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迦楠嘴硬,非说没有。
她疏忽了眼前的男人读的什么,看人还真有那么一些许准。
不过她说了,看破不说破,所以他也就没说什么,一笑而过。
没多久要登机了,计迦楠去洗手间时,此前在母亲身边的那个富太太过来和她说:“迦楠啊,咱换个位置,我和你妈妈聊聊天,不然旅途无聊。”
计迦楠虽然意外了下,但也无所谓,毕竟她妈妈和她待在一块也无话可说,十二小时也挺难熬的。
只是进了机舱她才发现,边上已经坐了个人。
这趟飞旧金山湾的头等舱人不多,位置前后分散,他们这位置在偏后,计晚茵与那富太太在前边。
计迦楠没想过是和宁硕挨在一起,干笑了声:“这么巧。”说着就装作四方无事地坐下了。
宁硕点个头就打开电脑工作,没有过多言语与动作。
飞机划破长夜穿越太平洋,前半夜计迦楠找电影看。外国片子这些年都看腻了,她找国内的,翻了几页也没有扫到什么合适的。
隔壁的人喝水的动作吸引了计迦楠的注意,她瞥了过去。
男人长指摸上一次性水杯,虚虚一握,白开水入喉那一刻,喉结性感地在黑夜中滚了滚。
计迦楠手指不小心误触了下屏幕……
一饮而尽后,他在计迦楠还没来得及收回的视线里,猝不及防地瞥了过来。
再然后边看着她边慢条斯理放下水杯,又伸手掀开身上的风衣。
计迦楠慌乱地收回眼神。
这动作倒是惹得男人一顿,他看了眼自己的身子,里面还穿着西服。
默默脱下后,宁硕无事发生般地开了登机后的第一句口:“计总这么快回美国?”
计迦楠配合着缓解不自在,道:“哦……就去几天,带我妈妈玩一玩。”
他点点头,又状似很随意地问了句:“去旧金山玩?”
计迦楠:“算是吧,她想去看我学校。”她笑了笑。
宁硕微顿半秒,接而又不动声色地继续开口:“你学校是?”
“斯坦福。”
宁硕顿了顿,想起昨晚在会所和谈之醒闲聊时,故意不着痕迹打探的事,他说迦楠去的加州理工。
计迦楠兀自反问了他:“宁总出差?”
“嗯。”
眼看他还没有特别忙,计迦楠想起自己刚刚为什么去看他,就顺势道:“宁总有什么好电影推荐吗?”
宁硕把目光落在她屏幕上,看到显示的是国内频道。
方才握着水杯的手出现在计迦楠面前,骨节匀称的长指点了下屏幕上的“港澳台”三个字,画面一变,跳出来一堆经典的港片。
计迦楠听到他问了句:“喜欢什么类型的?”
嗯……她沉吟一下,闭眼说:“爱情片吧。”
他缓了一秒,边挪动手指边说了句计迦楠觉得悦耳又动听,浑身舒畅的话:“我看这类比较少,只能凭口碑给你推了。”
“ok,也行。”
说着他就戳了个片子。
计迦楠微笑点头:“谢谢宁总。一起看吗?”
“……”
他默了一瞬,摇头说他还有事。
计迦楠点点头,就自己美滋滋地戴上耳机看了起来。
两人都没想过的是,这片子一开头就是一个滚床单戏码,女人赤果着白嫩后背趴在床上,与她面对面的,还有一人,身姿高大,肌肉线条喷张,衬得上方的女人对着镜头的纤腰不盈一握,肤若凝脂。
喘息声弥漫在计迦楠耳朵里,她尴尬得摸了摸水杯,而且透过水杯的反光还隐约注意到隔壁原本投入工作中的男人已经被这激情的一幕给拉回了注意力,眼神朝她屏幕递来。
计迦楠差点把水往气管咽,噎了噎后掩唇放下杯子。
电影里那两人不知道还要继续多久,计迦楠想要关了又觉得更尴尬,不关又痛不欲生。
好在就在她浑身发烫的时候,手机振动了下,她如遇救星般地从屏幕上移开目光去摸桌上的手机。
就是一条工作的微信,三秒钟就看完了,计迦楠却生生看了三分钟,直到电影画面从房间切到江景,一切都浪漫正经起来。
她假装并不知情,若无其事地抬起头放下手机准备看她的电影,但是却发现,隔壁的人还在看……
她尴尬着继续假装自己刚刚没多么注意那热情似火的一幕,一脸乖巧无害地扭头问他:“错过了一点,好看吗宁总?好看我切回去。”
“前面不好看,这会儿还行。”
“……”
说完两人不知为何都一时之间没了演技,面面相觑了会儿,都没挪开眼。
半晌还是他那边手机响了,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五分钟后他忙好事情,蓦然转头看过来说:“要不给你换一部?”
