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楼里放了另一首歌,泰语的《泉水》,是计迦楠很爱的一首。
我希望时间能暂停/这样我们就不用告别/
你能陪在我身边吗/因为你是上天给我的礼物/
她回神后,就假借出了神,装傻:“啊?”
宁硕哼笑,语气无奈又温柔:“还演?那你的故事,听不成了。”
他把烟含住,状似转身悠哉地要走,计迦楠那一刻心跳好像随着他的步伐已经停止,紧张到了头,下意识就起身拉住他的手,转到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宁……”
一抬眼,撞入男人一本正经却直勾勾盯着她的丹凤眼。
计迦楠莫名脸红起来,脸颊滚烫,不知为什么掉马的这一刻,被他知道身份的这一刻,这么难为情。
好像这六年来的想念和暗藏的心思都被推到了面前,让她生理性的害羞了。
他挑了个眉,计迦楠立刻不敢犹豫,脱口而出:“宁硕哥……”
男人笑出声。
低浅的笑声伴着音乐流淌在周遭,像一阵忽如其来的晚风,让计迦楠浑身被吹得发烫,她呼吸都屏住了。
不知道他笑什么。
但是……掉马都掉马了,喊都喊了,该有的相认流程还是不能减。
计迦楠还是努力镇定,对他也扯起一抹正正经经的笑,说:“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他薄唇缓缓轻扯起一角,双眸瞧着她,慢条斯理问:“久吗?这不最近,三天两头见,会议上还见。”
他在揶揄,揶揄当年那个小女孩儿如今能和他并肩而立了,也指责她一直瞒着他。
计迦楠马上愧疚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定定对视三秒,最终,宁硕还是轻叹口气,伸起手摸了摸她的软发,语调尤为温软地说:“我们小迦楠长大了,漂亮得认不出来了。”
计迦楠愈发脸红了,可以在谈之醒面前说自己变漂亮了,却不能在他面前坦然地接受他的夸赞。
这时候,耳朵钻入他的一句:“不在微信里说,见了面,总该认我了吧?刻意瞒我做什么?”
计迦楠看他显然是想起在会议室外的洗手间,他倏然间感觉眼前的脸有一丝丝地像他的小迦楠,可她没承认,后来还在车库中跟她提起当年的事。
结果那会儿眼前的人,还真的就是当事人。
她宁硕哥要抑郁了吧……
计迦楠怂怂地笑,有些难为情地解释:“一开始……是怕我二哥知道了,然后你们那些朋友,笑话我。”
宁硕先是困惑了一秒,一秒后就明白了,当年出事故后那群家伙笑话她车技不行,现在再见面成了他的合作方,怕人又旧事重提一番。
宁硕薄唇轻扯,弧度不高不低:“怕别人知道,还怕我知道?”
计迦楠抿唇没有说话。
宁硕:“我会笑话你?嗯?”
计迦楠:“不是……”
宁硕一寸寸挑起眉头:“还是故意瞒我的?”
“没有,”计迦楠马上道,“对不起,宁硕哥……我不是,就是,没想过你没认出我来。”
“哦,”他也意味深长地点头,“怪我了。”
计迦楠:“……”
他又含笑望她:“我们小迦楠,怪我没认出来你来?所以故意也不跟我坦白了?”
“没有,”计迦楠慌乱道,不敢让他知道自己心里一开始是有一丝丝失落的,这心思谁都不能知道,她说:
“当年也才见两面,你不记得很正常,都这么多年了。”
“那你不马上和我认了,还兜这么多天,不想认你宁硕哥了?”
“……”她马上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怎么可能呢。”
“那是为什么?事也谈完了,也不说?我又不会笑话我们迦楠,你还想瞒我一辈子啊?”
“没……”计迦楠深呼吸,在他那句‘我们迦楠’里有些要沦陷,缓了缓才说,“瞒久了,不太敢说了。”
他慵懒地挑个眉:“怎么不敢了?怕我……揍你?”
“……嗯。”
他哼笑:“那现在敢了?”
“……”
计迦楠说:“你先认我的。”
“噢……”他一字一顿,笑意不深不浅,不可捉摸,“你还知道是我先开口,知道,你没良心?”
“……”
计迦楠瞬间怂到不行:“对不起宁硕哥。”
对上她颤颤巍巍又窘迫的眼神,男人终于无奈失笑。
计迦楠感觉到他边笑着边眼神上下游走在她身上,从头发丝看到脚趾,又慢悠悠一寸寸往上移动,最终又落在了她脸上。
她连耳根子都在他炙热的视线里烫起来时,就听到一句清浅磁性的低语:“仔细看,还是和以前很像。怎么就没认出来。”
“你不记得我什么样了吧。”
他点点头:“是吧,好像是记不太清你的长相了。”
计迦楠心口一塌,像是什么东西掉入了一个山崖,空荡荡的,有些失落。
但这时,男人好听的嗓音继续钻入她耳朵:“我就记得,我们小迦楠长得,特别漂亮。”
“……”
她撩起眼皮,一刹撞入男人含笑的丹凤眼。
她又马上害羞地阖下了了眸。
“怎么一个人跑来这了?不是说要带你妈妈逛逛?”宁硕问。
说起来,计迦楠心情又一般了,嘴角本来一直端着的弧度降了下去。
对面男人敏锐地看到她微变的脸色:“……嗯?”
