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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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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又絮絮聊了半天,春水大娘起身,梁令瓒要跟着她出去见捧香,春水大娘道:“你既学乐,就好好学。等到你婆婆和爹爹来了,我自然会送信给你,让你出来,到时便可见捧香了。倒是窈娘的时间难得,一会儿我去和她说一声,你还想看什么乐舞,今日能看的都看了吧。”

梁令瓒喜不自胜,抱着春水大娘谢了又谢,春水大娘笑道:“你现在可是个小子!不许轻薄我。”

梁令瓒哪里管这个,挽着春水大娘的手将春水大娘送到院门口,李静言已经在门口等着,梁令瓒赶紧上见过。李静言含笑道:“你的事,玄景已跟我说了,你的造化之深,机缘之巧,远胜我所望。既然已经选了这条路,就要不辞辛苦,万难也要走下去。”

梁令瓒恭声道:“是。”

春水大娘失笑:“这孩子在你面前倒是乖。”

李静言也笑了,临走之际,还是回头,道:“玄景这孩子父母早亡,从小就比别人懂事,但这种懂事是假的,是觉得自己该懂事,所以就懂事了。他本身其实是个很别扭的小孩,除了小叶,他没有一个朋友,如今能为你做这些,是真心想与你结交。若他有什么做得过份的地方,望你看在我的面上,包涵一二。”

梁令瓒点头:“我知道的,他是刀子嘴豆腐心。”

“我没见他对谁这样刀子嘴,也不曾有过豆腐心。”李司业说着,轻轻拍了拍梁令瓒的肩,“总之,望你多担待。”

梁令瓒挠挠头,仔细想想,其实还是陈玄景担待她比较多,担待她的蠢,担待她的执拗。

李司业同春水大娘去了,雪后晴光照着两人的背影,男子清瘦颀长,女子柔婉妩媚。李司业走在春水大娘身边,一直落后半步的距离。

不离,不即。

爱情对于梁令瓒来说是一种很遥远、很模糊、很缥缈的东西,在此之前一想到爱慕二字,她想起的总是宋其柔在树下拉住陈玄景的衣袖,在此之后,她想起的便是雪光中李司业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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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令瓒回到厅上时,陈玄礼和源重华已经离开,魏窈娘又答应只要他们想看,哪一支乐舞都成,源重叶和宋其明喜得抓耳挠腮,不知要先看哪一支为好。

严安之招招手让梁令瓒过去,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梁令瓒也不瞒他,苦着脸据实以告。

严安之沉吟片刻:“要不要去拦住他们?”

梁令瓒吓一跳:“别别别。”怎么拦?带上捕快冲向二人,说“请二位跟我们走一趟?”,别,婆婆年纪大了,爹的身子骨又没多结实。

“若有事,就来找我。我今后在长安县衙当差。”

“谢大表哥。”梁令瓒说着灿然一笑,“还没恭喜大表哥高升。”

“干的还是我缉盗的老本行,换个地方而已,不算什么升迁。”

这话以前梁令瓒说不定会信,现在却知道即便是同样的官职,长安的自然要胜过洛阳的。她以漉梨浆代酒,敬了严安之一杯,这才回到位置上。

陈玄景问:“你可是又闯了什么祸?”

“哪有?!”

“脸上写得明明白白,一准是遇到了麻烦。”陈玄景提起酒壶给自己斟酒,“说吧,什么事。”

梁令瓒犹豫了一下:“呃……没什么。”

陈玄景的动作顿住,好一会儿,才接着斟了下去,斟满一杯后,端起杯子,却没有喝,也没有说话,垂着眼睛,好像从杯中酒里悟出了什么人生真谛,出了神。

梁令瓒却是头皮一麻,从他的每一眼眼睫毛中嗅出了危险气息,不好,这家伙又生气!

这回的气又是从哪门子来的?!

那边源重叶与宋其明终于议定了,想看《绿腰》,魏窈娘便问梁令瓒意下如何,梁令瓒赶紧请教陈玄景该学哪一支,陈玄景搁下酒杯,神情淡漠道:“梁兄有事自有人商量,问我干什么?我还是先走一步,不耽误梁兄正事。”

他说着就要起身,梁令瓒一把拖住他:“喂!你就是我的正事,你不教我谁教我,你不管我谁管我?”

陈玄景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手臂上,上面的手指白、小、细,只要轻轻一挣就能挣脱,稍用一点力,还能把这家伙掀翻,可面前这双眼睛黑黑亮亮,里面全是恳求。

一时间,竟使不出力来。

“陈兄,你行行好,可怜可怜我吧……”虽然不知道他是生什么气,但她梁令瓒是谁?上哄婆婆下哄捧香,中间还能哄好爹,深谙哄人技术之奥义。尤其是对陈玄景,一字记之曰“软”,越软越好,假如那滴两滴眼泪,那就再好不过。

她垂着脑袋,拼命挤眼睛,指望挤出两滴泪来,奈何努力了半天,眼眶都酸了,泪水却是半点面子也不给。没办法,只好来几句软话了……

然而不等她抬头,陈玄景便已坐了下来,压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恼意:“梁令瓒,你要敢哭出来,今后的六艺就自己学去!”

梁令瓒马上抬头:“我没哭!”

陈玄景仔细端详她的脸,眼眶明明是红的!幸好他见机得早,不然这猴子又要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他是不喜欢这猴子哭的,但,若是为他哭……心里面最最幽微深邃的某一处怦然一动,莫名竟觉得,还不坏。

待悟过来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陈玄景脸色微微一变。

梁令瓒以为他要改主意,连忙抓紧他的手:“陈兄,下一支乐舞是什么?魏大家还在等你的话呢。”

陈玄景低下头,看见自己的手躺在梁令瓒的手心。那手真小,包裹不住他的手指,那手又真暖,暖得仿佛要将他的手融化。肌肤的触觉被无限放大,掌心的温度在彼此间流转,他忽然觉得被握住的不是他的手,而是他的心。

砰,砰,砰。

心跳加速。

血液升温。

这一瞬,这一时,有个荒谬的念头——他想握住这双手,轻轻地,不,紧紧地。

这个念头把他吓了一跳,像是被什么烫着了一般,他用力甩开了她的手。

梁令瓒心想:完蛋!这回功亏一篑,哄人失败!

“……”陈玄景仿佛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什么?”梁令瓒没听清,忍不住凑近。

陈玄景却像是见了鬼似的往后一闪:“你!给我坐远些!”

果然又被讨厌了……梁令瓒叹了口气,挪到几头另一头。

陈玄景方才安生些,坐正。梁令瓒看不到,他的手在袖中握成拳,那么用力,用力到指节发白,那温暖的触感却一直停留在他的皮肤上,挥之不去。

一定是……一定是他今夜喝得有点多了……

一定是!

他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向魏大家一颔首:“《大咸》,有劳。”

梁令瓒眼睛一亮,看来是成了!

那明亮的眸光几乎要刺痛陈玄景的眼睛,陈玄景忽然觉得这人离他还是太近,太近,近到,危险的程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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