“……”计迦楠想都没想地说,“没事,后面真挺好看的。可以一起看的那种。”
“……”
他终于没再抗住,轻轻掩唇低咳了两句。
计迦楠没忍住,低头笑了起来。
彼此都没说话,但是这一咳一笑,就好像把那块遮遮掩掩的布拉扯了下来,把不宜画面公之于众,但又却莫名也不尴尬了,好像比刚才的遮遮掩掩要好。
这影片确实不错,计迦楠后来看得很投入,看完已经困了。
倒头睡觉时已然忘记身边待着什么人,电影画面都没切掉。深夜的机舱里落针可闻,夜灯照亮女孩子不施粉黛的睡颜。
宁硕凌晨两点收工打算也休息一下的时候,不小心注意到了面向他的那张脸。
本来应该一秒就挪开眼神的,但是因为那抹溢出来的熟悉感,而自然而然地移不开眼。
计迦楠睡了几个小时,身上的毯子已经掉了一半,此时微微一动,棕色软毛毯滑落在地。
宁硕倾身拎起,再凑近给她盖好,临了感觉到她在缩身子,小脸在他的身体阴影下埋入了枕头中。
宁硕伸手抽来自己的那条毯子,扬开给重叠盖了上去。
女孩子舒服地发出一声细微的气息,微微睁开了眼。
水光流动的狐狸眸迷迷糊糊的看着眼前的俊脸,口中呢喃了句:“谢谢宁硕哥。”
男人没听清:“什么?”
她已经缩着手在怀中,乖巧地埋下脸睡觉了。
宁硕目光从她精致雪白的脸上下移,落在她露出来一节白玉般的手腕上,那上面一道半公分宽,三四公分长的疤痕明显地挂着。
脑海里如点了放映的电影,画面自动闪过多年前的一幕,迈巴赫撞上的围栏与树干的那一刻,挡风玻璃爆裂开来,驾驶座被挤得变形,分不清是什么利器扎进了迦楠的手腕,鲜血直流,染红了他的白衬衣。
但加州理工和斯坦福,有着六个小时的车程。
…
下飞机时没再那么巧妙的同路,计迦楠和妈妈乘车去了一家酒店。
这边是傍晚,天色刚黑。
进了酒店套房,计晚茵说累想休息。计迦楠问妈妈想在这边待多久。
正准备去洗漱的计女士闻言,说:“不确定,看看吧。”
“别看呀,我没那么多时间的,我们待两天就去南加吧?我带你去理工玩呀。”计迦楠坐在沙发,看着母亲的背影商量。
计晚茵语气冷淡:“我那么着急去干什么?要去你自己去。”
计迦楠抿了抿唇无奈地看着她:“我自己去干吗,是你要来的呀。”
“所以你陪你妈出来一趟很不耐烦吗?”她回头瞪她。
“……”
计迦楠深呼吸:“行行行,你爱在旧金山待着就待着吧,但是我就最多一周的时间,在这里花完了我就没办法陪你去南加看爸爸了。”
计女士冷着脸看几米外的女儿:“谁说我是来看他的了?你心里除了你爸爸就没别人了是吧?你现在就走吧,爱去哪儿去哪儿。”
计迦楠彻底无言地看着她。
最后计晚茵甩上门去浴室了,计迦楠无奈吁气,起身回了自己的卧室。
计女士还不和女儿住一间套房,美其名曰爱清静。
在自己卧室阳台吹了吹风,夜色中能看到不远处的黄砖墙与片片红瓦,斯坦福在夜里更有种优雅气息。
计迦楠转身出去,没吃晚饭,肚子有些饿。
外面的餐吃腻了,计迦楠打车去了附近一个商场,打算买点东西回去煮份简约中餐吃。
熙熙攘攘的商场里聚集着各色人等,计迦楠没推车,自己在人群中如一条小鱼钻来钻去,成功溜到了蔬菜架前,拿了盒小青菜,又拿了盒牛肉,最后去买了把挂面。
太复杂的计迦楠也不会做,这些年在南加那边有爸爸陪着她,家里还有位阿姨,会做各种国家的餐点,她不需要下厨,也学会了几道,仅仅几道。
拎着三样东西去了收银台排队。
人群中,计迦楠隐约注意到了几米外的一抹醒目的灰色身影。
虽然这边国人很多,但是他也确实出类拔萃了些,很高,气质超好,笔挺身姿如模特似的,在熙攘的超市中依然醒目。
人一动,那抹更加让她醒目的脸孔映入她瞳孔,还穿着不久前飞机上的那身,风衣和西服都没变。
男人手里拿了两盒烟,从自助机器前一扫,一结账,已经转身出去。
拥挤的人群或和他同个方向,或和他逆向而行,却都不妨碍他是最吸人眼球的那个。
计迦楠边排队边看着他把一盒烟丢入风衣口袋,另一盒烟在手中打开。
