前连说都快说不利索的女人,容锦难得笑出了声来,不自觉起了逗弄的心思,“你是真的惶恐吗?”
林陆巴巴的跪在地上,她当然是惶恐的。
可到底惶恐什么,也唯有自己清楚,她像是为了说服自己,用力的点了点头,“妾真的在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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