计迦楠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想瞒着他什么,他问,她就下意识很坦白地说:“我爸知道我俩来加州了,就过来了,然后两人因为我受伤的事吵架呢。”
宁硕想起多年前的事情,知道她父母关系一般,也难怪刚刚忽然问他小时候的事。
“那你一个人,又打车来的?”他问。
计迦楠知道他担心,说:“我今天很小心,那司机被我盯得都以为我要抢他钱了。”
“……”
他失笑:“吃饭了吗?”
“吃了。”随便在酒店吃了几口水果。
“那,你是……继续听我讲故事?还是,在这一个人坐着?”
计迦楠有些不自在,没认出来还好肆无忌惮问他,现在忽然怕他怀疑她问那么多他的事情干什么……
她就说:“我,算了,你刚刚是要去哪儿啊?你去忙你的吧。”说着又觉得好像还是有些生疏,就又看着他浅笑,说,“回国了,我请你吃饭吧,没认你,可最近还老麻烦你。”
“你跟我说这话,哥哥就不开心了。”
计迦楠和他你看我我看你,也看不清他那不着调的浅笑是真的还是假的,但反正也不敢造次,最终低头一笑。
手机这时响了起来。
谈慎履打来的,问计迦楠去哪儿了,喊她吃饭去。
夜色悄无声息,中年男人熟悉的音色不大不小地飘在了周遭,计迦楠对上宁硕审视的眼,尴尬一笑,扭开脸去继续接电话。
很快挂了,回头接受他的眼神拷打:“宁硕哥……我真的吃好了,我吃了水果。”
“这样算吃好了?”
“……”
他哼笑,无奈道:“你爸妈喊你吃饭?去吧,不然可以把欠我的请了。”
“……”
她笑起来,马上道:“你还没吃?我回国再……”
“回国的时候,哥哥再给你接风洗尘。”
计迦楠定定看他,须臾,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点点头就走了。
忘了问他还要在北加待多久,这个回国,是什么时候回。
所以后面计迦楠在旧金山湾没再见到宁硕,第二天一家三口就离开去了南加州。
父母关系不是很好,这几天即使在南加也极为冷淡,计迦楠每天陪完妈妈就陪爸爸。
计晚茵待了一周就不想再在南加待下去了,美其名曰玩腻,想去别的地儿散散心,她也没再喊计迦楠陪着,大概是之前她受伤愧疚,所以这几天也挺关心女儿的,这次表示自己去玩。
谈慎履肯定不可能放她自己一个人去,劝说了两句,她不听,他还是无奈地跟计迦楠说:“陪你妈妈去吧,左右你现在还没正式工作。陪她去玩一阵,损失爸爸给你兜着。”
“……”
计迦楠虽然被打乱了些计划,但是也确实做不到这样独自回国。说散心什么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丈夫感情不和女儿也不和。
她就陪计晚茵去了,去了纽约佛州,兜了一圈最后还离开了北美。
计迦楠没料到自那次斯坦福分开后,后面一个月里就再也没机会见到宁硕。
两人之后的第一次联系,是计迦楠在微信跟他说她暂时无法回国,工作的事,让他另寻安排吧。
宁硕应了好,让她好好玩,也没有追问她进不进宁氏。计迦楠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不过她自己也可有可无,不是很执着。
和计晚茵在外散心了一个多月,计迦楠努力哄着本身心情也不错的谈夫人,尽量不要起冲突,就当给自己放了一个工作前的假,反正等回国后就彻底忙起来了,也没再有什么机会陪妈妈。
四月中旬,北市晚春初夏之际,计迦楠终于再次踏上充京的土地。
这趟回国,计迦楠谁也没瞒着,先跟二哥说了声,去他们家吃了顿饭,席间谈之醒问她跟宁硕说了没。
计迦楠说了,不过当时他还没回复。
吃完饭回到家里,正好宁硕就给她回了:“刚刚在路上。回来了?”
计迦楠阖上卧室的门,看着这消息,也不知道该怎么回比较好,人靠在门板上戳着手机简单得体说:
“嗯,昨天到的。你刚下班呀?那你忙吧,我不打扰了。”
回过去后,他上面却显示还在输入。
计迦楠眨也不眨地瞧着,直到新消息跳了出来,她眼皮也随之一跳,心再缓缓回到平地上。
他说: “这几天吃个饭吧,哥哥给我们迦楠接个风。”
“我们……迦楠”。
盯着四个字小半分钟,计迦楠才回过神来,马上戳着屏幕说:“这么客气做什么,要吃也是我请呀。”
他这趟发来一段语音。
计迦楠把手机放在耳边,听男人动人的清明如月的笑声伴着风声钻入耳朵,他好像在海边?风很大,或者他住海边?
“你要是进宁氏,就当谢哥哥了。”
“……”
计迦楠深吸口气,有些意外:他还没安排给别人呢?难不成一直在等着她?
她回了句过去,字里行间含着些许调侃:“原来你的接风宴……不是真心的啊?”
宁硕低笑,语音里笑了会儿,又给她保证说:“真心的,怎么不是真心?你这么说,这六年哥哥算是白惦记你了?”
“……”
计迦楠转过身去,把脑袋抵在门板上,呼吸在小角落里起起伏伏,显得有些急促。
手机又一振,宁硕的新消息发来。
听完这一句,这一晚上,计迦楠几个小时里重复播放了上百次,最后彻夜失眠。
“迦楠……”他吊儿郎当的语气格外不着调,含着几缕笑意,“你看着倒是没想过我,这多少有点伤哥哥心了。”