一双宽大的手掌握着黑色烟盒时衬得他皮肤很白,指骨也很长,男人漫不经心地轻敲两下烟盒的底部,另一只手一摸,就拿起一根在口中含住。
计迦楠排到队了,一边把手里三样东西放在传送带一边远远看着已经出了商场的男人。
原本已经看不清他在干嘛了,但是某一刻,他转身看向里面,手中恰好捏着个类似打火机的东西,那一刻,一豆橘色的火光在黑夜中飘腾,模糊了男人的眉眼。
闪了闪后光灭下去,再看清时他也已经不见了。
计迦楠麻利地结了账,接过收银员递来的购物袋拎着从人群中钻出去。
站在偌大的商场超市门口,已经没了那道身影。
计迦楠笑了笑,也不知道自己找他干嘛。
她重新打了辆车,打算明天再去斯坦福,看能不能偶遇他。
车子启动后,计迦楠拿出手机刷了刷,在琢磨要不要先跟爸爸说一声她和妈妈来了。
还是先说一声吧,让他去给他老婆打个电话聊聊,别搁这折腾她了。
号码刚准备按下去,忽然车速加快,惯性使计迦楠的手机从手中滑了出去,掉到了座位底下。
她抬头去看司机,还想问问是怎么了呢,结果电光石火间就见那外国友人一脸凶神恶煞地回头看着她,说:“把钱拿出来!”
“……”
计迦楠怔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再次喝了她一声。
“拿钱!!”
一个醒神,计迦楠让他停车。当然人肯定不会停,并且骂骂咧咧瞪着大片眼白让她掏出钱,手机也递给他。
计迦楠慌乱地伸手推了推身侧的门,但是上锁了。
司机见她还不照办,车速越发地快了,横冲直撞间撞翻了不知道是垃圾桶还是什么东西,车头歪七扭八了一阵。
计迦楠梦回六年前那场事故,尖叫了一下。
那司机闯着红灯飞速前进,嘴里飚着英语不断让她掏钱。
计迦楠恐惧地说她没钱,她就一个手机,在地上呢。
他一下子拿了把刀出来,一手控着扭来扭去的车子一手往后要挟持她,刀子的银片在黝黑的车厢中恐怖地闪了一下光。
计迦楠立刻往后缩,脸色惨白,一边死死盯着他的刀努力稳住身子,一边还想弯身去地上摸手机,可是那把刀就悬在眼前。
长街上一辆黑车从寂静的夜幕中飞上前去,车轮碾过泊柏油路的声音在黑夜划破长空,无端更让人心惊胆战。
计迦楠缩着身子在最角落,瞪大眼睛直勾勾看着那疯了般的司机,余光里,不经意间看到刚刚飞上去的车子似乎在前面二十米左右原地掉头。
这个垃圾司机也见到了,操着一口暴躁粗话减速,并且收回持刀的手去控制方向盘避让会车。
但是前面那车子并没有给他让,正正当当地开在了马路中间。
这个黝黑粗狂的司机飚着脏话想要拐方向盘避让,然而二十米的路程那么短,根本没路给他拐弯,一眨眼的功夫,两辆车以五十码左右的速度撞在了一起。
计迦楠从椅子上摔到地上,一阵尖叫弥漫遍不大的车厢。
先是感觉到前面司机下了车,然后传来几道闷哼声,再然后就意识到后座车门被从外拉开,一只手伸了进去。
计迦楠缩了缩身子,轻轻颤抖着。
“是我。”
好像砰的一声,又一声巨响砸在了心口。
慌乱无章的夜冷不丁地响起这道刻在骨子里的声音,计迦楠只觉四肢麻木,顿时没了力气。
后面人是被他抱出去的,就像当年出了事故,费力扒开变形的驾驶座把她抱到怀里的那一幕,一模一样。
她脚软,一下车直接靠在了宁硕胸膛里。
踢上那碍地方的车门后,宁硕轻吁口气,低头看怀里在瑟瑟发抖的女孩子。
她脸色煞白,发丝微乱,脑袋缩在他肩头半埋着,只露出半张脸,那双狐狸一样的眸子湿漉漉的泛着水光,一眨一眨地像只受惊的小动物。
宁硕让她靠着,自己垂下双手脱了风衣,再拿到身前扬开给她披上,隔着衣服揽上她的背,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像六年前哄迦楠一样,说:“没事了,不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